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小说《鱼尾不上岸》的主角是余之乐,是作者叶不五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余之乐总是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但他也不知道一样的生活是什么。热门评价:可能是为了遇见他。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叶不五 主角:余之乐 余之乐
上帝创世需要七天,我的世界崩塌只需四天,世界的崩塌并没有错,错的是我的一无所知。至此之后,我都在试图践行水神交出的最后启示——一点痕迹不留。向自己否认,没有看到过那尊半透明的天使雕像,那一瞬间我对同性所激起的强烈情绪不该发生过。我装成忧怖不曾降临。
每个细胞都在逃窜,分裂成一万个原子散在空中,逃往没有她的地方重组。爱情的罗盘上取消磁针,有她的方向藏匿着绝对的神,我的信仰里隐居着残存的虔诚。小心闪躲,那些八卦我不听,什么为了男朋友转校,又什么青梅竹马,避免和她打招呼,将自己投入紧张的、正常的高中生制作流程中,上紧发条读书上课写卷子,套进常规成品的框架。在课桌上,书本里,一切可以看得见的地方,用黄色便利贴贴了好几张——集中精力,我这样写,像戒/毒/者/一样告诫自己的余光也要盯着黑板。
只是每逢台风天,我都被迫想起她,像不得不完成的义务教育。烈风四处追尾,乌云单性繁殖,黑暗无限膨胀,身边的空气摇着拨浪鼓聚会,喋喋不休,吵闹不朽,充满了密语和轻吼,将我团团包围。我不用多心留意,就听到了丘比特策划的那场围杀计划,乌云会心地眨眨眼,每眨一下就流出七十七串水珠,铁灰色的青苔埋伏在街角,偷偷呼出冷冷的叶绿素,蔓延成一片蓬勃的瀑布,自行车橡胶外胎在我亡灵的祭奠典礼上裂开阴险诡诈的微笑。它们都告诉我,三千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超度我。水珠从街面沁出来,从心里沁出来,水妖的一千只小爪子托举谜底浮在水面上等我去看,可我不要看。
我知道谜底——危险的黑桃皇后。从看到蓝罗浮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从人生牌局里抽出的黑桃皇后,一连四张,它不能被翻开,最危险的引爆物。
天空是白的,校服带着蓝,老师说,“余之乐,你不要乱站队,你站这么前面,后面同学我都看不到了,站到后面去。”手臂抬起来,贴在耳朵旁边,手臂放下,一排大腿如放炮啪啪作响,广播操的队伍为什么这样排,蓝罗浮为什么排在我前面,我不要看她。看天,天空飘过三朵云,一朵加圆圆耳朵就像小熊猫,一朵颜色稍微深一些,一朵像妈妈昨晚做的可乐鸡翅;看地,地上野花一共有四种颜色,红橙黄紫,操场边挂着红色的标语,左边字新,右边字旧,竖弯钩要褪色了,站旁边的隔壁班女孩,脸上有黑色的小痣,头上扎着棕色蝴蝶结,好,五氧化二磷极易吸水,可作气体干燥剂,嗯,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今晚吃什么,都可以,进家门先迈左脚,七点爸爸要看新闻联播,北大西洋暖流、墨西哥湾暖流、拉布拉多寒流、本格拉寒流,再把洋流全背完广播操大概就结束了。广播操长得就像产房母体里挥之不去的,弯曲、痛苦的脐带,今天剪掉了,明天还来。
熬过了广播操还有小组作业,一个学期里总会有一次不幸和蓝罗浮分在一组的惨案,会议室的桌子是圆的,十五月亮的脸,每一块阴影都照亮,藏不住。假装专注地埋首看书,其中穿插着悲哀的独白。同学推我,“余之乐,余之乐?你有没有新建议了啦,你怎么啦,不是很能说的嘛。”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想做不是人的各种物件,废笔芯、空盒子,或一点点的表皮,消失无踪,角落里被阿姨清理出去的灰尘。
