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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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牛仔裤的膝盖被摔破,混了雪水变得濡湿。

沈听南有点狼狈地回了外婆家,进门的时候头发上的雪粒还没有融化。

“刚到?衣服怎么都脏了?”

外婆很紧张地走过来,拿着热毛巾擦拭他羽绒服上的泥水,又催他去换衣服。

“桥上滑,摔了一跤。”

沈听南简单地说,往沙发外侧挪了挪,离暖气片更近了些。

在北方多年后第一次回来,如今他竟已不大习惯南方冬天的湿冷,冻得浑身发抖。当然,也许冷的原因是今天看见宋凛搂着一个陌生女人,凉意从心里开始生发。

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自己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这位只比他大了一岁的邻家哥哥之后,从小到大都唤他“小凛哥”。他过完18岁生日叫嚣着要叛逆、要喝酒、要做一些成年人的事情,宋凛陪他爬野山陪他喝酒,又教他接吻,教他初尝性的欢愉。

却又毫不客气地将他一脚踢开,还要作践似地说一句“男人的身体,也就那样。”

因为“也就那样”,所以他最后的选择是女人。

沈听南没想到,自己亲手选择的这条路,却在第一天就给自己迎头痛击。

以后可怎么办。他不确定自己以后是否有足够宽大的胸襟,看着宋凛娶妻生子——甚至他都不知道宋凛是不是已经结婚。

对他的其他现状也丝毫不知。当年走的时候沈听南很装酷的没有删掉宋凛的QQ,只是再也不跟他联系。后来微信兴起,QQ几乎被宋凛停用,他再也没见他上线过,也未分享过任何动态。七年间,沈听南没有向人打听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对宋凛的一切信息都隔绝在了大脑之外。

但他偏生又爱摇摆纠结和念旧,毕业后看到枫桥镇中学招聘的信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投了简历、参加考试。

为什么呢,沈听南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对那段年少时的遗憾的执念,执念又让他回到了这里。但胆怯,又让他不敢迈步。

外婆端了一蛊红糖雪梨水过来,沈听南喝完觉得有些发困,便躺下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里是他跟宋凛穿着枫桥镇中学的白色校服,坐在山顶上看群鸟飞过的场景。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外婆做好了饭端上来,他没什么胃口,便推说不饿,勉强对付了点。餐厅的灯泡忽然在此时忽明忽暗。

然后灭掉了,原来是灯丝烧坏了。

螺丝刀跟备用灯泡都没有,沈听南便披上外套出门去买。又嘱咐外婆先去隔壁李奶奶家坐会儿,等他换好灯泡,再喊她回来。

顺着地图上的导航,沈听南来到了主街上,有两家五金店,因为他有点闷,想在外面多走走,所以去了那家离得更远的。

天色阴沉,好像又要接着下雪。

沈听南走进了那家五金店,见屋内没人便喊了一声:“老板,买东西。”

“来了。”

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激地沈听南胸口一颤。

这是……

然后宋凛从屋内走出来。

“沈听南……”

宋凛愣了几秒,看起来似乎有些失神,沈听南并不知道原因,想着大概是惊讶居多。

毕竟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小凛哥。”

沈听南深呼一口气,脱口而出。他像个鸵鸟般,从未想过跟宋凛面对面重逢的场景,只是发生的太过突然,自己甚至没有进行提前演练——所以才会这样友好的、冲动地、喊出了小时候喊惯的称呼。

在看到宋凛的一刹那,沈听南以为自己对他有憾、有恨,重遇的时候有不忿与偏激,但偏偏事与愿违,他居然对这三个字如此怀念,像是一道温暖的伤痕。

“你回来了?探亲,还是……”

“工作……”

沈听南顿了顿,然后说:“我考上这边的语文老师了……春天开学的时候正式上岗。”

“枫桥镇中?”

“嗯。”

“这样……老师挺好……”

宋凛还沉浸在突然见到沈听南的错愕中。毕竟七年前,两人在无比亲密后,关系迅速跌至冰点,他曾经以为沈听南永远不会再回来,如今迎面碰上,再会宛如一头棒喝。

沈听南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个挂在货架前,满是灰尘的灯泡上。

“你开的店?”

