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李玉娄之晏小说叫《金戈铁马玉琵琶》,作者:客人四,小说剧情精彩,吸引眼球,实力推荐大家观看。金戈铁马玉琵琶主要讲述了:李玉实在是不明白娄之晏为什么要这么锋芒毕露,为什么不能想想他呢?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客人四 主角:李玉 娄之晏
仁惠七年冬,镇北大将军娄之晏因通敌谋反获罪,千里押解进京,囚车入城时城中百姓夹道迎之,马惊,望宫门不肯入,吃了鞭子也不迈步,反而跪地不起哀鸣不止,守门兵士们闻之泪洒宫墙,皆呼将军冤屈。
于是当日早朝之上娄之晏便是被人拉着囚车入的大殿,只见他衣衫褴褛,满面脏污,人也瘦削得不成样子,但到了大殿,依然是不卑不亢,行礼行得不但让人挑不出错来,反让旁人看着生出一股被蔑视的愤懑,满朝文武虽然都多年未见这位镇北大将军了,但单看这死不低头的金贵劲儿,就知道此人确是娄之晏无疑。
然而座上的仁显帝却一眼就看出囚车中的人虽与镇北大将军娄之晏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却并非同一人,几句话结束了早朝后,命人将那罪囚梳洗干净送到自己寝宫中来,屏退旁人,怒道。
“你是何人?”
那人张口就来,“罪臣娄之晏,娄国公娄岳老将军之孙,官拜一品,先封广平侯,后封北郡王。”
帝王冷笑道,“这神态学得倒是像,不过朕与娄将军自幼相识,年少时形影不离不分彼此,曾观花望月,也曾飞鹰走马,起是你这等宵小能够蒙混过关的?”
闻言那人倒是真的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想知道我是何人,不如先给我一样东西。”
“何物?”
“琵琶。”
仁显帝遂命教坊司送来一只琵琶,那人将那琵琶抱在怀里,露出几分与老友重逢一般的神色,落在那张和娄之晏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竟令人想起将军年少时挽弓时的样子,只听那人抬手就弹了一段西凉小调。
“金戈铁马黄沙沉,
碧血长刀海棠春。
少时叹遍暮时酒,
老来孤盏敬黄昏。”
一曲罢,抬起头来看着年轻帝王娓娓道来。
“陛下说得不错,奴确实并非镇北大将军娄之晏,奴无名无姓,平日里被人唤作阿烟,原是北境娄将军驻地凉城中的茶馆明珠楼里一名唱戏说书的戏子,此次上京不为别的,是特意来替娄大将军送死的。”
仁显帝闻言倒也没有多惊讶,想来西凉无人不慕将军威名,听闻将军有难,有人愿替他死也是意料之中,更何况是个身无长物的贱民戏子,只是不知真正的娄之晏这会去了何处,以他的性格又如何会任由别人替自己上京。
“你可是将娄将军暗算了?”他厉声道。
闻言那自称叫阿烟的戏子慢条斯理地拨了两下琵琶,这幅目中无人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和娄之晏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少时娄之晏闲来无事,也总是这么抱着宝剑擦来擦去,此人学得此等手段,想来作为戏子,在西凉那处也算得上是个名角。
“娄将军如何,望陛下恕奴不能直言,将军不顾身份地位与奴交好,奴这等贱籍之人,自然也真心待之。然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不可欺瞒,既入贱籍者,不能投军不得耕读,奴在西凉以一首将军曲拔得头筹,平日里最善唱的便是一折‘娄将军平乱定江山’,只不过我这人有个怪癖,平日里想唱哪段便唱哪段,若有人要指名点一出来唱,必须也要拿一个故事来换才肯。”
见此人姿态摆得低,却口出狂言,仁显帝不怒反笑,“你倒是胆大包天,竟要朕跟你唱戏?”
只见那戏子又拨弦两三下,道,“陛下啊,娄将军胆大包天,今日戏子阿烟借了娄将军的胆子,便落得个明日午时斩首示众的下场,今日我便是要使这性子了,左右不过是一个死,您今夜要我唱一出,就定要拿出故事来换我一个故事。都说陛下仁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这爱听故事的将死之人,原就是替陛下的心上人赴死的,死前是势必要从陛下口中听完最后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才肯安心上路。”
仁显帝冷笑道,“若朕不肯讲呢?”
