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3-16 来源:书耽 分类:穿越 作者:愁春山 主角:百里远兰 常溪亭
常溪亭做了噩梦,梦里都是幼年的深宫生活,乏味又诡谲。可是醒来再想细细回想那些细枝末节,却又像是团解不开的绳结,越是想越是紧。1
殿门紧闭,屋里的烛火倒是照的亮堂。药物的副作用还在,他手脚直发软。常溪亭细细地想了想,此时才过卯时,百里远兰现在贵为太子,也自然是要上朝从旁参政的。
可他已这么昏昏沉沉地,待了不知几个日子了。1
曲庆宫里现下只有他一人。1
他原本想借死遁彻底和百里家摆脱所有关系,隐姓埋名地活了这么久,却被百里远兰一里地又一里地地愣是逼了出来。百里远兰知晓他不喜这宫墙院柳,如今还是硬生生地把他迎回来。
他只不过是个身体娇弱的太傅,唯独这张脸算得上是美艳绝伦,可对他的仕途没半点扶持的能力。
不该一门心思地放在讨好自己的身上。
待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常溪亭从床榻上赤脚下来。夜里睡去是百里远兰替他褪了衣衫,此时他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素色里衣。侍女全都在门外候着,不过他没唤进来,只是从屏风上去了昨夜裹着的玫瑰红披风披在肩头。1
地龙烧的极热,曲庆宫里暖如仲春。
宫里鸟雀声稀,门扉紧闭,无一侍女。常溪亭闭着眼都能想到,这全是百里远兰想将他又关起来的手笔。他得承认百里远兰如今的偏执癫狂,多少都有自己贡献的份儿。
当年那个眉清目秀的乖乖少年,演变成狠戾不要命,咬人还极疼的狼。
常溪亭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留下的那道极深的伤疤,眉眼低垂。映着烛光的面庞上,卷翘的鸦羽被轻启的唇呵出的气打湿。3
疼、极疼。
他一向是个惜命的人,被人揉皱了衣衫折腾,疼得他不惜将计划提前了几个月,才叫人抓了马脚,攥着脚踝又拉回到了熟悉的床榻上。4
常溪亭正倚在桌边暗自神伤,殿外传来了熙攘的声响。
柯才苦口婆心的声音又细又尖:“公主,公主!您别为难咱家……”
随后是一节杂乱无序的脚步声。
还未等常溪亭回过神,殿门便被人推了开,亮堂的光灌进昏暗的殿内,甚至驱散了几分腻人的熏香的味道。
来人声音婉转如枝头黄莺,珠圆玉润,落地有声,“我同太傅聊上一聊,就是太子哥哥来了也拦不住我!”
百里筝脚步清浅地进来,带着身后一众的侍女款款而入。侍女们盈了盈身子向常溪亭拜了拜,便服侍常溪亭换上了衣袍。
和百里远兰给自己备的那些各款艳色比起来,百里筝替他换上的月白色长袍更合常溪亭的心意。他并不太喜欢浓重的颜色,可是偏有人乐意把他打扮得要比女子还艳俗。
百里筝这一来一去极快,前脚踏入曲庆宫,后脚便要带人离开。
柯才拦不住,急得额头出了层薄汗。
太傅之于太子究竟是什么位置,那是不敢妄自过深揣测的。可是来人又是公主,拦又拦不住。9
常溪亭的精神头不足,整个人看上去恹恹。
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对于柯才的再三阻拦,常溪亭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他垂着眼,在眼睑下投下氤氲的影,语气轻柔,却又带些不容置疑:
“你去同百里远兰讲一声就是了,我不为难你。若是有事,我也便替你揽着。”
紧接着又接了一句。
“谁教他总是把人锁在屋里,我又不是鸟雀。”
语气里多是几分埋怨,明明那么脆弱娇气,又偏生那么的漂亮吸引人。
……
十里画廊的花灯尽数点上,将近月的昏暗全都尽数照得亮如白昼。京城里的第一风流地、销金窟,每日都如此的醒目耀眼。他瞧着对面正倚着栏杆兴致盎然的百里筝,不由地叹了口气。
将他从皇宫里抓了出来,又换了打扮一头钻进烟花柳地里来。
倘若真的叫百里远兰抓住,怕是又要凶他。
一想起百里远兰目如寒星,从他身上扫过去就忍不住哆嗦。这人面上看去多像是多情公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骨子里又偏执得吓人。
他打小和百里远兰交好,本身就是有别的心思掺在里边。《相见欢》里,常将离听信谗言,带着国师府之力全力辅佐四皇子百里祈,助得他夺得皇权。
可常将离并不知晓四皇子的母妃同自己母妃的恩怨纠葛,只是一腔热血地追随百里祈。最终赐鸩酒一杯,死在母妃棺椁前长明灯下,一身红衣,燃成一团火。
而因争权失败的大皇子百里远兰,自然是发配边疆,结局也是惨死在路上,入了野兽肚腹。
所以常溪亭入书安排做的头等大事,便是让大皇子先做执棋手。弱冠之年常溪亭便将他的身世,悉数讲给了百里远兰听。
百里远兰是聪明人,亮出身份时他眉眼一晃,便是明白了常溪亭的意思。
于是这是他二人之间的秘密,也成了打破了他二人平和关系的碎石。
