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处苏兆妍丛海粟by时醉小说全文免费阅

夜里下过雨，早上起床后我发现楼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但是天空已恢复晴朗，初现的日光明媚刺眼，可想白天不见得凉快。我换了身蓝灰色T恤和七分牛仔裤的装束，既然是骑车，轻便点更合适。

海粟仍然穿着短裤，只不过上衣变成了明黄色，头发扎了个高马尾，看着特别青春，与昨日给我的印象宛如两副面孔，如果算上前天的病态，就是三副。千面女郎吗？

我原本以为她说的“骑车”是自行车，到了租车点才发现是电动车。

“没骑过？”目睹我的犹豫后她开了口，“试试吗？和自行车差不多。”

我开车都两年了，不怕驾驭不了小电驴，也跟着挑了辆车。

“你在前面吧。”她坐在车上，支着长腿，没急着行进。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如果并排不太安全，谁前谁后不一样吗。

“看着点你，”她撩了把额前的碎发，面带揶揄的笑意，“怕你骑到汽车道上。”

骑行道和机动车道之间没有护栏，但也够宽阔了。我刚想反驳，她催促道：“走吧。”

走就走。我像她一样坐上去，接着踩上脚蹬。

气温不低，风也不小，一骑上车浑身都舒爽起来。我又闻到了微咸的气味。

过去这片土地上的居民没见过海，习惯把宽广的内陆湖称为“海”。我的家乡虽然在更东边的地方，却也不靠海，现实里我只见过两次大海，和这些前人有着类似的心情。洱海边骑车，就像沿着海岸线前行，白灿灿的日光投向身侧的水面，万千金斑跃动不止。

另一侧是公路。汽车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会有点紧张，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我马上被这情绪刺激产生出更多兴奋。短发有一点不好，风一吹头发就容易乱，眼睛被不时扬起的发丝扎得发痒。我看不到海粟，她一直没有超上我。但我相信她就在后面。

过了十几分钟，不知是不是骑出了热闹的路段，公路上空多了，半天没有车经过。我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啊”的喊声——海粟的声音，心里一紧，以为她怎么了，接着那人又大笑起来，高声问我：“苏兆妍，你想不想大喊两声？”

有病啊！我怎么做得出这么丢人的事……可是她的情绪非常亢奋，又开始喊叫。原来她的声音并不总是低沉的。在那尖锐嘹亮的女声中，我心里覆着的一层灰好像被震散了。

对向开来一辆跑车，坐着一男一女，女生在经过我们时也尖着嗓子喊，与海粟的声音不太一样，类似于“呜”，又有点像口哨，估计是差不多的好心情。海粟更来劲了，甚至带着些发自腹腔的力度。

胸口仿佛鼓着一团气，我莫名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到学校实习的时候。第一次真正意义登上讲台，我没有太多底气，讲课声也不大，没过几分钟班级里的学生就开始交头接耳。那时我的胸口里也积着一团气，不上不下，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恢复正常。我提高了嗓音，胸腔的气流沉到了腹腔。班上又静下来。后来我想，也许身体里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替换掉了那个畏生、容易感到不安的我。

再次意识到这种变化时，我也不由自主地喊叫起来，尽管被海粟的声音掩去了大半。我什么都不必去想，时间在此停下就好了，空气永远带着咸味，水鸟永远徘徊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可我还是迅速被拽回到真实的时空中，经过一个弯道，跑车经过留下的刺耳声响吓了我一跳，晃动着车把停下。

“小心！”

我把车拐向了身旁带坡度的草坪，从车上下来，意外地发现这附近的景色是一路而来最好的。开阔的草地形成了天然的瞭望区。

“要不要来这儿走走？”我冲着同样下车推着行走的海粟扬起了手。

车停在刚下公路的地方，我等她到了身边，一道朝水边走去。天空蓝得透亮，飘着几缕如烟的云。

她双手插兜，胳膊时不时碰到我的，“你是学生吗？”

听到这冷不丁的一句，我不算太惊讶，平静地回答：“不是，但和学生有点关系。”

见她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我有点开心，“老师。”

“你是老师啊？”她果然意外，“还以为是暑假出来玩的学生。”

我上大学的时候总有人把我当中学生，大学和研究生都毕业了，又觉得我是大学生，反正不像社会人。

我说我是六中的英语老师，还有一年多就三十岁了。她也告诉我自己的年龄，与我同年，只不过我的生日在九月，她的在二月。

虽然猜测过她的年纪与我差不了多少，但实际上我曾经以为她过了三十。

“怎么了，比你想象的年轻？”她显然看透了我的心理活动。

“也不是，”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着很成熟。”不是显老的意思。

其实我以前很羡慕她这种面相的女人，毕竟我长得显小，总被人当成孩子，早几年在学生面前也没有半分威慑力可言。

“一直在学校也挺好。”她望着泛波的湖面自言自语。

好的是当学生，至少我没觉得学校的工作轻松。不知道怎样向外人解释，而且我不清楚她是做什么的，随随便便抱怨或许会显得矫情；也不想附和，于是便静下来。

我不太适应冷场的气氛，岔开话题：“我下午就回丽江了。”

来时的飞机就是落地丽江，回程仍然从那里起飞，而且我还想在古城里转转，晚两天回家。简单说了自己的行程之后，她轻轻扫了我一眼，再扭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说：“我明天去丽江。”

来云南旅游的人多以丽江为中心，这倒不意外。不过听海粟说，她先到的昆明，这趟还没去过丽江。

“你住哪个酒店？”我问她。

“没订，到时候现找。”

我没料到她这么心大，旅游旺季连房间都不提前安排，又有点想告诉她我订的民宿，说不定她也愿意来住，到时我们还能结伴。

但她好像对我住哪没有丝毫兴趣，主动提过于突兀。

“往回走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