戏子道,“那陛下恐怕此生再也无缘得知娄将军的去向。”
仁显帝继而问他,“那若朕讲了呢?”
戏子道,“奴一生不曾收徒,也无妻子后人,不出十载,所著曲词必无人得记,从此化为绝唱,西凉将士千千万,无人能向东南归,陛下许我一个故事,你今夜阿烟便代镇北大将军娄之晏,再最后唱一遍那西凉绝唱——平乱定江山。”
仁显帝李玉的故事,开始于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先皇做太子时母族获罪式微,不得太上皇宠爱,而娄国公手握兵权,三个儿子又都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太子一番算计,便迎娶了娄国公长女为妻结盟,收母族之女为良娣,一碗水端得极平,妻妾同时有孕,竟也是同天生产。太子妃难产,午时发动到了亥时皇长孙才呱呱落地,产婆还没缓过来呢,隔壁良娣竟也破了水,子时还没过,次子一出来,人就一命呜呼了,一晚上太子东宫又是大喜又是大丧,惊吓之余险些没挺过来的太子妃朦胧听见孩子在哭,竟强打精神,把浑身是血的孩子抱进了怀里哄,于是这位后来的皇后生了孩子先抱的竟不是亲生儿子而是养子,此事后被写入史话,世人皆赞太后仁慈。
太上皇故去后先帝顺利继位,太子妃封为皇后,年幼的仁显帝李玉与早自己一个时辰的嫡长兄李征一并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待他不薄,吃穿用度无一不全,然而两兄弟虽是前后脚出生的,大儿子李征却是个药罐子,从小灾病不断,难产的小儿子李玉却生的唇红齿白,皇后每每看在眼里,也难免对着发烧的亲生儿子抹泪,新帝本就痛恨母族逼着自己娶了个无才无德的族妹,连带着也不待见小儿子,哥哥李征不懂其中奥妙,跟着有样学样,带着一众皇子皇孙找他不痛快,可怜李玉母亲早都死了却还要受母族的牵连,在宫中活得小心翼翼,事事不敢越过兄长去,躲完了这个躲那个,平日里阴沉得过分,养到六岁了,都还不曾开口说话,下人们守着他这么个哑孩子,只当他是个生而有缺的傻子,缺衣少食,日益怠慢。
到了他七岁那年,京城贵族圈子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丑事,北上抗狄的娄维老将军回朝竟带回一个孩子,一问就说是在边关收过一个义子,救过自己的命,后来战死了,老婆也改嫁,便托付给他个儿子,但一问这孩子叫什么,娄老将军面不改色道,娄之晏,娄府里当即就炸开了锅。
娄维娄老将军二十四岁拜将,跟着老皇帝打江山,四十八岁封了个国公爷,一辈子没纳妾,老婆生了三个儿子,取名分别叫娄之源娄之江娄之卫,将军时年六十有六,这娄之晏竟也都五岁了,他婆娘年轻时也是个泼辣的,听了这名哪里能信,在国公府上一通鸡飞蛋打,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指着他骂,为老不尊的狗东西,你说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这小儿竟比我最小的孙儿都小,你让儿孙往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然而老将军怕老婆一辈子,这回却硬气了,跪在那就骂道,“死老婆子你管他哪里来的,地里刨出来的!老狼叼过来的!生了三个娃哪个都不会带兵打仗你还有理了!我看这孩子根骨奇佳,将来定要继承我娄家军衣钵!”
这一句话直接把三个早已入朝为官却赶回来劝架的儿子气得也摔门而去,老将军本还打着让哪个儿子来过继孩子的心思,这下倒好,三个全都摆着手,一口一个不敢当不敢当,一说不想触亲娘霉头,再说就是让弟弟管自己叫爹有违人伦怕折寿,气得娄老将军差点没背过气去,最后干脆手里握着腰牌抱着孩子就去了宫中求做皇后的大女儿,先帝原就想留将军来做太子太师,便卖了人情说那就先让这孩子养在宫里做皇子伴读,做了伴读,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料这事却让李征躲在门帘后边听见了,回去就跟李玉胡说八道。
“我看这新伴读也是不得了,也不知道咱们到底是要多一个表弟还是多一个小舅舅。”
李玉听了,也权当听不懂。
故事说到这里,仁显帝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回忆道,“当年我头一回见到他,他比我矮半个头,像个狼崽子似的攥着母后的袖子,看到我来了,眼睛一转,上来就把我推倒在地,我虽不得先帝宠爱,倒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即就要打他,他虽比我年幼,却早早就习武,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我这点花拳绣腿他倒还不放在眼里,就站在那让我打,可内侍又哪能让娄国公放在心间上宝贝的小娃娃挨打,急忙挡在他前面遮了个严实,我一时气急,什么小心为上步步为营也全都忘了,当即就摔了砚台,他便从那内侍身后探头出来说——”
“你长得好看,怎么这样可怜?”娄之晏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火苗一般将宫墙照着,又说,“看着就跟战场上收下来的死人似的,你若不打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看你还是这样鲜活,你放心,以后我天天都要惹你生气,总有一天让你活过来!”