“太傅怎么出来玩,也不高兴?”百里筝弯着眉眼问他。
彼时少女正一身男装打扮,长发尽束,折扇在手,翩翩少年郎。常溪亭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嘴角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没有不高兴的。”
他那双多情眼,像极了盛着一汪水,看去清澈不染杂质。可这么一双眼生在出生便要宦海沉浮的皇家子弟身上,百里筝涂着丹蔻的手指要去撩他乱了的发鬓。
陡然从珠帘外伸出的手紧紧地扣住了百里筝细白的手腕,百里筝痛呼一声,正要喊是谁如此大胆无理,对上那来人的目光立马偃旗息鼓。
依旧是红纱飞,软帐香,却不闻琵琶细语,巧笑倩兮。
百里远兰穿着绛色衣袍,罩着玄黑披风,二指宽的腰带勒出他劲瘦腰肢。他五指一松,便将百里筝的手不轻不重地甩了回去。
百里远兰的脸色难看至极,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常溪亭的身上,嗓音嘶哑至极,“太傅,这里好玩吗?”
常溪亭垂着眼睛,面上端着平淡,实际上袖子下的手指紧紧蜷起。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低低说道:“我只是想请公主出来陪我散散心,并不是要跑。”
他太了解百里远兰了,他把自己锁起来,只不过是担心又让他跑了而已。
“你也不要怪公主,是我拉她出来的。我还同柯才说了声,他是知晓的。”
“所以便不能乖乖待在曲庆宫,待我忙完了也能带你出来走走。”百里远兰的话里全是醋意,全然忘了坐在桌子那头的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闭了闭眼,吸了口气道:“我倒是恨不得将那金丝铸就的雀笼用上一用,将你真同鸟雀一样关起来。”
“若我是当朝天子,便要下道旨赐你座无门的宫殿。”
百里筝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百里远兰是当朝太子,常将离是他的太傅,是师徒,怎么能讲出如此狎昵的话!
百里筝一拍桌子,美目怒瞪,“太子哥哥!!你面前这位可是你的太傅!”
百里远兰甚至都没有予一个眼神,捉着常溪亭的腕子便将人从椅上拉进了怀里。 他低声言语,却让常溪亭的脸倏然惨白。
“是太傅又如何,我们有过肌肤之亲。”
常溪亭骤然拢紧白润纤细的手指,指节间发出声响,腕上的铃铛细细密密地晃荡。
不只是百里筝怔了怔,常溪亭方才的淡然处之全然丧失,甚至使了劲地想要从他桎梏下挣脱出来。
可是对于百里远兰而言,他就像是只残翅的玉腰奴,蜷起骨指分明的手指就能将他囚在五指牢笼中无法动弹。
那是常溪亭第一次和百里远兰发脾气,拳打脚踢,只想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哆嗦着嘴唇,可是最后吐出的话却听不出到底是恨他多,还是怨他多: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独独不想让她知道……”
“你却偏生要把我撕开了给她看。”
常溪亭想过,如果可以,他和百里远兰那些破事情就想这么瞒着百里筝一辈子。他就像是偷了他人宠爱的梁上君子,前半辈子从百里筝那里取了那么多的孺慕,当真做了个好老师。
可是如果百里筝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他的好老师,是她喜爱的太子哥哥如此不耻……常溪亭见不得百里筝真的会用什么目光看自己。
“常太傅,你同太子哥哥在胡诌什么?这话如此大逆不道!”
他构想过各种处境来面对这件事,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只觉得冷静的可怕。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透在雾气里一样瓮声瓮气:“是真的,公主。”
常溪亭还未再细说,百里筝便像是踩着烙铁般慌张地离开了。
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眼睛里起了层水汽。泪似珍珠,拈不散,全都叫百里远兰弯下腰替他吻去。
思绪恍惚间,常溪亭感觉到他发热干燥的嘴唇贴在面颊上,紧紧地贴着,轻微翕动。
他听到百里远兰的低沉声音:“莫怕,我在呢。”
从百里远兰的身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即便是隔着布料也能熨烫着他的皮肤。周身带着冷淡的香气,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如此的冷酷。
顾溪亭只觉得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