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by小狗骂人小说

临近辰时，屋外的长廊上传来了一阵银铃响，随后有人轻轻地扣了扣门，等了一会才说话。

“公子，太后来吩咐给公子备上早膳，待公子洗漱用膳完毕后，太后请公子面见。”

沈源野松了贴着谢郢手腕上的手，翻了个身卷着被子把自己扭成了个麻花，好像在和谁赌气。

他瞪着眼，语气很不高兴：“真是扫兴！”

谢郢翻身坐起，理了一理被沈源野拽得松松垮垮的中衣。

这里不是沈源野的太子殿，而是苏太后的地盘。但是沈源野似乎有似无恐，没想着躲开。

门送外面被推开，脱了鞋的宫女步伐有序的鱼贯而入，她们速度极快连一片寒风都未来得及吹进来。

领首的宫女穿着双叶的百色裙，她步子极稳，走路时裙摆甚至不会摇摆，只能看见从裙角里漏出的一双赤脚仿佛紧紧地抓在地面上一般。

她的腰间系着一串小小的银铃，走起路来如鸣佩环。这一群人走起路来居然听不见一点脚步声，只有那银铃在响。

那些宫女脸上都系着一层黑布，她们都只靠银铃的声音辨路，但是手里的器皿端得极稳，只有从器皿里蒸出的热腾腾的氤氲微微地摇晃。

这对宫女按着次序将东西摆放好，几个宫女摸索着掀起被子将墨黑色的外绣银纹长袍捂进被子里，险些就要摸到沈源野的袖子，但是沈源野不动声色屏住了气息，所以几人并未发觉异样，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几个宫女飞快得给谢郢重新换好了纱布，敷上了新药，又被宫女伺候着穿了衣服，他坐在床榻上腰挺着笔直。

沈源野猫在被子里，立体挺拔的鼻尖上挂着柔软的绸缎，只露出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沈源野的后腰看，他的眼睛微微笑着，显得又坏又狡猾。

沈源野的手指做鬼似的摸上了谢郢的腰，谢郢像是被那滚烫的手烫了一下，身体猝不及防的猛得一抖，差点踹到了正跪在地上给他穿靴子的宫女。

为首的宫女注意到了谢郢这里的异样，发声问道：“公子？”

谢郢略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说：“无碍。”

谢郢踩了靴子，有人拿了浸了温水的帕子给谢郢搽脸。谢郢身为元域的太子，生来就是这么被人精心照顾着，所以他对这些举动都习以为常。

那个为首的宫女轻轻摇了摇系在腰间的银铃，她侧身的一个小宫女手捧着一碗药汤递上，只听那人说：“御膳房热了一晚上的灶火，用水煎出的汤药，御医说这是治风寒与创伤的好药。怕公子喝了觉得口苦，也备着蜜糖。”

谢郢伸手端了碗，瞥了眼那个宫女，她虽然眼上蒙着黑布但是却微偏一毫的对上了谢郢的眼睛，于是谢郢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黑漆漆的苦水，谢郢把嘴唇碰上了碗沿，那股作呕的苦味冲上了鼻腔，闻得直倒人胃口，谢郢皱着眉勉强碰了一碰，勉强喝了一口就把它搁在了桌案上。

为首的宫女带着浅浅的笑说：“太后牵挂公子的身体，特意赏了好参命御膳房拿着与龙鱼熬了汤，佐以几道清淡的小菜。不知公子的口味，也多备了桂酿的圆子羹、糯米金丝枣羹和糖霜的小米糕。还有几道小粥和汤类，请公子慢用早膳。奴婢待会再来请。”

话说完，又是几声银铃声响，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她们全部退了出去。

沈源野掀了被子坐起来，光着脚踩在地上，伸手拿了被谢郢搁在桌案上的汤药，送到谢郢的嘴边。

沈源野说：“怎么喝药也不老实？”

谢郢伸手推开了药碗，说：“一股苦味，又黑漆漆的，太后是命人倒了多少瓶毒药才能熬成这样的苦药，我不要喝。”

沈源野又把药碗移回去，“你是要我哄你呀，哥哥——哥哥乖，我们乖乖把药吃了，一会才有糖吃。”

谢郢面色不虞地盯着沈源野，他在沈源野的视线里又把嘴唇抿了起来，说：“我要见我的皇姐。”

沈源野没说话，但是嘴唇带着笑。于是谢郢微微低了头，把嘴唇靠着碗沿，就这沈源野的手把那一碗苦汁喝干净。

嘴里的那股苦味像是泉涌一样汩汩地往上冒，谢郢没去动摆在桌案上的蜜饯，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浓茶，连续喝了好几杯，才把那股作呕的苦味压下去。

谢郢说：“我还要见程子沐。”

沈源野拣蜜饯的手顿了一下，手指都摸到黏糊糊的蜜水里了，才拣起一个蜜枣丢进嘴里。他没有细细吮吸蜜枣的甜就囫囵吞枣地把它吞了下去，又吐出舌尖去甜指头上的那些蜜。

谢郢无端生出点怕，他捏在茶杯上的指尖有些发白，但是又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搁下茶杯把指尖都藏进宽大的袖口里，他又说了一遍：“我要见程子沐。”

