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半勺蜂蜜的小说《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是作者魁梧书生正连载的一本小说,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的主要内容是:李立之前的害怕是真的,但现在他有了想要利用的人。热门评价:一直是你。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半勺蜂蜜 主角:李立 萧掠
言官真是兰朝朝堂上一群特殊的群体,杜贤、邓鸣的死非但没有堵上他们的嘴,反而让他们愈加活跃起来,每天早朝争先恐后地上奏弹劾。
弹劾谁?
弹劾的就是李立。
他们指责李立堵塞言路、肆意妄为,置兰朝江山社稷于不顾,请求李立即刻写罪己诏,一份烧祭宗庙,以求上达天听,一份下发民间,以平百姓之怒。
李立觉得自己有病,这群言官比他病得更重。
为了断绝病根,李立将所有上奏的言官一个一个,全部赐了当庭杖杀。
言官们被羽林卫架着走的时候,还双手抱拳,大喊着:“谢陛下成全,臣谢主隆恩!”
有病。
难道连杖杀都成了香饽饽,还要争着抢着求一份名额吗?
萧掠跟着上了几天早朝,类似盛景自然也看在眼里。
比起这些个不走寻常路、但求一死的言官,萧掠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李立身上。
他的小皇帝难得露出一头雾水的可爱模样,他可不想错过。
这天,萧掠夜宿在李立的寝宫。
往往萧掠打算在宫中过夜的时候,宫人都会退到殿外很远的地方。
李立在床上躺了一会,却不见萧掠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他俩每次睡在一张床上,都只是两头不知羞耻的欲兽而已。
李立没空去猜萧掠的心思,他求之不得,立刻侧过身,背对着萧掠。
身后同样躺着的萧掠闷笑了一声,随即李立的腰就被对方的手臂箍住,身体也被翻了过来,和萧掠面对面。
“我没那么禽兽。”
被一言道破心中所思,李立的面上仍旧装得滴水不漏。
“听说你这几日被那些言官烦得不行,睡也睡不安稳。”萧掠隔着衣服给李立按腰,力道不轻不重,李立身上的疲累暂时得到了舒缓。
“哦?宁王有什么高见?”李立呼吸舒缓,闭着眼睛问道。
“杜贤、邓鸣二人死后,都上了民间的忠臣录,他们故乡的学堂,还有人给他们设立了祠堂,日夜祭拜。”萧掠按过一边的腰后,又把李立垫高,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给他按另一边的腰。
“这两人生前没做成惊天伟业,死后却能被人铭记传颂,这是多少人毕生所求。这些言官若不抓住这次弹劾你的机会,一生便这么寂寂无名、庸庸碌碌下去了,你杀了他们,反而是成全了他们。”
李立沉默半晌,憋出两个字,“有病。”
“唉,有病的毕竟是少数。”萧掠按腰按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没把李立放下来,反而像哄宝宝似的,轻轻拍着李立的背,看样子就打算让李立睡在他身上,“剩下的人就又精明又怕死了。”
李立却撑起上半身,阴恻恻地看着萧掠:“朕若是将你赐死,会有人铭记你吗?”
“立儿,被人记住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上。一想到世人对着我的墓碑,流着眼泪歌功颂德,叹我被昏君陷害而死,我就觉得无趣。”
“宁王想怎么有趣?”
