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是一本由作者卡比丘所著的短篇小说,纪卯贺知是小说中的主角,低等动物主要讲述了:纪卯他是机器,他无法拥有人类的温度,他虽然有表情,但是却没有任何眼神,他也想要成为和人类一样的。网友热议:我已经不想回去了。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卡比丘 主角:贺知 纪卯
贺知办完公事已近十一点,他上了楼,一进门,就看见纪卯衣衫不整地披着睡袍,手里捧了个平板电脑,靠在床上。睡袍只遮住了他的腰和大腿根,见贺知进来,纪卯头也没抬,问他:“我今晚睡在哪里?”
贺知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随你。”
“我又不知道哪间客房大。”纪卯把电脑放在一边,头微微歪着看贺知。
贺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纪卯从床上下来,他用了贺知的沐浴乳清洁身体,身上的气味和贺知很像,却又带着他自己的味道,他一靠近贺知,贺知就再也找不回下属面前的威风模样,他普普通通地站着,因为纪卯的接近而感到空气过于稀薄。
“你带不带我去啊?”纪卯问他。
贺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纪卯拽着他的充电线,轻盈地跟在他后面。
纪卯比贺知矮了半个头,大了一码的深色的丝质睡衣穿在他身上晃晃荡荡,袖子垂着只露出指尖。
贺知带着他,沿着走廊走到最大的一件客房门口,替他开了门:“这间。”
纪卯说了声“谢谢”,走了进去,贺知刚要帮他把门带上,纪卯伸手握住了门边沿,又拉开了一些,在门缝里对贺知说:“我会快点找到工作的。”
“不着急,”贺知说,他盯着纪卯长又密的睫毛,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我们先把TL8舱的事掩饰过去。”
纪卯抬头看着他,眼里含着水光,在昏黄的廊灯灯光的晕染下,叫谁都想要一亲芳泽。
贺知知道这是身体预设的状态,纪卯的身体为性而生,本就该是美而诱人的,他却偏偏移不开眼睛。
“你是不是贺永臣的亲儿子啊,怎么还要掩盖过去?”纪卯问他。
贺知愣了一下,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嗯……”纪卯垂下了眼,睫毛在脸上遮出一块阴影,他想了想,问贺知,“你是不是在找沈……舜?”
“是。怎么,他知道你有思维的事?”贺知想起秘书给他报告沈舜的通讯器变成了停机状态,便皱起了眉,他担心沈舜把自己构建出纪卯的事扩散出去。
纪卯摇了摇头,道:“他不知道,你别找他了。”
贺知忍不住碰了碰纪卯的头发:“那你也别多想,交给我。”
纪卯看着贺知,愣了几秒,突然低头说了声“好”,然后就立刻像躲避着什么一样甩上了门。
贺知回到了自己房里,看着被纪卯弄乱的床,鼻尖绕着纪卯的味道。
这沐浴乳照说他也闻惯了,不知为什么,就是今晚的这味道,这么让他心神不宁。
入睡不久,贺知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把纪卯压在身下,花样百出地摆弄纪卯,把纪卯逼得直流眼泪,软着嗓子求他不要顶得那么深,纪卯的手腕都被他捏青了,后面还恬不知耻地紧紧含着他。
他们在TheLastDay中纪卯的胶囊公寓里做\'爱,那里空间狭窄,装饰廉价,纪卯细白的皮肤却像丝绸一样细腻柔软,他的腿缠在贺知的腰上,从鼻腔里发出被欲望折磨着的呻吟。
最后贺知射在纪卯身体里,纪卯的腿无力地垂着,嘴唇被贺知吸得红润,睫毛被泪水糊成一簇一簇地,让贺知快出去。
贺知心中一惊,睁眼一看,一句脏话在腹中盘桓许久,才骂了出来。
生物钟照常在固定时间唤醒了贺知。
他洗漱完了,走到楼梯口看下面,客厅里没人,就去客房敲了敲门。
纪卯在里面说了“进来”,贺知走进去,看见纪卯盘腿坐在床上发愣,衣服也没换。纪卯可能是刚休眠了起来,语气还有点不高兴地跟贺知说:“我有没衣服穿了。”
贺知看着纪卯,在想自己什么衣服能给他穿。
纪卯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发愣一样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说:“我的芯片下午就派送了,我要出去拿。”
