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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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阮椋不喜欢说过多的话,也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他并不是个外向的人,大多数的笑容是伪装,乐观也是假象。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一直是母亲抚养他到十二岁。

他们家住在小胡同,街坊邻里的小孩喜欢欺负他,因为他内向安静,一点也不合群,却因为长了一张乖巧的脸,靠它赢得了大人们的喜爱。

小孩子的嫉妒心有时很可怕。他们开始孤立阮椋,拿一些话刺他,阮椋最常听到的便是“没爹的孩子”。

母亲察觉到这一点,带着阮椋搬出去住。她自己有点积蓄,没舍得花在租房上,想着攒起来阮椋以后上学用得上,就只租了一间价格相对便宜的楼房住。

后来她死了,留下阮椋一个人和一笔不算多的财产。

没有一个完整的家,阮椋辗转在各个亲戚家里,他像只养不熟的小野猫,无论别人怎么向他示好,他都时刻警惕着他们的靠近,偶尔夜里还会突然惊醒,哭泣或者尖叫,几乎吓坏了大人。

尽管心里充满对阮椋的怜惜,他们还是选择送走他,之后是一个又一个的家庭。直到阮椋变得听话懂事,结交到一些朋友,拿到优异的成绩,这样颠沛的生活才算告于段落。

阮椋的失眠很严重,最开始他每周都要去一次医院,心理医生会做一些辅导,开一些药给他。但是不管用。只有阮椋自己知道没有用,他没有和任何人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亲戚也觉得他彻底治愈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漆黑的夜晚,困到极致却不敢睡,一闭眼梦魇就会找上他。他始终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

后来他遇到付效舟,见到第一面付效舟就把他看得很透。阮椋本能觉得这个人危险又不自觉被吸引,他们在一起,阮椋总能很放松,变得喜欢被触碰甚至有点粘着人。

小时候母亲给阮椋讲睡前故事,用温柔的语调哄他入睡。阮椋记得放羊的孩子,记得男孩第三次呼喊猎人没有上山,可他仍止不住去试探,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付效舟在乎他,才能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阮椋不知道下一次付效舟还会不会纵容他的任性,或许会或许不会。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填不满这口井,这一次过后还会有下一次。他永远在不安,永远在索取,贪得无厌。

阮椋知道迟早有一天猎人会厌烦不再上山,到时他又变得孤零零一个人。所以当付效舟说出“我把你锁起来好不好”的时候,他心动了。

他会乖乖听话,会待在家里。在旁人看来无法理解的控制和束缚,在他这里是一个安全的信号——他很安全,因为他被掌控、被需要着。

阮椋特意打听了付效舟开会的时间,选在付效舟开会又不过错过他离开的时段。避开付效舟的视线,订了车票假意要走。他看着车站来来往往进出行走的人们,手里攥着那张从未想过要验票的车票,靠在背椅上他想,付效舟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快点来找他吧。他在等待。

所有人都觉得是付效舟强迫了阮椋,因为在他们看来阮椋开朗活泼,善于交际,他考上名牌大学,和导师关系不错,认识许多朋友,成绩又十分优异,今后的道路肯定一片光明。

但其实阮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寻求安稳。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要筹划好未来,让自己过得不那么糟糕。可是后来他遇到了付效舟,变得越来越贪心,那些贪心来源于心底的不安全感,他要的并不多,一个家而已。

所以当他踏进那栋楼,被付效舟蒙住眼的时候,他颤栗,害怕又兴奋。他被囚禁起来,拖着长长的锁链戴着镣铐,装作不情愿的样子。他的反抗太过小打小闹,真正想出去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妥协。

阮椋还记得有天夜里付效舟问他是不是怕黑。

不是的。他只是害怕一个人。

他怕被丢下。

被解开镣铐时阮椋更多感到的是害怕,踏出门的那一刻甚至在颤抖,怕付效舟松手,于是牢牢抓着他。后来渐渐有点喜欢外出了,那也是在有付效舟陪伴的前提下,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周围事物,而付效舟在看着他。

那个下雪天,付效舟出门,他站在玄关握了握门把,确定完全锁着才心满意足的回房间睡觉。

阮椋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被除了付效舟意外的人触碰,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他忘不了十二岁的夜晚,那是他的梦魇,是每个无眠深夜的痛苦哀嚎。窗外有双眼睛紧盯着他和母亲,冲他们比一个安静的手势,踏进来翻箱倒柜,最终一无所获不断咒骂,那些咒骂声砸在地板上都有重重回响。他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阮椋记得护住自己的那双手,记得月光下刀背明晃的光,记得母亲把他推出去然后锁上门。

