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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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两人买的东西不算多,但是回去的路上时川却殷勤得有些出奇了。

当他第三次试图把手伸到老婆胸前试图帮他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游洲终于忍不住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时川,没想到后者竟然满脸坦坦荡荡,仿佛无事献殷勤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游洲清清嗓子,迟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什么话?”时川转过头对他投以淡淡一瞥,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张开又合拢,装作活动手指的样子。当然,如果不是他手上那颗钻石在车厢内亮闪闪地发着光,时川的这副样子还挺有说服力的。

“我没什么想说的,是不是你想多了?”

游洲狐疑地看了眼他,默默咽下没说完的话。

两人相对无言,然后在路途行驶至一半,时川在等待红灯的时候突然轻轻拍了拍游洲的肩膀,修长手指对着窗外就是一指,“看!”

游洲一怔,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游洲:“?”

“刚才那边突然出现一只没见过的鸟,本来想让你看看的,结果你刚转头它就飞走了。”时川对着游洲耸耸肩膀,表情看起来格外遗憾。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一只鸟?说是时川挥舞得快出残影的手指还差不多。

此刻游洲就算是再笨也总该明白对方暗示的深意,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时川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无奈之下只能扶住额头,“我明白了.......我明天会把戒指戴上的。”

时川面前若无其事,其实高兴得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

游洲最近对他愈发纵容,这似乎使他看到了难得的某种希望。无声思忖两秒,时川最后试探地接着问出了从刚想就一直想问的问题,“那副画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游洲轻笑一声:“你不是打算挂在家里的书房吗?”

时川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他又看了眼老婆的小脸才隐忍着没发作,而是接着以商量的语气说道:“那是说着玩的,正好我公司——我办公室里面少了点装饰,不如把它挂到那里,也算物尽其用。”

游洲看了眼时川,表情竟然有点犹豫。

警铃大作,时川的心中瞬间不爽,偏头看向游洲时剑眉一挑,“怎么?舍不得了?”

下一秒,他像是根本不在乎似地淡漠一笑,但阴阳怪气的语气却将他心中的酸意暴露无疑,“不给就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对了,这么珍贵的画别忘了找个好点的裱装师傅。”

听见这话,游洲很惊奇地觑了眼他,没作声。

时川误会了他的表情,心情更加郁闷起来,“你要挂哪儿?书房?”一声冷笑,“也别挂书房了,我看干脆挂卧室的床头吧,正好每天都能看见。”

游洲淡淡反问道:“那你不会萎吗?”

时川:“.......”

“你说完了?”车内终于安静下来,游洲也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时川:“我本来想说——”

“他那副画其实水平不高,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装饰,我可以给你画一副。”

时川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情起落就在一瞬间,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重复了一遍游洲的话:“你要给我画一幅?”

游洲瞥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

时川沉吟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笑,“我暂时还没想好,过两天再告诉你。”

*

时川起床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暖阳徐徐四溢,映在时川还有些惺忪的睡眼上。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保姆正在里面忙碌,看到他后赶紧问了声好,“时先生,早上好。”

时川对她客气地摆摆手,“说了叫我小时就行,不用这么客气,杜姨。”

杜姨谨慎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时川说道:“游先生早上出门了,让我转告您说是今天有点事。”

时川略一点头,“我知道。对了,他早上吃早饭没有?”

“吃过了的。”

灶台上的炖盅冒着氤氲的热气,扑鼻香气一阵阵袭来。时川打开冰箱,扫视一圈后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对着杜姨问道:“您看见家里的花生酱了吗?”

“花生酱?”杜姨明显愣了一下,嘴张得大大的,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什么花生酱,是您想吃吗?我可以现在去买的。”

“那倒不是,”时川轻松地笑了笑,耐心和她解释道:“是我爱人他.......”

话说到一半,时川忽然愣住了。

他依稀是记得游洲对什么东西过敏的,但刚结婚时两人感情欠佳,也很少在一起吃饭,一直到最近才出现了点好转,所以一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这茬。

游洲的确有过敏史,而那个东西恰恰是花生。

心里咯噔一声响,时川快走两步冲到冰箱前,一把拉开门。

搁架上摆放得井井有条的水果蔬菜映入眼帘,时川把注意力重点放到了冰箱架上立着的五花八门的调料,喉结上下滑动两下,他加快手上的动作,再次仔仔细细地在冰箱里面搜寻了一圈。

里面唯独没有那管花生酱。

杜姨见时川脸上表情不对,小心翼翼地凑过一个头问道:“时先生,您在找什么呀?”

时川蹙了下眉,“他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

他的五官鲜明清晰,眉骨挺括,嘴唇削薄,笑起来自然很有魅力,但当那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却又显得时川这个人格外的严肃与不近人情。

更遑论他得知游洲明知自己过敏还买花生酱之后,薄唇紧抿,剑眉压低,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低气压。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吓人,杜姨有点慌了神,“游先生今天早上喝了一碗汤就离开了,我当时也在厨房,可以确定,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吃。”

时川知道自己把她吓到了,深吸一口气道了声歉,“抱歉,我有点着急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杜姨,你也知道,他对花生过敏,我只是担心——”

杜姨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的,游先生可能当时真的是疏忽了,或者您可以亲自和他确认一下,也省着心里放心不下。”

时川向她道了谢,然后冷着张脸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

感觉单独为了这么一件事给游洲打去电话还有点大惊小怪,可是昨天游洲不自然的神情却再度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时川面前,其后的记忆也随之变得鲜明。

他想起来了,游洲那天和自己从超市回来之后,好像主动提出要把串串的玩具拿进楼上的房间,其余东西当时也在那个购物袋中,会不会也不小心和它们混到了一起?