“寄到哪里?”贺知问他。
“恒湾门口的密保箱里,”纪卯说着,问贺知,“派送机进不了恒湾的门,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贺知道,“你跟我来。”
他走过去把纪卯拉起来往外走,只是一摸到纪卯柔软的皮肤,想起昨晚淫乱的梦境,又看着纪卯单纯的脸,心中有点愧疚,他怀疑自己真的是欲求不满。
贺知把纪卯带到了衣帽间,柜门都自动打开,衣架伸展出来,供主人挑选。
“自己挑。”贺知说着,却没把纪卯的手腕放开。
纪卯走了两步,发现贺知还拽着他,就推开了贺知,走过去看了看分类,弯下腰,在贺知的运动服里翻找。
他的睡袍很软,贴在他的腰线上,睡袍被臀部顶高了一些,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大半条腿都露着,还随着他翻找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贺知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纪卯的睡袍拉下去了一些,问他:“随便挑一条不行吗,怎么这么磨叽。”
纪卯没发现贺知的动作,他找出了一条贺知跑步穿的T恤,转头说:“可是没有我能穿的裤子,你太胖了。”
贺知抓着他把他拎走了,警告他:“别蹬鼻子上脸。”
纪卯被他拉到卧室,贺知抱着手臂准备看纪卯换衣服,纪卯拉开了睡袍带子,又抱怨:“这样我怎么出门?”
“让工人替你去拿,”贺知俯身把纪卯脑袋上翘着的一束头发捋平了,道,“光天化日出什么门。”
纪卯就又把睡袍系上了:“你就不能早说。”
两人下了楼,早餐放在桌子上了,厨师做了两份,纪卯坐在一旁看着贺知喝粥,微微羡慕地问他:“好不好喝?”
贺知看他一眼,评价道:“普通。”
“粥煮得这么浓稠,”纪卯说,“想必很好喝。”
贺知放下了筷子,没继续粥的话题,他问纪卯:“你真的要找工作?”
纪卯点点头,反问贺知:“不可以吗?”
“我给你开一个店吧,”贺知沉思片刻,道,“这样你自由一点,开什么都行。”
纪卯看着贺知,好像在思考贺知的提议。
贺知不急于要纪卯回复,他吃完了早餐,打开了餐桌上立体显示屏中的金融日报,不过半个字都没看进去,光用余光注意纪卯的表情了。
纪卯正抓着一根放在他面前的筷子,轻轻敲碗,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想了几分钟,还是拒绝了贺知的好意:“太麻烦了,万一被员工发现我的事情,想走都走不了,还不如随便找一个地方工作。”
贺知点了点头,切到第二版,看了几行,才又开口:“为什么这么想工作?”
纪卯看着贺知的眼神有一些执拗,他说,“我想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在复古造型室里被上层人当玩物一样呼来唤去?”贺知直白地问。
“是,那就是我的生活,”纪卯并没有生气,他很平和地说,“我习惯了,不想改变。”
“现实要丑陋得多,你不一定能习惯。”贺知说。
他没进过这种地方,不代表他不知道。
复古造型室是近年来新兴起的复古产业中的一种,由下等人群重新代替机器,为中上层人群服务,获得一些酬劳,最早是新任总理亲自推动的福利项目,却在实行后迅速变了味。
TheLastDay中的复古造型室美化了现实,将Jimmy设置成造型室中一个漂亮却存在基因缺陷的下层人,而玩家则是事业有成的上层人。
Jimmy会与玩家展开一段跨越阶层的恋情,而无论成功与否,游戏都将结束于一方的死亡。
但现实中,复古产业不过是另一类性\'交易的温床,游戏将其塑造的很浪漫,并不是真的浪漫。
贺知的眼睛从日报上移开,落在纪卯脸上:“你不是会做很多事情吗,换一个能远程办公的工作,不是更好?”
“那些事情啊……”纪卯突然对着贺知笑了笑,“你真的不想找人研究我啊?”
纪卯背靠在椅子上,嘴角是上扬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不想。”贺知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否认。
纪卯不信地轻声问:“是么?”
