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木槿花by逾冬

一顿饭吃到了将近九点，第二天还要上班，魏明松催促大家早点回家休息了。

自从听到叶子箐跟封启昀的对话之后，魏之望就魂不守舍的，满脑子都是“封启昀有女朋友了，连家长都见过了”。他用勺子把碗里的大米饭压平又捣烂，捣烂又压平。其他人只当他是被灌醉了，唯独封启昀，在对面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好几眼，可惜他一直埋着头，错过了对视的机会。

翌日，诊所里没有出现魏之望的身影。封启昀还像以前一样，给病人诊断、治疗，心境却不那么平静。

中午魏明松下楼来，说他的眼镜忘了带，得回家一趟。他这两年视力有些衰退，平时倒也无所谓，只是给病人扎针的时候看不清，稍不注意容易酿成大祸。

封启昀拦住他师父，说：“小望不是在家吗？让他送过来吧，这大热天的您跑一趟回来，不好休息。”

魏明松这才想起来家里有一个昨天才回来的人，“那我打电话问问他。”

……

挂断电话，魏明松却说：“听他声音迷迷糊糊的，他说他不太舒服，他妈妈也不在家……”

师父话还没说完，封启昀听到“发烧”两个字就迅速反应，说：“师父，我去帮您拿吧，顺便……看看小望怎么样。”

魏明松点点头，把家里钥匙给了他，反正徒弟就是用来跑腿的。

目睹封启昀脱下白大褂就推门离开，尹天赐和叶子箐疑惑地对视，觉得这人今天有点奇怪。

封启昀过年过节都会到师父家来坐坐，也算是常客了。用钥匙打开门，直奔那间很久没住人的房间。

床上的人没有穿上衣，只套了一条睡裤，微微蜷缩着侧躺，看起来是睡着了。

封启昀摸了摸魏之望的额头，果然是不正常的热。他又去医药箱里翻出体温枪，测了三次，都是38.8度。空调还在呼呼地上下摆风，室内温度22度，他在房间里到处找遥控器，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立马给调成了26度。

他去倒了杯温水，和退烧药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拍了几下魏之望的脸，“望望，起来把药吃了。”

魏之望半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好像并不意外，嘟囔道：“我靠，怎么又是你，第三次了。”

“什么？”封启昀没理解他的话，等了几秒也不再追问，而是坐到床边，把魏之望的后背抬起来，再把旁边的另一个枕头垫在下面，“张嘴。”

“啊——”魏之望倒像个小孩子似的，乖乖把嘴张开。

封启昀发现魏之望应该还没有清醒过来，这么吃药容易呛到，于是他决定换个方法喂药。

他刚刚站起身准备去厨房时，一只手却被拉住了。

神志不清的魏之望因为发烧，脸上红扑扑的，感觉到那人没有把手挣脱开，他得寸进尺，从对方的手腕处开始，一直摸到厚实的掌心，再游离到手指，最终他摸索着把自己的五根手指插进了对方的指缝里。

两双手在空中十指相扣，掌心似乎开始氤氲水汽，不知道是谁出的汗。

就这样持续了几十秒，最后还是封启昀反应过来，轻轻把手一点一点抽出来。他去厨房拿勺子，把白色的药丸磨成粉，再兑点水，最后顺利地送进了魏之望嘴里。

魏之望吃完药，又嘟囔了一声“好苦”，随即闭上眼睡了过去。

封启昀拿着刚刚喂药的勺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他竟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那根勺子，自言自语道：“有那么苦吗？”

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指向一点五十，封启昀再不走的话，下午上班就要迟到了。这个时候估计都有些病人在等着他了，如果临时请假，会让他们很恼火。

他只好给师娘打电话，问问能不能回来照顾魏之望。没想到电话刚拨通，房间外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魏母还愉快地哼着歌儿，显然是不知道儿子生病了，看到封启昀在家里，还被吓了一跳。

封启昀向她解释了魏之望的情况，她一听，进去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儿子，就让封启昀赶快放放心心回诊所，这边她来照顾。

不知道是因为年轻人恢复力强还是吃的药效果好，到了傍晚五点钟左右魏之望就退烧了。他用手机一看时间，第一反应是：完了，时差又倒不过来了。

他为了倒时差，昨天刚到机场就把第二天早晨七点的闹钟设好了。今天早上被闹钟吵醒后，想起昨晚喝醉了酒，回家洁癖没空发作，没洗澡就倒床睡了，感觉浑身黏黏腻腻的，遂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估计是天然气出了问题，淋浴出不了热水，但是他的头发上才刚搓出泡泡，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洗。

洗完之后他用吹风机吹了两下就又困得不行，干脆去睡回笼觉，一觉睡到十二点，期间一直断断续续做梦，梦来梦去全是封启昀。

好不容易醒过来，自我感觉应该是发烧了，但是没力气去测体温找药，想着应该能自己挨过去，后来没过几分钟就接到了老爹的电话。

现在回想起，自己早上那一顿操作，没有面瘫还真是万幸。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居然不烧了，自豪地想着，不愧是我，说能挨好就能挨好。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看见他妈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择菜。他出国这几年，虽然隔三差五都有跟家里视频，但见到真人才发现，即使是比父亲年轻十来岁的母亲，也老了。

“杵在门口当门神呢？”魏母瞥了儿子一眼。

“我在床上太久了，骨头都软了。”魏之望去母亲旁边坐下。

“你还说呢，多亏了人家启昀，不然你都烧成傻子了。”

“什么？你说谁？”魏之望好像听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你涌哥啊，守了你一中午，给你喂了药，你不知道？”