“嗯……对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宋凛关上灯泡,有点慌乱地用抹布把灯泡玻璃擦了又擦,带着歉意:“刚说了这么久话,都忘记了正事。”

“一个灯泡,一把梅花螺丝刀。”

宋凛直接拿了一整排三个灯泡递给他,又递上一把螺丝刀,还有一大包钉子。

“太多了……”

“家里用得着。”

他把东西推到沈听南手中,手指间有无意识地触碰。宋凛的掌心温热而粗糙,指头上还缠了白色胶布,沈听南的手很凉。

触碰之后又快速分开。

“多少钱?”

沈听南问。

“不用……咱们之间谈钱伤……”

他没能说出另外的两个字,而是猛然顿住。

“谢谢。”

推托不过,沈听南只好接过来,悄悄掏出一张20块,压在旁边的插线板下。正要往外走,昨天见过的女人从屋内走出来,系着围裙。

他一愣,心再次空掉,穿堂风吹进来冷飕飕的。

却听见女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哥,吃饭了。”

哥?

沈听南迅速抬头。

宋凛把女人拉过来。

“宋雨霖,我妹妹,亲的。”

随后又跟宋雨霖指:“这是沈听南。”

没有任何介绍,但宋雨霖听见这三个字却眼前一亮。

“你就是沈听南……我听我哥……”

被宋凛打断。

他侧过身来看着沈听南:“我妹妹3岁被人贩子拐走,前几年找到了。嫁到了隔壁镇,年底了就接回家来住一段……”

“这样,那太好了。”

沈听南小时候便知道这件事,如今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是为宋凛失而复得的亲人,也像是为自己。

悬浮了很久的心脏,落了下来,如同一只朝地面俯冲的鸟。

“坐下一起吃顿饭吗?”

宋凛顿了顿,还是说。

沈听南正在犹豫间,宋雨霖已经很热络地把他拉到了里屋的餐桌。

“一起吃吧,就我们三个年轻人。爸妈走亲戚去了,多个人热闹些。”

又看向电饭煲:“不过饭我好像煮的有点少。”

“没事,我去煮点面,很快。”

宋凛一边说一边进了厨房,又探出头问沈听南。

“三春面,行吗?”

“好。”

沈听南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应。三春面是枫桥镇这边的一道特色面类,面条用的是极细的奥灶面,再开火烧汤,“三春”代表三种绿色的蔬菜,不受限制,随节令而放,家家户户都常吃。

厨房很快飘来香气,过了一会儿,宋凛端着一碗面出来,上面卧了两个金黄的溏心蛋,面上铺着的三种蔬菜分别是:豌豆尖、菠菜、上海青。

被开水烫出了一种鲜妍的颜色。

“来,趁热吃。”

宋凛把面推到沈听南面前,沈听南拿起筷子,默默吞咽。

记忆深处的熟悉味道,上初中的时候周末,宋凛的妈妈经常喊他来宋家,监督宋凛写作业,冬天的时候天气冷饿的快,吃了午饭,下午他还要再吃一碗宋凛煮的三春面,每次一定要加这三种蔬菜,还要卧两个蛋。

沈听南口味叼,只喜欢吃溏心的。

时隔多年再次吃到,沈听南觉得三春面的味道并没有任何变化,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雪在这时候无声地落下来,从五金店门口的路灯朝外面望去,像是许多纷飞的小白蝴蝶。

沈听南吃完了面,把汤也喝了个干净,用纸巾拭去唇边的油星,起身告别。

“下雪了,拿把伞再走吧。”

宋凛把门口的油纸伞递给沈听南,沈听南却摇摇头。

“不用,我喜欢在雪里走。”

宋凛记得他这个习惯,又抬眸看了眼雪色,不是很大,便没再阻拦。

“路上小心。”

他只叮嘱道,目光只是有些怔怔地,投射在沈听南的背影。

沈听南出了门,迈进了温柔的雪色里,雪花特别小,被风刮着打了旋儿一般落下来,贴住他的额间。

过了10分钟,雪忽然越变越大起来,天空如同搓起了棉絮,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肆意飘落,地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沈听南裹起衣领,双手攥着防止寒冷渗进去,有点蹒跚地在路上走。风变得大了,显得他这个喜欢“在雪里走”的习惯,有点狼狈。

他正弯腰闷头向前走,头顶的雪花忽然在此刻停止掉落,沈听南抬头,只看见了一把油纸伞的淡黄色伞面。

“雪太大了,我送你回去。”

是宋凛的声音,湿的白雾从他开合的唇瓣间溢出。

沈听南裹着衣领,缩着肩膀,低着头,觉得身体实在很冷,牙齿都在打颤,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宋凛见状,把油纸伞塞到沈听南手中,又极快地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严严实实地绕在他的脖子上,裹住了沈听南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有一片很大的雪花,落在了沈听南的眼下,盖住了那里的一颗小痣,宋凛轻轻伸手,替他拂去。