我每天都在期盼快点考试,高中快点结束吧。可最讨厌的还是考试,试卷雪白,油墨又非常黑。两种颜色都容易让人联想——黑暗中诞生过三个月亮,诗意和冒险的芬芳以不可阻挡之势跟随月相变幻,制造生猛又饥饿的潮汐,浪漫的紊乱之中激荡起意念的原型,我已经听到召唤,洪水泛滥在地四十昼夜,诺亚找到了自己的方舟,一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坐立难安。卷子里不喜欢判断题,总能那么轻易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种神秘的力量,像磁场,轻易就能吸引某些东西,无法完全逃避,无论如何答案就在那里。熬到冲刺高考的那个月,又有台风来了,日子越来越沉湎于漫长、灰暗的雨幕之中,满天满地都是雨,夜里没完没了做梦,梦里也都是风和雨,还有李贺,李贺告诉我,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这种悲悯忧思是什么状态,我没体会过,一切都很抽象,风、雨、诗,直到我看见蓝罗浮出现在台风天里,她的脸上没有那道似曾相识的光,是雨天,潮湿、透明、粘稠。腰以下是鱼尾巴,深泅进水底,她在校门口拦住我,说,跟我说说话,你就不要上岸。梦里就是这样,带病句的惊悚片。
醒来窗外还在落雨,下满了整个夜,我从中捕捉着所有响亮的连词,试图把散落的字句组合串联在一起,在今夜扑朔迷离的梦境中读出点意义来。一整夜我都感到费解,天大亮还在惦记曾经那张过度曝光的脸。夏天这个强大的培养皿,滴入我饱满的思念不断孵化、成长、变得更加急迫与壮大,散发出来潮湿和遗憾组成的,混沌无形的拼凑物。
我决定毕业前和她说说话。不管说什么。
为此我又设计了不下二十个方案,到了她跟前才发现都使不上。
拍毕业照那天,班主任准备了几箱子书,里头全是《堂吉诃德》,要送大家,他飙着川/普,身形因为先知般的激动变得高大无比,他叫我们去打一场荒诞又美好的仗——高考。
“你们被应试教育加工了这么多年,这场战争叫做解放!”班主任闪电般的声音把教室天花板撕成碎片,在那间隙里我看到了旧约中先知的脸,他巨大的脸贴着缝隙挤了进来,跟着教室里四架电风扇呼呼地转。我在班主任先知般的一通长篇大论之间听到他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话语如风喘,中间混合了诅咒和伤感的暴雨。
班主任挥舞着双手,整个人像涨潮,脸庞涨得像一轮红日,“未来人生还有很多场挑战,不要去想路有多难走,先走起来。把注意力放在第一步,走一步稳一步,这是我爷爷交付给我的人生应对之法,现在教给你们。”
“来,班长上来,把书拿去发掉。”
我按座位号发书,因为我清楚得很,转学生,她是最后一号。一本,一本,又一本,时间漫长像雨季里浓稠的吻。最后一本,我走到她的单人座位前,没发音就愣了神。她看着我发呆,没半点尴尬。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把她直接看得清楚明白,她太白了,白到夸张的地步,调色板上最高级的颜料,她的声音从那块虚幻的白中间传出来,扩散,流淌,一种放纵的女性魅力,不断自我繁殖,以一种几乎病态的方式增生,趾高气昂地从我身上漫过,再也没有平等条约可以签署。
最终话说完了,说了什么不太重要。到底说了什么,那些病句到底是什么,没人想了解。雨哗哗啦啦又开始下,无尽也无穷。
高考结束后我开始猜测往后余生,担心与好奇交缠,不知道自己将遭到什么样的喜惧,遇到什么样的人。缘分是不是注定,会不会有神仙面无表情在天上编写命稿,往纸上写字对他们来说只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心情好就写得认真点,心情不好就一阵狂草,想到这样的事情,我总是有一种山山水水几万重,路和人茫茫的感觉。
当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回校领填报志愿的指导书,这种感觉达到顶峰。班主任站在走廊上,眯着眼睛,仿佛看到我们又仿佛没有,“孩子们再见,记得,要好好走路。”他探头进来说完最后一句话摆摆手走进蓝天里,背影像一个美丽的谶语。那时候夏已经很深了,大风刮过空阔的天幕,只有知了努力在发出回应,我们最后一次放学,将往天南地北散开,整个夏天被倾空。
我最后一次在校园里骑着自行车,多少回忆在车轮里旋转,空气中充满流逝的味道,我沿着自己理想的道路骑行,操场上新高一的学生正在军训,排着队列,练习班班有歌声。我是旧的,我往前骑,他们是新的,还在倒退,我的夏天结束了,他们还在唱:
大海啊,大海,是我生长的地方。
海风吹,海浪涌。随我飘流四方——
歌声构成的浪潮倾泻而出,忧郁、悲伤汇流横扫整个校园,它们像活跃的鱼群一样蜂拥而至,将我往前推。
作者:叶不五类型:现代
是必须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