纯爱小说《我家主人找上门》的主角是阿瑜敖韫,是作者张大吉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阿瑜原本的生活是很单纯的,但遇见敖韫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因为敖韫爱他,爱到要得到他。热门评价:其实是为他好。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张大吉 主角:阿瑜 敖韫
“不吃了不吃了,我忙得很啊!家里菜地要收了,离不了我!”狐狸精急急忙忙背上自己的背篓,好像屁股后头有鬼在追,“回见回见!”
“阿瑜?阿……”小鸡精眨眨眼,“怎么这么快的啊?大冬天收什么菜啊,新品种吗叽……”
“夫人!”
“怎么啦?”小鸡精看着自家的大魔头进门,还领着个可好看的男子。
人好看,仪态也好,就是看着冷冰冰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衣服看着脏兮兮。
“这位是龙王,敖韫君上……”大魔头给小夫人做介绍,“之前你就回来那个小美人就是他家的,他来领回去。”
“哦哦哦!”小鸡精赶紧领人往里屋走。
他不懂什么龙王不龙王,不过他前些日子救回家了一个小美人,受了伤可可怜怜的遭人疼。
“你要早点来接他才好呢,他这些天都不舒服,伤也没好完……”阿初絮絮叨叨的叽啊叽,“你看,他就在……”
咦?小美人呢?
狐狸精背上的背篓晃了晃。
“晦气!真是晦气!”
狐狸精到家之后就开始烧起热水来,连背篓都还没脱下来,就已经把水从井里打上来了。
阿瑜一边搬柴火,一边生闷气,遇见那个谁怕是要洗眼睛的。
简直是倒霉透顶!
阿瑜把水烧起来,浴桶搬进房间里,又去拿了换洗的衣物,才把背篓放下来,脱了外衫愣了愣,徐徐去了外头支着的架上找了几块晾干的柚子皮。
去去晦气,去去晦气。
阿瑜回来把柚子皮跟着洗澡水一起烧开了,掺着冷水一起加进浴桶里,开始解腰带。
大美人狐狸精长得美艳,身上也是白玉一般的又暖又润,只是衣襟拉开,胸膛上一块乌青的印子,正正中中,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好像是本来完美无瑕的玉石被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不知道当初是谁狠心落下的伤。
阿瑜才把上衣脱下来,就听见身后有一声细细小小的噗通水声。
“什么东西?!”
他整个妖一惊,他还没想过有什么活物能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呜咪……”
有动物?
呜咪呜咪的难不成还是只猫仔。
狐狸精眯了眯眼,觉得很不舒心,哪里来的小畜生上赶着触他霉头。
他转过身,果不其然看着一个橘色的小团子在浴桶里扑腾。
小毛团子扑腾了好几下,然后一个不小心就被水给呛住了。
“呜……咪!”
阿瑜眼疾手快捏住后颈,一把给提溜了出来。
小团子咳咳咳了好几声,缓过来劲之后一个甩头,甩了阿瑜一身水。
“你这个小崽子!是不是……”阿瑜看着小团子湿漉漉的眼睛和一动一动的毛耳朵,愣住了,“奶狐狸?”
小团子的耳朵抿了抿,小爪子攀住阿瑜的手腕,亲昵的用小舌头舔了一下。
“……呜咪。”
狐狸精当场炸毛。
舔什么舔!
我是你爹吗,这么亲!
山脚下的瓦房里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正在对峙。
“把爪子伸出来!”阿瑜非常凶巴巴,“放在桌子上,快点!”
“呜……呜咪。”小狐狸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偏了偏圆脑袋,望着对面的人不说话,然后使劲把自己的左边爪爪使劲往身子背后藏,“咪?”
“别给我装!”阿瑜拍桌子,满脸严酷,“你个小狐狸还给我装天真,爪伸出来!”
“……呜咪。”奶狐狸的眼睛里一下子湿漉漉的像快要浸出水来,可怜巴巴的哼了好几声,却发现阿瑜根本不理他了,这才慌了神的往大狐狸怀里钻。
阿瑜趁这个时候一把抓住了奶狐狸的小爪,上头的伤口果然崩开了,粉粉的肉垫上都是糊成一团的血水,在他这个小身子上显得特别吓狐。
啧,一看就是被捕兽夹给伤了小肉爪
“呜!”小狐狸被捏到了受伤的爪爪疼得叫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掉泪珠子,一个劲的往阿瑜的怀里拱。
“哎呀……”这个小妖精,怎的这么黏狐,阿瑜眉毛皱成一团,非常烦躁,然后伸手把小狐狸抱住了开始撸毛安慰。
简直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小畜生,这么娇气的。
真是烦死个狐!
“小崽子,你有名字没有?”阿瑜躺在床上,戳了戳被裹里的小狐狸脸脸,毛乎乎的可好摸。
“呜……咪?”小狐狸摆了摆脑袋,困极了的样子,两只耳朵都耷拉在了脑袋上。
阿瑜看得好笑,伸手去揉了揉狐狸崽子的耳朵:“你多大了,五十岁?七十岁?现在能化形了吗?你是天生是妖还是后天奇遇啊……”
别以为这小奶狐狸装傻他就看不出来,这明明也是个小妖精,虽说看着呆了点,但谁知道心里头是不是鬼精鬼精的呢。
“不说话?”小狐狸不搭理他,阿瑜突然冷了脸,用指尖戳奶肚皮,“那我就把你给扔了,不要你了。”
“呜咪!!”奶狐狸炸了毛,立马笨拙的抱住了阿瑜的手腕,“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哟,这下说话了?”阿瑜冷笑了一声,“你是哪家的小崽子……”
“本君府上。”
狐狸精的瓦房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朗声说道。
“什么本君不本君,来了你狐爷爷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敖韫话音才落,就听见里头的回声,随之就是一抹灵力直奔他而来,直接在他脚前砸出一道深坑。
逐客令非常直白。
“多谢阁下救助本君的小宠儿,此番便是为带回爱宠而来。”龙王话仿佛说得十分客气,手段却很暴力,一边开口,一边居然直接闯进了屋内,只是没有进入内室,在外屋守着。
不过狐狸精的小破房子自然比不得龙王殿下的大龙宫,反正在外屋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里头,连个屏风的隔断也没。
阿瑜触不及防又看到这张脸,气得满脸通红。
“无耻!下流!登徒子!”他穿着内衫就跳下床来,指着龙王鼻子骂道,“哪有不经主人同意,就强闯民宅的道理!你是哪门子的贵人这么不懂规矩!”
