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2-21 来源:常非读 分类:古代 作者:月对空 主角:陆谨州 凌奕
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陆谨州,凌奕脑中恍惚间出现了一台天平。
左边是陈授的命,右边是自己的......
“我,我不知...”凌奕强装镇定,开始胡言乱语:“陆大人,早朝至今,似乎还未用膳吧,不如,不如......”
陆谨州不答,他只是静静盯着凌奕,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生吞活剥了。
“陆大人,我,颇通医术,观你面相,似是,似是...”凌奕继续胡言乱语。
陆谨州:“殿下,臣无病。”
凌奕一噎,咽了咽口水:“是,是嘛,哈哈。”
明明是在冬日里,凌奕却觉的周围温度陡然升高,耳根隐隐发烫,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二人站的极近,呼吸交错间,凌奕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陆谨州半身微微前倾,在凌奕额头落下含蓄一吻,随后若无其事的后退一步。
只是转瞬即逝的触碰,却让凌奕整个人僵在原地。
震惊的情绪从脑海深处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谨州,他,真的,是,断袖!!!
不是装的,不像假的。
这是凌奕脑中一瞬间诞生的想法。
陆谨州,他真的对自己有犯上的念头!
这是凌奕后知后觉间意识到的。
“殿下。”陆谨州顿了顿,作揖一礼,才轻声道:“恕臣无礼,冒犯殿下,实是死罪。”
凌奕张了张口,未说出口的话便像是被打到了棉花上一般,顿时失了力气。
“你,实在,放肆!”
陆谨州神色一动,唇角似乎扬了扬。
凌奕再次怔住,陆谨州似乎,更高兴了?
“与殿下相识许久,这是殿下第一回生气吧,真是稀奇。”陆谨州轻笑。
“你,实在是,厚颜无耻!”凌奕憋了半晌,才从脑海中搜刮出了个适配陆谨州的贬义词。
陆谨州:“臣还以为此举要令殿下要骂的陆家祖上十八代不得安宁呢,如今看来,殿下果真仁慈。”
“你!”凌奕彻底泄了气。
陆谨州神色温柔:“臣既有罪,殿下要如何罚臣呢?”
凌奕嘴角扯了扯,罚陆谨州?
他是在说什么笑话。
如今朝中除了皇帝,他陆谨州的权势甚至比皇子王爷还多,莫说罚他,便是与他作对之人都少有。
“陆大人何必取笑我,凌奕已是陆大人掌中之鱼,生死不过是陆大人一句话的事,何必对我这个弱势皇子装腔作势。”凌奕叹气,语气低沉:“如今凌奕只求陆大人能保陈授一命,陈家满门忠烈,我不想,让陈家再失去一人了。”
陆谨州定定盯着凌奕许久,才笑着点了点头:“殿下说的不错,陈家满门忠烈,他们不该死于权力斗争。”
凌奕猛然抬头,语气纵使克制,也有一丝恼怒的意味:“陆大人既然知晓,为何要让陈授上战场!他是个文人,怎能带兵打仗?且不说他,让他领十万大军对抗蛮夷,岂不是白白损耗兵力,滥害无辜!”
“臣就是再荒唐,也不会拿战事开玩笑。”陆谨州敛了敛笑意:“殿下,随臣去见一人,可好?”
凌奕皱眉:“谁?”
“陈授。”陆谨州叹气,率先走在前面。
凌奕瞪大眼睛,快步跟上了陆谨州:“你,与陈授相识?”
“臣知殿下在意陈家人,陈家遗留下的血脉,已是殿下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陆谨州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这话钻进凌奕耳中,却带上了一丝寒意。
经历过云端坠落泥地后,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哪怕陆谨州屡次示好,他也会怀疑对方别有用心。
陆谨州这话,就像是告诉他,他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也能轻松拿捏他最在意的人。
凌奕握了握拳,陷入沉默。
“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功高莫如救驾,计毒莫若绝粮。”陆谨州轻声道:“陈老将军威震四方,是拥有不败战绩的老将,怎会败的那般无厘头?”
