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营狗苟许均承陈颂小说

蜷缩在巷子尽头的少年穿着深青色的校服，卧倒的姿势很刁钻，像一条溺水的小鱼，头佝到膝盖上，蜷缩着颤抖。侧着的脸上糊满了血迹，嘴边吐出的泡沫是暗红色的，痛苦呜咽时露出一口被血浸染的牙齿，扯动一下嘴角整个身体都会抽搐一下。

“难得兄弟们凑这么齐，也是记个教训。”

程衍从矮墙上跳下来，走到少年躺倒的地方踢了一脚少年的小腿，少年嘴里含着血泡，含糊不清地惨叫一声。程衍眼里带着点笑，一把抓起少年的头发，拽着来往墙上一甩，头骨撞击水泥发出清脆的巨响，额头冒出的血浸湿了刘海儿，像是汇聚成一条水流顺着太阳穴流进脖颈。

“上次跟你一块的那个叫什么？张闻远是不是？你说你怎么就没有人家识趣呢，就他妈你会报警？”程衍的声音很低，声线清冷，可以算得上是声音好听的那一类，可是他说出的话总是那么让人不寒而栗。

在听到张闻远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均承下意识把下巴往衣领里缩了一下。

“嘶……你那么有本事……还怕……怕我报……报警……”少年嘴角有裂开的口子，左脸肿起来，似乎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健全的，那双眼睛里有倔强的光，还有一丝轻笑。

“你说得对。”程衍显然被这个眼神激怒了：“你敢报警我就敢把人保出来，可还是麻烦了，你还是要付出点代价，我记得你好像是弹琴的……你说要是弹琴的没有了手，还能弹琴吗？”

于是少年的眼神里第一次染上了惊慌，坚定顽强的光芒突然熄灭了，他往墙角退，死死地摇头。

“你俩知道该干什么了吧。覃凯，你比许均承来的早，你打个样儿。”程衍站起身来，眼神示意旁边的人朝许均承和覃凯丢了一根胶辊。

许均承转头看了眼覃凯，后者木然地站在那里，上下唇打着颤，眼里很惊恐：“衍哥，我……”

许均承很疑惑，覃凯不至于看到这样的场面就怕成这样。

“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程衍双手抱胸用眼神警告他。

“不是，衍哥，我刚知道是他，我俩是初中同学，我们一块长大的，我我……衍哥能不能手下留情，陈颂他从小就愣，能不能换个法子？他不能没有手……他把琴当命一样，真的，衍哥，你……”覃凯说的有点语无伦次，手放在身侧抓紧了衣摆。

程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看了眼地上那个叫陈颂的男孩，又看了眼覃凯，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看起来和现场状况没什么关系的话：“小覃，头发颜色蛮好看的，到底就是和去年不一样。”

覃凯眼里的光灭了，有惊恐，有木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虎口开始一直连接到手肘一条扭曲的刀疤，他也和陈颂在同一处境待过。

正因为如此，他绝对不能因为陈颂再回到那种处境。

他步子挪地很慢，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根胶辊，双手颤着抓紧——

“覃凯……别，我求求你……求求你，真的，不要动我的手好不好……覃凯我求求你……”刚才一直坚定的少年此刻终于落满了惶恐，他佝偻起的身子以一种很别扭的角度往回缩着，拼命地往墙角退。

“陈颂……我对不起你，真的我没有办法，陈颂你理解一下我，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再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了……陈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陈颂……是我对不起你……”覃凯举起了手里的胶辊，停在空中，却迟迟落不下去。

矮墙的泥里落入了水滴，溅起了无数泥点，程衍看着裤脚被溅上的泥点，低头咒骂了句什么。

无数的水珠聚拢在天空上，把乌云灰蒙蒙的表情藏了起来。一场秋雨即将来临。

“覃凯，你最好是快点。”程衍下了最后通牒，下巴朝身侧的两个人一点，那两个人便像得到命令一样，走上前去按住了陈颂奋力挣扎的身子。

雨滴炸裂，手起棍落。

在惨叫声惊起之前，许均承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巷子深处传出的这一声惨叫足以让整个旧城区都震碎。

