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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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白知行是端阳城里唯一一家书画店的老板。

说来白知行也是个外乡人,只不过他在端阳待了三年,早已经习惯了端阳风土人情,彻底融入在端阳的生活中。

三年前他刚到端阳,就盘下了一家生意不景气的小饭馆,大手一挥把满是烟火气的饭馆改成了风雅的书画店。

可惜大多端阳人务实,见了中秋的明月也不会很有闲情雅趣地吟一句“明月几时有”,只会多做几个月饼。

附庸风雅的人少,白知行的书画生意自然惨淡,比那家小饭馆还要冷清些。也就是到了年末,才会有些买年画春联的顾客光临,有一阵子的热闹。白知行一个孤身一人的异乡人,过年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年初一那天照常开了门,自然是没什么客人,他早习惯这样的门可罗雀,不在意地拿着笔绘昨夜绘了一半的扇面。

刚画了几笔,就来了客人,一对年轻夫妻,应该是刚从观音庙回来,带着一身香火气息。

白知行自以为这世间的人总有或多或少的缺憾,唯有画师词人小说家笔下依托想象而生的人物才有可能尽善尽美,世间美人未及他工笔画下的仕女。

但那对夫妻中的娘子却让人觉得若以她入画,笔笔细琢,也未必能绘出她此刻眼波流转间的光华,纵是白知行这种对女子没有兴趣的人也多看了几眼。

她饶有兴致地看过了几幅平常无人问津的山水画,向丈夫比划了什么后买下了一副。

白知行猜想她大概是个哑的,他的故识恰好也有一位哑女,他因此也知道粗略地了解一些手语,觉得这个娘子的手势做得有些许怪异和生疏,但也没有太在意。

白知行看她好像对自己在画的桃花扇面有兴趣,虽然他不差钱,开个书画店也就图个乐子,但难得有人愿意欣赏他这些画,便爽快地说:“这位娘子如果喜欢这扇面,那等我画完再制成扇子,您差人来拿,就当是我送您的了!”

做完时春日已至,这满扇春色倒也应景,只是原本是要做九寸的十六方折扇,得改为七寸了。

没想到他再见这位娘子时却不是什么愉快的场景。

那日是个晴天,暖得人酥了骨头,只想躺在树下做一场缠绵悱恻的梦,白知行早晨出门前折了一枝桃花插进画桌前湖水绿的花瓶里,花香带着点春光的媚袭人,白知行被熏得昏昏然,午后困倦,便任性关了店归家,走前还不忘从瓶中抽出那枝桃花。

他边走边把玩着那枝桃花,路过一条巷子,却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他疑惑地往里看,一个壮年男子把一个女子按在了墙上,猥琐面孔露了个不似人的狞笑,像野兽脱了人皮,正向她凑近,白知行当即丢了桃花枝要过去解救那女子,刚迈开一步便见那看着瘦弱的女子挣扎着拔了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了男子的手臂。

那女子是真的用了劲,血很快浸染男子的袖子,那男子捂着手臂退开,痛得面色狰狞。

白知行趁此顺手捡了个砖头冲上前,砸到男子后脑上,“砰”的一下,男子应声而倒。

那女子捂住胸口喘着气,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但面色却很难看,对着他似乎想笑一下,没提起唇角,就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白知行赶快跨了一步上前扶住她,白知行只比她略高一些,人没扶住,倒是被她带得一起倒在了地上。白知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大概是中和了她自己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像放凉了的茶,是冷淡的苦涩。

刚才女子看过来时他就发现这是那天买走他一幅画的那位娘子,白知行想,这倒也是缘分。

白知行眼中的瘦弱女子正是谢云归。

说来他今天出门和白知行也有点关系,他今日难得精神很好,早起伏在桌上临诗,恰巧写到晏几道的“歌尽桃花扇底风”,想起了那书画店老板承诺的扇子,算算时间该制完了,便出了门去取。

谁知被歹人尾随,意图不轨,幸而得了救,只是他确也受了惊吓,再加上一番挣扎,脱力倒了下去。

白知行正为这突如其来的缘分发愁,却听见谢云归的呓语:“过……”,他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落在白知行耳中却确确实实是男子的声音。

白知行若有所思地去细看谢云归的脸,忽略掉衣物发型这些外物的影响,只去看五官,美则美矣,却还是能发现端倪,从白知行这个居高的角度,恰巧又看到了他隐藏在高领衣服下的喉结,再联系他比一般女子高挑许多的身形……那天他做得有些蹩脚的手语好像也有了解释——因为男扮女装才不得不扮作哑巴,故而对手语并不熟悉。

原来如此。

谢云归缓过来后很快醒了,白知行把人扶起来,他没有直接说破谢云归的伪装,提出了送他回家,看谢云归扮作口不能言的样子,用手指引着他,谢云归腿脚不太灵便,故而他们走得很慢,这个时节天黑得快,他们到谢云归家中已经是傍晚,天边变成瑰丽的橙红色。

谢云归有些过意不去,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他不仅救了自己,还被耽误了一下午时间。

谢云归把人留下来,在茶花树下泡了茶,两人对坐着,谢云归给白知行倒了茶,袅袅的热气蒸腾着向上。

谢云归比划着表达感谢时,白知行终于缓缓开口:“姑娘……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公子?”

