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宫斗[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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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第二日清早,依例去太极殿点卯,五更便要起床,也就是北京时间五点不到,这对于熬夜修仙的现代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也就当年搞团建旅游的时候才起来这么早过。而且工作制度“五日一沐”,也就是干五休一,搁我老家这是违反劳动法,压榨劳动力,可以去法院告他。

奈何这边讲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律法刑条都大不过皇帝金口玉言,最大的道理是不讲道理。

好在我爹算个明君,虽然中央集权导致政务处理效率缓慢,勤以补拙,我那皇帝爹爹日理万机治国有方,没荒淫无道到搞什么酒池肉林,甚至连自家后院都节衣缩食,过得紧紧巴巴,否则我这脑袋保不齐哪日被梁山来的哥哥们摘了去。

早朝之上,大学士弹劾太子结党营私,皇帝当即便下旨东宫协理朝政,让太子光明正大的培植亲信,堵住了一众清流的嘴。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我这江氏一族独辟蹊径,日日上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

不过我多少也能理解,我爹和我哥都是那种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搁现代就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霸,不屑于搞蝇营狗苟,还经得住月考和期末的检测。

想象一下高三的时候,有人替你天天鞍前马后不说,还帮你熬夜做作业,让你有时间三更半夜和女朋友搞暧昧,还不得把他当再生父母供起来。

下了早朝,还没迈出朱雀门,大黄门赶了上来,说是太子殿下邀我去皇后宫中一叙。

王皇后乃是江怀玉的生母,骠骑大将军之女,出生西北草原,弓马一绝,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夺嫡之争白虎门一箭定乾坤,当年父皇登基,半数功劳都在这位皇后身上。

我到了皇后宫中,同王皇后和太子拜过礼,见到了珠帘后的母妃。

母后容色妍丽依旧,面色较之上回相见甚至还要红润不少,当得一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此刻怔怔瞧着我,泪水就下来了。

我娘怕是个孟姜女投胎,遇事先要哭上一哭,打出生见最多的就是她抹眼泪,实在有些疲累。奈何静妃娘娘貌妍容盛,独占后宫春色一十八年,哭起来也是一枝梨花带春雨,旁人看了倒称得一句我见犹怜。

王皇后知晓她性子,打趣道:“静妃在我这里侯了许久,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了过来,还不去同你母妃叙叙旧。”

江怀玉没说话,向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待会儿后花园找他。

我瞧着眼前这位曾经“艳冠江南十二道”静妃娘娘哭得雨打梨花,不禁有些扼腕。

我偏过脸去,望见妆台上铜镜,与那镜中少年对上了目光。

幼时闭月斋的宫人便有顽笑之语,说我样貌随母亲,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只是这宫中铜镜比之游乐场哈哈镜不遑多让,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撒泡尿许是照得都比这清楚,至于我一直不知道我这张脸究竟什么一个程度。

不过这后宫之中长得再好也没用,大家都穿校服,乌漆墨黑的,可见皇帝陛下审美上没什么要求。不说旁的,就我母妃这等样貌,比之杨贵妃、赵飞燕也不遑多让,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赐了个“闭月羞花”的闭月斋,还不是一年半载才见皇帝一回。

同母妃叙罢温凉,我便去了后花园。

幼时没什么娱乐项目,宫中皇子教养嬷嬷左一口纲常礼教,右一句人伦大德,封建糟粕听得人耳朵生茧,只得溜出来躲清闲,一日来到皇后宫中,不知怎么和年仅七岁的太子殿下猫猫狗狗玩到了一起。

虽然名义上是他皇弟,我壳子里是二十一世纪进步青年,太子殿下却是受尽封建荼毒无知稚儿,玩法还真不是我这种法治社会人欣赏得来的。蒙着眼拉弓引箭射宫女那都是五陵纨绔玩剩下的,那段日子,江怀玉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突破道德下限,活像在演一出封建版的电锯惊魂。

我受不了他,只能找王皇后出面,把太子殿下捉回去,打了几板子可算消停些。从小黑屋关了半个月出来,七岁零三个月的江怀玉提着马鞭,冲到闭月斋就是一通乱抽,把宫人打了个遍,旁人还未如何,自己先哭了个涕泗横流,说我骗他,要和我绝交。

得知他刑满出狱,当日我就去了皇后宫中,闭月斋这一回闹下来,太子殿下又被王皇后抽了一顿。

那会儿我就在中庭站着,看太子殿下一边挨板子,一边骂我。只读圣贤书的殿下没学过市井小民的骂法,颠来倒去就那么两句,骂哑了嗓子就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静妃娘娘也爱哭,可她哭得闭月羞花,有多难过还真说不上;太子殿下却是另一种哭法,气急败坏又委屈,更近乎于嚎啕大哭。

