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想给你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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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在暴雨天把一只吸饱了水、倒在路边的绵羊扶起来之后,每天都会在家门口收到一束新鲜的草。

花神感到很苦恼。

今天的草也很饱满,根根都是充盈的绿色,困成一小束放在台阶下,旁边还有一个圆乎乎的爪印。

是小羊来过的标记。

友人告诉花神,如果困扰的话,不如直接不管这些草了,放在门口不收,小羊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来了。

花神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么冷漠且没有人情味的事情他做不来,决心还是当面告诉他。

于是他有天很早起床,站在窗边,在晨光熹微时等到了千里迢迢而来的小羊。

小羊用一根细长的绳子捆住了草,自己叼住了绳子的另一端,从遥远的地方一路跑过来。

他跑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像踩在弹簧上,身上的毛都在摇。

但大概是绵毛内部的水还没有完全干净,他跑起来的速度没有之前快,但每一步都是实沉的,在泥土上留了一串串像爱心一样的脚印。

小羊停在花神的家门口,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草放下,又仔细地刨来泥土,准备悄悄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消除掉。

他不是故意留下脚印的,他并不想把花神门口的土地弄脏。

所以在听到有人叫自己时,小羊吓了一大跳,身体条件发射地往后倒,坐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

“......你还好吗?”花神站在窗台处问他。

秋天快结束的季节,他在家门口种了一棵不高的树,叶子成了明度和饱和度都很高的红色,飘飘荡荡往地上铺了一层。

小羊视线跟随着落叶飘到地上,然后才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花神生了一双桃花眼,手指修长,皮肤白皙,连眉尾的幅度都是温柔缱绻的。

明明是没有太阳的大雾天气,但小羊就是觉得,他好漂亮。

小羊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神,跳到很远的地方去,把身上的杂毛泥点都抖干净了才讷讷走回,眼神飘忽,这时候才露出一点赧然。

他有点不好意思在泥土下留下痕迹,于是小心翼翼地蜷缩着脚掌,告诉他:“你好,我是阮绵。”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他抖了抖了毛,小声说,“作为报答,想给你草。”

小羊说,这株草是从南方的山坡采的,鲜嫩多汁好消化,是帕帕恰山谷最好的草了。

花神身穿青衫,及腰的长发荡在胸前,眼眶周围天生带了点粉,像没晕开的墨,瞧着勾人得紧。

他听完小羊说的话便笑起来,浅色的唇心起合,轻声同小羊说话,而对方只是傻乎乎地抬头看他。

“谢谢你,我是洛春。”花神贴心地放慢语速,朝他笑道,“还好你没有出事,你那天突然跑掉,吓了我一跳。”

阮绵只是反应慢了点,并不是笨。

他听了此话后耳朵一摇,开开心心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及回话,便听对方接着说:

“但是我不太需要小草哦。”

阮绵一顿。

他这时候还没觉得多难过,只是能歪着脑袋,老实问:“那你需要宠物吗?”

“我吃得很少,渴了会喝水,困了会自己睡觉。”小羊说,“我会把毛都养得蓬蓬松松的,每天一早起来,我就对你咩咩叫。”

洛春弯弯眉眼,笑而不语。

他对上小羊真诚的视线,心里悄悄想:可是你下了雨不知道往家里跑,可能发育得还不怎么好。

空气有些许沉默。

阮绵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话会让气氛尴尬,只是依然以纯净的视线注视着花神。

他总觉得在花神身边时间流速都会变慢,以至于能看清对方呼吸时胸口的振动,眨眼时睫毛的起伏。

然后这样亲切温柔的花神,以舒适的声音告知:“小羊,你以后不用大费周章过来的啦。”

阮绵往后缩了一步,耳朵向下耷拉,尾巴有些局促地摇动。

他垂下头,鼻尖抽了抽,好一会儿才拖长声音回了一声噢。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咽下唾沫,摆出笑脸告诉他,“你的名字很好听。”

洛春其实不想让他难过,于是耐心地向他解释。

回避了“宠物”这件事情,大概意思是自己并不是很需要小草,与其大老远送过来,还是留着自己吃比较好。

小羊每次在他稍作停顿时会用力点两下头,感觉像一个气音都舍不得落下,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只是最后又叼着草默默离开时,背影总有些落魄的味道。

洛春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等小羊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自己绷紧的肩膀略微挎下。

“怎么感觉你还恋恋不舍的?”旁观了全程的友人好笑道,“舍不得就让他拎着草进来呗,干嘛假惺惺地说这么多还赶人家走。”

他一边说,一边把玩在洛春窗旁的木架上取下的玻璃罐子。

帕帕恰山谷里常年多雾多雨,一年见不到几次太阳。

洛春在房屋东边开了窗,又在窗旁唯一能有阳光的地方搭了架子,以前种一点盆栽,现在把绿植都挪掉,用倒卵状的玻璃瓶子装了小羊带来的草,写上日期,期待在枯萎之前能让小草晒晒太阳。

洛春不搭腔,把玻璃瓶子拿过来,仔仔细细检查了没有问题才放回架子上,有些不满地警告:

“不许再碰。”

而这一头的小羊叼着草回家时,撞到了正在到处捡坚果的松鼠果果。

阮绵住在帕帕恰西部的一棵老桃树里,他和旁边住在松柏树上的松鼠是邻居。

老桃树大概在二十年前遭受一场雷击,树干的部分成了空空的大洞,阮绵在里面垫了晒得干干黄黄的草,刚好能挤进自己绵绵的毛。

但是这个洞现在睡起来有些硌羊——松鼠果果借用了阮绵的家来屯了很多榛子和坚果,他第一次过冬天,没什么经验,生怕物资不够度过冬眠。

“呀!你怎么回来了!”果果难得见他这么早回来,把果子挤到腮帮子里,跑过去接他,“怎么样!你和他说到话了吗?”

他动作有点快,风一样就能蹿到小羊的另一侧,小羊摇头晃脑摆摆头也跟不上他的速度,有点局促地动动脚。

“说到了。”他颓丧地低着头,抿湿唇心,犹豫道,“可是,他让我以后别再去了。”

松鼠还没见过小羊这么难过,错愕地张着嘴,那只松果便咕噜噜掉了出来。

他赶紧捡过来,献宝一样递给小羊,极力安慰他:“那、那咱们就不去了嘛。”

“他也没什么好的嘛,不值得你天天去给他找小草。”

小羊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难过极了,眼眶红红的,连耳朵尖都是摇摇欲坠的粉色,明明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却在努力憋着气,小口小口地用嘴呼吸。

“......果果,你不明白的。”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小声地叫了松鼠的名字。

“帕帕恰山谷常年湿冷,基本没有遇到过好日子。”他说,“今天也是,明明是糟糕的天气。”

“但是他一笑起来,我就感觉像碰到了春天。”

他掰着手指,很认真地数了一下:“我做小羊,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都是开心的,所以我喜欢做小羊。”

“但是就是与他相遇的那一分钟,我想做云朵、想做雾、想做风尘、或者是他门前的那颗落红色叶子的树。”

“这样,我就可以悄悄陪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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