“走吧。”

他接过伞自己撑着,又搂住沈听南的肩膀,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在雪里面慢慢行走,路灯下的影子,非常亲密的连在一起。沈听南无意识地靠在他身上,攫取着宋凛身体上传来的一种血气十足的温暖。

他闭上眼才敢认真感受,假装,是在做梦。

走到家门口,两人沉默地站在路灯底下。沈听南深呼一口气,想要摘下围巾,手却被宋凛按住。

“很冷,你戴着吧。”

雪从路灯上落下来,一半在屋檐外面,一半在屋檐里面,打湿了一些地面。

“那我明天,拿到店里给你。”

“好。”

沈听南转身上楼,没有听见宋凛的脚步声,他想,也许是他并没有走,也许是风雪的声音太大,盖住了他走路的声音。

沈听南并没有回头,抖了抖身上残余的落雪,先去邻居家叫外婆,然后开始换灯泡。

“哧”地一声,全屋终于又亮堂起来。

沈听南却依然觉得心里很暗,直到躺到床上,仍然被一种黯淡包裹住。

宋凛看起来,似乎没有结婚……不过也许有了稳定对象也未可知。他不敢问,也不敢想。手机屏幕一亮,突然传来一条消息。

他打开一看,是一条QQ消息。随手点开,发现居然是宋凛发的。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7年前。聊天记录他一直没舍得删。

“你爸妈,同意你回这里?”

沈听南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宋凛为什么在意这个。既然自己出现在这里,又找好了工作,自然是得到了父母的应允的。

“是,他们很开心。”

他斟酌了一会儿措辞,简短回复。

“嗯。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两人的对话,以宋凛发来的消息为结束。

沈听南蒙上被子,一头睡了过去,枫桥的冬天真的冷,暖气片也不够充盈整间卧室,几乎一夜到亮,他的脚心都是冰凉的,半夜又爬起来,再扯一床毛毯盖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0点,他一睁眼便觉得浑身火热,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外婆很早便出了门,去隔壁镇上走亲戚,前一天晚上问沈听南,他说不去。

如今家里只剩了他一人,沈听南挣扎着坐起来,从腋下抽出体温计,一看,38.5度。

应该是昨夜淋了雪,又着了凉。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药没有找到,想了想,给外婆打了电话问药箱收在哪了,不敢说自己发烧,只说有点咳嗽。

“你感冒了是不是?早晨就听着你讲话声音不对。”

外婆在电话那端,语气很着急。

“没事外婆,不太严重,我吃点药,再睡会儿就好了。”

沈听南迷迷糊糊举着听筒,没有听见外婆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找人去看看你。”

浑身发软,像棉花,沈听南轻飘飘地倒在床上,嘴唇发干,脸颊潮红。药箱里只剩下最后一颗退烧药,还没送到嘴边,一个没拿住,滚到了床底,再也找不见了。

沈听南没什么力气,又躺下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觉得额头上传来一阵极其舒服的清凉。

他睁开眼,宋凛的脸出现在视线里,高耸的眉骨,分明的轮廓,也许是刚进来,大衣上还沾着一点未完全化开的雪水。

他把掌心搓热,然后伸手覆在沈听南的额头上。

“烧的好重。”

宋凛蹙起眉头,手里还拎了个塑料袋,放了很多药。

“吃药了吗?”

他问。

“没有……”

“怎么不吃?”

“家里没药了……”

沈听南咳嗽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宋凛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轻轻靠在床头,又用一条毛毯把他迅速裹住。

“来,吃药。水不烫。”

白色的药片平躺在他的掌心,掌心靠近沈听南的嘴唇,轻轻一动,药片便被送进了沈听南的唇。

非常苦,苦味很快便得湿漉漉的,在唇间蔓延。

沈听南皱起眉头,就着宋凛的手,又喝了一杯热水。然后又躺下,觉得舒服了一些,睁开一双有些湿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喉咙很沙哑。

“外婆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托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有我外婆家的钥匙?”

宋凛轻笑,伸手从旁边的水盆里捞起一块毛巾,一边拧干,一边慢慢地说:“外婆家的钥匙,一直习惯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沈听南的外婆又很喜欢宋凛,于是从小到大,宋凛也随着沈听南叫“外婆”。如今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有一丝极淡的暧昧似的,像是两人,亲如家人。

沈听南闭上眼睛,想着过去,有点想哭,大脑也昏沉不听使唤。

“你……这些年,家里还好吗?”

