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情打造的小说《雪上空留马行处》,是应钟半生瓜正连载的小说,主角:戴绪骆盛朝,小说雪上空留马行处的主要内容是:戴绪这次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骆盛朝的手了。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应钟半生瓜 主角:戴绪 骆盛朝
戴绪直到汽车停稳也没能醒过来,骆盛朝依旧保持着别扭的姿势搂抱着他,直至半边身子已经麻得无法动弹也不松手。面色苍白的青年靠在椅背上,哪怕是昏睡着没有钻到身边人的怀里,只是脑袋微微向骆盛朝这边靠着,像是有点贪恋他身上的气味。他呼吸有点重,但似乎睡得很踏实,骆盛朝不忍心把他叫醒,就这么一下下用指腹摩挲着戴绪的肩骨,想要借此护他一枕安眠。
骆盛朝抱了他一会儿,抬起头对驾驶位上的关赤小声道:“关医生,您之后有安排吗?如果可以的话……”
关赤了然:“嗐,我没什么事,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在这停着,让戴少再睡会儿。”
他从中央后视镜看向后座上的两个人,眸光微闪,随后低下头翻看起手机来。
骆盛朝就这么抱着戴绪安静地在后座上又蜷了十几分钟,直到清瘦的青年终于在昏睡中恢复了些许体力,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戴绪忍着脑袋里若有若无的闷痛慢慢找回了神智,终于在耳边捕捉到了一丝呼吸声。那呼吸声悠长却又舒缓,谨慎得像是连扑到他耳尖的热气都显得收敛,但那依旧是离他的脑袋太近了——
戴绪倏地一颤,然后迅速缩起身子向一旁闪去。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想保护自己的头部。
骆盛朝也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是方才的气氛太温馨了,自己不小心忘记了戴绪现如今的雷区。他有些懊恼,在关赤闻声打开车顶灯后才看到戴绪比平时更白了几分的脸色,还有像猫一样微微收缩的瞳孔。
“绪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也有点迷糊了。”戴绪的气息总能让他觉得有点困倦,刚才两个人靠得太近太久,他这几天心里吊着事儿总是没法好好休息,没忍住也打了会儿盹儿,睡睡醒醒之间也就没注意距离。
戴绪摇了摇头,示意是自己的问题。几个呼吸以后他努力调整好了状态,在骆盛朝小心地扶抱下撑坐起了身子,对前排的关赤道:“关赤哥,麻烦你了。”
关赤摇了摇头:“没关系戴少,你感觉好些了吗?”
戴绪咽了咽唾沫试图让嗓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微微扬起嘴角拼出一个笑来:“已经没事了,不用吃药……今天麻烦你了。”
他又说了一遍“麻烦你”,骆盛朝听得眉心微蹙,关赤却已经习惯了,借着后视镜回以一个微笑:“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关赤哥再来看你。”
话里话外哄人的意味非常明显,戴绪和骆盛朝都被逗得心情松快了些,又跟关赤聊了两句后便下了车。
春风料峭,骆盛朝下车前便给戴绪裹上了车里备着的毛毯,可等到两个人进了屋,戴绪的脸色还是被冻得有些青白。骆盛朝将他身体细微的颤抖看在眼里,一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但又没什么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对的,他的身体在这三年里一点点亏损,如今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便恢复原状。
骆盛朝有十足的耐心,他只是不想戴绪这么熬。
可戴绪自己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迅速将碍事的毛毯解下来挂在了一旁。他两三步走进屋里熟稔地打开电暖和加湿器,却在扭头看到骆盛朝还站在原地时愣了愣,环顾了一圈周遭,这才反应过来骆盛朝如今是在自己罪恶的小窝里。
这栋房子是他给自己留着做念想的,以前他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骆盛朝能迈进这扇门……甚至能接纳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可骆盛朝如今就站在这里,将他一切龌龊的贪念都纳入了眼底。
戴绪缩了缩手指,避开骆盛朝的目光:“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无从解释。想念骆盛朝是真的,想念他们以前的爱巢是真的,偷偷按照旧房子的格局选房也是真的,在忽视了骆盛朝的知情权、亲手摧毁了二人感情后依旧自欺欺人地还原着过去……也是真的。
可骆盛朝只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便出乎戴绪意料地聚起了眸光:“你这边的布置挺不错的,我很喜欢。”他掩住心里的酸涩道,“格局也简单,这样方便熟悉,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他没看出来?