“比如——起兵谋反,”萧掠笑着对李立说道,“我来做皇帝,然后立你这位亡国之君,做我的皇后。这样一来,我们俩在史书上一定很有趣。”
萧掠这话说得亦真亦假,李立却清楚他完全有能力倾覆整个兰朝,三年前这人就能做到,而且他当时也正在做这件事。
不见有人主动求死了,李立总算可以舒心地上他杀人害命的早朝。
李立想杀人,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有的人正在朝堂上同他争辩,李立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有的人明明躲在人堆里,却被李立点着名字,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被拖进了天牢。
但如果就此认为李立欣赏那些同他争辩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曾有人效法此举,就被李立定了死罪。
最后,所有人总结出来的结论,就是在朝堂上不要被李立点到名字,如果被点到名字还能活着回去,那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积了大阴德了。
很长一段时间,朝堂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大臣们每天上朝的心情如同上坟,但不去又不行,假借生病推脱更不可取,一旦查明了父母妻小全部连累,只好在上朝前把遗言都准备好,免得回不来家里一团乱。
大臣们为了保命,每天察言观色,他们发现有两个人在朝堂上总是屹立不倒的。
一个是宰相岳青柏,一个是宁王萧掠。
但是岳青柏很少在朝堂上为谁求情,自从萧掠入朝,岳相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反倒是萧掠,看起来很受皇上信任,有时只是调笑一句,皇上好像就没有杀人的心思了。
于是只有一小撮人去求岳青柏,更多的人倒向了宁王。
萧掠入朝后,便在京中开辟了自己的府邸。
带着礼物前来拜见的人几乎踏破了宁王府的门槛,但是回回上门,管家总是客客气气地回绝他们,说宁王不在府中,要么入宫陪皇上品茗,要么陪皇上下棋。
起初这些大臣还将信将疑,觉得是管家故意找理由推脱,便找人探查,得到的消息依旧是宁王入宫陪皇上了。
宁王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群大臣们想抱大腿都没有门路,更别说让宁王帮他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了。
此路不通,大臣们便换了一条路。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找个皇上信赖的人,做他们的护身符。
那个人不是宁王,也可以是别人。
皇上的后宫自从丽妃死后,就一直没进新人,用兰朝不能后继无人为由,往皇上的后宫塞人,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他们找来与皇族姻亲关系最重的刘氏一族,主母年事已高,乃兰朝惠帝的掌上明珠,比先帝恒帝还要大上一辈,可以说是兰朝最德高望重的人了。
不久,李立的后宫搬进来一群女人。
她们争奇斗艳,费力地吸引李立的注意。
后宫里的老人请李立为这些新人拟定位份,李立随手挑了两个,侧立为妃,又挑了两个做嫔,剩下昭仪、婕妤、才人等位份,李立依次填满后,再换下一档。
宫里的老嬷嬷看着名册语无伦次,“这傅才人可是名门之女,这庄妃小门小户,怎么在傅才人之上啊。”
“那你来定吧。”
“奴婢不敢。”老嬷嬷吓得跪伏在地。
李立是真的不在意,左右他不会踏入后宫半步的。
但有些场合里,他还是会见到这些他名义上的女人们。
太庙祭祖,妃嫔们也跟了过来。
李立见到了一个女人,面庞姣若桃花,下唇的位置有一粒小痣,令他想起一位故人。
——远客不知,奴家这粒痣叫吃痣,长着的人都有口福嘞~
——远客!远客!偷来的饼,可香哩,快吃!
李立盯着这女人的嘴巴看,女人的脸红若胭脂。
“傅才人。”蟾宫在李立的耳边轻轻道。
“萱儿见过皇上。”傅才人含羞带怯地向李立行屈膝礼。
李立回过神来,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宫。
隔天,傅才人的位份一跃,成为了傅妃,刚好顶了庄妃不当心溺亡留下的空缺。
傅妃总是能在御花园偶遇到李立,李立也会对傅妃,不咸不淡地问候几句。
单独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但是放在整个后宫,李立只同傅妃说过话,也只亲自给她一人晋升过位份。
这点不同让傅妃显得独一无二起来。
后来的一天夜里,傅妃求见李立,向他告发后宫的沈昭仪和侍卫私通,神色中难掩得意。
萧掠不在的夜晚,李立心情总是要好些。
他让傅妃引路,带着自己到沈昭仪的住所,隔着一道木门,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墙角。
住所外守夜的太监宫女趴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门内的两人却毫无察觉,仍在逍遥快活。
伴随着一阵黏腻的喘息,沈昭仪不舍地问她的情郎,“莫哥哥,你下回几时能来?”
“等十日后,再次轮到我值班那天。”
“那我岂不是又要再想你十日?”
