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所有人，立刻下楼集合——”

尖锐的口哨近乎要刺破耳膜，玉泽打了个激灵、惊醒。身旁匆忙脚步声仿佛击着不安的鼓点，他翻了个身便没再动。隔壁床上侧躺着的女孩子有一头红发，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玉泽，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没有刚醒的不清明。玉泽莫名和她对视了两秒钟，用口型问说：“怎么了？”

“纠察队。”那女孩低声回了句，捋着长而毛躁的红发坐起来。她的身子还没坐稳，狭窄的铁床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女孩因为床的位移身子一歪，险些跌回去。踢向床尾的中年人指着她大喊了句“快点，等什么！”

铁床乍被踢开，玉泽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中年人吼叫完便头也不回跑向楼梯，女孩皱眉，什么也没说，蹬上鞋子也向楼梯飞快地跑去。她的鞋趿拉着，跑起来便掉了一只，女孩并没有回头捡起来，而是赤着单脚奔下楼梯。

“夏莉——”

玉泽喊了一声，顺手猫腰捡起了那只鞋子。夏莉从楼梯转角停下仰头看，他把鞋子抛过去。夏莉一边蹬鞋一边跳着往楼下跑，等她看不见了，玉泽才赶忙冲下楼梯。

刺目的红色警报灯不停旋转着，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前挤着二十来个年轻人，有些人没来得及穿衣服，在寒风中裹紧了毯子蔽体。玉泽凑在最后面，刚站稳脚，最前面便有人喊，“谁是最后一个到的？”

没有人说话，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了最末尾的玉泽。他瞄了眼隐藏在人群中的夏莉，她冲他挑了挑眉。玉泽收回目光，黑衣黑靴的纠察队员快步从人群的空隙中走来，这人脸白得像是张纸，一只眼睛怪异凸着。他挥着电棒走到玉泽身前，上下打量过了，问说：“编号。”

“z402.”玉泽回答完了，忍不住又瞥了眼夏莉。

纠察队员有些意外，用电棒的尾部挠了挠侧脸，“军校生……”他扫了眼人群，大声喊道，“谁是倒数第二？”

似乎没人注意到谁是倒数第二。年轻人们来回扫视着彼此，玉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片刻，夏莉从人堆中上前一步，“报告，我是——”

“为什么不立刻——”纠察队员突然厉声大叫，电棒打着噼里啪啦的银色火花马上就要击在她身上。夏莉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下，抢道：“编号z103.”

电棒腾地定在半空。纠察队员凸起的眼珠子鼓了鼓，把电棒收了回去，“哈，又是一个军校生。”

夏莉冲他笑笑，退回了人群中。

纠察队员顺着空隙走回最前面，年轻人们便又挤在一起，填上了那空隙。红色警报灯每隔几秒钟响起巨大锐声，纠察队员的训话被全部盖了过去，他身前半躬腰站着个点头听训的，正是刚才踢了一脚夏莉床尾的中年人。玉泽探头看了眼中年人和纠察队员，再站直时夏莉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挤到了他身边。

玉泽目不斜视，轻声问说：“发生了什么？”

“家长好像被人举报了。”夏莉眼睛看着那个中年人，嘴角微微勾着笑意，“举报我们中有人通敌。”

玉泽嗤笑一声，低声回说：“怎么可能。”

夏莉还要再说什么，站在两人前面的男孩却蓦地回头，用眼神警告两人闭嘴。夏莉耸肩，却又对玉泽道：“反正我没有通敌。”

“别幸灾乐祸了，”玉泽蹙起眉，声音再压低了些，“真有人通敌，我们所有人都要被送进战区，谁也摘不干净。”

夏莉舔了舔嘴唇，怪声怪气接说：“天呐玉泽，你我就是军校生，本来就要被投入战区的。”

她说完这句话，最外层的人群开始涌动，两人谁也没有再探头探脑，只是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回到了水泥房子的二楼。二层空间很大，密密麻麻放着不足一米宽的铁床。两人走回自己的床位前，夏莉刚要跷着一条腿坐在床上，又被玉泽一把拽了起来。玉泽不等她开口便直接打断道：“别动，好像没结束。”

夏莉顺着人头攒动看向楼梯口，发现四个纠察队员走了上来。她再次蹙眉，低声道：“不可能吧，家长是战区军属的‘亲人’，纠察队不会真查的。”

可惜话音未落四个纠察队员已经走到最外侧的铁床前，随手掀起枕头。玉泽听到夏莉磨了下牙槽，不动声色地小步挪到他左侧的床前。玉泽心里一紧，立刻跟着她上前，侧身挡住。夏莉飞快地把手伸进那张床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个东西攥紧在手心中，背在身后。

玉泽脑袋里嗡得一声，咬牙切齿用气音道：“你早发现了？”

“别再抱怨了，”夏莉说着，和玉泽一起无声挪动着腿后退，“我们已经十几天没出去了，我想帮他扔掉也得有机会。”她两手背在身后，不忘骂道，“妈的，这个蠢货，刚才哪怕含在嘴里也行啊。”

那个带头的中年人同两人之间还隔着十几米——这十几米间挤满了铁床和年轻人。玉泽瞥了眼中年人，发现中年人倏地也看向了自己。两人顿时停在原地，玉泽侧过身面朝着夏莉，低声含糊道：“家长看见我们过去了，不能放他身上。”

“如果家长通敌，孩子可能会被分散开送去别的茧房。”夏莉两手悄悄挪到了身前，仍然攥着两个拳头，“如果孩子通敌，家长也会被送去战区。”

“说不定他会帮我们呢。”嘴上说着，夏莉却将攥着东西的手放在了胸前。玉泽瞥她一眼，叹了口气。他决定放弃挣扎，于是只说：“太大了，你咽不下去的。”

“也许我能嚼碎。”夏莉说着，嘴角又勾了起来。就在此时，纠察队员忽然分开人群，似乎直奔两人而来。夏莉笑容不变往玉泽背后歪，手跟着放下、把那东西倏地塞进了两人身前那张床的枕头下。

玉泽没动，纠察队员已大步走到了床前。他掀开枕头，塞在下面的东西便露出来——一枚边角掉色的铁片勋章、红底蓝星。纠察队员一把抓起勋章举过头顶，另外一只手指着那床，“这是谁的位置？”

片刻，人群中举起一只骨瘦如柴的白手。人群再度如潮水般从他身边分开，纠察队员向他走去，他声音颤抖道：“报告，编号——”

振聋发聩的枪响在铁床间层层回荡，截住了他说到一半的编号。纠察队的配枪是旧式，他的脑浆和血液崩了周围人一身。没有人动，脸颊上挂着脑浆的年轻人们低着头，目光呆滞地看向地面。

黑衣黑帽的纠察队长举着枪，“通敌——无论你是什么编号、什么成分——都会立刻击毙——”

他的喊声中气十足，为了避开警报声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仿佛一唱一和的。

“无论是不是他的——你们所有人——”

警报刺进玉泽的耳膜中，他的脑子也开始跟着节奏嗡嗡响。

“都要被送入战区了——”纠察队长喊完了，相当郑重地收起枪，向着众人摊开手掌。警报停止，但他还是大声喊道：“恭喜你们，为阿莉卡献上你的荣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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