本以为闹到这份上,我们俩怕得是老死不相往来,结果三个月过去,太子殿下伤好的差不多,带着宫人,搬了一大堆零嘴过来,别别扭扭来认错了。

这一趟下来,江怀玉的性子也一改先前的乖张暴戾,总算有点君子之风的意思。

话说这厢,我来到后花园,没见到江怀玉,拿了把扇子遮阳,隔着草木扶疏,倒是隐隐约约听得宫女交谈之声。

听墙角委实不是君子所为,奈何后花园就这么大点地方,挨不过那声音直往我耳朵里钻。

一个尖细的女声道:“瞧见没,六皇子那副样貌,和他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通夸赞我委实受之有愧,没忍住偏头瞧了眼,发现树后竟是娴贵妃的侍女,想着待会儿寻个由头,给二位巧嘴的姑娘赏些金银也好。

另一个女声音色偏低,闻言嗤笑一声:“可不是,都是如出一辙的狐媚子,要不怎能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我一个没忍住,掰断了手里的扇子。

遥遥听得一声“琼儿”。

我一抬头,江怀玉不知何时竟来了,今日他着一件紫色的孔雀罗襕衫,衣角绣鸾衔长绶纹,足登乌皮六合靴,宽袍广袖,当的是疏朗俊逸,品貌非凡,烨然若神人。

树丛后的宫女们听到动静,从林木间探身出来,急急忙忙给太子殿下告罪,又向我行了礼。

江怀玉瞟了眼二位宫女,温声道:“出了什么事?”

我瞧着两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此刻福着礼,战战兢兢,吓得小脸煞白,肩膀都在不住发抖,泪花都快逼出来了,不由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人生在世,终究躲不开旁人评头论足,还是心平气和一些罢。

我将掰作两截的扇子藏到了身后,面色如常道:“无事,我也不过是刚来此处。”

江怀玉勾了下唇角,目光在我和二位宫女之间徘徊了一番,方才开口让二人退下。

两位婢女自是千恩万谢的告退了。

他领着我在后花园转了圈,这凤仪宫中几番修葺下来,园中景致竟与幼时差别不大,连当年搭的秋千都还好好挂在原处。

江怀玉说,他南下时经过江南,瞧见民间有一味艾草做的小食,回来便在东宫圈了片地,种上艾蒿,再过几日便可拿来做艾草团子。

走出皇后宫中,小黄门赶上前来,说太子殿下有一礼相赠,说着双手平举,呈上来一物。

掀开帕子一看,承盘之中赫然摆着一柄翠玉骨扇,扇面上绘着猛虎下山图。

扇柄触手温润,便知是上好的玉骨,我一怔:“有心了,代我谢过皇兄。”

忽而听得拐角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心下奇怪,问小黄门道:“前方何人啼哭,所为何事?”

小黄门道:“原是方才有两个不长眼的婢女,冲撞了太子殿下,拖下去各赏了五十大板。那两个婢子似乎还是娴贵妃的陪嫁丫头,情同姐妹,可娴贵妃来皇后面前求情也不顶事,结果没捱过五十大板,便给活活打死了。”

回到府中,小质子禀报说那猛虎下山图竟卖出了大价钱,府库一夜之间充盈许多。

我没料想江怀玉一副王八下山居然解决了我府中上下财务危机,可怜我赤字王爷做久了,穷都穷惯了,忽然之间有了盈余,喜不自胜,当下便带着小质子小中子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没到天香楼,路过三司使后院,只见那府邸一角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是三司使的宅子竟比太子东宫还要奢侈华丽,难免有僭越之嫌,没忍住多瞧了两眼。忽然后门敞开,走出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扛着一卷草席,丢上了门前一驾牛车。

我在巷子口站着,离得不算近,却也嗅到那草席之下一阵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心下一跳,顾不得出门吃饭,当即叫小质子尾随牛车,看看这三司使究竟要做些什么。

小质子回府禀报说那草席教人被丢进了河里,看那几人走远了,他才将那席子捞了回来,现下就搁在正堂。

我令小中子将草席打开,却开其中赫然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那人的脸颊被全数刮花,血肉模糊,身上布满伤痕,除了鞭伤,还有棍棒痕迹,多处伤口已然腐烂发臭。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婢女甚至吐了出来。

我掐着指尖,勉强定了定心神,吩咐下人,将这草席卷了送到县衙门口,就说是从三司使府里出来的。

那府衙多少看着我这端王府的面子,当即前往三司使府中查探,却是重拿轻放,隔日办了几个不打紧的下人,出了些银两将那女子厚葬,便草草结案。至于那女子姓甚名谁,生前究竟遭受了何等暴行,一概不曾提及。

听罢宣判,我抬了头,瞧着堂中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不由通体生寒,只觉讽刺。

我知晓三司使掌管盐铁漕运,上至中央度支商税,下辖地方州县财政事务,手眼通天,其下势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连父皇都不敢轻易查办。

可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如此作为,实在太过猖狂!

我回到王府,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砸了花瓶,一脚踢翻了桌椅:“窝囊!简直是窝囊!”