龙王看着衣衫不整的大美人对他怒目圆睁,他突然觉得心中一涩,比白日里遇见那刻的感触还更加难以忽视。
龙王皱眉,看着越发不好说话,之前勉强的礼节都成了骨子里的傲慢。
“你这精怪,当真是无法无天,何来教养。”
阿瑜呼吸一滞,半天才缓过气来,他之前的气焰仿佛消失了,只是异常平静的说道。
“我只是一个杂种妖精,天生地养,自然没人教,没人爱……自然,比不上您这么尊贵。”
说起来阿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修炼成精怪的,总之他开了灵窍知了世事的时候,他已经是孤孤单单一只狐了。
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他还没能修炼出人形,心智懵懂,却也知道会捉住狐狸扒皮的坏人。
阿瑜有时候饿狠了,也会做坏事。
他会去偷别人家的肉吃,但是他身量实在是太小了,连大一点的肉块都拖不动,只能拼了命的咬上几口,嚼也不嚼的生生咽下去,再含一块小小的边角料赶紧跑掉。
总会有被发现的时候,被狗撵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他动作灵敏,跑得又快,很少又被追上的时候。
不过受伤总是难免的,舔舔就好了,就是有点点疼。
这种日子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阿瑜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他也不愿意去偷东西了,就是常常是饿着,不太好受。
记忆这种东西很奇怪,有些明明应该很深刻的事情,却在时过境迁之后莫名其妙的变得模糊起来。
阿瑜现在已经想不起他是怎么遇见敖韫的,又是怎么被敖韫带回府里的了。
他只记得当时的怀抱又热又暖。
还有那句话。
“和我回家吧,小乖。”
现在想想,好像是幻觉一样。
敖韫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的狐狸精安静了,不像开始一样气焰十足,他反而隐隐觉得不安。
“你……”
阿瑜脸上的落寞又瞬间褪去了,他双手一叉,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冷笑了一声:“你说里头那只狐狸小崽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他是我一手带大,还要什么证据。”敖韫不解,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换了高高在上的自称,“你莫要无理取闹。”
“一手带大?”阿瑜直接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您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就是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山沟里捡的孤崽了。”
阿瑜看对方不说话也不在意,自己继续念叨:“你捡到了就是你的,那你这个主人不称职,如今他受了伤,又被我捡回家了,那就是和你的缘分尽了,是我的小宠了!”
“胡搅蛮缠。”
敖韫被眼前的狐狸精搅得心烦意燥,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微皱了眉,干脆直接进了内室想把小崽带走。
“还想强抢!”
阿瑜追进去,看着龙王伸手去抱狐崽一时脑热就拍了一掌过去。
敖韫闪身躲过,身上时刻防御着的真气却一震,条件反射的往攻击他的方向袭去。
嘭!
“你没事……”敖韫在最后关头收回了自己的攻击,却还是听到一声巨大响动,他回头去寻,却看见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狐狸精跌坐在地。
带着一脸泪痕。
“哪里来的劣畜还不快滚!莫要沾污了太子爷今日的大喜!”
“敖韫在哪儿?我要见他!”阿瑜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狼狈过了,他的发髻散乱,衣衫汗湿,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痕,即便是心急如焚,脸上都没有一丝血色,“我求求你放我进去!我要见他!”
凶狠的看门虾兵为难的皱了眉,靠近他低声道:“您也别为难在下了,放您进去他,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太子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一会儿到了吉时,我们换班有三五息的空档,您就闯进去吧,对不住,我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吉时?
狐狸精白着一张脸呆呆看着喜气洋洋的宫殿,下意识的紧了紧怀里的宝贝。
是了,今日可是龙太子的大婚之日,是天大的喜事。
再后来,他趁着换班的空档冲了进去,果不其然撞见了一身锦绣大红的敖韫。
“敖韫!”
丰神俊朗的太子爷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有陌生,没有半分柔软痕迹。
他还来不及开口,旁边人一把揭开了盖头,顶着金灿灿的凤凰霞帔高声喝到。
“哪里进来的畜牲!来人啊!”
“贱人!”阿瑜看到对方的脸就想给她撕碎,“厚颜无耻!就你还想要嫁给君上,我呸!”
那女人想要打他,被阿瑜躲了过去,他气到极致想要还击,却被捏住了手腕,阿瑜一点点看过去,那人的面容落在他眼里,就如同寒冰冻结了他的心。
“……韫宝,你不要小乖了嘛。”他伸出胳膊,露出怀里的宝贝给他看,“这是,这是我们的宝宝啊……你看啊……”
阿瑜没听到太子爷的回答,因为恨他入骨的太子妃给了他当胸一掌,稳稳当当印在他的心窝上。
狐狸精痛得昏了过去,醒来头痛欲裂,只能看见身上零零碎碎的蛋壳。
跟着洒落一地的,还有他满心的爱意。
龙王大人手足无措了。
明明是面前这个狐狸精带走了他的小宠,他正大光明的前来讨要。
他既没有用权势逼迫对方,也没有用武力镇压,无非是口气差了些,也远没有到斥责的地步,就连对方暗算他也没有还击,已经比他往日的性情温和了不知多少,怎的,还哭起来了?
乱指路的是他。
抢崽的也是他。
骂人的也是他。
连动手的也是这只泼辣的狐狸精。
他怎么就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坐在地上哭个不停呢?
敖韫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分苦恼。
他更是不懂的,为什么看见这只凶狐狸哭哭啼啼,他不仅不觉得厌恶,反而忧心忡忡。
还不如刚刚挨那一掌好了。
“……我误伤你了?”敖韫半跪下来,想伸手去把傻兮兮坐在地上的狐狸精抱起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一样,仿佛抱过千次万次,熟稔得像是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口,“别坐地上,寒凉。”
阿瑜还在发愣,他沉浸在了可怕的回忆里,一时恢复不过来。
他才发现,那些他好久好久都不曾想起的事,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被钉在了心里,一碰,就飒飒的落下黑漆漆的灰来。
敖韫抱他起来,发现这个耀武扬威的妖精轻得可怕,像是吹一口气就要飞走一样,他无所察觉的紧了紧抱着对方双臂,目光却落在了阿瑜胸前松松垮垮的领口,那块乌紫的陈旧伤痕。
“疼吗?”
敖韫听见自己的声音才惊觉自己居然对一位毫不相干甚至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狐狸精说出了这种逾越的话来。
好在他怀里的狐狸精还在愣神,像是伤心极了的捏住了他的前襟,细微又可怜的喊了一声。
龙王大人依稀分辨出来他在唤一个人,只是不知道阿瑜口里念着的是——
“……韫宝。”
阿瑜是被脸上湿漉漉的小舌头舔醒的。他愣了愣,发现那只小小的狐狸崽子正在焦急的舔他的脸颊。
小崽子太着急,都快要跟着他一起哭出来。
“呜咪!呜咪!”
毛绒绒的大尾巴在他露出来的脖子上扫来扫去,暖暖热热,像一个软和的领子。
狐狸精忍不住蹭了蹭,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都松动了不少。
“你这个小狐狸,真是闹腾。”阿瑜说着,却隐约有点轻松的笑意,只可惜这种浅淡的弧度在看见床边坐着的人时全部消失了。
“你……”敖韫的话全被阿瑜冷冰冰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阿瑜沉下了脸,把黏着自己的奶狐狸撕下来,塞进了龙王的怀里。
“拿着你的小宠物,走!立刻!马上!”
不想见到这条龙,片刻也不。
“呜咪!”
被扔开的奶狐狸炸了毛,他被敖韫托着小肚子,四肢短爪爪一个劲的在空中扑腾。
敖韫抱着手上这只小家伙不敢用力,竟然被挣脱了,小爪子一扑又回了床上。
“呜咪……”小狐狸依恋的往阿瑜怀里钻,他好怕被再次扔开就用两只小前爪夹着阿瑜的胳膊,圆眼睛里都是泪光。
“你拉着我干什么?”阿瑜揉了一把小狐狸的头毛,“不想跟这个谁走啊。”
敖韫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崽子蹭得软乎乎,气得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阿瑜看着臭虫吃瘪就开心,捏着小狐狸的两只小爪爪晃了晃。
“小崽子,你和谁亲?是不是和我呀。”
小狐狸跳起来往前扑,努力的够到了阿瑜的下巴尖,在上头亲了亲。
“亲亲亲!”