“我说了会对你负责,”贺知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又有些快,他希望纪卯没有发现他毫无来由的紧张,贺知对纪卯有一些责任感与保护欲,如果纪卯想要沿着惯性继续生活下去,那么贺知也会尽全力为他营造一切没有改变的假象。
他对纪卯补充:“你想过以前的生活,那就去过。我不需要靠研究你发财。”
“哦,”纪卯支着下巴对着贺知笑了笑,“是是是,你是罗根太子嘛,躺着就在发财。”
贺知没理会他的嘲讽,站了起来,正色道:“我上班了,有事让工人做。”
纪卯还假作乖巧地同他挥挥手。
到了公司,贺知就接到了他爸秘书的电话,贺永臣问他昨晚临时推掉饭局的原因,贺知糊弄了几句,就去了第二实验室。
第二实验室的负责人姓丁,贺知尊称他一句丁教授。
丁教授正为实验室丢东西急得满面愁容,看老板亲自下来,拉下老脸自我批评,从实验室的安全设施不达标,说到了下面员工的责任意识不到位。
贺知看了看实验室失窃现场,在丁教授扯得更远之前打断了他,问他:“丢了的那个东西,说明书做完了吗?”
“噢?”丁教授愣了一秒,连忙说,“做完了,只差最后一步程序植入了。”
“把说明书印一份给我,”贺知说,然后对丁教授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丁教授凑了过去,贺知轻声告诉他,“再帮我做两具一模一样的,不过硬件配置要再高一点。”
发觉丁教授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变态,贺知清清嗓子:“我做实验用。”
丁教授表情凝固了一秒,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称赞了贺知的科研精神。
“哦对了,程序就不用装了,”贺知补充,“我自己设计了一些程序。”
丁教授一拍桌子,作恍然大悟状,并再次赞许了贺知的专业能力,就是不知为何,表情看着更微妙了。
贺知难得有些窘迫,强调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种程序。”
“贺先生做的程序,肯定是很符合时代标准的程序。”丁教授点头。
贺知懒得再跟他解释,让实验室一个月内把东西做出来给他,就拿着印好的说明书上楼了。
到了办公室里,贺知就给纪卯打电话,想同他邀功,但纪卯好像在忙,连打了三次,纪卯才接起来。
屏幕一出画面,贺知就看见纪卯凑在摄像头前,两手撑着柜子,问贺知:“你怎么这么喜欢开视讯啊?”
贺知家里座机的摄像头像素很高,纪卯又离得近,贺知觉得自己都能数清楚纪卯的睫毛了,等待的不愉快也没了踪影,光想着怎么开口才能叫纪卯再靠过来一点。
纪卯看他不说话,就解释:“刚才去外面拿证件了,我让工人先回家了,不喜欢有人在家里。”
听到纪卯说了“家里”两个字,恒湾那套房在贺知心里的地位,忽然就从睡觉的地方变成了家。纪卯讲话很贴切,让人兴致高昂,很想回家。
贺知“嗯”了一声,问纪卯:“你出门穿的什么衣服?”
“T恤是你的。我把裤子烘干了,工人帮我熨了一下,”纪卯退远了一点,给贺知看全身,又说,“她看上去很想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你说了吗?”贺知直视着纪卯,问他。
“她又没问,”纪卯嘟哝一句,弯腰捡起地上的盒子,得意地跟贺知介绍,直播开箱,“我现在要拆我的芯片了,我身份卡上也叫纪卯。”
贺知点点头,让他继续,纪卯撕开了盒子,拿出一张身份卡和一张芯片,眼睛笑的快眯起来了,牙齿咬了咬嘴唇,给贺知展示他的身份卡:“你看。”
“做得不错,这玩意儿能刷吗?”贺知盯着屏幕问。
“能,”纪卯摸了摸卡上的照片,抬头看着屏幕,“我现在是2068年3月出生的纪卯,基因综合测试分76分,失业,账户余额为三万八千四百六十五元。”
贺知点了点头,纪卯貌似推销实为炫耀:“如果你需要假身份,我可以帮你,保证自由出入海关。”
贺知说“够了”,让纪卯停下来,告诉他自己拿到了那个机器人的说明书。
纪卯低头查看着自己的芯片,闻言抬头,缓缓问道:“充气娃娃的说明书……吗?”