凌奕心下一沉,他其实猜测到,祖父之死有政敌的手笔,有瑜贵妃的枕边风,也有皇帝的授意。
但听这话的意思,陆谨州似乎知道当年的真相?
“你知道些什么?祖父是怎么死的!?”凌奕语气急促。
陆谨州摇头:“不急,殿下先见一人。”
凌奕心中急切,却努力克制下来,跟在陆谨州身后。
陈府院落极大,与皇宫有的一比,亭台楼阁假山石水更是精致。
陆谨州引着凌奕进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凌奕不解,走近院落,视线触及正堂,当即便是一愣。
正堂中央跪着一身穿盔甲之人。
“文之,且看看,是谁来了?”陆谨州语气少见的有些轻快。
正堂中央跪着的人一顿,从蒲团上站起转身,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凌奕瞪大眼:“表兄!?”
凌奕并非惊讶他看到了陈授,而是惊讶陈授的装扮。
他幼时曾与陈授一同读书,与他熟识,知他不喜武艺,厌恶刀枪。
如今这副装扮......
“殿下!?”陈授亦是惊喜。
陈授几步上前,抓住凌奕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殿下,真的是你!?”
凌奕只觉肩膀一阵生疼,不由皱了皱眉头。
陆谨州啧了声,拉开陈授,没好气道:“假的,这是我从路边捡来的。”
“啊?”陈授显然信了,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奕,随后肯定道:“不!他定然是殿下,他的样貌我绝不会认错。”
凌奕喉间有些酸楚:“表兄,是我。”
“哈哈哈,果真是你!”陈授大悦,眼眶不由也是一红,笑着一拳捶在了陆谨州肩膀上:“不愧是你!真将殿下救出来了!”
凌奕一怔,表兄似乎与陆大奸臣,相熟?还不是一般的相熟?
“我何时失信过?”陆谨州面色不变,冲着凌奕一笑:“兄弟相聚,是喜事,你们且慢聊。”
言罢陆谨州摆了摆手,行至院内正堂的牌位前,行了大礼跪拜。
凌奕看着陆谨州的背影,神色疑惑:“表兄,堂内牌位所立者是何人?”
陈授面色一僵,情绪似乎低落了起来:“殿下不知?”
凌奕愣愣摇头:“我,是第一次来此处...”
“堂内供奉,乃是殿下的外祖,陈老将军。”
陈授的话让凌奕心下一震,是,陈老将军?
“殿下,若是想念,可以上前与祖父他老人家说说话,祖父生前,最喜爱殿下了。”陈授语气有些哽咽。
凌奕点点头,甚至顾不得仪态,大步上前。
镇国公陈顷之位......
凌奕脑中发麻,喉咙似乎堵着一团棉花一般说不出话。
“外祖...”凌奕掀袍跪下,开口已是哽咽。
一旁的陆谨州见状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一旁,将地方留给了凌奕一人。
凌奕已然顾不上去看周围之人了,他脑中只剩下了记忆中那个慈祥老人的面容。
他自小便是听着外祖的故事长大的,便是母妃谈起外祖,言语间也多有崇敬。
外祖是二朝老臣,先帝在世时多方兴起叛乱,内有叛旗外又有蛮夷侵扰。
若非祖父力挽狂澜平定四方,安能有今日在龙椅上安稳度日的皇帝。
往日种种荣耀,都成了皇帝忌惮陈家的理由。
连祖父的尸首也落入敌军之手,不知下落。
那些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也像是尖刀一般剜心。
“外祖父,是我无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配您的喜爱。”凌奕声音嘶哑,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头自言自语。
“陈家没了,母妃死了,连我也...”凌奕言到此,神色动了动,握成拳的手指指尖不由自主泛白。
沉默许久的陆谨州这才开口:“殿下如今尚在,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必如此。”
凌奕只是自嘲一笑,并不言语。
“陈老将军若还在世,绝不会愿意看到殿下如此。”陆谨州语气少有的有些严肃:“殿下岂是甘于平庸,蹉跎岁月之人。”
凌奕转头看向一旁的陆谨州,眼中似是有些许探究之意。
片刻后,凌奕一笑:“陆大人高估我了。”
陆谨州只是叹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凌奕沉默许久,视线在上方的牌位上停留许久,心中不由生出了几丝疑问。
皇帝降罪陈家满门抄斩,谁都知道亲近陈家是在与皇帝作对。
陆谨州这个深受皇帝信任之人,竟会在私下为外祖立牌位祭拜?