“如娘,我也不想这样,可恨狗皇帝强行征你入宫,害得我俩只能做对苦命鸳鸯。”
听到狗皇帝三个字,李立摸摸下巴,朝蟾宫歪歪脑袋,眼是笑盈盈的。
随后,他转身迈开一步,却听里面的对话仍在继续。
“莫哥哥,听说皇上喜怒无常,我入宫来他虽然未曾踏入后宫,可若是哪天转了性子,召我侍寝可怎么办?我只想跟你好。”
“放心吧,他才不会。”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告诉你吧,狗皇帝挑选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入宫为妃,其实就是为了做掩饰。”
“掩饰什么?”
“掩饰他杀死太子的真相。狗皇帝对同父异母的太子,有不伦之情,我在军营亲眼见过!”
李立的笑凝在脸上,像一张精致描摹过的假面。
次日宁王府中,萧掠正在陪李立下棋。
一局终了,李立以半子险胜,他眉眼轻松,抿了一口宁王府特有的香茗。
萧掠并不在意那半子的输赢,命人收拾掉棋盘,换上糕点。
恰逢一只狸猫冲进亭子里,那狸猫跑跳起来身轻如燕,不似家养的胖玉环,倒像是从外头钻进宁王府花园的。
狸猫一点也不怕生,循着糕点的香味,扒着萧掠的腿,跳到了他的膝上。
“听说陛下昨夜处置了一名侍卫。”萧掠食指做弯钩状,摸摸狸猫的下巴,狸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李立突然笑了,像花园的春光一样明媚,“宁王想知道朕是怎么杀的那人吗?他说错了话,朕命人将他削成人棍,放在瓮中,还让人用参汤吊着他的性命,奈何他太没用,只熬了两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
他描述地绘声绘色,令人身临其境,连骨头都是冷的。
萧掠逗猫的手放下来,静静地看着李立。
狸猫察觉没人伺候它了,便蹲在萧掠的大腿上,一会洗洗脸,一会打理打理毛发,爪子把萧掠的名贵衣料都勾出了丝线,十分嚣张。
李立面含兴奋,笑容愈深,“朕翻阅记载,发现曾有生命力顽强之人,受此酷刑仍能活半年之久。宁王,你觉得若换了你,能坚持多久?”
萧掠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立儿说多久就多久。”
然后,萧掠捏了一小块糕点,给偷瞧着桌面、跃跃欲试的狸猫,摊开掌心喂给它吃。
大概是萧掠的回答有着太明显的敷衍,李立顿觉了无生趣,茶水亦是寡淡无味,喝不下去。
李立冷哼一声,扔下茶杯,看架势是预备甩袖而去。
萧掠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萧掠温柔道:“我今夜进宫陪你。”
李立扯回衣袖,冷笑道:“等你先将跟你说的那几人杀了,你再入宫吧。”
李立走之后,萧掠又喂了一会儿狸猫。
狸猫吃了一小块糕点,舔着萧掠的手心不想离去,萧掠见狸猫亲近他,便伸手想摸摸它的肚皮。
谁知道狸猫翻脸无情,举起爪子就给萧掠来了一下,蹦了几个高便逃窜无踪影了。
“小没良心。”萧掠笑着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狸猫,还是在骂哪个利用完他就跑的人。
不多时,一名身形、容貌再寻常不过,步履却相当轻盈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跪在萧掠面前。
“把你见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说与本王听。”
一盏茶的时间后,萧掠指尖叩着台面,“所以他饶恕了沈昭仪,却杀了前来告发的傅妃,那名侍卫他也只是命人一刀杀了,并未折磨。”
“属下所言不敢有假,若非那侍卫最后说的话,皇上甚至打算放了他们两人。”
“沈昭仪难成气候,留着无妨,那位傅妃却又杀得太迟,背后势力早就急不可耐地互相串联。”萧掠无奈地摇头,“他的心狠手辣,放到女人身上,总是要大打折扣的。”
“主人,是否派属下去调查刘、黄两大氏族近来的举动?”