娄之晏年纪虽小却是个能说会道的,养在宫里这吃人的地方也丝毫不吃亏,李征说他是外室子,他就让李征管自己叫舅舅,李征说他才不是舅舅,娄之晏就马上笑嘻嘻地管李征叫表哥,搞得李征怎么都占不到便宜,这一场闹剧天天都要来一出,李玉见了,就躲得远远的,可娄之晏哪里能放过他了,这位小祖宗本就养在关外,打记事起就在死人堆里和娄家军的兵士玩摔跤,入宫时说的那句混话自然是能说到就能做到,天天没事就去李玉宫中蹭吃蹭喝,李玉写字他撕书,李玉练武他踢柱,李玉睡觉他吹箫,李玉吃饭他耍大刀,李玉拿他没辙,娄之晏初入宫门和御前侍卫比武就打了个平分秋色,入了皇帝的眼,钦点他提前入营历练,甚至还赐了一块御前侍卫腰牌,连他金尊玉贵的嫡长兄李征都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一声小娄将军,然而日日如此李玉实在是吃不消了,学堂里的夫子虽然都当他是个傻的也懒得给他布置课业,他却也不好天天都在桌上睡过去,最终拉着这混世魔王坐下来语重心长地打比划,问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娄之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盛满了笑意。
“你别整日不说话了,叫我一声,我就放过你。”
李玉急忙装聋作哑,两只手一并乱比,自以为把个傻子样学了个十成十。
谁料娄之晏见状也不惊讶,两眼一眯就笑得跟个小狐狸一般,跳起来跑出门就一路大喊着往紫金殿跑,“二皇子说话了!他刚叫我舅舅!二皇子开口说话了!”
李玉气得当即掀桌追了出去,端着他那从没用过的嗓子嘶吼道,“你闭嘴!你胡说!我才没有!”
不出一个时辰,上到紫金殿下至宣武门,整个京城里,就没人不知道那个又傻又哑的二皇子,是被娄之晏气得开了窍的。
说起儿时旧事,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仁显帝既怀念,又颇有些不满,笑容爬在嘴角上爬了一半,突然又冷淡地压了下去,淡淡然道。
“可惜他看着随心所欲,仿佛颇有几分烈性子,打小就又是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人,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拘他,也没有什么人能留他,然而自幼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总归是要比旁人更敏锐些,我看得真切,他洒脱是真,性情却是假,普天之下,恐怕也难再有比他更心如磐石的人。”
娄之晏住下在了宫中后,娄将军便做了皇子们的武学师傅,几个皇子虽然启蒙晚了些,却也各有各的天赋,只是娄之晏果然是天纵奇材,四岁会拳五岁会枪,六岁耍刀七岁策马,到了十岁已经不再跟着亲爹混,而是随大内高手们去内院过招,就连皇帝看了都连连点头,许他将来挂帅,此话一出娄家乱作一团,娄之晏本就是个外人,合该是封爵无望的,可入了皇帝的眼,谁又知道这家里的爵位将来会落在谁的手上,就连娄皇后都对着儿子耳提面命。
“你表弟前途无量,你多与他玩些。”
李征是太子,又有心疾,谁也不敢忤逆,平日里端得是趾高气昂,可他孱弱归孱弱,纸糊的人脾气却急得很,既不像他娘也不像他爹,反倒跟他那个一言不合就拉弓射人脑袋的暴躁高祖皇帝爷爷像了个十成十,嘴上也是个没门的,纵然有他娘提点,却听了旁人两句挑唆,就觉得娄之晏是外室之子,和那些后宫莺莺燕燕们一样是来给他娘气受的,铆足了力气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一天李玉下学回来,竟一推开殿门就撞见娄之晏躲在他房里哭,他往先就只见过娄之晏笑,这天底下的事就没有娄之晏不笑的,念书也笑,练剑也笑,说话笑,扎马步笑,比武赢了笑,挨打受伤也笑,何时知道这人竟会哭,一时间惊得手里的纸笔都掉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李玉慌得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谁还能给你气受了不成?”