龙王大人脸上的冷漠表情都崩裂了,他蹭的站了起来,瞪大了他总是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睛。
“小呜,你说话了?!”
小狐狸摇头晃脑的回过头看他,奇奇怪怪。
“呜咪?”
说什么呢?听不懂。
敖韫养崽子养了这么多年,天天手把手的指导小狐狸修炼,可是即便是修炼出了软乎乎的人形,小崽子也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
要不是整天呜咪呜咪的叫唤,敖韫都要怀疑自己养了个小哑巴。
这是怎么的?
才认识别的大狐狸多久啊,半天不到就搂着人家亲亲亲的不放爪了。
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阿瑜却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正正经经看了龙王大人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一般的挑了挑眉。
“你刚刚……叫这小家伙什么?”狐狸精精致的脸上没有血色,看着有些骇人,“小巫?”
这倒是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敖韫根本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面对眼前这只狐狸精的时候耐心变得好到可怕,早就不像往日那个不可一世的怀瑾君上。
“我唤他‘小呜’……”他说得像是叫作“小咪”“小汪”一样不值一提,脸上却下意识的流露出了几分不自觉的温情来,“嗷呜作响而已。”
阿瑜却脸色大变,仿佛被火撩了尾巴,他一下子跪坐起来,直直看进对方的瞳仁中去。
他像是被人在最嫩的心尖上砍了一刀,疼得一个哆嗦。
“你怎么敢!怎么敢!”
阿瑜曾经特别特别的喜欢一个人,整个心窝子里都是他。
只是那个人的身份地位太高了,高到他连把自己的喜欢说出口都不敢。
阿瑜看人间小话本有些故事里头,穷苦人家小姑娘爱上了世家公子,总是会说。
“奴婢别无所求,哪怕只是能在公子身边做一只小猫小狗,我就满足了。”
狐狸精也想给那个人说——他也别无所求,能呆在君上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阿瑜还有一点点胆大包天,如果君上能够多喜欢他一点就好啦。
他愿意用他所有的好运气来换。
然后,天上就掉下了大馅饼。
他的君上忘掉了一切,只认识他,是他一只狐的。
就像话本里一样,他们情投意合,朝夕相处,甜蜜得让狐狸精都忘了岁月。
他得意忘形过了头,以为迎来了大团圆的结局,可以和他的韫宝白头偕老。
他们住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里,还没有龙宫的一间客房来的宽敞。
可是阿瑜却觉得那是他妖生最好的日子了。
“韫宝!我想吃口水鸡啦。”
“好好好,马上就好。”那个不可一世的尊贵的殿下站在灶台旁边,无可奈何却宠爱的任由狐狸精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身,“又来偷嘴?”
“不是我偷嘴,你不要胡乱讲话!”狐狸精还是那个凶巴巴的狐狸精,非常不讲道理,“还不是宝宝想吃我才饿的!”
“是大宝宝饿还是小宝宝饿?”做菜的人笑话他,给他夹锅里的翅尖尝味道,“好吃吗?”
“勉勉强强……”阿瑜自己小声哼唧,用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去顶别人的后腰,“宝宝、宝宝,你不许有除了本狐以外的宝宝!”
“你是小乖宝宝……”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狐狸精得意洋洋的翘尾巴,“我要给我的崽取个名字!”
“愿闻其详。”
“叫——嗷呜!哈哈哈哈!”狐狸精笑得非常猖狂,“像不像狼叫,嗷呜嗷呜……你又姓敖,正正好。”
阿瑜还记得当时有人笑着骂他有辱斯文。
只可惜再后来,在阿瑜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的好运偷偷耗尽,再也没有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了。
“我……怎么敢?”敖韫莫名其妙的看着气急败坏的狐狸精,不是一般的奇怪,“你何出此言。”
“我,我……”阿瑜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他抹了把脸,努力冷笑了一声,“只是觉得看着您衣着打扮如此尊贵,没想到也是个没文化的草包,这种土气的名字也取得出来。”
“大而化简,有何不妥。”
要是被旁人见到如此温和的怀瑾君上,怕不是要瞪掉眼珠子。
要知道上一个说小狐狸名字是土包子的妖精,已经被敖韫剥皮扒筋,成了小崽子的弹弓了。
敖韫自己也弄不清,他只知道,虽然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单单看着这泼辣的狐狸精,他心口就发闷,又酸又疼。
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心疼难抑。
仿佛遗失多年的东西在敲击着厚重的封条,每一下,都是一道撕裂的旧伤。
狐狸精已经不想再和面前的人多说半句了。
他们一来一往才说了几句,阿瑜觉得自己这两百年来辛辛苦苦建筑的堡垒就塌了大半,已经心神巨荡得撑都快撑不住。
他软塌塌的坐在铺上,总算是好好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龙王。
要是还是当初的日子,狐狸精还只是怀瑾君上身边一只小宠的时候。
他肯定会亲亲热热的伸出手往君上的怀里钻。
“抱抱小乖吧,君上。”
“君上最宠小乖了,对不对。”
阿瑜喜欢得没脸没皮,恨不得天天当君上的狐皮围脖。
可是现在,阿瑜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深爱的人,把所有的爱恨全部藏起来,压在他千疮百孔的心窝里。
他想说自己有多恨这个人,又有多放不下。
可是临了临了,也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我看着你就烦,怕是八字不合,你快些滚吧。”
快离他而去吧。
阿瑜一直都是一个凶巴巴的狐狸精,早几百年前就已经是了。
“您快些去做您的大事,莫要管我!”
树下的人抬头往上头望,看着美狐狸自己气鼓鼓的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冷漠的神情里却有那么一丝丝的无措。
“快些下来。”敖韫朝树上的宝贝伸出了双手,“听话,小乖。”
“君上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都是这个样子……”阿瑜气恼的用尾巴敲了敲树杆,浑身的橘色毛毛都跟着抖了抖,“最是不守规矩的!”
细细的枝桠将将承住狐狸自己的重量,哪里能受得了这么连蹦带跳的,咔吧一声就断了,狐狸精还来不及抱住树杆就嘭的往下直坠,吓得狐惊叫起来。
“呜咪!!”
嘭!
大狐狸吓得发了抖,还以为自己要摔断腿,直到被圈着他的那双臂膀晃了晃才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的被圈在了怀瑾君上的怀里。
他一身脏兮兮的毛蹭得人家贵重的云锦都是一团灰扑扑的脏印。
“这下知道要听话下来了?”
阿瑜动了动耳朵,扭过脸不看他:“我不听话,就不!”
非常的恃宠而骄了。
“那下次本君带小乖一起去,小乖能听话了吗?”