他闭着眼睛,眼前也都是宋凛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

“家里”。他只敢用这个词,来旁敲侧击宋凛的婚恋情况。

说来也怪,人在病着的时候,对神经系统的控制能力也会下降。清醒的时候,沈听南绝对不会这样失态。

“嗯,很好。”

宋凛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沈听南心中一动,一块毛巾无声地盖在了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好,既不过凉而令皮肤颤栗,又能够帮他降温。

“……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你早点回去忙。”

沈听南觉得自己生病的样子脆弱又丑陋,便说出来这样的话,心里又似蒙了一层酸。

宋凛没有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

“脸还是好热……我每隔半个小时,会帮你换一次毛巾。”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药效慢慢发作,沈听南的眼角开始朦胧,困意弥漫上来。

宋凛把他的被子掖地更紧了些。

“好好睡觉。”

“你回去吧。”

沈听南又下了一次逐客令。

“我不走。”

宋凛只是温和地说,语气却不容拒绝。

“……麻烦你了。”

“不会。”

宋凛静静地说。

沈听南闭上眼睛,又咳嗽了两声。

这场高烧来的突然,铺天盖地就向他砸了下来。

烧着的时候觉得很委屈,情绪又很脆弱,于是便很快在药效的作用下睡去,却梦魇不断。

他梦到了小时候总爱来他们家写作业的宋凛,梦见了两人第一次做的那天,宋凛,穿着白衬衣跟牛仔裤,被凌乱的丢到一边的草丛里,后来那件有着健康的汗水气味的衬衫又被他捡起,轻轻地拭去沈听南身体上的黏腻。

衬衫被弄脏了,末了宋凛还是穿着它,搂着自己的肩膀走的,那股隐秘的气味依然没有散去。

在梦里沈听南只觉得自己疼的想哭,于是他便真的哭了,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宋凛的名字,挣扎着,想要抓住他的手。

梦中的手居然有实感,沈听南觉得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立刻伸了过来,牢牢攥住自己的手。

他在梦中呛咳,满口咸津沿着嘴角流下,只觉得有人用另一只手,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脸。

沈听南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回忆里。高烧像把头脑中的杂质全部过滤掉,此刻他只是希望,哪怕是在梦里,宋凛也别离开自己。

“小凛哥……别丢下我……”

沈听南紧紧抓住那只手,无声地,流下了泪。

宋凛很安静地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没有动,蓦地想起了两人的少年。

高中毕业后的那个7月,沈听南过完了自己的18岁生日。是跟宋凛一起过得,他妈妈做了一桌好饭,邀请了宋凛全家。

两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饭后两个妈妈在厨房洗碗,宋凛拉住沈听南,两人在淡黄色的灯光下挨得特别近,影子都非常旖旎地重叠在一起。

“明天我们早点出门。”

宋凛压低了声音说,脸庞凑了过来。

“嗯?为什么?”

他猛地凑近,让沈听南略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让宋凛差点笑出声。然后宋凛挑挑眉,故作神秘地说:“带你去感受点不一样的。”

“真的?”

沈听南很惊喜。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学习好、脾气好、性格好、长得好,整个青春期简直没有任何叛逆期,但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劲透了。

反观宋凛,上树、掏鸟窝、逃课、冬天的时候故意把雪球塞进自己脖子……非常肆意和斑斓,是他所羡慕的那种生活。

“我爸妈说了,等我满18岁,就不管我了。”

在生日到来前的一星期,沈听南就开始忍不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

“哟?稀奇啊?让喝酒吗?”

那时宋凛坐在街角的小摊吃麻辣烫,油腻的木头桌子上放了一瓶青绿的啤酒。他见沈听南从街的另一头过来,倒了一杯,推到沈听南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让。”

沈听南想了想,仰起脖子,回答的斩钉截铁。

宋凛一笑,又把酒杯重新拿了回来。

“到时候再说,现在不行。回家了身上有酒味,阿姨又要说你。”

宋凛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沈听南盯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就差几天,没所谓。”

沈听南心一横,直接拿过那瓶啤酒,整瓶吹了下去。因为灌的太猛,放下的时候还猛咳嗽了几声。

“喝完了。”

他“咣”地一声把空了的瓶子放在桌面,在宋凛的对面坐下。宋凛已经用一个小碗,分了一些吃食,推到他面前。

“空腹喝酒伤胃,吃点垫垫。”