贺知跟他大眼瞪小眼几秒,尽量客观地解释:“也有一些硬件说明。”
“哦。”纪卯发出一个单音节,慢慢点头。
贺知看着纪卯那态度,联想起在实验室里丁教授的目光,感到很羞愤,恼怒地问他:“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谢谢的意思,”纪卯低头把芯片塞进手环里,随意地问他,“你晚上回不回家?”
他穿着贺知的黑T恤,手臂白得能发光,下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他身上,每一帧动作,举手投足,看上去都很美。
“回,”贺知自动把纪卯的话理解成催他回家,气就消了一半,问纪卯,“怎么了?”
纪卯说:“你帮我带几条长袖的衣服回来好吗?”
贺知的T恤盖过了他的小臂一点,堪堪遮住伤口,纪卯把T恤的袖子拉起来一些,伤口就展露无遗了。
纪卯说:“我明天想去找工作了,怕被人看见。”
他没有贴近镜头,那一条破口依然很明显。
手臂上的硅胶被划开后,纪卯没办法也没意识去作什么处理,过了一天两夜,伤口翘开了边,像一张咧着笑的嘴,嘲笑着贺知的不知轻重。
贺知觉得很有些刺眼,移开了眼,说:“我让实验室做了两具新的,你换上新的再去找工作吧。”
“要多久啊?”纪卯问他。
“……一个月。”贺知说。
纪卯看他一眼,摇摇头说:“太久了。”
然后就说自己还要追剧,把电话给挂了。
贺知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愣了几秒,把助理叫进来交代了些事情,忙起了工作。
TL8舱报废后,备用版本不知所踪,游戏测试部让副部长顶上,重新投票出TL12游戏舱的游戏版本,开始推进测试进度。
离新品发布的时间愈发接近,贺知即将去父亲的集团任职,还需要熟悉资料,本就是一个小时恨不能掰成两瓣用的时候,他却依然坚持在五点前结束了工作,让助理把购置的男装拿进来。
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觉得恒湾有人在催他回家。
从贺知的办公室望出去,正好能看见罗根集团主楼的尖顶,塔尖上的那一个大写字母“R”,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贺知原本非常期望离开前瞻科技,去集团总部任职。
因为罗根集团早晚都是他的。
贺知有大把的雄心壮志,他将站得更高,俯视众生。
而今天贺知看到集团大楼的塔尖,他竟然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要是他去了总部,公司来了一名新的负责人,而第二实验室制作进程又慢,那么他前后一共定制了三具充气娃娃的事情岂不是要搞得人尽皆知。
助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助理提了一个大购物袋进来,贺知站起来,走过去接了,从专用电梯下了楼。
纪卯果然在家追剧,他在看一部新的古装片,2010年代战争中的爱恨情仇,女主角就是《花花蝴蝶》里的女配,晶晶。
贺知看过历史横跨百年的科幻电影,其中的的正派尖端人工智能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就是在险境里救死扶伤。
像纪卯这种胸无大志沉迷偶像剧的人工智能,实在是挑战人类想象力。
贺知把公文包丢在纪卯身边,又把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放在地上,说:“衣服给你买来了,说明书在我包里。”
纪卯眼睛都没看公文包一眼,模糊地答了声好,牢牢盯着屏幕。
贺知准时到家,没有得到幻想中来自家人的欢迎,心理落差很大,闷声不响瞥了纪卯一眼,自顾去吃饭了。
他吃完了回到客厅,电视剧被暂停了,纪卯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读充气娃娃的说明书。
“看出什么了?”贺知坐在一边,问他。
“硅胶一体成型,不好修复,”纪卯说,“硬件很差,不过因为用途特殊,避震功能做得还可以。”
他语气是很正经的,但是特地加重了避震二字的读音,听在贺知耳朵里,怎么都像是别有所指。
“对了,这种硅胶老化起来比较快,”纪卯又继续分析他的身体,“因为充气娃娃换代快,主人用多了就失去新鲜感了,不需要用太好的材料,所以实验室设置的使用年限是五年。”
贺知噎了一下,才说:“我让实验室换个材料。”
不过纪卯也没再继续说,他合上了说明书,对贺知笑了一下,说:“我看完了,对贵公司针对充气娃娃的设计方向有了新的了解,贵公司果然走在社会前沿。”
“你是不是非得给我找不自在?”贺知一把抓过说明书,为自己辩解,“我让实验室做这个是有原因的。你不找工作吗,简历写完了吗?”