“谁要和你一起去看你未婚妻啊!”阿瑜还是气鼓鼓,爪子却一把一把的往太子爷的胸前绸缎上抓,“再把我一只狐丢在宫里,你就别养狐爷爷我了。”
“胡言乱语。”阿瑜被敖韫沉着脸点了点毛脑袋,却一点都不疼,狐狸精在君上怀里摆了摆小脑袋,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叹气。
还是那么冷冰冰的样子,却在阿瑜心里的湖里,荡起圈圈的涟漪来。
“傻小乖。”
怀瑾君上虽然为人疏离些,但不管是身份功法还是样貌身量,样样都是一等一的。
他平日是太过冷淡,可涵养极好,任谁也挑不出他礼数上的错来。
除了他养的那只娇纵惯了的狐狸精,没再听过有人说他半句不是。
“能化形了就要多多练习,哪能像你这样天天拖着个尾巴乱跑的。”
“不想化形,烦。”阿瑜用大尾巴扫了扫君上的脖子,“要君上抱着我。”
“胡闹。”
阿瑜又被敖韫揉了脑袋,被批评是被批评了,怀瑾君上却还是好端端的把宝贝狐狸抱着,没看出来什么要他改正的决心。
“君上才是坏心眼,明明知道珂玉郡主不喜欢看到阿瑜化形的样子,还非要阿瑜人形跟着君上去见她……”阿瑜一个窜身爬上了敖韫的肩头,“要不然——我给君上当围脖好了,狐皮围脖,多神气!”
狐狸精又被揉着脑袋笑骂:“成何体统。”
不过,阿瑜蓬蓬松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还是被太子爷当一条稀罕围巾给戴着走了。
“带着个畜牲走来走去,有失体面吧,兄长。”
挂在太子爷肩膀上摇着尾巴的阿瑜被桌子对面的人点了名,超不高兴的竖起了尖耳朵。
这是他家君上的弟弟,一个不清不楚的弟弟。
不知道怀瑾君上这样洁身自好的龙怎么会有如此风流了一位父王,勾搭的妖精千千万万,面前这位就是那些数不清的私生儿女里头,难得的冒尖出头的那位。
啧,还是讨厌。
说真的,龙宫里头的主子除了他家君上,狐大爷是一个都看不上眼。
阿瑜凶狠的呲牙,摆明了知道对方不敢动他。
“呲!”
哼,打狐也要看主人,给他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咯。
敖韫对这些个冷言冷语听若未闻,自顾自的抿了口茶,看向前座娇俏的美人,问道。
“郡主邀本君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美人头上的步摇轻晃,更添婀娜,她掩唇轻笑,柔声道:“奴家只是……只是想念韫君,未曾有大事。”
阿瑜蓬蓬的尾巴垂下来,闭着眼把脑袋埋进敖韫的颈肩,偷偷哼了一声。
果然还是最讨厌她了。
珂玉郡主是青雀一族的掌上明珠,自百年前就和龙族的太子爷订下了婚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个丰神俊朗,一个闭月羞花,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了。
不过婚约订下来如此久,十六抬的金色镂空楠木轿放得都生了潮,两位未婚新人却丝毫没有举行仪式的意思,令不少人费解。
娇娇俏俏的狐狸精也不清楚内情,反正君上从不提婚约的事,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半分对珂玉的恋慕之意。
他听宫里的流言说,君上曾经被郡主轰出了府邸,把下聘的礼箱全丢出了大门。
阿瑜还听说,这位珂玉郡主是因为觉得他的君上不够温柔体贴不够殷勤小意才故意设计,想要拿捏未来的丈夫,只是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从那天起,敖韫虽然还是礼节有度,却再未去过郡主府,更是再未提过婚礼之事,无人可奈何。
珂玉郡主女儿矜持,自然是不好自己求娶,除了传出着敖韫心狠无情的流言外,毫无办法,他们的婚事也便一拖再拖,直到如今。
窝在颈窝的狐狸精舒舒服服的扭了扭被掌心细细抚摸得温热的后颈软毛,只觉得这女人太傻。
若是君上能和他好,他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人捧在心尖尖的嫩肉里。
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君上受的。
好喜欢他的啊,呜咪。
可惜狐狸精的那些喜欢,受了风吹,遭了雨淋,又被细细硬硬的沙砾磨了一遍又一遍,软肉上都结了茧,一碰就痛的不行。
连当初那么爱的人,现在都麻木了爱,只剩下木木的酸,说不出的难受。
阿瑜看着面前站着的君上,没有言语。他如今什么痴心妄想都没有了,除了让敖韫离开,说不出别的话来。
龙王殿下也奇怪的沉默,他们对峙着,莫名其妙的僵持。
“呜咪……”
小狐狸用冰冰的小鼻尖蹭了蹭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的大狐狸,他亲昵的窝在暖暖热热的怀里,伸着两只小前爪,想要给他一个亲亲。
可是,够不到,小嗷呜的兽型太小了,根本没办法给伤心的大狐狸一个抱抱。
小嗷呜滴溜滴溜的转了转大眼睛,努力的噗呲了一声。
阿瑜怀里一震,吓了一跳,回过神就发现一个四五岁的小美人,用肉肉软软的小身子把他搂紧了,小胳膊勾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的努力哄他。
“不要难过呀,呜咪。”小狐狸细细浅浅的叫了一声,用自己的小嫩脸贴了贴大狐狸的脸颊,“亲亲。”
缠在他的小手上的绷带渗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却勇敢的给了亲亲一个热乎乎的抱抱。
敖韫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突然升起了一股抛妻弃子的罪恶感,毫无根据得让他心神不宁。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受。
小嗷呜还没学会怎么把衣服给变出来,一下子就光了屁股蛋。
夜风从敞开的窗口透进来,一下子就让小宝贝打了个喷嚏。
“呜咪!”
阿瑜怀里一下子多了个暖烘烘的小宝贝,忍不住愣了愣,可看着光溜溜的小身子被风吹了个哆嗦,他赶紧解开自己松松垮垮的内衣,把小狐狸裹进去用自己体温烤着。
阿瑜抱着嗷呜急匆匆的翻身下了床,之前的伤心都抛在了脑后,光着脚往衣柜那边跑。
“傻狐狸!谁叫你不声不响变身的啊!冷到了活该,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阿瑜一边超凶,一边一手抱崽一手打开衣柜,把压箱底的小衣服找了出来。
他当年一个人流落到这里来,因缘巧合养了一只成了精的鸡仔,从奶娃开始带到被臭蛇抢走当压寨夫人,这么一两百年都是他给拉扯大,柜子里自然也就放了不少傻鸡精阿初小时候的衣裳,都是狐狸精用自己种的大棉花里头最白最软的嫩芯纺出来的布一点一点拿最细密的针脚缝出来的,上头还绣了花花草草,又舒适又童真。
阿瑜把这些小衣服小裤子收拾得妥妥贴贴,这么些年也没有折旧过多少。
他现在翻出来给傻傻笨笨的小狐狸穿,也算合适。
阿瑜自己没察觉,他此刻的脸上流露出来的笑意,温暖又亲昵,是百年未见过的模样了。
敖韫从法宝里取出了小嗷呜的贴身小衣服,看着那边和和美美的一大一小,捧着小衣小裤的锦布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
阿瑜还把小狐狸兜在胸口,欢欢喜喜的说话:“你自己看,喜欢哪件就穿哪件,知道没有小崽子。”
小狐狸快快乐乐的蹭了蹭阿瑜的脖颈,轻声叫:“呜咪!”