“不用,你就盯住李立,不得让他发现,也不得让他离开视线半步。”
“遵命。”
凉亭中又只剩萧掠一人,他抬头望向花园,挠了他一爪的狸猫又跑了回来,没心没肺地在花丛中扒拉土里的蚯蚓小虫,还张牙舞爪地对着它们哈气。
萧掠神思飘远,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声来。
沈昭仪事件,李立灭口没灭干净,最终传言还是流出了宫外。
导致莫侍卫丧命的那句话,只有李立、蟾宫还有傅妃听到,而傅妃已经不在了。
沈昭仪亲眼看着情郎成为刀下亡魂,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下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信。
摆在世人面前的,就是沈昭仪与侍卫私通,李立没有处罚沈昭仪,反而把此前宠爱的傅妃给赐死了。
众说纷纭,一说李立真是个疯子,脑子有病;一说李立其实真正喜爱的是沈昭仪,先前的傅妃就是个幌子,尽管沈昭仪背叛李立和侍卫私通,但是李立爱惨了沈昭仪,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她,然李立无法原谅沈昭仪,纠结之下只能不再踏入后宫。
后一种说法更为缠绵悱恻,在京中女子规格内流传甚广。
总之,不管哪种原因,李立确实没有再进后宫,后宫也没有再出一个像傅妃那样,可以和李立搭上话的女子。
三月,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结束,选出了状元、探花、榜眼以及进士若干。
这大半年,李立杀了不少大臣,朝堂上空出许多官职来。
然而科举考试还是和往常一样,考生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高中者更是万里无一。
那被李立杖杀的言官邓鸣,曾说李立滥杀的举动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饱学之士无人敢入朝为官。
看来这天下读书人的心冷得快,暖得也很快。
殿试是选出前三甲,一般由皇帝亲自出考题,最终选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李立对于除杀人以外的事情总是兴趣缺缺,殿试的事全权交由岳青柏去做了。
岳青柏选好了人,将名单和名次写成奏折,由蟾宫上呈给李立。
岳青柏选的人,李立没有意见,朱笔一批,允了。
萧掠恰巧在场,看了一眼奏折上前三甲的名字,对李立说道:“这三个是能做事的,陛下应该见见。”
李立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答应的意思。
萧掠走上前去,停在李立坐着的椅背后,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腹部,轻轻地给他按压脑袋。
李立闭着眼睛,声音像一只餍足的猫,懒散而简短地说:“见吧。”
萧掠在背后笑,“陛下有时挺好哄的。”
李立挑眉,抬手从案上抽出一份早早拟好的名单,“宁王可能是太清闲了,那就替朕把他们解决了吧。”
萧掠看到名单,顿了一下,“陛下真会给臣出难题。”
“宁王不愿?”
“弄不好臣会死的。”
李立咬着牙,“你要如何才肯。”
萧掠叹气道:“立儿,你若想长长久久地当兰朝的皇帝,这几人可以过几年再杀。”
李立不作答,他的主意一旦做下,就很难再更改。
萧掠勾住李立的下巴,将其抬高,手指轻轻揉捏着李立的嘴唇。
李立双眼紧闭,睫毛不停颤动着。
突然,萧掠的手指撬开李立的齿贝,来回搅动、追逐口腔内柔软的舌头。
李立欲做挣扎,却被萧掠狠狠地按住了肩。
直到唾液不自觉地从嘴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润湿了整双眼眸,萧掠才放过了李立。
李立忍不住咳嗽数声,愤恨地双眸瞪着萧掠。
萧掠高高在上,巨大的阴影压迫着李立,他目光幽深,声音略带沙哑,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立儿,我只教一次,你会了吗?”
他意有所指,李立如何不能明白。
许久,李立生出一抹孤绝的笑意,“……会了。”
武英殿后面有一间暗阁,里面只简单地放着寝榻和香炉,原本只是作为皇帝办公小憩之所。
李立被萧掠抱进了暗阁里,以往总是他被放倒在床上,等着萧掠欺上来。
然而这回,却是萧掠坐在床榻上,等着他有所动作。
李立慢吞吞地在他脚边跪下来,头上的发冠被萧掠解开,长发垂散下来,遮住了李立的侧脸。
萧掠的手指摩挲着李立的嘴唇,无声地催促,李立躲不开、逃不掉,只能倔强地侧过脸,脑海里由无数不堪回忆演变来的恶鬼,肆意地大笑,讥讽着李立——
李立啊李立,都过去了三年了,你又做起皮肉生意了吗?快去吧,伺候好宁王,快去啊!