还有表兄陈授,他何时与陆谨州相识的?
陆谨州甚至以表字相称陈授,二人已到了好友的地步了吗。
自己还有什么是被蒙在鼓中的。
陆谨州......他竟越发看不透此人了。
真真假假,凌奕想再多也无用,他如今势弱,他看到的这一切,不过是陆谨州想让他看到的罢了。
仔细一想陆谨州之平生,凌奕似乎只触碰到了边缘一角。
他本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如今却反过来替皇帝压制官僚世家,自然而然便成了那些世家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仅如此,他这些年也帮皇帝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皇帝的眼中钉,会借陆谨州之手除去,皇帝想做于自己名声无益之事,也都是用陆谨州的名头去做。
如此斑斑劣迹累积下来,不少文人忠义之士都对他恨之入骨。
斥责痛骂陆谨州的诗文传遍了文人圈,连带着民间也生出了不少流言蜚语与童谣传遍了大小街头。
例如传言他杀人不见血,生吃小孩,等等。
凌奕在宫中这些年,也想方设法打听了不少消息,但都没什么用。
对陆谨州的印象也仅限于此,且大多都不真实。
但传言之所以将他描述成这般样子,想来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在皇帝眼中,善恶或许并不重要,臣子也只分忠与不忠,好用和不好用。
显然,陆谨州就是皇帝眼中的大忠臣,那把最好用的匕首。
“殿下,莫要难过,陈授在一日,便会如几位哥哥一般,继祖父遗志,上阵杀敌。”陈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亦是殿下的助力。”
凌奕转身,神色复杂:“表兄,你不是不善武吗,难道是陆谨州......”
“不。”陈授苦笑:“陈家都没了,我还谈什么喜欢与不喜欢,陈授如今只想用手中刀刃奋战杀敌,以慰祖父在天之灵。”
他们心知肚明,害陈家满门抄斩的是当今圣上。
凌奕看着面前神色坚毅的陈授,顿时明白了什么一般僵硬开口:“表兄,难道是你主动......”
“正是,若非子慎助我,我焉能有机会上阵杀敌。”陈授神色带了几分激动。
子慎,是陆谨州的字?
凌奕皱眉:“可你从未......”
“殿下是想说我从未上过战场,如何能领兵?”陈授挑眉一笑:“早在几年前,我便离了京城在兵营中摸爬滚打了数年,早已不是当年的文弱书生了,陈家从前的部下也联络了不少。”
难怪,难怪,陈授与他印象中那个白净读书人的形象差别甚大。
这一切,难道都是陆谨州的安排?
“表兄,你可知陆谨州为何会帮你?他没理由会这么做啊。”凌奕不解。
陈授笑容不变:“此事,我不能说。子慎与我有言在先,我不能失信。”
“......”凌奕愈发困惑。
“我虽与陆大人有交情,却只他图谋甚远,并非传言所说那般狭隘,但他既然愿意帮殿下,便是个好机会,为今之计,殿下只能借他之力起势了。”陈授低声,说了句真心话。
凌奕这才点头:“我记下了。”
陈授这才一笑,后退几步,冲凌奕行了一礼:“殿下,陈授此去,若不立功,绝不复返。”
凌奕连忙摇头,上前扶起陈授:“不,表兄切记,要安全回来,陈家只剩你一人了。”
陈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表兄弟二人数年未见,相聚却仍如从前一般。
只是闲聊片刻后,凌奕恍惚间才想起一件事。
他匆匆来找陆谨州,甚至不惜做出牺牲,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拦下即将上战场的陈授?
但如今绕了一大圈,陈授还是要上战场!
那他先前......
想到先前在书房的那一幕,凌奕咬牙。
陆谨州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明明可以向他说明一切,却非要看他急切求他的狼狈样子,甚至还借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