碗里是沈听南爱吃的玉米面、油麦菜、海带结和蟹肉丸子,汤底的调料,麻酱也洒的恰到好处,完美符合沈听南的口味。

在焦灼不安地等了一周之后,沈听南终于等到了那句“18岁生日快乐”。

18岁像是一道分水岭。标志着他终于是一个成年人,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也不用像念高中的那三年一样那么对父母百依百顺,被管的严严格格规规矩矩。

他特别想叛逆,但是早过了叛逆期,惯常还是温柔乖觉的样子,只是悄悄拉住宋凛,说自己进入18岁的第一天,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事。

那天终于到来,宋凛早早骑摩托车在他楼下等,见他下楼,从后备箱掏出一个头盔,为他戴上。

“去哪儿?”

“爬野山去,山上有好东西。”

枫桥镇依山傍水,附近围了一圈小山,处于半开发的状态,雨后经常有镇上的妇女来这里捡菌子。

宋凛拉着沈听南进了山,爬到山麓处,两人趴在树丛间。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沈听南嘟着嘴,百无聊赖地揪着野草,十分失望。

“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太阳逐渐穿透云层,温度越来越高,虽然两人在树荫下,沈听南也已经热的浑身湿透,看着旁边的宋凛身上的白衬衫上大片的汗渍。宋凛像没感觉到热,依然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

沈听南话音未落,宋凛忽然一动,用极快的速度捂住了沈听南的唇。

“嘘,看对面。”

他低声说,言语间充满兴奋。

沈听南的嘴巴被他捂住,湿润的舌尖抵到了宋凛的掌心,咸的。宋凛的掌心很大,几乎盖住了沈听南的小半张脸,他开始紧张,同时为这个动作羞的脸红,呼吸不畅加剧了这层红的深。

沈听南只好转移视线,朝宋凛伸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忽然看到林间有一只鹿,浑身金黄,脊背却是银色的。

很小,只有一只兔子那么大。蓦然出现在这里异常神奇,像一副油画。

沈听南满脸惊喜,顿时屏住呼吸,紧张也忘了。宋凛慢慢地把手放下来,两人趴在林间的草坪上,很安静地看那头鹿吃草。

身体靠的很近,两人的肩膀跟胳膊隔着湿透的衣服贴在一起。

沈听南心头一动。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是宋凛的跟屁虫,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两人是最亲密无间的竹马,但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早早开始滋长,到了今日这条分水岭,才开始突破樊笼显现出来。

沈听南忽然想,如果能跟这一副自己最熟悉、亲密的身体拥抱,会是什么感觉。

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是小孩,而今天起他想做大人。

他不知道宋凛怎么想。枫桥镇中是初中部和高中部连在一起,高中的时候自己是温文尔雅的班长,宋凛是校篮球队队长,很受欢迎,女生递来的情书数不胜数。但很奇怪的是,他没交过女朋友。两人无话不谈,但从未涉足到爱情这个主题。

沈听南的妈妈郑晴云管得严,自从有一次帮沈听南洗书包,在夹层里发现一张粉红色的带着香味的情书以后,对待早恋的态度便更如洪水猛兽。平常也对宋凛千叮咛万嘱咐,说沈听南是个只会学习的木头,有什么情况,就让宋凛多多帮忙。

郑晴云觉得宋凛极擅长与人相处,在同龄人中又很受欢迎,那么自然知道如何体面的扼杀掉一切沈听南可能早恋的苗头,毕竟,高中时期的沈听南,必须一切以学习为重。

所以受人之托,宋凛从未在沈听南面前说过这些。

此刻已经到了中午,太阳的射线变得越来越晃眼,那只鹿慢条斯理地呆了好久,发出一声清澈的鸣音,迅速消失在了山林中。

宋凛松了一口气,拍拍沈听南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起身了。

“好像是银背鼷鹿……但我不确定……”

宋凛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动物百科给沈听南看。

沈听南朝着手机屏幕凑过去,一离近,便能感受到宋凛灼热的呼吸。

“有点像……你怎么知道这里有?”

