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达标者的单恋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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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贺清的电话打过来时文茶生正好从学校走到公交站台,打算回家睡会儿,这些天他都不太睡得好。但贺清一开口,声音听着有些低落:“小文,有没有空陪哥喝点。”

他愣了一下,贺清大多数时候是很有精神的,于是他没多问,换了班车坐去贺清家。

说是要他去陪喝,文茶生到时他已经自己喝上了。门一开就看见餐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瓶,贺清看到他才想起来:“哦对,你刚下班还没吃饭吧?吃点什么?”

文茶生摇摇头,一边换鞋一边说:“点个外卖好了。”

两个人点了楼下的砂锅粥,回到桌边坐。他不喝酒,贺清便开了瓶橙汁给他,自己又满上一杯。泡沫花溢出来流到桌上,他也没管,只拿手揩了一下,心不在焉的样子。

文茶生抽了张纸递过去,皱着眉观察他的表情。贺清知道他担心,没多卖关子,说:“老K和班长在一起了。”

文茶生花了半分钟回忆老K是谁:“毕业时候的那个……”

“对。”

高中毕业典礼时,他们班主任作为优秀教师代表上台讲话,学生组织了送花环节,班长把买花的任务安排给了住校外的同学。那个男生多买了一束,活动结束后趁乱送了班长,闹得剩下半个多月每个人见了班长都要起哄,当时把她尴尬得够呛。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最后居然还是成了。他问:“什么时候?”

“就聚会以后。”

贺清不知不觉又把手里那杯干了,眼睛盯着杯底剩下的泡沫。文茶生脑瓜子转得慢,到了这份上忽然意识到贺清今天是为什么情绪低落。

贺清性格好,会来事,班里组织活动经常是他在配合班长,毕业之后也偶有联系。文茶生一直没往深了想这件事,只当他们同是外向人,老同学关系维系得好,没想到陡然窥破这个秘密,却是在这种时机。

他想不好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对方,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怀着事,沉默片刻,文茶生推开面前的橙汁,伸长手拿起子新开了瓶酒,用瓶身碰了碰贺清的杯子。

贺清看着他笑了一下,配合地也对他举起杯子。

他家的存货原本都度数不高,但有心事的人,不需要酒精都能醉。贺清喝得上脸还没个完,最后被文茶生拖着垫了几口粥,连劝带拽地送回房睡了。

他自己也喝了点,在门窗紧闭的屋里蒸得脸上发烧,不得不坐了几分钟缓神。临走前他烧了壶热水,连同剩下的粥一起放在厨房,留了条信息让贺清如果醒来自己去喝,这才出了他家门。

门廊里静悄悄的,文茶生按了电梯,对着上面开始变动的红色数字呆了两分钟,慢慢从口袋里摸手机看时间。这一看才发现来了两条信息一个电话,他盯着备注看了会儿才迟钝地理解过来,是戍延,问他吃过晚饭没有,半小时没收到回复打了个电话。正好文茶生忙着跟醉鬼搏斗呢,就给错过了。

那天以后戍延给了他足够的消化时间,就像他承诺的,不要求回应,只偶尔发个两条无足轻重的消息,是个默默刷存在感的意思。

电梯到眼前了,文茶生两手捧着手机打字给他解释原委,又一板一眼地告诉他正要回家了。酒精蒸得他犯迷糊,也没意识到自己答话的语气老实巴交,有点小孩子对家长汇报今天去了哪个同学家玩的乖劲儿。

他自己没察觉,戍延看出来了。他一出电梯对面电话就打过来,戍延在那头让他发定位过去,叫他找个人多的地方等会儿,透过电波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柔和一点。

文茶生问也没问就照办,直到走出楼栋让风一吹,发烫的脑门清醒过来,才顿时有点后悔。

他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但要说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他又说不上来。

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再叫人家别来,文茶生还是找了个路口站着等。那个晕乎劲过去了他开始清醒异常,脑子里止不住地东想西想,想一会儿见了面该用什么态度和对方相处,要找点什么话题才不至于尴尬,想得两眼放空,有车在他跟前停住都没注意。

戍延在车里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真的完全没有回神的意思,于是自己下来替他开门。这么大个人突然往面前一杵,文茶生吓了一跳,刚准备了些什么能说的话当场忘个精光,好在戍延也没打算跟他站路边寒暄,简洁地说:“上车。”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看不清神色,上了车才注意到他脸红红的。戍延多看了两眼,问:“喝酒了?”

文茶生低着头拿食指比划了一个指节:“一点点。”

戍延垂着眼皮和他一起盯着那截手指头,文茶生发现了,默默把手收回去放进口袋。

戍延一点也不心虚,自然而然收回视线,把车窗降下来。空气流动,吹着文茶生发热的脸,他才没舒服几分钟,戍延手伸过来勾住他的衣领,把他外套拉链给拉到了最顶上,连下巴都没留在外面。

他回过头,眼神无意识从那双手滑到戍延脸上。这种过近的距离维持时间很短,他还没看清戍延的表情,对方就退回去了,给他留下句解释:“外面风大。”

以前从来没有观察过,戍延睫毛不长,但是很密,黑得连成一线,就连下睫毛都像把小蒲扇,衬托得眼神总是比一般人专注一点。

难怪被他盯着看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会觉得心慌。

以前读书的时候戍延很少跟人对视,目光常常没个落点,是以当了那么久同桌,文茶生也没注意过这点。自从再会以后,他不断在戍延身上有新的发现,像某种探宝游戏。

窗外路灯的光和树影交错着一盏一盏掠过去,窗里只有导航机械的声音,连呼吸声也无限趋近于无。

文茶生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别人谈恋爱,哪怕戍延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时不时还是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意。因为对方的表现实在太寻常了,比如说这种时候,戍延几乎是不会主动找话题和他搭话的,平时的交流也瞧不出端倪,仿佛有道清晰的界限,他就规规矩矩地待在线里,除了那天斜刺里突然的表白之外从没越界过。

但也好在他是这种和风细雨的画风,否则文茶生才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

八九点夜市排挡刚开始热闹起来,文茶生的家挨着横贯这座城市的清江,天气好的时候,江边总是支满茶水棋牌和烧烤摊。戍延也看到了,终于开金口问:“晚上吃了什么?”