他一边搂着光屁股蛋的小狐狸,一边轻飘飘的回头看了一眼,他扫过敖韫手中用料上乘,做工精细的衣裳整个妖愣了愣,脸色猛地冷了下来。
“也是,这么娇贵的小家伙怎么能穿这里的粗布衣服。”他朝敖韫伸了伸手,挑眉道,“行了,给我吧。”
“我……”敖韫看着阿瑜的眼精,一时语塞,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呜咪!”
小嗷呜突然叫出声,呜呜咽咽的把阿瑜的注意力唤了回去。
“怎么啦?”
“喜欢!这个!”小肉团子伸出小胳膊扯扯柜子里的一件压着的料子努力的向往外拽。
阿瑜看到那件衣服料子脸色就白了白。
“这个不行!”
他凶巴巴的发了一下小狐狸的肉爪子,却被突然靠近的怀瑾君上吓了一跳。
龙王大人沉着脸色问他。
“你怎会有鲛人织出来的贡锦?”
还是特供给皇族的明黄面料,和他当年用的别无二致。
“我怎么会有?”阿瑜说着说着突然笑出了声,“是啊,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闭了嘴,不言不语的揉了揉之前被他打了一下的小肉爪。
小狐狸可可怜怜的看着他,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要掉不掉的瘪着嘴角委屈。
敖韫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面前神色嘲讽的狐狸精,脑海里头突然一阵刺痛,疼得他气血上涌,眼前一片黑茫茫。
敖韫恍然记得他曾经专程为谁送过一次贡锦。
“我寻了些鲜亮的料子,你看看喜欢什么样式,下次请人为你量身裁制……”
“君上送我这个,怕不是故意想要寻我的错处。”敖韫似乎看到了对方半真半假的嗔怪,满脸都是被宠坏的娇气,“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宠,还胆大妄为的用主子们才能穿的布匹,君上这心思真是坏透了。”
“本君让你用,你便放心大胆的用便是了。”敖韫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模糊想起自己回话的样子,“你是怀瑾君上的爱宠,就是要目中无人些,脾气坏些,才显得有气度,才更讨本君的喜欢。”
敖韫迷茫的坠在回忆里,想不明白他这么死板无趣的性子,怎么会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记忆断在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宝贝亲亲昵昵蹭进他怀里的时刻。
敖韫满头虚汗,心擂如鼓。又忘了,那个影子每次都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口猛地又是一空,变了脸色的抓住了贡锦的一角,沉声急促道。
“给我看看!”
“你发什么疯?”
他们两边都捏住了一角,互不松手的针锋相对,阿瑜急得冒汗,他不愿意让敖韫看到这个,即使是对方早就把他抛在脑后,他也不愿意让高高在上的敖韫君上看见这东西。
阿瑜猛地一拽。
呲啦!
小小软软的衣服就被拉破了一大半。
狐狸精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汽,就从眼里滚落了下来。
“你做什么!”他恶狠狠的推了敖韫一把,却把自己跌了个踉跄。
阿瑜还护着怀里的小狐狸,喘着大气靠在了敞开的衣柜门上。
“你……能不能放过我。”他放弃了之前所有的伪装坚强,几乎是求饶般的呢喃,“龙王大人,怀瑾君上,敖韫大人,您就给我这种低贱的小妖一条生路,行吗?”
既然忘了所有,就别再见我,行吗。
阿瑜一直都是好面子的妖精,当年哪怕流落在外头没吃没喝,整日整夜的担心受怕,也没有哭过一次。
后来他撞了大运,被贵人捡了回去,本来以为总算是可以享福了,却没想到,贵人才是他的冤家,他活到现在,次次落泪是为了他,次次脸面都踩到脚底心还是为了他。
阿瑜也不是不明白,敖韫这个人让他恨,让他怨,说到底却都是放不下。
时过境迁,日子一年过了又是一年,他终归还是想问敖韫——当初可有一时一刻的真心爱过他,不是主人对宠物的疼惜,也不是失忆后对浮木的眷念,只是干干脆脆的爱他这只狐狸,最最简单的爱慕之情。
“你……当真动过心?”
阿瑜把一句话压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嚼的透透烂烂却还是说不出,只能自以为凶狠的瞪视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殊不知他的眼底尽是水雾,衬着那张美艳嚣张的脸多了几分憔悴,越发惹人痛心。
敖韫本就头疼欲裂,目光落到那双眼里更加恍惚,他只觉得就光是被这狐狸精盯上一眼就原则尽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好像……好像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宝贝,好像曾经有过……
敖韫的眼前一片花白迷雾,头重脚轻的踉跄起来,连跌倒在地都毫无所觉。
他眼前恍惚,只在温热双手扶住他脊梁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呢喃出了声。
“……小……小乖。”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莫不是逗我好玩的吧。”
曾经的狐狸精被养得极好,即使是穿着破衣烂衫,一张小脸还是好看,和最莹润白玉没有区别,怕还是要更加光彩夺目几分。
他眼里含着泪,跪坐在脏兮兮的泥石地上,又惊又怕的守着躺在乱糟糟茅草堆上的人。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吗?那你还知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草堆上的人伤得极重几乎要去了半条命来,他的腹部被粗细不一的布条细细密密的包扎着,若是仔细看看你就能发现这些被血染红的上好料子都是旁边的狐狸精从身上的衣服上一条一条的硬撕扯下来的。
“不哭……”这人也是奇怪,明明伤口还在渗血,他却只顾着用手擦掉狐狸精脸上的泪痕,哑着嗓子嘶哑着念叨,“不哭,不哭……小乖不哭。”
那个时候的君上大人,什么都记不得了,却还知道面前的小妖精是他心窝子里的小乖。
阿瑜每每想到这里,就算现在再苦再痛却还是开心,什么愿意给这个唤他小乖的人。
就连命,也是愿意的。
敖韫是缘何受伤,又是被谁所害狐狸精都不知道。
那年的龙太子风头一时无两,爱慕敬仰他的数不胜数,怨恨敌视他的自然也藏在人群之中虎视眈眈。
敖韫自己也许是知道什么的,因为那天他固执的把平日里跟着他不离寸步的小狐狸关在了金丝网笼里,任凭阿瑜怎么生气使坏,示好服软都不松口,准备好了吃喝用具,摆好了布偶话本,又下了一日后自动解开的禁制,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瑜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敖韫走远,又气恼又委屈,一个劲的想是不是因为君上快要成亲就终于准备抛弃自己,苦苦挨了一天,宫里就传来了敖韫遇害的消息。
阿瑜从没有如此天崩地裂的惊吓害怕过,他慌慌张张打听了消息,听闻他的君上掉落进了片草不生的裂谷狭缝之中,便疯魔一般不顾死活的跳了进去。
他纵然是有太子爷亲手为他打制的护身宝器,一路也足够辛苦。
毒虫鼠蚁,瘴气妖魔,早就被人宠得娇气的狐狸精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受了一身伤,却又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他在谷底一处一处的寻觅,找了七天八夜,一身泥水血痕的滚进了杂草丛生的岩石洞里,那一下摔得太狠,阿瑜差一点就没了气力。
也许是上天垂怜,狐狸精心心念念的君上正正好昏睡在此,一息尚存,才没让狐狸走火入魔到随之而去。
后来,后来等到这个人好不容易苏醒之后,高高在上的怀瑾君上消失了,只剩下狐狸精可以堂堂正正爱的韫宝。
那是阿瑜这些年里最苦的一段时光,比他化形前流离失所的日子还要惨,他不仅要给自己讨生活,还要想法设法龙太子养伤。
他们在贫瘠而荒芜的狭缝里度过了二十七年三个月又二十七天。
却又是阿瑜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光阴了。
怀瑾君上的乳名唤作韫宝。
“标奇初韫宝,表智即称龙。”
当初阿瑜第一次听见敖韫这么解释自己小名的由来的时候,默默的在心底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好几十次。
韫宝,韫宝,韫宝。
越听越是可爱,当初暖暖软软的小君上一定也是遭人疼的模样,不晓得幼时会不会也和现在一般一本正经,沉着一张嫩脸奶声奶气的批评你。
“胡闹!”
