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明天结束喻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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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千禧风青旅就坐落在春明市老城区的边缘,往前走不到2公里是当地一条热闹的大排档街,过了10点,只剩宵夜还开着了。

宵夜店生意火爆,等了十来分钟才好不容易腾出空桌,挑不得环境。

他们三个被安排到角落里的矮桌,四方形,板凳差不多是儿童体型的,坐得很憋屈。但谢文斯和姜换都毫不在意,喻遐自然也无所谓了。

云省多少数民族聚居,饮食口味也复杂,和东部地区差异巨大,不少食材和做法喻遐以前根本没吃过。他已经在临水镇领教过那些热带风情的调味,当时蒲子柳拿着攻略说这边牛肉可以生吃,同学都跃跃欲试,喻遐没敢。

现在两把生牛肉和生虾裹满了辣椒酱汁端上桌,喻遐闻着香辛味道,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竟然有一点馋。

可能也因为谢文斯在旁边一口生牛肉一口啤酒吃得畅快,喻遐被这模样刺激,不合时宜地涌上胜负欲,即使他根本不用跟谢文斯比什么。

喻遐肩膀贴着姜换的肩膀,他一直不动筷子,姜换转过脸看他。

喻遐很纠结。

闻着馋和真的吃又是两回事,他还是克服不了心里的膈应,而且那些虾看着太像直接剥了壳端上桌了,怀疑咬一口会在舌头上滑腻腻地跳。姜换要刚才没看他就好了,他可以当做被无视然后继续发呆,结果一接收到目光,总感觉一定要有点动作,不能被谢文斯看扁。

哪怕谢文斯和姜换确实没什么,哪怕他们真的连朋友都不是。

可他和姜换,不也连朋友都不是吗?

生食仿佛成为投名状,能帮他抓住姜换的注意力,喻遐思来想去,默念三遍“也不是吃不了”艰难地把手伸向一串虾。

“别吃生的。”姜换给喻遐开了瓶可乐,塞进他伸到一半的手,“有点其他菜。”

喻遐不服气:“我想试一试。”

姜换直接地说:“不行。”

他于是像饱胀的气球被戳了下瞬间干瘪,那股勇气转瞬消失。

喻遐恨恨地咬着吸管,可乐被一口气喝掉大半时发出空气膨胀的咕嘟声。他听谢文斯左一句“姜换老师这是特色啊你不让人家吃”,右一句“姜换老师你不让尝试怎么知道小朋友不喜欢”,默认了姜换是他的监护人一样。

他今年都快21岁了,当然不愿意老被看成高中生,喻遐正要说点什么,姜换神色如常地堵上了谢文斯的胡言乱语。

“他没吃过这些,回头肠胃不舒服你负责?”

“你负责啊。”谢文斯直笑。

姜换根本不理他,低头把两个鸡翅从钢签上扒到喻遐盘子里,刮掉上面一层糊辣椒。

好吧,真的很操心很家长。

尽管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监护人的年龄,也不知道姜换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不过当着谢文斯的面,姜换对他好得十分明显。喻遐太容易满足了,他的快乐像易拉罐里的泡泡,轻轻摇晃,就冒得停不下来。

看着姜换已经开始给鸡翅去骨,喻遐咬吸管的牙齿松了松,含混地说:“姜换。”

他以为姜换听不见,但姜换“嗯”了声,尾音往下坠。

原来叫名字是会有反应的啊,喻遐想,又小声喊了一句,姜换再次“嗯”,末了放轻了声音:“你吃点儿吧,晚上又没吃饭。”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算性感,但别人模仿不来他十分之一的慵懒腔调。

云省的烧烤调味都偏重口,佐以香料,十分有特色。无奈喻遐不太能吃辣,不知姜换又是怎么得知的,总之每次进盘子里的肉菜沾的辣椒都少。

即便如此喻遐吃了点后也开始觉得油腻,正想看看菜谱找点清淡的碳水随便填饱肚子,姜换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清汤面。

他放在喻遐面前,无需多言,是“吃吧”的意思。

“我的呢?”谢文斯不满地抗议。

姜揉了揉左边手肘内侧:“去旁边小吃店跟老板买啊。”

谢文斯:“……”

他故意刺姜换一句,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连带着后续荤话也不太合时宜了。

灯光微黄,喻遐正红透了两只耳朵,藏在黑发下,被照得几乎半透明,全然不懂遮一遮快溢出来的开心和羞怯。谢文斯看得太明白了,这个小朋友多半对姜换有意思,但姜换是什么人?越看明白,他越开不出那句“重色轻友”的玩笑。

他问姜换和喻遐怎么认识、怎么一起出现在春明市,等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又感慨:“姜换老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善良!”

