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营狗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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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许均承今天晚上第三次从梦中惊醒,梦境的内容相同,破旧的小巷子,天上下着雨,少年在自己手下苦苦哀求,祈求声混合在雨里,力量小的连雨滴都激不起来。

“别……别……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你救救我……我不能没有手……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许均承浑身冷汗,他摸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梦里的巷子交错出现,他看见了巷子里满身伤痕的少年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就是自己。

今天是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他足足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整个假期。噩梦已经没有刚开始几天那么频繁了,刚开始几天除了对那个场景本身的恐惧还有很多提心吊胆的额外担忧,几天下来的平安无事已经平缓了许多情绪,只是今天晚上又突然噩梦不断。

许均承看了一眼闹钟,距离起床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他叹了口气,起床洗漱。

“小承今天起的这么早?正好帮我把门口那袋垃圾倒了。然后帮我喊振乐起床。”舅妈站在厨房吩咐许均承。

许均承应了一声,然后照做。

早上来到班里,班里气氛比平时活跃许多,可能是因为假期刚结束,想说的比较多。

“许均承!过来过来!”张闻远一看见许均承就朝他招手。

“咋了?”许均承把书包丢在位置上,回了一句。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大排档跟人家起了冲突那件事?就是什么衍哥那一伙子人,之前还经常来咱们这边堵学生那一伙人。”张闻远推了推眼镜,看着有点神秘兮兮。

许均承心里咯噔一下,努力平稳住呼吸反问:“嗯,我记得。怎么了嘛?”

“旧城区那边出了场案子,被打的那个就是我们上次大排档闹事报警的那个男生,就咱隔壁离城七中的。当时我俩一块被威胁说不能报警,那个小子可勇了,一点不怵他们,被他们报复了。闹得那边很大,最后就抓进去一个蓝毛,主谋有钱有背景,都在传那个蓝毛就是个替死鬼。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有好几次打球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场子外面晃悠。”张闻远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许均承感觉呼吸有点急促了,声线都在抖:“那……那个被打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张闻远摇了摇头:“传了好多版本,真假参半吧。不过说法比较多的就是废了一只手。可惜了,听说他是个艺术特长生 弹琴的。”

“那手指还能接回去吗……还能弹琴吗……”许均承压在嗓子里喃喃自语。

“你说啥?”张闻远挑眉疑惑。

“没……没什么。”许均承扯了个微笑,搪塞过去。

巷子里发生的一切成了许均承的梦魇,噩梦的内容是少年的祈求,人们的传言,覃凯的枯蓝色头发,程衍的冷笑,汇聚成血流的那一道水痕……

到最后模糊到只剩下一个眼神,少年绝望到极致的眼神。

“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用少年的一根手指换了自己的平静生活。

这大概是程衍说话最算数的一次。

那一帮子人,程衍也好,他的跟班也好,覃凯也好,都没有再出现在许均承的生活里中。这样的平静生活一直持续到寒假。

以往的寒暑假父母都会把他接去渝都住,这个寒假是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长假期,牵扯到高三毕业班提前开学的事,所以决定让他依然寄宿在舅舅舅妈家。

离城七中,淮西二中和渝大附中联合开办了个高三冲刺冬令营,主要是看着写作业和讲解习题,许均承为了少看一点寄人篱下的脸色,想也没想就报了名。

市中心的那一层楼都是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巨大的横幅拉在玻璃窗上——

“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

“决战高考,改变命运。屡挫屡战,笑傲群雄!”

“三年的青春睡觉毫无意义,三年的时光拼搏赢取成功!”

“迎战高考,我必成功!”

许均承从一条条横幅底下走过,动力没增加,压力倒是越来越多了。

路上有点堵车,许均承到的时候班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人了。他放眼望去扫了一圈,蓝红青三色校服交叉,偶尔有几个熟面孔,但都说不上什么话。

他挑了靠后的一个双人位,旁边是一个低头做题穿着七中青色校服的男孩。

“你好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许均承对着男孩很礼貌地发问。

“没有人。”男孩抬起头,很浅的一个微笑:“你要坐吗?”

许均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抓紧肩带的手关节泛白,脸上的血色有那么一瞬间退成了惨白。

男孩儿头发剪的很短,脸颊很瘦削,颌骨和下颚线的线条刚毅又坚定。

“你……”许均承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嗯?你认识我?”男孩儿挑了下眉毛,表情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许均承不敢相信。

“我们见过吗?”男孩儿表情更加疑惑了。

可是许均承不会认错,他的视线慌乱地寻找男孩的左手,他攥着笔的右手很平常,左手压在书页上半握着看不清楚手指,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带着一个宝蓝色的护腕。

“我…我可能认错人了。”许均承白着一张脸急忙否认。

“奥,没事。”男孩善意地微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坐吧,一会儿老师就来了。我叫陈颂,离城七中的。你呢?”

陈颂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许均承的错觉,他友好的笑容冷了一下,但只是转瞬即逝的异常,很快就再次平和。

“许均承……淮西二中的。”

“淮西区好啊,咱离城最繁华的一个区了。你说是吧?”陈颂握着笔的那只手撑着下巴,说话的语气很向往,看不出异常。

“也就…还好。”许均承已经平稳好情绪,从包里拿出书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之前弹钢琴去过你们学校演出,和你们学校合唱团一起,二中新校区真的很大。本来毕业前有机会再去一次的。”陈颂语气里有些落寞。

“怎么了吗?演出取消了?”许均承试探性地询问。

“不是。”陈颂侧着脸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已经不弹琴了。”

“奥。”许均承突然有一种待不下去想逃离的感觉,在老师还没来之前,他“蹭”一下站了起来:“我有点事,等会老师来了你帮我说一声,今天我请假一天。”

“哎——”陈颂还没反应过来,许均承就已经冲出了教室。

许均承一口气冲到教室外面回头看了一眼,陈颂正坐在那里冲着他招手,高举起的左手上缠着很扎眼的宝蓝色护腕,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很突兀的少了一截,食指只有短短的一节。

他忽然分不清那个笑容到底是不是友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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