“岂有此理!”
狐狸精越想越觉得开心,只遗憾自己认识君上实在太晚,没了这个福分。韫宝这二字再是惹他心痒,也不是他这般的小宠可以喊的。
可是,太子爷受伤失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韫宝!我要左边那条鱼,对对对!就是那条!可肥了!”
狐狸精把裤腿绑得高高的,站在岸上激动得跳脚,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溪里光着半身挽着裤脚捉鱼的敖韫,心神都跟着他转悠。
“小乖,接着!”
那个人笑着看向他,眉目都是光彩,心中跳动得像无数火苗冲撞,快要炸开糖浆,连空气里都是甜的。
后来,他们甚至在那里举行了一场婚礼。
敖韫亲自搭了一间木屋。用鹅卵石和着泥土作墙,用最结实的竹节做屋顶,又搭上厚厚的蒲草,为他的小狐狸遮风挡雨。
阿瑜吧岩石林立的山涧旁边开辟出来的田地里种上了棉花,他精心伺弄着,采最细软的棉芯,去掉籽,弹出松软的棉被,又用来纺线,织出布来,再一针一针的织出他们的新衣。
他们默契的各自准备,谁都不提婚礼,却又谁都盼望着那日到来。
敖韫打好了床铺、木柜、桌椅,穿上了烟囱、炉灶。
阿瑜做好了被褥、枕头、软垫,织出了衣衫、裤袜。
那晚他们躺在山洞里平滑岩石铺着稻草的简陋床铺上,敖韫揽着心爱的狐狸精,笑着说话。
“我们明日就总算可以搬新家了……”他的笑意里有几分不知不觉的紧张,他受伤后失了记忆,也没了太子爷时的通身法力,如今看着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在恳求着自己娇宠不够的爱人,“你愿意与我成亲吗……我发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疼惜宠你,永生爱护你,如有违誓天……”
“你本就只能宠我一只狐!”狐狸精蛮横的打断了他,阿瑜伸出胳膊圈住了敖韫的肩头,把自己湿润的眼眶藏起来,说到底,他是占了君上记不得前尘往事的便宜,厚颜无耻的骗子,罪不容赦的小偷,哪里有脸面当得住这沉甸甸的誓言。
罄竹难书的狐狸精只敢偷着抹掉眼泪,又露出一副凶悍泼辣的模样。
“说要成亲,怎的不结誓!骗我的不曾。”
敖韫宠他,不恼反笑,他抱着怀里人起身,一齐跪下,就要说出誓言。
“天地为媒……”
“等等!”凶悍的狐狸精打断他,“我娶你!我先说!”
“好好好……”
阿瑜眨了眨眼睛,把里头的湿意全都赶跑。
“天地为媒,本狐妖愿与……身旁之人结为连理,贫贱不渝,患难与共,苦难不弃,生死随之,如有违誓,形神俱毁,永世不存。”
“小乖……”
阿瑜默默吐出一口气:“到你了。”
敖韫深深看了他一眼。
“天地为媒,我愿与狐妖小乖结为连理……唔,小乖你做什么?我还没有……”
狐妖不管不顾的胡乱亲吻他,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挑逗勾引。
够了,已经够了。
狐狸精心中又苦又甜。
能得君上这句话,已是圆满至极了。
——————
“傻小乖。”
狐狸精不知道,那日后头,待他筋疲力尽的落入熟睡之后,他的君上默默拈好被角,强行自破了内丹,将其中一半悄无声息的送入的狐狸精的丹田之中温养。
敖韫无声的闷咳,吐出一口黑色血沫来。
他悄然哑声道。
“本……本君敖韫,愿以龙珠为誓,心血为印,以性命魂灵担保,永生永世疼惜爱护阿瑜,绝不辜负阿瑜,只宠阿瑜一狐,如若……”怀瑾君上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他眸中的光彩黯淡下来,用指腹轻触狐妖的柔软面颊,“如若情毒再犯,也绝不可伤他分毫,否则自刑其身,日日受雷霆之苦,锥心之痛。”
他语毕,擦掉唇畔血迹,安静躺下,小心翼翼伸手,把他的小乖抱进了心窝子里。
把晕倒的龙王大人搬到床铺上,废了阿瑜不少力气。
明明可以把这个人丢在地上不管的,为什么还要精疲力尽的把他抗上软铺。
“真的是欠的债。”阿瑜喘着气坐在床沿边骂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还要来折腾狐……”
“阿嚏——咪!”一直被大狐狸忽视的小可怜往被子里钻了钻,没忍住打了个小喷嚏。
“哎哟!我的小乖乖!”阿瑜着急得蹦了起来,他赶紧去了柜子旁,望了望那边闭着眼的敖韫,又看了看只露出一张小脸缩在被子里的小狐狸,神色一变再变,最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从柜子最下头的拿出一个小箱子,阿瑜摩挲了好几下发亮的锁头,才终于狠狠一拽,把它打开了。
阿瑜看着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的崭新衣物,手心捏紧又松,松开又紧。
这才是真真的好料子做的,天上织女们缝制的云锦,十载才制出一丈,就连当初的太子爷也只得这么一匹,全给了他的宝贝狐狸。
阿瑜以往从未舍得用过,直到当初离开,流落此处,终日无事可做,才取出来,做了不少小崽的衣裤,有大有小,却不知为谁做,谁能穿。
后头做完便落了锁,这么多年从未打开过。
阿瑜比着小狐狸的身形选了一套出来,哼笑了一声。
也罢,就算是物尽其用吧,便宜这小狐狸精了。
“来,好好站着。”
小嗷呜乖乖巧巧的站在软被上没动弹,看着大狐狸十指翻飞给他系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结。
“亲亲!”小狐狸开开心心的摸了摸身上穿着的新衣,就开始一股脑的往阿瑜怀里蹭,“呜咪!抱!”
“有什么好开心的?在乡下这可是绑猪的结。”阿瑜满脸超凶,然后就绷着脸把小狐狸精抱起来,他原来养鸡的时候做过一张小儿床,现在也还能派上用场,“早点睡觉吧傻狐狸。”
“可是……可是……”小嗷呜还不太会组织语言一句话憋了半天都开不了口,气得把毛耳朵都直楞了出来,他伸出手手,指着那头的大床,急的涨红了脸,“爹爹痛痛……昏昏呜咪呀!”
阿瑜几乎哑了嗓子:“你……叫他什么?!”
小嗷呜眼睛又水又圆,偏了偏脑袋,跟着抿了抿嫩耳朵尖。
“爹爹呜咪?”