姜换听着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跟你没关系。”

“看你说的,谁想跟你有关系一样……”谢文斯一饮而尽杯中啤酒,问喻遐,“弟弟要不要我帮忙啊?你现在没有手机,很不方便的。”

“不用了。”喻遐拨弄着面条,“我刚好断网静一静。”

谢文斯没听见似的,或者两瓶啤酒就喝多了,大着舌头出主意:“可以先补电话卡啊,不然姜换怎么找你?我有一部备用手机,很新,不介意的租给你用,至于费用嘛……姜换,表示一下?”

喻遐不抱期待用余光瞥向被叫到的人。

姜换正在挑鱼刺,沉静如水的表情,不为所动。

谢文斯“啧”了一声,他向来反感姜换滴水不漏的样子,喝了点酒,刚才的担忧也变成恶劣心思开始作祟。

他对喻遐作出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摆明了不介意被人听见:“他这个人是不主动的……他坏得很,千万不要什么都答应——”

话音未落,姜换抬起头。

“别发酒疯。”他冷冷地说,“谢文斯,你冲着我来。”

谢文斯眼神清明了一瞬,喃喃说句对不起,垂下头,直到整个人都趴在桌上。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字句模糊语速又快,差点都听不清楚:“冲你来?冲你来找骂啊?失恋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控制不住,难受好一阵子了……能有什么办法……”

随后他连灌自己半瓶啤酒,用力叹着气,开始唠叨他和未婚妻为什么突然分手。

听了那么多,姜换始终报以沉默,眼神近乎冷漠地、空荡荡地看向谢文斯的崩溃,好像那是一个拙劣笑话,而他不必给出任何反应。

这是喻遐第一次看到姜换的凛冽。

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哪怕听见谢文斯说姜换“坏得很”。

他从跟姜换上床时就知道,能纵容类似的任性要求的人,要么一夜春宵当做家常便饭,要么性与爱分得很开,笃定自己根本不动心。

姜换应该是后者,所以他才提醒喻遐,“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作为演员的姜换在银幕上锋芒乍现但毕竟疏离,等走入真实世界以后,姜换依然像个随心所欲却无法看透的符号,阳光不能照亮他,雨水也没法淋湿他,解读不了,触碰不了,像游离于常识以外,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姜换懂人情世故,却不会在乎感情浓度与他人的喜怒哀乐,于是全世界纷乱复杂的情感对他而言仿佛只剩下一种情绪:烦躁。

面前灯影摇晃,喻遐突然好奇姜换真的会有想爱的人吗?

他忍不住笑自己太过天真。

对现在的喻遐而言,姜换最应该是个恰到好处的幻想,在现实崩塌成废墟时为他提供一处安全屋,搭建浪漫电影似的桥段逃避生活。

他最好只简单地喜欢姜换,等他来,等他走,接受他的选择。他唯一的主动就是在告别时,好感被时间淹没之前,离开姜换。

这是他第二次决定要离开姜换了。

喻遐暗自倒数,将时间终点定为那趟离开的火车。

谢文斯为分手了的未婚妻醉得不省人事,离得不远,但姜换还是打了一辆车。他没让喻遐帮忙搬人,一声不吭地把谢文斯抬到青旅员工休息室里安顿。

他仿佛和宵夜店里毒舌谢文斯的姜换不是一个人,事无巨细地替谢文斯收拾好,还帮他脱下一身酒气的衣服盖好被子,空调温度调高避免夜里吹风感冒,他甚至在床头为谢文斯放了一瓶矿泉水。

做完这些,姜换轻声关上门,喻遐坐在大厅角落,百无聊赖地抬头研究墙上海报。

都是电影海报,里面正巧有一幅《等风来》的,但和记忆里几版公映海报都长得不太一样。偏写意,一望无际的草原,少女躺倒在满地柔软中,远处,汉族青年遥遥回首。

“画的。”姜换不知何时走过来,说,“不是剧照。”

喻遐看向他,笑得温和又礼貌:“就说怎么电影里没有这个场景。”

姜换跟他一起欣赏片刻那张海报。

他记起喻遐是自己的影迷,至少他们之间第一句话是喻遐说喜欢他的电影。姜换有规矩是可以签名拒绝合照,他想了想,问喻遐喜不喜欢这张海报。

“怎么?”喻遐猜着,“你要送我啊?”

姜换没什么障碍地承认了:“看你想不想要。”

“算了吧。”喻遐出乎他意料地兴致缺缺,他站起身,抻了抻手臂和肩膀,衣服往上翻起一圈露出半截柔韧腰线,“我只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

“什么叫‘独一无二’?”姜换问他。

“就是你给了我就不能再给别人。”

喻遐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简单,轻易,而且异常好懂,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给姜换的震荡不逊于当年收到《蓝太阳》的试镜邀约,阴错阳差,变成引起人生飓风的一次蝴蝶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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