程子沐是他的挚友，五岁就入宫做了太子伴读，在这次逃亡的途中，也多亏程子沐一路护航，谢郢和灵箐公主才能每次躲避大瑜的追杀。

但是在奚南，大瑜的追兵来的太快，这一场突袭打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瑜一直在慢慢磨着谢郢一行人，而在奚南是他们最后围剿收口的时候。

那天风雪很大，离的半米远就看不起人的影子，谢郢驾着马把自己的皇姐护在怀里，而程子沐和其他的护卫驾着马排成雁翼护在谢郢身边。

谢郢扯着自己的大氅，把灵箐公主盖的严严实实。马跑的太累，谢郢的小腿夹着战马跑的筋挛的肌肉，逼着马继续奋力往前跑。

但是他们还是被包围，另一批大瑜的士兵从左右两侧逼进，这是他们的地盘，谢郢是跌进迷宫里的蚂蚁，每一步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所有人亮出了长剑，顿时浓厚的血腥味和濒死之人痛苦的呻吟染红了雪夜。

程子沐不用刀，他手里舞着一棍长缨，这棍长缨枪比寻常的还长上半寸，即使是骑在马上那长缨的枪尖也是拖着地。要舞起这长缨，非要有不一般的腕力，才能够让它在手中挥舞自如。

程子沐的棍法是程家的绝学，他能够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天里挥舞着长缨枪，而让雨水一滴也不落在身上，故名“破泉”。

而此刻“破泉”的枪尖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他舞枪时仿佛是挥舞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

一群死士被程子沐逼得节节败退，然而程子沐也无法在靠前，只要他一动，就有成倍的死士扑上来死死的撕咬他，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难缠。

这时谢盈一遍紧紧护着灵箐公主，一遍挥刀杀敌。他的手掌贴着长长的刀柄，并且用长绳将刀柄死死的绑在自己的手腕上，以免自己的右手无力握不住长剑。

灵箐公主被谢郢身上浓厚的血腥味熏的反胃，她不敢吐，只能死死的忍着。她完全被谢郢的大氅罩住，分辨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所有的恐惧都会被一次次捕捉到的兵戈相见的声音中不断的放大，但她甚至不敢颤抖。

太后的命令是要把谢郢和灵箐公主活生生的带回来，所以这些死士不敢下死手，只能磨尽谢郢的体力再把他们带走。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这是他们死士之间的暗语，所有人立即心领神会。

谢郢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嘴角喘着粗气，他现在是被围剿的豹子，猎人们换了新的花样，他琢磨不透，就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去躲避猎人的追杀。

突然一人直冲了过来，挥舞着巨刀就劈了过来，谢郢来不及躲避只能生生的用“收光”去抗，瞬间“收光”发出痛苦的剑鸣，谢郢的手腕已经被震麻了，若不是在剑柄上死绑着绳子，“收光”定被震落离了谢郢的手。

“太子殿下，后面！”

程子沐愈战愈凶，他要在猎人聚集起来之前把猎人都镇吓逃跑，他的“破泉”甩掉枪尖上的血珠，在喧闹的杀戮之中他的耳朵捕捉到一声细小的掰动弓弩的声音，他猛的收马，但是他已经被这群猎人逼的离谢郢太远，只能大喊提醒谢郢。

电光火石之间，箭弩已飞射出，谢郢的“收光”被巨刀死死卡住，他只能猛得用马刺去驱赶座下的战马往右侧飞驰，但是对方逼的很紧，谢郢只能把“收光”往下压，而对方逼的如影随形。

谢郢的肩膀上突被飞箭擦过，箭头上抹了麻药，血还没飞出来半边的胳膊就已经麻掉。

他用不出力气，那猛士挥舞巨刀往下劈，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收光”从剑尖处裂处一条薄薄的剑锋，“咔嚓”一声断掉的不仅是谢郢的“收光”，还有他的手腕也被巨力劈脱臼了。

程子沐见到谢郢中箭，“收光”被劈断，更是心急如焚。但是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慌乱只会让人露出更多的破绽。程子沐被久久的围困消耗了大量的体力，重若千斤的“破泉”舞起来已经又些吃力，在狂暴的风雪中他几乎无法喘息。

猎人们又围了上来，这次他们调整了目标，把薄薄的飞刀劈向了程子沐的马。

程子沐几乎无法抵挡，他胯下的战马受了惊，两蹄在空中高昂起来，程子沐不得不再分出一只手死死的勒住马缰，以免自己被甩下去。

但是猎人们也找到机会，把刀刃狠狠的插进程子沐的破绽之中。

程子沐只剩下一口气，他身上受了十几处的刀伤，几乎要被砍成一滩血泥。他用命也没能护下谢郢和灵箐公主，他们二人被大瑜活掳。

风雪渐渐小下去，暴雪要停了。而此刻元域的最后一批援兵终于赶到，大瑜既已得手就不想再战，他们分为两队，一对带着谢郢和灵箐公主离开，一对留下来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