“陛下反悔了?”萧掠手肘撑在大腿上,上身欺近,和李立面贴面,“现在也不迟。”
李立自嘲般的一笑,像是已经想通,解开萧掠的腰带。
整个人跪伏下去之前,李立抬头看了一眼萧掠,这一眼清冽妖艳,差点让萧掠反客为主。
“朕绝不食言,望宁王也不要食言。”
武英殿外,新客状元、榜眼、探花排成一排,正在等候皇上的旨意。
见亦或是不见。
李立恶名远扬,谁也不敢保证进去之后哪句话没说好,就给法办了。
但是不去拜见又不合规矩,皇上更有理由让自己脑袋搬家了。
于是三位一大早就等在武英殿的门口,只盼着皇上的贴身太监蟾宫前来通传,说皇上没空见他们,让他们在殿外请过安,就回家等着做官吧。
如若果真如此,也算得跨过一道鬼门关,从此官运亨通,成全了他们的拳拳报国之心了。
然而直到晌午,皇上那儿也没个准信。
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
三位文坛豪杰心急如焚,又见守门的侍卫目不斜视,便偷偷地抻着脖子张望。
武英殿的大门紧紧闭着,细听也没有什么响动。
莫非皇上已经回去了?
三人互相疑惑地交换眼神。
突然,其中一人看到了什么,便示意同僚,缩在袖口里的手指朝某个方向一指。
只见蟾宫身后跟着几名太监,手里端着湿巾和一盆盆的热水,步履匆匆地从武英殿的僻静小门走了进去。
很快,他们便退了出来。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估计只来得及将水盆和湿巾放下的。
状元问榜眼:“皇上洗个脸,用这么多水?”
榜眼拈着山羊胡,眉头轻皱若有所思,然后将同样的问题传给探花。
探花向外瞥了一眼,赶紧站得端端正正,急道:“二位快别问了,蟾宫公公正在过来呢。”
蟾宫微笑着向状元、榜眼、探花鞠躬,进退有度地说道:“三位大人久等了,皇上批阅奏折太过劳累,小憩了一会,奴才也不敢擅自惊扰皇上。烦请三位大人再等候片刻,皇上不时便会召见。”
状元急忙道:“哪里哪里,公公言重了。为了皇上的龙体安泰,臣就是等再久也是应该的。”
榜眼、探花紧随其后,讨好的话说不出新意来,只好一遍遍说着“臣也一样”。
蟾宫点点头,复命去了。
只是他站在武英殿门口却不进去,过了约莫一盏茶,武英殿的门被打开只一人宽的缝隙,蟾宫只身进去,过了片刻后带着皇上的口谕,笑眯眯地让三人前去觐见。
三人诚惶诚恐地跟着蟾宫,迈进武英殿的大门。
有关李立,他们在外面已经听得够多,如何地残暴,如何地滥杀无辜,只觉得是商纣转世,连相貌也在想象中演变成满脸横肉虎睛青牛鼻的怪模样。
未曾设想过,原来当今圣上如此的姿容隽秀、清古天然,只是眉宇间总有挥不散的阴霾之气,让他变得神秘又危险。
李立左手边的阶下,坐着宁王萧掠,俊美地恍若天神,两人在一起,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风头压过了谁。
萧掠的案牍上放了好些奏折,反倒显得李立桌上干净了不少。
早就听说宁王是李立的左膀右臂,是李立的刽子手,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虎,今日一瞧果然不假。
没有萧掠背后的兵力支持,光凭李立一个刚继位的新帝,哪能杀了这么多大臣还不遭到反噬呢。
就是不知皇上是如何擒来这头猛虎的。
三人嘴里喊着“万岁”,跪了下来。
“平身。”李立声音喑哑,语态倦怠,好像是真的因批阅奏折而精神疲乏。
“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自己报吧。”李立显得不耐烦。
三人哪敢惹怒李立,战战兢兢地依次站出,将姓名以及考试名次报给李立。
李立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越安静,三人就却是心惊。
莫不是陛下觉得他们名不副实,想出题考考他们?答不出就是死的那种?