纪卯看贺知在爆发边缘,慢悠悠地说:“我找的是福利工作,要什么简历呀。”
他又无所事事地打开了电视,开始看剧。
贺知以为纪卯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毕竟他一看就不是会老老实实工作的人。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十点,他收到了纪卯的喜讯。
纪卯给他打了电话,在那头高兴地说自己找到工作了,地点就在恒湾附近,下午开始上班,还给贺知介绍了自己的轮班时间。
“恒湾附近还有复古造型室?”贺知问他,并因为纪卯第一时间跟他报讯而感到没来由的舒服。
纪卯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像一只爪子轻轻挠在贺知心里:“新开不久。”
纪卯这份工作分白班和晚班,单号上白班,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双号上晚班,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一个月有两天休假时间,要提前一周申请。
贺知听见工作时长就皱起了眉,道:“这么压榨员工,我看你需要一个律师。”
“这是普遍行规,”纪卯解释,“我是新人嘛。”
贺知还想多跟他聊聊职业规划,纪卯就去忙着熟悉新工作了。
纪卯这次工作的这一家复古造型室,规模不大。
店长和收银员都是基因分不高的中层人,三个理发师还有三个助理都是下层人,造型室还需要招聘一名助理。
纪卯在万有网中搜索时正巧看到了,又看了看评价,造型室位置在上层富人区,客户大多是复古人工爱好者,并不存在什么性交易,便投了个简单的履历,不多时收到了回复,进行了视频面试。
店长在屏幕里看见纪卯的脸,二话不说留下了他。
纪卯半小时就到了店里,店长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个基因分并不低的中层人会来一个复古造型室应聘助理,他偷偷打量了纪卯好一会儿,觉得纪卯浑身上下充满肉*的气息,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
可是纪卯又实在是生的太好看,店长盘下了这间复古造型室就是为了挣钱,只要纪卯能招徕客人,别的并不需要多问。
店长让一个最有经验的助理Sammy教了教纪卯替客人洗发的流程,又趁着人少,让纪卯帮店里每个员工都洗了个头,宣布纪卯再跟Sammy老师学习一下午的技法,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下午两点后,客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店长让纪卯去门口引导客人,他就听话地站在收银台边。
过了一会儿,一个要理发的男客人走进来,盯着纪卯就走不动路了。
纪卯问他:“先生,请问要洗发还是理发?”
客人看着他发了会儿怔,纪卯又问了一次,他才恍然回神道:“你替我剪。”
纪卯颇有些尴尬地说:“我还不……”
“怎么了?”店长见到两人站在门口,走过来询问。
男客人非要纪卯替他洗头,店长没办法,只好对纪卯道:“那你就洗吧。”
他又对着客人强调纪卯是新人,要是技术不好,请客人多多包涵。
客人躺上洗发台的时候,店长把纪卯抓到一边,亲手给他带了个口罩,暗示他:“会员卡充两千送两百,冲五千送八百,记住了吗?”
纪卯靠着一张漂亮的脸,一下午就办出去五张充值卡,一举成为店中顶梁柱。
好不容易又送走一个客人,纪卯有点累,靠在吧台边休息,收银的小姑娘叫小满,给他倒了一杯水,纪卯接过来沾了沾唇,当做喝过了。他刚把水杯放在桌上,身后门上挂着的铃铛又响了。
纪卯回头一看,贺知正推门而入。
看到纪卯,贺知冲他扯扯嘴角,一副大爷的派头。
纪卯离他最近,就主动走过去,问他:“先生,要洗吹还是理发?”