戴绪愣了愣,探究地看向骆盛朝的眼睛,却被那里面满当当的喜悦晃了个正着。他进屋时只顺手打开了廊灯,此时屋里有些昏暗,骆盛朝的眸光明明灭灭的,像是多年前某些暧昧的瞬间。
戴绪除了犯病时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情绪波动了,但这一刻,他倏然感到心尖软了一块,塌了下去。
骆盛朝迎着戴绪的目光眨了眨眼,哪怕心里很担心戴绪会看出自己的不安,脸上却不敢暴露分毫。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在客厅里站了良久,戴绪的时间感如今被抑郁症干扰得所剩无几,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站十分钟都不在话下,可是骆盛朝毕竟做不到这一点,总觉得自己再这么呆下去肯定要露馅儿,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
“我熬点粥给你垫垫肚子,晚上不能吃太多……吃完饭洗完澡以后再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戴绪闻言极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后才像是豁然清醒一般站直了身子:“盛朝,我做,我来做饭。”
骆盛朝可舍不得“奴役”他,连忙摸索着去找冰箱:“我来就好,你歇一下,一会儿就做好了。”
戴绪到底是比骆盛朝更熟悉这栋房子,更快地走到了冰箱门口,从里面取出了一颗圆白菜。他冲骆盛朝的方向扬起笑音:“我给你做饭。”
骆盛朝拦不住他,又或许是因为知道戴绪如今心思敏感脆弱而更不敢拦他,只好退一步尽量依着戴绪的意思来:“想炒手撕包菜吗?那好,我帮你把菜都洗好切好,然后你来炒给我吃,好不好?”
戴绪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绷带,似乎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现状,最后勉强同意了骆盛朝的提议。骆盛朝如蒙大赦,这才敢稍微放下心来不去担忧戴绪因为安全感的缺失而勉强自己,他把圆白菜抱到手中一层层撕开菜叶,动作间悄悄抬起眼看向橱柜的玻璃门。
玻璃上戴绪的倒影依旧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长长的发垂到胸前,整个人安静又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骆盛朝在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放在几年前,骆盛朝大概根本没有机会插手这道菜的炒制——
因为这道菜是小戴总唯一一道还算擅长的菜。
想来有点可爱,戴绪唯一的少爷脾气大概就体现在不会做饭上了。毕竟因为天生身体偏弱,小时候家务活基本都是由家里的阿姨完成的,做饭这种费心劳力的技术活更轮不到他来干。
然而戴绪毕竟不是个娇气的人,当年和骆盛朝一起住以后,为了分担骆盛朝的压力也主动学习了做家务。
戴绪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一般的家务自然也做得很好,只是在做饭一事上大抵真的没什么天赋,唯一一道做得还可以的就是手撕包菜。
骆盛朝向来温柔,第一次尝到便积极地夸奖他做得好吃,戴绪信以为真,便经常炒这道菜给骆盛朝吃。其实骆盛朝也没有说谎,那道菜口味确实还不错,只是再好吃的菜也禁不住顿顿都吃,没过多久骆盛朝只要看到圆白菜就会生理性地有点犯恶心,但是每晚饭桌上戴绪期待的眼神又像是夜风里微弱的一豆灯火,让人狠不下心去吹灭。
骆盛朝三年没有吃到这道曾经吃腻了的手撕包菜,甚至隐约有些想念——想念这道菜里融入的沉甸甸的感情。
骆盛朝淘了米熬上粥,处理好圆白菜又把戴绪会用上的蒜片和调料都备好,这才给戴绪让出位置。
戴绪走到案板前垂眸看着骆盛朝切出的比自己精细均匀不少的材料,沉默片刻后挽起袖子:“我……在国外学了很多菜,新的,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这一刻背对着骆盛朝的戴绪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敏锐,只可惜这种敏锐用错了方向:“我知道你以前只是在哄我……谢谢你啊盛朝,真的很谢谢你。以前总委屈你吃同一道菜,做得还……很一般,以后不会了。”
骆盛朝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眼眶倏地红了:“不是的,绪绪,你做的很好吃,我没有骗你。”
戴绪“嗤”地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无奈,沉重得不像过去那个清冷温柔的青年:“我会给你做点别的。”