口水咕咚咕咚咽下。
“陛下。”蟾宫近到御前,喊了李立一声。
原来李立竟是听着听着睡着了。
李立单手撑着脑袋,语调中透着无聊,“你们想要个什么官职。”
“臣等但凭皇上吩咐。”
李立指了指萧掠,“那宁王你看着给吧。”
“臣遵旨。”
萧掠风度翩翩地起身,先是让三人各抒己见,谈谈他们对地方新政、对山川治理等的看法,再一一点出三人对哪类事务较为擅长,无有不准。
对比着的李立昏昏欲睡,坐实了昏君的名讳。
萧掠对这三人的考核尚未结束,蟾宫匆匆入殿,用不高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李立说:“陛下,岳青柏岳相正在殿外求见。”
李立皱了皱鼻子,并不待见这位前宠妃的父亲,“他来作甚?”
蟾宫谦恭道:“岳相并未告知。”
萧掠闻言顿了一下,笑道:“京城各大家族女眷近来与岳相夫人走动频繁,岳相怕是被烦得不行,来做说客的。”
李立见他神情,分明对岳青柏来此所为何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却偏要遮掩一半,任自己去猜。
李立并无闲情逸致去上钩萧掠的文字游戏,岳青柏想说什么,让他来就是。
“蟾宫,那就请岳爱卿进来吧。”
岳青柏进入武英殿后,恭敬地向李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李立让他得了,岳青柏还是坚持行完了礼,这才起身,古板得很。
李立心如明镜,知道能让岳青柏行这么重礼的事,要么关乎家国生死存亡,要么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怕对方不允,这才先拉下脸面来。
李立眯起眼睛,家国么在他的祸祸下大致还能再坚持两年,加上萧掠所言……
岳青柏有所求,还觉得这事挺没脸的。
有意思。
岳青柏一看萧掠在,还有三个后生晚辈也在,面露难色,“恳请陛下屏退左右。”
“无妨,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你有什么便说罢,不必避讳。”李立眼皮稍抬,懒懒地说道。
“呃……”岳青柏纠结起来,看看左看看右,拇指与食指来回搓捏着,显得焦虑万分,连下颌的美髯都是轻颤的。
岳青柏已过不惑之年,一双眼睛依旧清明,配上恰到好处的山羊胡,整个人恍若神仙道人,中年尚且如此,何况当年呢?要不他科举殿试那年,答题答得那么一板一眼还能被选为探花郎。
可惜岳青柏不是神仙,是个要食人间烟火的。两袖的清风到了宰相府的铜墙铁瓦里,自然飞扬不起来了。
“老臣恳请陛下为了兰朝,多去后宫走动……广施雨露,绵、绵延子嗣。”
此话一灌入耳中,李立登时便挑眉看向萧掠,眼中是无尽的讥讽。
朕的好宰相让朕去后宫呢。
萧掠但笑不语,手中握着的描金折扇若有若无地滑过唇角。
李立面上的懒散伪装迅速抽离,换上他杀人时常用的笑容。
岳青柏尚且低着头,不知李立的骤变。
“岳相,朕还以为你是来与朕商谈国事的。”
岳青柏有苦难言,他今日原不必前来,可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硬是将他逼至台前。
索性豁出一张老脸,“兰朝江山永继,亦是国事。”
李立凉飕飕地笑,“时移世易,岳相怎的如今做起老鸨的事了?”
“陛下,您怎可……”岳青柏身躯一震,面色铁青,偏偏折辱二字卡在喉咙处,对着李立怎么也说不出,只好换上和软些的语气,“陛下莫要曲解老臣之意,后宫佳人众多,陛下若有中意的,可令其侍寝,这样也可以止息外界流言。”
“哦?宫外都在传什么。猜测朕为什么不进后宫?猜测朕是不是无能,所以才不唤人侍寝?”李立的尾调慢慢上扬,明明在说些对他不利的流言却显得很高兴似的。
萧掠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气息,本能地想要制止李立继续往下说。
“陛下,您累了。”
李立却向他高傲地扬起头颅,挑衅地看了一眼后,再不分给萧掠半丝关注。
“岳相,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李立慢慢地站起身,手中捏着一只精巧的玉杯。
“李立!”萧掠甚至忘了尊称,大喝一声。
啪!