府中下人俱是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只有小质子不停朝我打眼色。

我没空搭理他,正准备喝口茶消消火,刚迈出一步,脚下一顿,扭头看见负手立在一旁的江怀玉,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江怀玉温声道:“囝囝,别气,我给你做了艾草团子。”

他越让我别气,我就越是生气,太阳穴一突突的跳,头脑发昏,没忍住又砸了个茶杯:“气都气饱了,吃个屁!”

江怀玉垂了眼,瞧着脚下的瓷器碎片,仍是好脾气道:“气饱了也是要吃一些的。”

待我冷静下来些许,同他说起今日之事。

我实在气不过,便道:“前两日朝臣还嚷嚷赈灾的银两总是不够,我看三司使财大气粗,那府邸比你东宫还要气派,若是将那屈仲游的府邸抄了,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江怀玉道:“三司使乃是太祖所设,统领财政大权,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办。”

我没忍住哼了声:“说说气话罢了,你还当了真?”

江怀玉忽然伸手,在我脸上你捏了把,笑眯眯道:“可他惹了我们囝囝发火,不办他,天理难容。”

太子殿下八岁以后,在我面前总算有了当哥的自觉,再也没嚎啕大哭过,反而每时每刻都要端着身份,好像大我两岁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江怀玉食指扣上桌面,与我目光相对,低声道:“名正言顺的查他,的确难,但却可以另辟蹊径。”

直到被带上了山,又去寺庙走过一回,眼看着日落西山,才晓得太子殿下所谓的“另辟蹊径”,竟然是夜半敲人闷棍。

原是那屈仲游今日携妻女去庙中还愿,傍晚途经落霞山,江怀玉便命人便在此设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南巡西征,数年下来,竟也学会了君子不齿的偏门诡道。

对于江怀玉作为,我不好多做评论,相当于随他去了,就那么坐在马车里,拈了个艾草团子吃。

艾草青团又名清明果,本是祭奠先人的吃食,不过江怀玉没那个讲究,我也懒得点破。随意咬了一口,露出其中豆沙馅来,口感甜而不腻,回味绵长悠久,当得一句美味。

我没忍住又咬了口,问对面坐着的江怀玉道:“做的不错,不知出自哪位大厨之手?”

江怀玉笑了下,没有回答我的疑惑,只是道:“喜欢的话,下回再给你做。”

车轮似乎轧到石子,连带着整个车驾都震了一震。

我胸口有些发蒙,毫无缘由的,不妙的预感自心底升起:“派去刺杀的人可有回禀?”

江怀玉道:“不曾。”

那种糟糕的感觉愈发强烈,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压在胸口,令我喘不上气来。

我掀开车帘,刚想叫马车停下,忽而听得破空之音,黑暗之中,带着银芒的飞矢直射而来。

我怔在原地,教江怀玉拉了一把,才堪堪躲开那枚流矢。

骏马嘶鸣,外面传来金戈之音,伴着刀尖刺入皮肉的声音,不知何处来的刺客杀了过来,浓郁血腥味令我头皮发麻,手脚不听使唤,被江怀玉拉扯着骑上了马匹。

那马被江怀玉用箭尖刺了后臀,前蹄腾空,长嘶一声,没命的冲了出去。

我从未驭马而行,此刻被他护在胸前,呼啸山风扑面而来,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胸腔中一颗心脏怦怦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红鬃马跑到一个山洞旁,止了步子。

江怀玉率先下了马,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先进山洞再做打算。”

我被他搀着下了马,大脑冷静下来些许,才堪堪反应过来如今形势,江怀玉设计三司使,结果我们的人没守到屈仲游,倒被他反将一军。

我道:“太子府中有他的眼线。”

江怀玉笑道:“琼儿当真聪敏过人。”

我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有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

在洞中寻了个避风处坐下,我收回手,才察觉掌心一片湿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愣了下:“你受伤了?”

江怀玉道:“被箭矢擦破了些皮,并无大碍。”

我叹了口气,突然来了这么一遭,心里说出不出什么一个滋味:“现如今是教人狠狠将了一军,不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有何见教?”

江怀玉只是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乎只剩下身侧这一点点温度。

江怀玉忽然道:“那日,皇后宫中,我听到了那两个宫女的谈话。”

我哦了声,原本难以启齿的话,在生死存亡面前变得不足挂齿:“她们说我勾引你。”

江怀玉露出一声笑来:“明明是说我昏聩无道,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我偏过脸,黑暗中连他的轮廓都看不分明:“我没勾引你。”

江怀玉道:“可我确实被你迷的魂不守舍。”

我愣在了原地。

耳畔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琼儿。”

下一瞬,肩膀被人摁住,嘴唇上渡来温热的触感。

我睁大了眼睛,伸出五指一动,感受到掌心干涸的血迹,伸出一半的手臂,就这么在半空中顿住了。

下一瞬,大地轰鸣,地面石子不住颤动,洞口外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远远传来一个浑厚声音,只听他道:“末将北府十三营谢渊,救驾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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