想到这个可能性,时川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脚缓步走上楼。

楼上的储物间有两个,之前那个被时川改造成了串串的屋子,现在还剩下一个空闲的房间。

时川虽然在嘴上毫不掩饰自己对小狗的嫌弃,但给串串花起钱来却一点不手软,

没几天功夫小狗的房间就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所以后来给它添置的东西就只能暂时放在另一个储物间里。

时川在左边那扇房门前停顿片刻,然后伸手旋开了门把手。

房间内的光线迟钝又柔和,灰尘在其间飘舞。上次拿进来的东西明显被人收拾过,里面虽然拥挤但好歹也能算得上井然有序。

目光从高矮不一的箱子上渐次经过,时川索性盘膝在地板上坐下来,逐一把它们拉到身边仔细翻找。

时川从很久之前就悄悄观察到游洲有着一套规律到近乎机械的生活规律,与此同时,他还在处理琐事上有着可怕的耐心程度。每次添置物品回家,无论物件大小都会被游洲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起来,并且还会在外侧为每一个打上合适的标签。

时川虽然是个典型的富二代,但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在某些方面或许不如游洲,一开始他还会在心里悄悄吐槽对方死龟毛,但当游洲每次都能面无表情地指出他丢失的东西后,时川彻底心服口服了。

所以时川也逐渐被游洲同化成了一类人,即便不需要负责处理家务的阿姨,他也做到对家中每个东西的位置了如指掌,甚至于现在,他可以通过推测游洲的生活习惯以及自己的第六感准测地推算出来某些东西的具体方位。

终于,在打开一个硬纸壳箱子时,时川看到了三个码得整整齐齐的玩具,而还没等他露出会心一笑,时川注意到箱子里除此以外别无二物。

长久蹲在地面的感觉不太好受,他刚打算扶着箱子起身活动下自己的小腿时,忽然注意到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放着一个不大的五斗橱,灰扑扑的差点和它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

黯淡的颜色和周围明亮的家具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时川仔细看去,它简直要被淹没在众多的杂物之间。

记忆里自己从未买过这种东西,那想必就是游洲带来的了。

受好奇心驱使,时川起身走到旁边拉开了最上面那层,然后在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愣住了。

横六纵五,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竟然全是那天出现在游洲手中的花生酱。

确切地说,是那管花生酱的外包装纸壳。

时川以为自己花了眼,复又拉开第二层抽屉。

还是一样的东西。同一包装,同一品牌,同一厂家,从质地到花纹都完全相同。可以看出来保管它们的人很用心,因为每个纸壳的下方都被贴心嵌入了一个塑料状的固定物,刚好保证了它们的稳定。

时川和这一堆纸壳子面面相觑半晌,最后只余满脸茫然。

结婚到现在,游洲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自己有收集外包装的癖好,何况如果是邮票这种有收藏价值的也就算了,这么多硬纸壳子,总不能是游洲在这里缅怀那些花生吧。

思索半天也没能得出个结论,时川索性从第一层抽屉里拿起一个,用纸巾擦掉了上面蒙着的薄薄灰尘,然后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时川对着光线举起手中的东西,眯起眼睛细细研究着管身印着的小字,试图弄清楚上面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纸壳随着手指缓缓转动,尽管游洲有意精心保存它们,经年累月的磨损也让纸壳的外表趋于软化,几乎轻轻一捏就能碰掉一层碎屑。

当时川最终看清了上面的生产日期时,他忍不住睁大眼睛,表情也变得无比错愕。

上面的日子赫然是九年前的六月份。

时川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去,随后拿起了第一排的第一个。

这回日期显示为十年前的五月份。

现在正是五月,时川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直接拉开了第四层的抽屉,拿起了第五排最后一个。

生产日期就是这个月,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和游洲一起买的那个。他默默把东西放回去,刚想拉开第五层抽屉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挂上了一把锁。

时川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发现其中几个和剩下的东西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拿起第三层的东西,发现原本印着生产日期的位置被一张红色的标签纸盖住了,标签上印着一个两年前的日子。

数字清晰,笔迹熟悉,一看就是游洲所写。

时川复又仔细筛查了一遍,然后发现从上到下一共有四个这样贴着标签的花生。上面写着的日期各不相同,最远是四年之前,最近则是游洲手中拿着的那个。

第四层的最后一管则也被粘上了红色的标签纸,不过上面的横线处却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无,像是还没来得及标明日期。

面对这怪异到极点的一箱子收藏,时川只能沉默地将其他抽屉逐一推回到原位,然后在靠近窗口的椅子上坐下。

每层是三十个,四层抽屉,共一百二十管。

大部分的生产日期都以月来间隔,偶尔会出现两管花生酱在同一个月被生产的情况,但也仅属于个例。所以,时川从生产日期已经推算出来,游洲的习惯是每月买上一个。

而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游洲从十八岁一直坚持买到了现在,整整十年,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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