周一，魏之望准时到朋友的装饰公司报到。

这位朋友名叫严铎，两人高中是上下铺，经常一起踢踢足球上上网，大学这四年，朋友里魏之望也就只跟他联系得最多。

虽然家里就是开装饰公司的，但严铎并没走设计这条路，而是在国内一所名校学了金融，而且还得到了保研资格，就等着九月开学去读研了。

其实魏之望留学的那所大学在国内外都名气斐然，他的作品更是在大二就拿过国际大奖，以他的能力，去一线城市的大公司应聘都不难。不过也许是因为四年的孑然一身已经让他感到疲惫，他还是选择留在家乡，不追求什么大世面。

即便如此，他来到严铎家的装饰公司，还是主动提出从最普通的职员做起，他不想一开始就被贴上“走后门”的标签。

魏之望被安排在最大的一间办公室，里面有十几个工位，都挤在一起，看得出确实是普通职员的工作场地。

同事们倒都是挺热情，尤其是几个女生，也刚来这里不久，看见有小帅哥来了，挨个去打招呼。

上班第一天魏之望没有被分配到什么任务，但还是不敢踩点下班。他坐在一个叫Mia的女同事旁边，看她制作概念图，一直等到晚上七点，所有人都走完了他俩才离开。

走出门天都黑尽了，Mia说得回家带孩子，魏之望便打算骑个共享单车回家，也不知道家里给他留饭没有。

没想到刚刚道别完，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魏之望借着路灯确认了一下眼前的人是封启昀，然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班？”

“我不知道。你开始上班了？”封启昀也带着疑惑。

魏之望闻言，否定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封启昀来接我下班”这个本身就不太现实的想法，道：“啊今天第一天报到，就在二楼这个装饰公司。你怎么在这儿？”

封启昀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区的大门，“我住这儿。”

“这么巧？”

这里的房子是封启昀两年前才买的，所以魏之望不知道他现在住这情有可原。

之后，魏之望意外地得到了上楼一起吃饭的邀请。

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不过地段不错，从客厅阳台的落地窗看出去，夜景很是赏心悦目。只是魏之望出于专业习惯，进门大致扫了一眼整体的装修，发现这个风格好像跟自己某一次的获奖作品略微相似。但他又不敢多问，万一只是碰巧有点像呢。

家里原本只有一人份的菜，刚刚封启昀专门在楼下超市多买了几样，搞得魏之望还有些不好意思。

魏之望去上洗手间时顺便观察了一下洗漱台上的物品，牙膏牙刷都只有一套，洗面奶洗发水也都是最普通的男士款，足以佐证这里只有一个人住，这让他隐隐松了口气。又想起前几天吃饭时，叶子姐提的那个女孩子……也对，应该也只是还在相亲阶段，怎么会住一起呢，不过也快了吧。

主卧装修得简单，双人床、床头柜、衣柜、落地灯，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家具。而魏之望看见床头柜背后靠着一个矩形物件，用纸板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纸板表面写了一行字，他正欲走近一点看清楚时，卧室门口传来封启昀的声音：“参观完没？饭好了。”

封启昀从工作开始就是一个人做饭，厨艺不差，闲暇时间还喜欢自己研究些菜式。平时也就做个一荤一素，今天的晚餐显得格外丰盛，黑椒牛柳、虾仁蒸蛋、醋熘白菜，还煲了个玉米排骨汤。

“你这么快就做了那么多菜？”闻着餐桌上的香味，魏之望咽了咽口水。

封启昀摘下围裙，随手放在椅背上，“都不是什么复杂的菜式。”

魏之望先把每道菜挨个尝了一口，之后评论道：“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哪里能跟师娘比？”封启昀笑了笑，站起身拿起蒸蛋里面的小勺子，舀了三勺蛋进对面人的饭碗里，每一勺都有一个淡红色的虾仁，“我记得你以前还吃这个，每次师娘做这个你都能和着吃两大碗饭。”

“确实……”魏之望搅拌着碗里的蛋和饭，心里溢满了惊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偏好。

“你在国外一般都怎么吃的？”封启昀问。

“刚开始经常吃意面、披萨什么的，没多久就吃腻了，卖得又贵。我合租的室友是韩国人，会做拌饭什么的，动不动也喜欢煮方便面。时间长了我还是受不了，就自己买菜做中餐，看了好多网上的美食教程，味道还行，我韩国室友吃了都说好。”魏之望说着还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要不改天我给你露一手？”

“行，就明天吧。”还没等人答应，封启昀又道，“我差不多都是那个点到家，到时候再一起去超市买菜。”

“嗯？”魏之望瞳孔放大。

“你明晚有事？”

“没有啊。”

“那就这样吧。”

……

饭吃到七分饱，魏之望想起前几天他生病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天我感冒……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帮师父回去拿眼镜，顺便给你喂了点药。”封启昀往自己碗里盛汤，答得似乎漫不经心。

原来是顺便啊……魏之望握筷子的右手指关节不自觉动了动，“要不是我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谢了啊，哥。”

从封启昀家里出来已经九点过了，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魏之望还在回味这顿像是意外礼物一般的晚饭。

五年前自从他告白失败，一直到他高中毕业出国，两个人之间不可避免地疏离了。印象中高三将近一年的时间，见面不超过五次，也就是过年过节大家一起聚餐什么的，两人几乎也没有交流。

魏之望在回国的飞机上就已经做好了封启昀依旧是那样的态度的心理准备，他也觉得时隔那么几年，自己也应该放下了，谁知道那人反而主动了起来。

转念一想，可能所谓的“主动”只是对弟弟的关爱罢了，毕竟人家多半都不是单身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