玉杯四分五裂,一粒碎渣弹跳到了岳青柏的脚边。
岳青柏的脚猛地向后一缩,惶恐地看着李立。
李立的双手撑在案上,盯着地上的那粒碎渣,“朕为什么不进后宫,没办法,因为朕……”
他压抑地笑起来,调转视线,直视着岳青柏,“也要侍寝啊。”
毁吧,毁了一切,毁得干干净净才好,才痛快!
“他。”李立抬手一指,朗声道,“宁王,朕夜夜与他安睡,承他的恩泽,他想要如何,我便要如何。所谓的江山永继,就是朕得在床上供他寻欢作乐,这样才能换得兰朝一夕安稳!这个理由,岳相觉得够不够充分?”
萧掠不做任何表示,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看着李立。
岳青柏双目震颤,他忘记了任何礼仪,又惊又愣地看着李立的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陛下,当年您归来,不是说——”
“朕骗你们的。”李立像孩童般眨眨眼睛。
岳青柏顿时瘫坐在地上,久久无言,他神态如同梦游一般,头颅转向萧掠那里。
其实打从萧掠入朝那天,岳青柏就已经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他却一直固执地骗自己。
“臣,有罪。”
“岳相何罪之有,当年之事你桩桩件件参与了,你换来了兰朝的太平盛世,你有功啊。”
岳青柏的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直流。
“请陛下赐臣死罪。”
李立定定地看着那滩血,突然大怒,将桌上纸墨笔砚一干悉数扫落。
他绕过案牍,略过萧掠,苍白的手揪住岳青柏的领子,岳青柏额头上的血顺流而下,淌到李立的手上。
“岳青柏,你枉为我师!”李立的声音竟在暴喝中染上了一丝哭腔,“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终于,李立放开了岳青柏,闭上眼睛,任最后一滴泪落下,再睁眼,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多谢岳相今日谏言,朕记下了。朕已疲乏,岳相先退下吧。”
岳青柏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武英殿,下了几步台阶后,脚下竟没踩稳,滚落了下去。
好在台阶不高,岳青柏挣扎着站起来,发丝全乱,他抬头看看天,又哭又笑如厉鬼锁魂,最后被人搀扶着出了皇宫。
李立看着岳青柏的背影,直到他离去,这才回过神来。
状元、榜眼、探花畏畏缩缩地跪作一团。
哈,忘了还有这三人在场呢。李立想。
李立用沾满血的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血污染在龙袍上,衬得李立有如笑面阎罗。
“臣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求陛下饶臣一命啊。”
“求陛下饶命!”
……
瞧他们,朕还没说什么呢,就吓成这样。
索性再吓他们一吓。
李立笑容可掬地喊了一声“萧掠”。
萧掠却并不笑。
好处全被他得了,他却木着一张脸,朕说要杀他,他反倒笑得挺开心。
他被那群求死的言官传染了吧,病得不轻,朕得像杀了那群人一样杀了他。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给萧掠安了好几个不得好死的结局,李立才算心中舒畅。
手怎么被这西域蛮人握住了,甩不开,烦人得很。
也罢,凑得近了,说话也不必大声就能听清,他今天这张嘴,用得太多。
“朕的三位爱卿受了惊吓,这可如何是好……咳咳……”喉头涌上一阵腥甜,鲜血呕出,李立却一点也不在意似的,一边抹着血一边笑,“朕和你的这点事,他们已全然知晓,得拔了舌头才好……”
一瞬间天旋地转,身体已被萧掠抱起。
似乎还听见蟾宫在惊呼,大吵大闹的。如今他都是皇上了,做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还咋咋呼呼的,不成体统。
以这样的姿势被萧掠抱着,李立顿感不悦,正想说“也不必亲自做给他们看”,嘴张了张,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头顶上方萧掠的那张俊脸,竟然从脖子处分出了三张。
妖魔鬼怪。
抬起手一巴掌拍上去,三张脸都印了红手印,他以一敌三,大获全胜。
李立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累了,该睡了。
作者:半勺蜂蜜类型: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