——————
阿瑜以为自己早就放下这个人了,可是就这“爹爹”两个字,就让阿瑜像是被利剑刺穿了心口。
其实他应该料到的,当初他离开的时候龙王大人正是洞房花烛,如今有个把孩子,不是理所应当的是吗。
理所当然,光是想到这四个字,阿瑜就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这些年每每想起敖韫,就告诉自己一遍——无论敖韫是生是死,是子孙满堂,还是孤独终老都和他毫无关系。
可是,可是他还是怄火,几乎要冲晕他。
“说!你娘是谁?”阿瑜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无尽的妒火灼伤了他的理智,他瞪大了眼,凶巴巴的看着无辜的小狐狸,用仅有的力气让自己不要伤及无辜,至少,面前这只小崽不该替其他人背上罪责。
要知道当初怀瑾君上明媒正娶抬进龙宫的是青雀一族的郡主,再是如何也生不出一只狐崽。
狐狸,为什么偏偏是狐狸。
小嗷呜有点呆,傻乎乎的偏了偏脑袋:“亲亲?”
阿瑜深深喘了几口气,他不该这么激动的,这狐狸崽子还小,懂不到这么多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万一是收养的小崽呢?捡到的呢?
总归……
狐狸精眼眶微红,忍不住叹气
也不会是他的宝贝了。
深夜的气候寒凉,阿瑜端着木盆,总觉得自己太过心软。
“给他擦个屁的身啊!”狐狸精气急败坏的一边嘟囔着,一边坐到了床旁。
不管是不可能不管的,只能生生气跺跺脚,胡乱发些脾气来勉强平衡一下心态这样子了。
敖韫长得高大,只是模样冷峻,平日里被他那冰冷的气息给压制住,也便不觉得他魁梧,可是阿瑜知道,实际上这位怀瑾君上可半点都说不上文弱。
“死沉死沉。”阿瑜念叨着,用热乎的湿软布一点一点擦拭敖韫脸上的细汗,对方的眉心紧锁,看着极不安稳,搞得狐狸精也跟着忐忑。
阿瑜气自己不争气,之前心里再多的怨气,看着这傻子没头没脑的一昏一倒,居然被惊得什么都顾不上,只觉得心慌去了。
“非要跑到我眼皮子下头昏倒……你是不是故意折腾狐……”
阿瑜不停的碎碎念,好像这样自己的心跳就能慢一些。
可他的手还是颤抖,连盆里的热水都泼出来不少,星星点点的飞溅出来,搞得床铺都湿乎乎的。
“我到底在干嘛?”
阿瑜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敖韫的外衣都浸透了颜色,无可奈何的只好给扒拉下来。
反正看样子这大爷一时半会也不会醒,等烘干了再套上好了。
阿瑜这么想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大人物就只剩了中衣。
狐狸精善心大发的擦了擦敖韫的双手,却无意之间看到了松散袖口里奇怪的痕迹。
“这是?”
狐狸精不解的挽起敖韫的袖子,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手腕以上寸余的地方开始,连绵不断的血红伤痕如同鳞片一般密密麻麻的缠绕着敖韫看似健康无疾的躯干,往上不停的延伸,没入袖口遮掩住的身体。
阿瑜冰冷着指尖解开了龙王殿下的衣襟,就看着那些烙印一般的可怕痕迹果然没有停止,而是像一张锋利的网,捆绑着他心尖子上的人。
龙身坚利,非寻常之物不可破,阿瑜心口疼得发紧,不知是受了什么罪,才会如此遍体鳞伤。
“韫宝……”
他哑着嗓子,疼惜得太甚,连自己都没察觉已经忍不住轻触上了对方的旧伤印迹。
“……该多疼啊。”
敖韫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弥漫着的雾气消散了个干净。
不过这股劲太酸太过头,他一时半会
还在恍惚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身旁坐着的人还没注意到他睁开眼,依旧是轻缓的为他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他默默看着对方,整个思维里全都是他的小狐狸。
【那我以后不叫主人!就叫君上好了呜咪!】
……
【君上,君上……您的可怜小宠想要吃黄花桂鱼,疼疼小宠吧君上。】
……
【不想化形,烦……要君上抱着我。】
……
【……君上为何不带着小乖一起走?君上!】
……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莫不是逗我好玩的吧。】
……
【你说你爱慕我?莫不是哪里编的瞎话吧……你,你如何会……喜欢我?真心喜欢我这只狐?】
……
【天地为媒,本狐妖愿与……身旁之人结为连理,贫贱不渝,患难与共,苦难不弃,生死随之,如有违誓,形神俱毁,永世不存。】
……
【我要给我们的宝宝取个名字……叫——嗷呜!哈哈哈哈!像不像狼叫,嗷呜嗷呜……你又姓敖,正正好。】
……
【……韫宝,你不要小乖了嘛。】
美丽的,娇纵的,聪慧的,调皮的,嬉笑怒骂的,暗自神伤的,受了好多好多数不清委屈的——他的小乖狐狸。
敖韫张了张嘴,只发的出喑哑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那双好久以前就偷走他心魄眼睛看向他,敖韫努力的牵拉了一下嘴角,拼命的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阿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却被半昏半醒的龙王大人勾住了掌心,宽厚的手掌紧紧握着大狐狸的手,用指腹轻轻慢慢的摩挲着那双曾经千娇百宠养出来的嫩肉上覆着的粗糙茧印,再也不愿意放手了。
他的宝啊。
“你……”阿瑜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莫名其妙的看向敖韫,“你这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的就这么拉拉扯扯……”
敖韫轻声喊他。
“小乖。”
阿瑜眨了眨眼,整只狐有些发懵:“你喊我什么?”
敖韫伸手一把拉过他的宝贝狐狸,又小心又激动的揽进了怀里。
狐狸精的尖下巴磕到了怀瑾君上的肩窝上,脸上傻傻呆呆的没了表情。
“你叫我……小乖?”
——小乖。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好像已经久到连被人唤出口都是陌生的音节。
阿瑜闷闷的吸了吸鼻头,又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对方。
他的眼角湿润像是还挂着泪,那么一点点星光色彩,欲坠不坠。
敖韫看他的眼神里全是他经久不见的暖意,他的心里却丝丝点点的痛起来,像是隆冬湖面上结着的寒冰,被尖锐的利器一下子敲得裂开,本以为已经冰冻的湖水却麻木的疼起来。
狐狸精开了口,竟然还带着轻而易举的浅笑。
“我不过是一只无人管教的野狐……何曾有过这种昵称。”
记不得怨他,记得却又恨他。
他千娇万宠的宝贝,如今亲口告诉自己,他不是太子爷的乖乖,只是无人管教的野狐狸。
敖韫的脸色难看得可怕,看着像是时刻就又要昏过去的样子。
“我……小乖我……”
可是他又能怎么说呢,他哪里有资格为自己辩解。
他本就是罪人,是把他的小乖逼成野狐狸的始作俑者。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造的孽。
总是云淡风轻的怀瑾君上神情落寞得像是被抛弃的小崽。
“你别在这里欲言又止,搞得像我欺负人一样。”狐狸精扭过头不看他,却又说,“既然你开不了口起不了头,那我就问你,你只回答便是。”
敖韫点头,心中还以为是自己小狐狸给的台阶,转念才难堪的抿了抿干涩的唇。
只怕台阶上都插着鲜血淋漓的利刃吧。
他的小乖乖狐狸,当真是恨着自己了,可即便如此,龙王大人看着身边坐着的阿瑜,却忍不住想。
这么多糟心的事情都过去了,还能看到小乖好生生的坐在身边,即使被宝贝记恨这此生此世,即使要舍弃了他另寻幸福,即使要手刃了他这条负心的龙,扒皮抽筋,挖心放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如同暖风吹散了怀瑾君上的冷意,他甚至轻笑起来。
他的小乖还活着,还能恨他,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阿瑜想了很久,像是要把他这几百年的事情全部掰碎了拉通想上一遍。
“你……当初为什么会把我关在笼子里,非得独自出门,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暗中有危险了。”
敖韫愣了愣,嘴唇颤颤没能张嘴。
阿瑜却态度坚决:“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阿瑜激动得窜了起来:“是谁要害你?”