“半个月前开始贴吧就有人说了。我来了好几次,蹲了好久,它每天中午这个点都会在这出现,晒太阳,吃东西。”

他折了一小截柳枝衔在口中,看起来有些慵懒。又跟沈听南一起看了会儿关于银背鼷鹿的资料,把手机重新放进裤兜,盯着沈听南的脸问:“喜欢吗?我记得你很喜欢鹿,从小到大,去动物园第一个也是进鹿苑。”

他的神情有一种炽热的认真。

沈听南点点头,右半边脸颊曝光在太阳光下,被照热了。

他深呼一口气,拉住宋凛的衣角,又慢吞吞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澄亮的米酒来。

甜米酒是枫桥镇的特产,入口绵甜如蜜,但极易醉人。逢年过节时,就算喝惯了酒的壮年男性,往往在餐桌也不敢贪杯。

宋凛没想到沈听南会带上这个,愣了一下,把叼在嘴里的柳枝拿出来,唇角上翘。

“我想喝酒。”

沈听南看着他的神情,略有点生气,觉得宋凛跟瞧不起自己似的,又把瓶子举到宋凛面前晃着。

宋凛笑起来,眼睛很弯,露出一排贝壳状的牙齿。

“这个喝起来甜,但很容易醉喔。”

他伸手拍了两下沈听南的脸:“你的话,估计沾一点就要醉倒了。”

“我就要喝。”

沈听南很坚决,又鼓足勇气,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醉倒了,你就抱我回去。”

他咬着唇,用了“抱”这个字,而不是“背”。

下一秒,宋凛直接抄起他的双腿,很轻松地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沈听南心脏砰砰直跳,贴着他的胸膛,嗅到了他身上洁净的汗水气味。

“不醉倒,我也抱得动。”

宋凛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唇瓣触到了他的耳垂。沈听南脸上罩上一层红,低着头不敢抬,余光落到了宋凛由于讲话而滚动的喉结上,一上一下。

那时候的宋凛发现,今天的自己面对沈听南的时候有些身不由己。

有一些事情在发生悄悄的变化。

比如,他一听到那个“抱”字,又看到沈听南有些红的脸,指尖拨弄着自己的衬衫一角的时候,心中一动,没想太多,便捞起他的腿把他抱在怀里。

沈听南高瘦清秀,腿又长,蜷曲着叠在宋凛的臂弯里,看起来有点别扭,头都不敢抬。宋凛比他高了小半个头,身材也比他壮硕,所以抱起来很容易。他就这么抱着,带着一点喘,慢慢地往山下走。

很多年来宋凛都在想,那一天两人的“失序”,到底是源于他抱着沈听南走了很久,任凭沈听南搂着自己的脖子,还是源于那一瓶甘冽的甜米酒,纯度太高,甜度太高,几口就能令人忘乎所以。

他们本是坐在明月桥下,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吹风,两人共饮一瓶米酒,狭窄的瓶口上,混合着两种涎液。

沈听南醉的厉害,脸颊通红,浑身的皮肤变成了红色,心跳的速度非常快,他抓着宋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宋凛也喝的有些醺然,但理智依然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有些朦胧地看着沈听南,目光落在他湿润的嘴唇上。

“我成年了,小凛哥。”

沈听南的声音有些含糊,又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

“嗯,我知道。”

“我想做一些,成年人能做的事。”

沈听南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着宋凛,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

宋凛这句话的语速很慢,眼角上扬,睫毛被风吹得颤抖。

“随……随便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沈听南小声说。

其实此刻他并没有完全喝醉,有一些醉意是任凭自己放任的。好像酒是一面巨大的窗帘,风起帘动,可以躲在后面做一切事而不被发现,从而也不用,过分坦诚地面对自己内心。

宋凛的身子突然欺了下来,嘴唇离沈听南的唇瓣非常近,沈听南可以看到他唇角翘起的弧度。

“亲过男人吗?”

“没……没有……”

“想不想试试?”

“……”

他即将要吻上来,却依然在很耐心地等待着沈听南的反应而悬而未决。

离得这么近,眼看就要突破那一层界限,沈听南的理性却又占了上风,开始犹豫,但唇瓣早已经不自觉地张开,被宋凛衔住。

两片柔软的嘴唇盖上来,带着米酒的气息,甜的,醉的。

满18岁后的第一天,沈听南如愿以偿地长大了。长大的感觉有点轻飘飘的、有点涨,又很热。

两人做完后,并排躺在草丛上,粗重的呼吸声还没停,忽然听见桥上有人经过。

宋凛一边笑,一边抓着他的手:“有人朝这边来了,如果是认识的话,感觉我们要被抓。”

“那怎么办?”