文茶生回过头答他:“喝了点粥。”

粥是没喝完,灌了一肚子黄汤。不说还好,一说就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骤然涌上来,他下意识把手放在肚子上,回想家里还有点什么能吃的。后天才是去超市补充库存的日子,冰箱里只剩两个黄土豆了,加起来才只有拳头大小。

戍延像能读心一样,问:“现在饿吗?”

文茶生只得老老实实点头。

车便掉头换个方向开。他没带他去江边的夜宵摊,找了个店面停下。这种凉风习习的夜晚,店里生意反而不比摊位好,桌没坐满,门口摆了个架子在烤羊肉串,烟熏和孜然香味飘出几里,勾得文茶生落到地上就咽了口口水。

戍延到前台拿了菜单给他,自己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拆碗筷,遵循这边的习惯倒热茶消毒。他做得太理所当然,文茶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涮第二套餐具了。他连忙放下菜单,两只手干巴巴地伸出去:“我自己来吧。”

戍延看他一眼表示听见了,但是没反应,依然该干嘛干嘛。文茶生又不好去他手里抢,只能又把手收回来,像个大爷一样揣着看他做这些,最后眼疾手快给他倒了杯茶表示礼尚往来。

店门正对着江,隐约地有音乐传过来,是群年轻人组成的乐团。虽然都是出于业余爱好,但还算像模像样的,文茶生有时下班回家晚,遇见了还会留下听会儿。

戍延靠在椅背上,也顺着他的视线望着江岸。他没有表情时侧脸显得比正脸冷硬,不知是不是夜色掩映的错觉,脸上模模糊糊地有点儿倦意。

文茶生的视线不知不觉就从远处落在他身上,忍不住问:“你累了吗?”

“嗯?”

戍延眼珠转回来看他,坦诚地说:“来之前在开会。”

“这么晚,”文茶生有点意外,“工作很忙吗?”

戍延想了想,和他解释:“我刚回来,很多事需要交接,也有很多不服管的人。过了这阵就好了。”

他刚才说来就来,完全看不出是临时抽身,文茶生欲言又止片刻,委婉地说:“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你现在比较需要休息吧?”

戍延说:“比较想见你。”

他说得太干脆了,当即把文茶生余下去的话全部堵回肚里。

文茶生闭上嘴,顶着发热的脸缩进椅子里去。

戍延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但他还是说了。虽然很俗,这话实际上并没有故意撩闲的意思,很纯粹地在叙述事实。越是忙他越容易想起文茶生,想他那种慢腾腾的氛围,待在他身边好像精神被浸在缓缓流动的温水里,连时间也会跟着变得绵长安定。

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说完这句就安静下来,让对方慢慢消化。

正好烤串放在铁盘里端上来,文茶生还在走神,拿起筷子呆了几秒,才不自觉啊了一声。

他嘴挑,不吃葱不吃蒜,在家吃饭十次有八次要为此挨训。戍延看到满铺充满生机的绿意也反应过来,见文茶生握着筷子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另抽了双公筷,低头把葱末和多余的辣椒面从上面撇开。

那双专注的眼睛看着金针菇土豆片和五花肉也依然专注,就像对付那些调料是现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文茶生略微有点别扭,戍延和他待在一起时,好像总是在无微不至地关照他。他关系亲厚的人很少,贺清虽然也对他好,但不可能做到这么细。

其实不要说贺清,连爸妈也从不这样待他。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山猪吃不来细糠,他心底里是受用的,却觉得受之有愧。绞尽脑汁想让戍延不用做这些,又怕对方一开口又说些什么“比较想做”之类的话给他堵回来。

戍延看出他坐立难安,开口指挥道:“你去拿瓶喝的。”

文茶生立刻站起来了:“要什么?”

“你看你喝什么。”

文茶生一溜烟跑走了,在冷柜前磨蹭了会儿,拿回来一罐可乐一盒酸奶问他:“你要哪个?”

酸奶解酒,戍延拿走了可乐放在自己手边。

这顿饭吃得文茶生心头惴惴,但确实舒坦。戍延仿佛很知道他要什么,事事都做在他接受范围的边缘上,以至于散步回家短短的一路文茶生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底倒了个精光,连每周的排课表都交代出去了。

戍延送他到小区门口,临别前图穷匕见,终于说:“明天来接你下班,可以吗?”

他又用这种让人很难拒绝的征求意见句式。文茶生思考回答的同时隐隐有点感觉到这家伙可能是故意的,就吃准了他没办法肯定地说出不可以。

他犹豫着问:“你工作不是很忙吗?不用这么麻烦吧。”

他话刚落音就开始担心戍延又给他丢炸弹,好在戍延盯着看了他片刻,说:“六点的公交很挤。”

这倒确实。

文茶生妥协了:“好吧。”

“但你要是有事,就不要特地抽空来了,抓紧时间睡会儿。”

戍延没立刻答话,他站在灯光下,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忽然微笑起来,浑身上下有种松快流出来。那个眼神让文茶生想起同学聚会的那晚。

他没再说什么更想见你之类的烂话,但文茶生把他那个极浅的笑看得很分明,有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见面于他来说真的比睡眠更能被称为是休息。

文茶生不确定这么想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但这个瞬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感到被需要。

戍延好像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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