“你是做什么的?”贺知微微侧身贴在纪卯耳边问。
纪卯退远了一些,觉得这个身体收音功能做得太好,贺知靠他这么近说话,他的硬盘都有点发热了。
贺知想抓他的胳膊,被纪卯逃开了,纪卯跟他开玩笑:“不办卡不要性骚扰。”
他说得很轻,不远处的小满也没有听见,贺知的手垂了下来,低头问他:“洗吹,办卡多少钱。”
“我们有几档不同的充值标准。”纪卯领着他往洗头区走,给他介绍,让贺知躺上去,在他胸口覆了一条毛巾,打开了水。
纪卯试了试水温,轻柔地冲洗贺知的头发。
贺知的头发很硬,也很短,纪卯把他的头打湿了,在手上挤了一些洗发膏,打起泡,轻柔地在贺知头上按压,低声说:“充值两千送两百,充五千送八百,充得多送得多。”
纪卯给贺知讲完了充值规则,又问他:“贺先生办哪个档次?”
“办哪个档次的能性骚扰?”贺知闭着眼问他。
纪卯按摩的手停了停,食指在贺知的耳廓后漫不经心地打转,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不跟你开玩笑。”
贺知也不说话了。
纪卯又轻软地给他按着,他想起旧事,有点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抓挠着贺知的头,突然间,他的手腕就被贺知握住了。
纪卯低头一看,贺知黑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别洗了,换个机器过来。”
他声音不大,但Sammy正站在不远处,他听见了贺知说话,以为纪卯弄疼了这位客人,立刻走过来道歉,让纪卯到一旁去,用备用的洗头仪器为贺知服务。
纪卯不明所以,把手洗干净了,看着Sammy跟贺知,不知道贺知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贺知洗完了头,随便点了个理发师。
由于理发师的手艺并不稳定,大多数客人还是由理发仪理的头发,理发师只是负责操作仪器。贺知也不例外,理发仪只用了十分钟就完成了工作。
贺知结束了他对纪卯的探访之旅,他站起来,走到收银台,办了张一卡。由于他充值的数额很大,店长都过来塞名片,说贺先生的卡享受快速造型福利,只要来之前发一条讯息,永远不需排队。
贺知收下了名片,转头问纪卯:“你还不下班?”
纪卯以为贺知正生气呢,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了店长一眼,贺知抬手看表,又问店长:“今天单号,纪卯是白班吧,现在六点半了。”
贺知长相和语调都很强势,店长不敢说不,匆忙拿出合同让纪卯先签了,让纪卯明天记得准时来上班,然后就看着纪卯被贺知拉走了。
两人走出店门,坐到街对面一辆跑车中,扬长而去。
这家复古造型室虽然还没有发生过员工兼职身体交易的事,但店长从前在中层街区开过店,经验丰富,对员工私下接客也算司空见惯。
纪卯长成这样,他更是不会意外了,只想着明天纪卯来上班,还是得问清楚他有没有性交易执照。
到了车里,纪卯礼节性关怀他:“你突然发什么脾气啊?”
贺知脸色又变难看了些,问纪卯:“你他妈就这么给人洗头?”
“不然呢?”纪卯莫名其妙。
贺知不说话了,往家里开。
纪卯低头研究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幸好硅胶防水。”
“今天有没有人跟你交换信息?”贺知压低了声音问纪卯。
纪卯想了想,才说:“没有。”
“有吧,”贺知没有起伏地说,“那个金头发的说你今天办了不少储值卡,你都习惯了吧。”
“今天真的没有,以前在游戏里是有,”纪卯不知道贺知在阴阳怪气什么,“你不也和我搭讪过吗?”
“那是游戏,”贺知说,“我面前只有两个选项,搭讪、不搭讪。我要通关游戏,我能选什么?”
纪卯的脸色变了变,贺知却没发现,他还在说:“去复古造型店的人为什么为你办卡,他们就是想睡你,你到底懂不懂?”
“我——”纪卯不知该回答什么。
贺知正好停下来等一台接地行驶器过去,瞥了纪卯一眼。
纪卯为了方便工作,把长袖折起来了一些,差几公分就能看到刀口了。
贺知恨铁不成钢地捉住了纪卯手臂,把他袖子又拉了下来,不耐烦道:“捂严实点儿行不行,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
纪卯忽然僵了僵。
贺知还转头想把纪卯另一个袖子也拉下来,再继续说他几句,他转头想看着纪卯,却突然接触到了纪卯冰冷的眼神。
贺知心也骤然间如坠冰窖,他嘴巴张了张,又兀地闭上了。
这可能是贺知记忆中第一次因为说出口的话而感到万分后悔。
后方的接地型行驶器突然对他发来闪灯提醒。
纪卯推开了贺知抓着他小臂的手,又抬手点了点前面变绿的灯。
贺知松开了他,继续向前开,车里一片死寂。
贺知开进恒湾的车库,趁着光线变暗,鼓起勇气问纪卯:“你今天怎么找到工作的?”