沈听南很怕,此刻他精疲力尽,汗水都要流干,酒气也散了,心中只有慌乱。

“去那里躲躲。”

宋凛视线看向河水中央,朝那边努了努下巴。

沈听南心领神会,跟宋凛悄悄爬到岸边,只觉得皮肤被草地扎得很痒。

两人一个猛扎子就下了水。

午后的继河风平如镜,蓦地溅起浪花。

桥上的行人侧目,望着在水中露出头的两人。

“哟?是小凛跟小南啊?下河游泳?”

“是啊五叔……日头这么大,还出来买东西?”

宋凛头发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那人说。

五叔淳朴一笑,举起手中盛满青梅的袋子。

“妮子睡醒了,吵着要吃,我就去买点。”

“五叔还是拿妮子没办法……”

宋凛笑着,神色自若。

沈听南浮在他身边,脸还是烫的,说不出来话。

两人索性在河里泡了很久,又上岸穿好衣服回家。衣服也是湿淋淋的。

宋凛先送沈听南回去,在门口的时候却把他拦住。

“沈听南……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沈听南一愣。

此刻他依然沉浸在欢愉之后的某种兴奋,但他又实在迷糊,自己的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乖小孩想要长大,迫不及待想要偷尝禁果的一种刺激在作祟。而他又无法立刻区分清楚,自己对宋凛的情感,到底是爱,还是想当然的一种依恋型陪伴。

宋凛却直接把问题摆到了台上,他很安静地看着自己,等着一个答案。

沈听南心乱如麻。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他小声说。

宋凛笑了一下,那笑声中像是含着一点叹气似的。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指节穿过沈听南的头发。

“没事……那你再好好想想。”

“嗯……”

沈听南低着头。

“那,最近要跟我见面吗?”

“……要不,先缓几天?”

沈听南小心翼翼地说,不敢看宋凛的脸。

“行,听你的。”

宋凛转身就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回头。

“有事找我,就发消息。”

“好。”

沈听南有点精神恍惚地回了卧室,爸妈在客厅看电视,见他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在滴水。

“又下河游泳了?”

他妈郑晴云忍不住要念叨,又被他爸拦住。

“小南水性好,从小在继河边长大的,游就游嘛。别说他,都大人了。”

郑晴云便没再说什么。

“不是说好不管我了么,我都多大了。”

沈听南扔下一句话,直接进了卧室,又把门反锁。

心里乱乱的,脾气也有点不耐烦。

他把衣服脱了扔在地上,又去卫生间洗澡,念高中以后爸妈便把家里这个独卫的主卧让给了他。

洗完澡后出来,看着堆在地上的衣服,乱糟糟地放在一起。他蹲在那堆衣服旁边,忍不住伸手捡起那件灰色棉质短袖,放在鼻间深吸一口,上面依然残留着宋凛身上的气息。他贪婪地嗅闻许久,再也不舍得松开。

那天之后,有一个星期,宋凛都没有再去沈听南家。他妈陈菁都觉得这不正常,还问:“怎么这几天没见你跟小南一起玩了?吵架了?”

“没……好好的吵什么架。”

宋凛在厨房,一边帮陈菁摘豌豆角。一边补充道:“他最近天天在家打游戏呢,喊都喊不出门。”

“也是。小南整个高中都没松过劲儿,家里管得严,这不让那不让的。好不容易高考结束,可不得抓紧时间玩玩。”

“他报了哪里的大学?”

陈菁又问。

“北京。”

“哦?那还离咱这挺远的。他爸这两年做生意倒是挣了不少钱,还住不住这里也不好说。”

“……”

宋凛一愣,差点打翻了洗菜盆,又迅速冷静下来。

自己差点忘记了,沈听南早晚会离开这里,去遥远的北方念大学,还是重点大学。而宋凛成绩不太好,便就近填了省城的一个普通大学。

他不是很爱念书,关于未来的规划也早跟家里说好,接手他爸的那个五金店,再兼带着做点家电维修的小生意。

两人之间是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的。分水岭,不管宋凛愿不愿意,已经开始横亘在两人之间。

宋凛有点丧气,但又想,自己毕竟跟沈听南是从小长大的年少情谊,总归是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的。沈听南开窍晚,两人做过那种事之后也没理清楚。宋凛不想逼他做决定,他想着,无论是退一步继续做朋友也好——如果两人心照不宣地决定把那天的事情全都忘掉的话,朋友还是有的做;还是进一步做恋人也罢,他都会对沈听南好。