娄之晏两只眼睛水做的一样,这会已经连衣襟都能拧出水来,见到他来了,更是急红了眼睛,拉着他就问,“你也没娘,你可会难过?可有人骂你野种?可有人不给你好果子吃?”
李玉本就被他哭得鼻子发麻,这么猝不及防一问,顿觉十几年的委屈都涌上来,当即就也落了泪,等到父皇找见他们时,两人已经涕泪横流哭作一团,皇帝训斥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咽了下去,破天荒头一次开口哄他。
“玉儿与阿晏莫要再哭了,征儿也是无心之过,兄弟哪有隔夜仇,不必往心里去。”
李玉稀里糊涂地送亲爹出了殿,这才知道娄之晏不过是恶人先告状,先是在御花园跟太子李征打架,打得人破了相还一把子推进了太液池里,闯了大祸掉头就跑,怕挨罚躲到他这拉着他卖惨卖一双,图得就是个倒打一耙,此时见皇帝人走了顿时就没了眼泪,驾轻就熟地翻柜子里藏的点心往嘴里塞。
李玉见着只觉得当头一桶冷水,急忙问他,“所以你根本就不想母亲?”
娄之晏咽着酥饼屑不解地问他,“我又没有见过她?如何会想她呢?”
又得意道,“你放心吧,以后你哥哥肯定再也不敢欺负你了,陛下也会想着你的,你就等着吧!有我在,你的好日子且在后头,还要想母亲做什么呢?”
李玉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留半块真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好不容易从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竟掉进了狗嘴里,当即摔了砚台摔笔架,连人带糕点盒一并打了出去,娄之晏却看不懂他是怎么了,上来一把就把他抱住了,见他哭得伤心一时语塞,便学长辈那般哄他,最后搂着李玉在床上盖着被子给他顺气,李玉争不过他,此刻还哭得迷迷糊糊,哪里还有力气骂他,只听娄之晏搂着他,口中还唱着平遥的小调。
“碎玉芸芸雪三千,
琵琶一声楼晏晏,
我闻扬州花飞早,
可曾玉门渡一春。”
李玉听着听着,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耳边一曲小调背后一双手掌,仿佛一眨眼,许多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也一天天长大,李征自从有了这杀千刀的伴读就仿佛是让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李征天天追着娄之晏跑,而娄之晏则没心没肺地追着李玉,恨不得都住在他宫里,日子久了反倒是他们两兄弟亲近了不少,一个桌子坐下来端的是于我心有戚戚焉,你骂一句我骂一句,娄之晏果真不是个玩意。
娄将军老了,临死前那几年像是发狠似地教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兵书堆满了屋子,院子里永远堆着沙盘,老将军坐在正中间日夜不歇唾沫横飞地讲,娄之晏或听着,或对答如流,这架势不像是教儿子,倒像是在训徒,再看这娄之晏长开以后和娄家上下没一个像的,兴许当初娄老将军说这孩子是狼叼来的,也不一定是假话。
直到有一天老将军终于说完了,沉默片刻,对娄之晏说道。
“你去把陛下找来。”
半个时辰后陛下摆架来了,老将军已经在椅子里咽了气。
后来娄皇后亲自替父亲敛了骨,娄家丧事大办一场,娄之晏却依然在那紫禁城重重高墙筑起的小院里推演他的兵阵沙盘,仿佛任何事都不曾有过变化,既不曾去奔丧,也不曾落过泪。
说到这里仁显帝回忆道,“后来我问过他许多次,娄老将军没有等到父皇来,死前到底有没有交代他些什么,他却总是避而不答。”
故事自老将军之死急转直下,娄之晏在京城失了庇护,在娄家更是无从立足,便要回西凉投军,帝心难测,少时许他兵权,但若真无所建树,恐怕就当没这个人罢了,临走时他和李征去送行,娄之晏嘴上笑道。
“等我建功立业,回来便官拜大将军,两位大外甥可有什么想讨要的,趁我还未发达,尽管提吧。”
李征那暴脾气当即摆手骂道,“混蛋玩意,你快滚让我好耳根清净。”