即使没有震碎这个城市，也足以震碎许均承的心。少年顽固的样子，祈求的样子，到现在绝望的样子全都刻在了许均承的心里。

覃凯松了手里的棍子，耳朵被那一声惨叫震的轰鸣。他笔直地跪了下去，雨浸染了他的蓝色头发，那种蓬松的朝气再也看不见了。

“还行，虽然磨叽。”程衍看不出来情绪，语气很冷。

许均承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等会悠着劲儿，不会有什么事，只要治疗及时，陈颂的手废不了。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捡起覃凯丢下的棍子。

“许均承。”程衍突然喊了一声。

许均承抬头做出疑惑表情。

“不知道你看着他有没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热血青年嘛，你俩傻得一样。”程衍的眼睛眯起来，里面闪着危险的光。

“你就别用棍子了吧，废人家两只手多不仁慈。”程衍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弹簧刀丢给许均承：“你切他根手指，这事就算了，也算是证明你是真心悔过。”

许均承愣在了那里，刚才的计划和劝慰在一瞬间被推翻。

“你看……他看着也挺能抗事的，不如让他和我一样以后跟着你们这样就……”许均承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强忍着血腥和湿泥土混合味道的刺鼻。

“那不行，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收，许均承，我愿意跟你交换条件是因为你明智，陈颂死到临头了都不求我，他没你识时务。”程衍扣上了卫衣的帽子，看了眼雾蒙蒙的天空：“这样吧，许均承你今天只要利落地剁他根手指，我们就和你和解，也不会再喊你来出任务，也不会去学校找你麻烦，这个条件是不是比上次那个还诱人？”

程衍赢了，回归平静生活是许均承做梦都想实现的，自由都是有代价的，和覃凯说的一样，是陈颂倒霉。

从乌云里坠下来的雨滴刚好落在陈颂已经疼到麻木的手腕上：一下，两下……雨声中混入了很轻的脚步声,脚步声走过了巷子里泥泞的土路停在了陈颂的面前。

雨水扰乱了他的视线，混合着鲜血的头发糊在脸上，眼前的人带着重影。

陈颂不认识他，覃凯是蓝色头发，程衍的身形要比他厚重。

高瘦高瘦的少年站在他的头顶位置，雨水浸湿了他的白色T恤衫，黑色的短发一缕一缕地竖立在雨中。而少年的手里攥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陈颂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拼命地弓起身子想要站立起来，徒劳地挣扎牵引起浑身的伤口都疼，腰腹部上的一个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如果说刚才那一棍子还抱有侥幸心理，如果动了刀子就是彻底废了。

“别……别……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你救救我……我不能没有手……你们放过我好不好？”陈颂仰着脸躺倒在那里，身体被两个人按着，手腕的那处伤因为剧烈挣扎已经变形，断断续续说出的哀求混合着血泡。

许均承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不久前的自己，心里揪着疼。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呜咽声越来越小，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许均承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对不起，真的。”许均承感觉到眼睛里有滚烫的液体流出，混合进了雨中：”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陈颂已经心如死灰地躺在那里，眼睛无神地看着天，偶尔落下来的雨滴飘落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许均承蹲下来按住了他的手腕，刀子很锋利，落下的一瞬间喷出的血溅满了他的脸，顺着脖颈一直流淌到雪白的T恤衫上，衣服被染的通红。

和先前一样的惨叫并没有响起，陈颂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嘴唇是乌紫色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血早就流干了，惨叫的力气都抽离了。

“行吧，撤了。”程衍站起身来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许均承在那个眼神的注视中木然地站起身来，跟着人群往巷子外走，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少年依然直挺挺地仰卧在那里，那截断指落在泥里，连同少年最后的挣扎一起腐烂。

血流汇聚成一道血泊，有人被永远困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