力所能及的、竭尽全力地,只要沈听南喜欢。

下午陈菁收拾厨房,从角落拿出一罐酒渍青梅,递给宋凛。旁边的白瓷碗中也盛了一些,绿色的青梅卧在里面。

“我新腌的,小南喜欢吃这个。你把这一罐给他们家送过去。”

“好。”

宋凛低下头,伸手从碗中捻了一枚青梅送入唇中。

酸甜中又带着白酒的辛冽,很呛口。

此时沈听南正在家中,戴着耳机昏天黑地的玩游戏。这几天他都没出门,也没给宋凛发消息,想用游戏来给自己发昏的头脑压一压,冷静下来以后,再单独审视自己对宋凛的感情。“关在家里打游戏”这个信息,宋凛还是听郑晴云来家里找陈菁聊天的时候说的。

电脑偏偏在此刻宕机,沈听南更烦恼,拿着鼠标一顿乱点。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居然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视频网站,好像是游戏软件自带的。这款游戏是汉化后的破解版,他问班里同学拷贝的。

网站加载了几分钟以后打开,居然是一个同性网站。视频的小图看的人面红耳热。

沈听南做贼心虚地看了下房门,关着在,他记得是反锁了。然后颤抖着点击鼠标,打开了首页正中间的一个视频。是一对不着寸缕,缠抱在一起的男人。

沈听南心跳突突地,不自觉地把手覆上了裤子,金属拉链敞开了。

他没想到卧室门自己忘了反锁,没想到他妈郑晴云拧了下门把手忽然闯进来,目的是为了进来送一盘切好的西瓜。

宋凛抱着那一罐酒渍青梅,站在沈听南家门口的时候,清楚地听见了里面激烈的争吵。

“你就是因为看这些东西,才被带坏的!”

“男同性恋……简直是恶心!”

“妈明天带你上县城的医院,看看精神科。”

“真的疯了……”

沈听南的声音不如郑晴云的大,混在里面,宋凛听的不是特别分明,然后下一秒,就听见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整个房间变得出奇的安静。

沈听南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就是喜欢男的。我没病。”

郑晴云气地夺门而出,刚把门打开,便看见宋凛站在门口。她出来得太快,宋凛甚至还未来得及躲闪。

“小凛……你怎么来了?”

郑晴云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带着尴尬。

“我刚上楼,阿姨就开门了,真巧。这是我妈做的酒渍青梅,惦记着沈听南爱吃,让我送过来。”

他带着得体的笑容,把玻璃罐子塞到郑晴云手中。又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沈听南,右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宋凛表现地像是对刚才室内的那一番激烈的争吵并不知情。郑晴云的神色缓和下来,想着也许宋凛正好是在争吵结束的时候过来的,没有听到。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接过玻璃罐子。

“谢谢小凛。小南就喜欢吃这个,早晨捣成青梅酱正好配稀粥,对味儿。”

“那阿姨,我就先回去了。”

宋凛说完,又朝着门内的沈听南喊了一句:“我今天还有点事,空了找你玩。”

然后转身就走,背对着这一场兵荒马乱的争吵。

虽然同性恋为大多数父母所不容,但宋凛没想到,沈听南家中对这件事,几乎是到了视如流毒的程度。

他也才19岁,刚一步迈入成年人的门槛,虽说比沈听南大些,处事成熟些,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然后,第二天,宋凛就从陈菁口中,听到了沈家要搬去省城的消息。

“……搬家?怎么这么突然……沈听南同意?”

“小南应该还不知道……说这两天跟家里闹脾气。其实之前你晴云阿姨跟我提过,为了小南的发展,这两年搬到城里去,房子说是去年就买好了,就等小南上大学了就搬走。”

“但之前她也说不太着急来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决定了。”

宋凛想,大概是郑晴云觉得,沈听南忽然跟家里出柜,一定是在枫桥镇中被学校里的谁带坏,索性全部切断,斩草除根。

宋凛有一些难过,顿时觉得自己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等待着一个成熟的时机再跟沈听南讲,那些话忽然失去了意义。

小时候他们两家的条件差不多,近几年沈家做生意越来越大,两家人的关系倒也没发生变化,还是跟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沈听南越穿越贵的衣服跟球鞋,是宋凛唯一感觉到他跟之前变化的地方。

宋凛心里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沈听南对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但如今,他便真切地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同来。

晚上沈听南给宋凛发了条QQ,说了自己要搬家的消息,又约他明天下午见。

“行。3点,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那一晚宋凛一夜没有睡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海中反复摇晃着很多记忆的碎片。第二天一早,便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师姐……我是宋凛。你今天在家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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