李玉打一见面就平白受了此人多年的气,临走了,心里又酸涩,想来这皇城里又还有谁会给他喂茶塞糕点掖被子,真真是可恨,于是也想给他添个堵,干脆信口开河道,“听说西域有奇马,马汗如血,还听说有和田美玉,能照日升烟。”
娄之晏笑道,“好好好。”
然而娄将军仿佛是算着日子死的,他刚死北狄就出了个新王,坐稳王位就集结部落往南打,这几年西凉是娄老将军的副将罗严一家守着,罗严守军有余迎战不足,娄之晏赶到的时候,罗家的四个儿子已经折进去了三个,还有一个为救兄长贸然追击中了圈套被生擒,第二天城门外战鼓擂擂,北狄把小将罗碧成挂在杆上逼罗严开城门,罗严不开,遂要拿他血祭,旗官一柄大刀朝着罗碧成的脖子就砍了过去,还没砍到,就被一箭穿喉,北狄王怒目圆睁,竟见遥遥远山上有个人影,骑在马上,一张弓比人都高,那人影拿弓舞了个剑花,仿佛就是来给他看的。
副手忙命放箭,百箭齐发出去,没有一个射中的,平白落在半山腰上,折了许多翎羽。
转年战报至京,娄之晏以十五幼龄统领娄家军,收复了沦陷七年之久的歧山兰兆堡,歧山草肥,城一破撞开门来却见里面全是好马,大喜过望,娄之晏当即上书说要在兰兆养马,作马场练骑兵,兵部顺势给娄之晏请了封,从四品的军职,于是娄之晏人还没回来,就已经做了将军。
入了冬,北狄连年内乱断了粮,几大部族头一回这么团结,铤而走险集结了全部精兵,绕过兰兆走歧山山麓,把沿途的村落都烧了个精光,娄之晏人正在兰兆堡里驯马,闻讯忙命亲卫去西凉搬救兵,旋即一吹口哨一跃上马,率一队轻骑兵从歧山寨上下山堵截,两队骑兵狭路相逢,镇北军兵力不足狄人十之一,却也足足厮杀了一天一夜,砍死的战马从山脚下一路排到雁荡河边,到到了深夜里西凉的援军才赶过来,娄之晏立在死人堆里,盔甲破了,浑身都是血,手里提着北狄王的头颅,几头狼竟毫不避讳地围着他脚边徘徊寻找腐尸充饥,狄人以狼为圣,残兵又失了主帅,夜里狼声四起,进退两难犹豫不决之际,却见援兵赶到,纷纷掉头就跑。
娄之晏却将头颅一丢,对副官命道。
“放箭。”
这座山谷自那夜后,便被人称为鬼哭冢。
仁显帝叹道,“娄之晏一战成名,二战拜将,三战封王,人还没回来,请封就已经请了三次,等我再见到娄之晏,便是我二十岁及冠礼时,他奉命上京受封,官拜一品镇北将军,封北郡王。彼时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扶持正统,想要立李征为太子,另一派则自称为社稷着想,李征易怒又有心疾,乃是国乱之兆,主张换储,然而帝心难测,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这个混世魔王一回京,当即就把京城搅了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娄之晏人还没到,礼却先到了,他先是把北狄王的脑袋装在箱子里送给了皇帝,差人送了娄皇后一张白狐裘,又一碗水端平地给满皇室的儿孙人人都送了一匣子波斯琉璃珠子,唯独给李玉送了一块和田玉佩,摸着是暖的,对烛照了,还能看见里面纹路如同烟雨一般。
单是什么礼都没递给血脉相连的大皇子李征,又半个子儿都没留给娄家子孙这一点,礼部弹劾他的折子都能糊一墙了,不忠不孝四个大字直直地就要糊他一脸,然而人一进京,又直直把文臣们的嘴都堵了个趔趄。
“臣欲献一份大礼与太子,”娄之晏庆功宴上当着文武权贵和陛下的面,毕恭毕敬地就拉了个胡服少女出来,“乃是北狄公主卓雅。”
一时间人人脸上都非常精彩,太子李征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当场跟他打起来,以至于娄之晏宴会后又偷着给李玉塞了匹汗血宝马的事情都没人发现。
下了宴,他们两个在李玉寝宫里又撞见,娄之晏不受娄家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果然回去一推门就见娄之晏微醺地躲在他塌上吹风,见他来了,毫不避讳地就上手摸了半天,好像真是长辈担心孩子那样,这也摸摸那也摸摸。
李玉被他这么一摸就有些脸上发红,彼时他已经长开了,身量高,肩也宽,也懂事了些,虽没有小将军结实有劲,却也是翩翩君子,此时竟比娄之晏还要高些,低头就看见娄之晏有些泛红的耳尖,这才惊觉娄小将军力大无穷,竟生了一张俊俏的脸,他比自己虚长一辈,却还要年幼两岁,战场上走了一遭,回来仿若还是个孩子。