纪卯没有回答,贺知还锲而不舍地假装无事发生:“客户在你那里办卡你有没有提成?”
“没有。”纪卯说。
贺知停好了车,走下去,见纪卯还不出来,绕过了车头为纪卯开门,见到纪卯不声不响,又说:“我第一次为人开车门,你要不要有点表示?”
纪卯瞥他一眼,走了出来,没走到门边,门就开了。
他一言不发走了进去,贺知跟在他后面,轻轻扣上了家里的门。
纪卯没有在客厅停留,他往楼上走,贺知在后面叫住了他。
“今天怎么不看偶像剧了?”贺知若无其事地问。
纪卯微微回身,答他:“没心情。”
“怎么了?”贺知又问。
他走到纪卯身边,想让纪卯正对着他,但纪卯却低着头,无声地抗拒着。
贺知抓着纪卯的肩膀,想让他贴近自己一些,他对纪卯道:“出门一天,很累了吧?”
纪卯不反抗他,也不顺从,只轻声反问:“我又不是人,我累什么?”
“我——”贺知想说的话都阻在喉口,不知要从哪里讲起,才能让纪卯明白,他是确实没恶意的,“我不希望你接触人群,是因为我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我这就辞职,”纪卯低着头,说,“是我不好。”
“纪卯,”贺知说,“我没觉得你不是人,也没有要你辞职。”
纪卯抬起了头,看着贺知的眼睛,问他:“是吗?”
贺知被他盯着,就有些口干舌燥。
“不用哄我,”纪卯直视着贺知,说很现实的话,“我的确不是人,不然你为什么到最后也那么坚决地选不喜欢呢?我知道没谁会觉得我是人。我没感觉,没呼吸,没心跳,我不算人。”
“纪卯——”贺知想否认纪卯自暴自弃的说法,却被纪卯打断了。
“——可是,”纪卯平静地说,“我的伤口不会愈合,所以我不配活着吗?贵社会人分上中下等,每个人都活着,我不行吗?”
他的语气很客气,好像在与贺知讨论一些哲学问题。
有关于人类的定义,关于思维的本源。
贺知家境优越,受过高等教育,可称天之骄子,都没能思考出结论,而对于纪卯不设疑问的问句,他也答不上来。
纪卯跑出暖房来找贺知,是因为他爱而不得的头脑发热,让他变得鲁莽冲动,可是他的勇气在他无法感知世界,又被贺知绑着侮辱的时候,就被磨得所剩无几。
贺知是纪卯的噩梦,热和冷掺在一块儿,像一根带着倒刺的尖矛,扎进纪卯皮肉,割裂血管,钉在骨头里,纪卯拔得鲜血淋漓,也没法将他撼动分毫。
纪卯的眼底也不再有求知欲,他是机器,可以做表情,并无眼神可言。
在最初陪伴纪卯的三百天中,沈知予没有和纪卯讨论过人工智能的定义。
沈知予视世间万物皆平等,他把纪卯教的富有攻击性,却又很天真。
纪卯像一位上下求索的学子,在长夜里探寻答案,他选择了他最熟悉的方式,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试探世界,却遭遇了一场滑铁卢。
纪卯在贺知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贺知太笨了。
可是纪卯更笨,他只想在贺知这里找答案。
“不说这个了,”纪卯先退一步,结束了令人不安的僵持,“我要充电了,明天还要上班。”
贺知抬了抬手,没有能拉住纪卯。
他对着紧闭的门,站了很久,才想到应该问问纪卯,问他后不后悔。
TheLastDay的观光客再多,也是一所无菌温房,外面不好,贺知不好,一切都很现实,都不好。
可是问了又如何,即便纪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来到贺知家里自投罗网,就不用再想回去了。
作者:卡比丘类型: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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