在谢云归的脸色刹那冷了下来,白知行却继续道:“公子不必太紧张……再好的伪装都会有破绽,”白知行解释了一番,又摊了摊手,“我只是恰巧发现了罢了,我并没有恶意。”

谢云归脸色缓和些许,却还是带着防备,终于开了口:“白老板颖悟绝伦,是我太过大意了。”谢云归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白老板应该也看得出,我既然做了这样的伪装,必是不想让人知道,白老板却不管不顾地捅破了……”

白知行不喜欢喝茶,却也学着谢云归喝了一口,看他泡茶喝茶的样子仿佛是什么珍茗,其实不过是最普通的茶水,“公子的敌意太重了,我真的没有恶意,否则我也不会这样直白地与你坦诚,在背后散布一些消息的成本可低多了。”

“白老板误会了,不管怎么说你刚刚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道谢,谈何敌意呢?”谢云归直直看着他,“我们别打太极了,白老板不妨直说你的目的吧。”

白知行笑了,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颇有几分悠然,既然不懂品茶,便干脆一口喝尽茶水,他放下杯子,杯底叩着石制桌面,发出细微的声音,“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谢云归没想到他给了这么个答案,谢云归只觉他在搪塞,刚要开口白知行却突然凑近,谢云归被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后仰了仰身体。

“只是那日看公子一眼看中我无人问津的得意之作,我心里私认了公子作我的知音,想来公子在书画上也有所造诣,想与公子交流一番罢了。”

谢云归说不上对书画有什么造诣,那日同过驰海从观音庙回来后在街上闲逛,他不经常出门,难得出来一次,看什么都有些新奇,会走进白知行的店,是被店外悬挂的灯笼吸引了。

檐下左右各挂了两个灯笼,白日里没点起,灯笼面上的图案便看得很清楚,画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画工虽说不上十分精妙绝伦,但也很精巧,看得出是有功底的人。谢云归起了好奇心,踏进了白知行的店。

谢云归看过几幅画,笔法放荡不羁,并不循规蹈矩,比不上名家之作,但有一股子灵气,谢云归看那挂了一墙的画,加上桌上摆放得满当的卷轴,猜测这店里生意大概不太好,便买下了一副。

谢云归估计白知行说着把他当成知音就是一个随口说来敷衍的借口,虽然他看不透白知行想做什么,但能感觉出他确实没有恶意,既然他这样说了他也就装作信了,还顺势应下了帮他临摹几张古画。

就当是报了今天相救的恩情。

如谢云归所想,所谓“知音”确实是白知行编的,临摹古画也不过是他为了创造几个和谢云归接触的机会现想出的。

要说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接近谢云归。

他自猜得出谢云归身份不简单,单看他的不同常人的气度,就知他必定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公子,却拖着这样一个病弱的身体流落到端阳这个小城,千金之子虎落平阳,且还是美人落难,实在让他很感兴趣。

他和他那位“丈夫”也该是逢场作戏,那个“丈夫”看着就是个粗犷的武夫,配着他实在格格不入,美人当配个能同他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才是登对的佳偶天成。

只是他不知道他口中的“武夫”回了家便是软香暖玉在怀,芙蓉帐暖度春宵,虽没有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风雅,但自有一番柴米油盐的琐碎乐事。

不关注城中各种传闻的白知行自然也没有听说,城里那个不务正业,因为轻薄妇女进了好几次官府仍不知悔改的王二狗不知被哪个义士教训了,被打了个半身不遂,以后再不能人事了。

不过谢云归还真认真为他临了那几副古画,虽然因为是循规蹈矩地临摹而显得匠气,却也得了八九分形似。

但几次送画过来他都是着过驰海的手,连着那把扇子也一直没有取走。

白知行被他的投机取巧弄得有点气,却也不好直接上门去质问失了风度。

谢云归只剩一幅画未画时白知行托过驰海给了谢云归带了封信,信里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总结起来就是威逼利诱,携恩图报——要他亲自来。

结果因着谢云归病了那几天,白知行迟迟没等到谢云归,倒是先见到了他不该在端阳见到的人。

过了三年闲适的生活,他终究不得不离开端阳。

于是他带着那把早已制好的扇子,叩响了谢云归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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