“自然是恨我入骨的家伙了。”敖韫闭口不谈凶手,只说道,“不必担心,如今已经解决了。”
“谁要担心你?”阿瑜冷哼出声,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头多做纠缠,又说道,“后来你受伤失忆,是不是装起来唬我的……戏弄我取乐。”
“绝无此事,当初我的确是记忆不清,万万没有欺辱你的念头……”
“不是捉弄我?那最后那些日子,就是,就是我们……那场儿戏以后,你突然消失,又是为了什么?”
阿瑜想起后头他有了宝宝,正是快要临产的月份,敖韫却一声不吭的消失离开,让他惊吓担忧到动了气,害得宝贝蛋还没有足月就生了下来,小小一个,抱起来壳子都是软的,心疼得让他直掉眼泪,一身血污都顾不上管,咬着牙抱着一丝妄念回龙宫找敖韫,结果又落得那样的下场……
狐狸精瞬间紫青了一张脸,心里堵得酸疼,一下子咄咄逼人起来。
“你说啊!你倒是给我解释啊!你后头又是怎么忘了我的?难不成又有人害你?”
敖韫看着阿瑜痛苦的模样,心尖上凝着血的旧伤都疼到撕裂开口,从老旧疤痕里头又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他的愧疚淹没了理智,只能机械的用苍白的话复述出事实来。
“我……起初是忘了,后头想起来,再后头是我自己走的……你来龙宫的时候,我记不得你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被封锁了记忆……”
阿瑜双手颤抖,眼里都迸出了血丝:“是谁封的?”
“是……”敖韫看向他,眼里似乎有浓雾缠绕不清,“我自己。”
怀瑾君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段记忆了。
那段被他小心存放在最深处的记忆,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模糊,反而,清晰得好像昨晚的梦中还能搂着自己的宝贝。
繁杂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如同驾着一叶扁舟,被浪涛击打得左摇右晃,头晕心悸得厉害,一时半会也缓不过神。
敖韫强撑着理智,看着红了眼几乎像是要扑上来撕打他的阿瑜,静坐在床铺上,努力压抑着手足无措近乎慌乱的内心。
“我……”敖韫无视了阿瑜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的目光,说的话还透着傻气,“……好想你。”
想他,想到明明不记得,每个深夜孤寂却还是如影随形,如同寒冰一样浸入最深的骨缝里,疼到战栗。
——————
敖韫曾和他的狐狸小乖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着安宁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甚至还妄想着他们一家还能就这样过上慢慢无尽头的一生。
可是,人哪里来的这种运气。
那天的日头不错,天气和煦,深谷下头都晒得暖洋洋的。
他们家外头的菜地刚刚结了籽,树杈磨出来的晾衣架子上还挂着半干的衣袍。
有的大件有的小,小衣裳看着不如大的精致,甚至针脚模样还有些歪歪扭扭,像是蹩脚的实验品。
有了小宝贝的大狐狸还懒在被卷里不想起来,等着出门砍柴火的爱人回家哄他起床,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日头高照还不见韫宝的身影。
他着急起来,一边怨自己懒惰娇纵,一边担忧起自己的夫君。
还好他刚刚出门,就在竹林里碰到了要找的人。
“怎么这么晚?”狐狸一见到人就又开始蛮横起来,他被宠坏了性子,总是爱使气,“不知道我和宝宝等你等得肚子都饿啦!”
敖韫想起那时候阿瑜圆润的脸色身形和故作泼辣的模样居然还能从血锈结痂的伤疤中咂出一点甜来。
“乖宝,你先回家。”敖韫似乎是这样回话的,也许不是,他记不得了,那时候他的瞳仁里只有血色,没有清醒,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克制住了手上的镰刀,还安慰着闷笑,“先回家,等我回来……”
阿瑜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先回屋去,他的身子已经很重了,走路也不灵便,几步路还摇摇晃晃的走上老半天。
敖韫看着他越走越远,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
只是眼中的眷念和不舍被重重的血雾掩盖得几乎看不清。
这个狐狸看着是那么脆弱,笨拙又迟钝,只要他手中的镰刀挥舞一下,就能把对方的心口洞穿。
一息之间,就能杀了他。
敖韫迟钝的举起了握着刀的右手,跨出了一步。
他全身颤动的骨骼和奔腾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杀了他!
只要一下,他就能摆脱这愈演愈烈摧心剖肝的痛苦。
“小乖……”手起刀落,敖韫呢喃出声,四处飞溅的血液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猛地砍断了自己的髌骨,让他不得不跪下来,疼痛让敖韫的嗓子里发出的都是气音,“……对不起。”
他太过侥幸,早忘了他本就没资格爱谁。
狐狸小乖已经听话的回了屋,还等着他回去,只剩下敖韫微弱的话语被风声吹散开。
“我……回不了家了。”
敖韫的身份说起来高贵,可过得却不见得轻松。他从小就是被约束着长大的,作为嫡子,自然就有数不清的责任要担。
老龙王脑袋精光手腕毒辣,但花心浪荡,在感情上从没有拎得清的时候,他以拈花惹草为乐,今天和西海的蚌壳精厮混,明天就又找上了北湖的鲤鱼精,没名没分的孩子一堆,给敖韫扔了一摊子烂事。
有不服他身份想取而代之的,有仗着龙宫作威作福的,他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足够敖韫把自己所有的怜悯和善意消耗得一干二净。
他年岁渐长,到了理应成家娶妻的时候。
数不清的娇娥美眷动了心思,扰得他烦不胜烦,胡乱订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婚约,敖韫对他的未来妻子虽不喜欢也不厌烦,本打算着相敬如宾的过下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谁曾想,他聪明一世却落入了圈套。
太子殿下的未来正妃,早早的对小叔子动了真心,一心想害死他助心上人上位。
而太子爷的这位兄弟心却更野,趁敖韫一时不察,暗暗下了对他毒。
就等着毒性发作,敖韫手刃爱妻,挑起两族争端,正正好轮到他渔翁得利,
不过他却没料到自己下错了毒药。
身中情毒,平日里无知无觉,可一旦动心便会饱受折磨痛苦,越是爱得深便越是五内俱焚,唯有亲手了解心头所爱才能解脱。
机关算尽,才发现太子殿下无心无情,天生不会爱人。
直到,怀瑾君上遇到了他的小狐狸。
只可惜愈爱愈痛,缘分不够罢了。
“封锁了记忆的人……”敖韫断在这里,许久才慢慢继续,“是我自己。”
怀瑾君上亲自动手,埋藏了小狐狸的一切。
作者:张大吉类型:现代
还是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