骆盛朝几乎能从那层层衣料之下看到嶙峋的脊骨,戴绪打了火,动作间不经意露出了手腕上一圈圈的白。
骆盛朝被心里的疼弄得嗓子发哑:“今天不弄了,你很累了,我担心你。”
戴绪把部分蒜片拨到锅里炝锅,不大的厨房里顿时弥漫起烟火气。他低声说:“我可以的。”
骆盛朝说:“我知道你可以的,绪绪,我只是想改天,改天你做给我吃。”
戴绪本身可能并不想妥协于自己的虚弱,可是他对骆盛朝永远是顺从的。他听到骆盛朝说担心他,只觉得心中作痛时又隐隐尝到了一丝甜味。
他又给骆盛朝添麻烦了,这样骆盛朝怎么可能愿意留下来,可是骆盛朝说担心他……他说他担心他啊。
戴绪短暂地抛弃了罪恶感,嘴角短促地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他从抑郁症发作的负面情绪中走出来,推开了对骆盛朝的恨恼,如愿尝到了被关心的甜蜜。
骆盛朝也确实是很担心戴绪,后者在灶台边上做饭,前者便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看着。戴绪刚刚发作过一次,骆盛朝总怕他现在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稳定,又不敢跟他执拗,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守着。
戴绪压抑的哭声似乎还回响在他耳畔,骆盛朝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突然打断了这阵只余锅铲翻炒声的沉默。
“戴绪,我不太确定你之前有没有听到…但不管如何,我觉得我都有必要再和你说一遍。”
“对不起。”
锅铲的磕碰声兀地停住了。
骆盛朝哽了哽,继续说:“我必须跟你道歉,纵使有再多理由,我也伤害了我们的感情,伤害了你。我只顾着自己发泄,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想说你不开心是对的,是正常的,别压抑自己,也给我点时间来安慰你……好吗?”
或许是因为抑郁症发作时积压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发泄,或许是因为此刻他正和爱人站在一套酷似他们过去爱巢的房子里,也或许是因为骆盛朝想要拥抱他的姿态太过坚定,戴绪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熟悉的手撕包菜的味道安慰着他紧绷了三年的神经,在这一刻他终于尝试着看到自己心里的龃龉……
他终于被迫承认,哪怕他想要做一个不会麻烦到骆盛朝丝毫的人,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并不出众的,和众生一样脆弱贪婪、不能自控的人。
戴绪唇角抽搐两下,眼眶酸涩得眼睛几乎无法闭合,他频繁地移动了几次目光,终于开了口。
“没关系。”他的声音低哑但语调温柔,“我原谅你了。”
数十分钟的昏睡让他恢复了些体力,戴绪很快炒好了菜。一道简单的手撕包菜因为耽误了一会儿而炒得有些老,菜叶边缘的颜色都有些焦黄了,但好在并不太影响总体的卖相。
只可惜如今尚可的也仅仅是卖相而已。
抑郁症和心脏病已经严重影响了戴绪的味觉,待续本人对这一点感触不深,在出锅前尝了尝汤汁觉得太淡了,以为是自己常年吃得清淡下手也不稳了,为了迎合骆盛朝的口味便又加了些盐。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可骆盛朝知道——关赤早已经悄悄将此事告诉了他。
骆盛朝舍不得让戴绪多干一点,抢着把菜盛了出来摆到桌上,又给两人分别盛了粥。他知道戴绪如今在他身边吃不下东西,但他家绪绪照顾他的态度又太坚决了,只好将戴绪的粥临时扣起来保温,自己坐在了他对面,想要速战速决,让戴绪尽快吃上东西。
可当他迎着戴绪期待的目光夹起一筷子圆白菜送进嘴里,他仍是感觉喉咙一紧,险些将菜给吐出来。
太咸了。
太咸了,咸得发苦。
骆盛朝艰难地嚼了嚼,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冒出来的第二个想法却是——
以前可以做出一道尚算可口的菜肴的戴绪,到现在别说因为厌食症几乎吃不下东西了,就算能吃下去,原来也品尝不出美味了。
骆盛朝将菜咽下去,感觉那苦涩的盐分顺着食道一路灼烧到了胃腹。他知道自己恐怕难以支持起一个看似真实的笑容了,只好捧起粥碗假装喝了几口粥。
而后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碗壁缓缓传来:“很好吃。”
和当年一样,只要是戴绪做的,什么都好吃。
作者:应钟半生瓜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