那边娄之晏摸了他半响,没摸出什么新伤,这才自讨没趣地放下手来,仿佛是安心了,又仿佛是觉得更加难做,叹道。
“小可怜长成大可怜了。”
又说,“明天我就带你去骑马打猎,教你如何百步穿杨。”
说到这里,仁显帝又仿佛有些嫌恶,说道,“他年少时总说我可怜,可在我看来他才可怜,我是皇子,早慧,又知道韬光养晦,很得太傅赏识,我是皇后亲自教养,算是半个嫡子,是那群妃嫔所生不能及的,哥哥是个纸糊的药罐子,脾气暴戾却也心胸坦荡,朝堂瞬息万变,兴许有朝一日母后还要仰仗我过活,我自然是前途无量的。而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得圣宠的武将,父皇越是抬他,他家里人就越不待见他,幼时他被寄养在姐姐家里,有家不能回,到封了王也一样不敢回府,还要躲在我这里,他这样的人成名太早,刚而易折,盛极则必衰,自古以来他这样的良将本就少有善终的,然而他却浑不在意。我起初以为是他蠢想不明白,后来才是看懂了,他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他那双眼里,我和李征乃至父皇母后,恐怕都是群没事找事的庸人。”
归朝封王后的娄之晏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像是非要把小时候练武学兵没时间玩过的都给补全乎了,整日拉着李玉一会游猎一会听戏,什么胡闹他玩什么,连窑子都要逛,路上遇见有人敲锣打鼓送新娘的,都要拉着李玉去抢人孩子的喜糖。
娄之晏顽劣,参他的折子自然雪花似的掉,可他军功正盛,皇帝有意抬他,谁又能奈何得了,没几日便干脆转而参起了不务正业的皇子李玉,弄得李玉里外不是人,日日请罪不说,又不能和娄之晏发作,回去便将他送的那玉佩拿了出来,划了几刀泄愤。
好在娄之晏的三个哥哥还算拎得清的,在朝上装疯卖傻,一会说弟弟还小,一会又说一定严加管教,可娄之晏那几个跋扈惯了的大侄子可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今日堵他的马明日抢他的道,人还坐在乐坊里听着曲呢,硬是花高价把唱曲的优伶给买到了隔壁去陪酒。
然而娄之晏看着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却是顶好的,人走了他也不恼,自己坐着倒酒,也给李玉添杯。
“都带你玩了这么些天了,”娄之晏问他,“你怎么就没个高兴的时候呢?”
李玉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竟没想过娄之晏拉着他寻欢作乐,原是想讨他开心的,于是说道。
“散财猎艳,非我所愿。”
娄之晏于是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呢?”
李玉见四下无人,略一迟疑,娄之晏仿佛极随意地问他,“你想当皇帝?”
这一问问得李玉冷汗当即下来了,娄之晏看着洒脱,可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这些年和自己交好,可到底和李征才是一家人,更何况他和娄家家缘极浅,打小便事事都是靠着皇帝,此时试他,也不知是谁的意思。
那边李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娄之晏却看着他明明灭灭的脸色,心下了然般自顾自地点了头。
“没事,”他宽慰道,“你别急,就是还不到时候。”
言罢,他见李玉还恍惚得厉害,就仰头喝了杯中酒,上去抱了优伶留下的琵琶,坐在那女妓的八宝座上随手拨了两下。
“阿玉莫怕,小舅舅给你唱支小曲儿。”
言罢就咿咿呀呀地弹唱了起来,大约是捡了优伶姬妓最爱唱的那种,是一首诉衷情的调子。
“少时闲来总作诗,
月白红柳缠花枝。
昨夜梦君君不见,
朝来白露染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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