他被关在门外了。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听到耳边的风声和更多嘈杂声音,它们不断戳刺着耳膜,直到他找到电话亭,颤抖着手指拨打出报警电话,语无伦次和电话那端的人说完地址,来不及挂断手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电话线拉扯着电话不断摇晃,他跪在地上脑袋“嗡”的一声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切归于沉寂,他也失去一切。

像每个不敢睡的夜晚,他惊醒发现是噩梦,而自己始终一个人。

——直到他遇见付效舟。

他终于归于安稳,得到他想要的。

因此李将来的那一晚,除却最初那么一小会儿的惊恐,阮椋更多的感受是愤怒。

他不认识李将,不关心他是谁,或许曾经见过,可他忘了也不在乎。

他没看漏李将眼里的疯狂,冷静思考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拖延时间,诱导着李将进入车间。李将捡手机的时候他本有动手的机会,他已经走到李将的身后,结果有车进来了,看到熟悉的车型后他瞬间改了主意。在体格上他胜不过李将,没有十足把握能逃脱出去,而当时付效舟已经进来了,他不用冒险,自然是假装顺从地和李将躲在车后面。之后他故意提高音量说话,引起付效舟的注意。李将理所应当地被收拾了一顿,阮椋将脸埋进膝盖里,神情冷然。那个男人也并不是真想救他,人们总爱为一己私欲做傻事。

回到那间熟悉的屋里,他一遍遍跟付效舟解释自己。

他没想跑,一点都不想跑。

他再也不想一个人。

那些噩梦,那些无眠的深夜,那些嘈杂刺破耳膜的声音,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是骨子里就烂掉的人,满身的淤泥缠绕。

可是付效舟却问他:“你想出去吗?我放你出去。”

仿佛又回到十二岁,那扇永远不会再开的门,恐惧汹涌而来。

……有谁能救救他,谁来救救他,他不想被关在门外。

阮椋从没觉得这间屋子这么黑过,好像所有夜色都聚拢进来,把月光挤出去,他甚至看不清付效舟脸上的表情。

就在几秒前付效舟问阮椋想不想出去,甚至退后把路让开。

阮椋望了眼卧室外,玄关的门紧闭,这让他心里踏实点。

但很快他又不安起来,搞不清付效舟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认真想放他走,无论哪种情况都令他恐慌。

他在脑子里快速寻找着标准答案,付效舟先他一步开口:“害怕我出尔反尔?”

付效舟身形高大,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他,他迅速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害怕自己的神情暴露出什么,身体微微抖着,有些刻意为之却也是真的害怕。

如果付效舟知道他是故意的……阮椋的睫毛微颤,半天挤出两个字:“没有……”猎人可不允许自己第三次被耍。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付效舟又走近了,像是承诺,“我放你走。”

阮椋脑子空白了一瞬,但很快他问:“真的?”如此缓慢、小心翼翼,好像真希冀着能出去。

付效舟手掌覆在阮椋的右颊,说话很轻声音很低,“真的。”

阮椋觉得自己眼里又都是泪,它们从眼眶里滑出,一直流到心脏,那些未被治愈的伤痕又裂开,咸湿的液体一点点滴落在上面,混着血液,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我不想走……”阮椋已经无法思考,什么样的回答更能掩藏自己卑劣的欲望,他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不想走了。”

付效舟顿了顿,问了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为什么?”

阮椋没办法回答。他抬起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偏执,直直看向付效舟。

“怎么哭了?”付效舟的手指轻柔擦过阮椋眼角,阮椋觉得眼泪更汹涌了。

一旦付效舟温柔对待他,他就贪得无厌想要更多,想汲取更多,像槲寄生没了眼前这个人就无法生存。

“为什么不想走?”付效舟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让阮椋仰头看着他,“之前明明求着让我放你出去。”他低下头,吻上那瓣永远不愿吐露实话的唇。

他们吻了很久,付效舟一路吻下去。

……

……

他无法回答付效舟的问题。无数次的试探和假意逃跑,故意让付效舟将他囚禁,如果付效舟知道这一切……

阮椋无法想象他失望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被丢弃太多次,大人喜欢开朗活泼的孩子,阮椋从来都不是,于是一次次、一次次,他被关在门外。后来他终于学会如何讨喜,按照标准执行,变得优秀,同以前的自己渐行渐远。

阮椋有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他的确不喜说话、被人触碰,但如果那个人是付效舟,他又格外愿意。有付效舟在身边,他永远不会做噩梦,可以展现最真实的一面,仿佛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眼神躲闪,连招呼都打不好的腼腆的少年。

他已经离不开付效舟。

……

阮椋很乖顺,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无数错事,心里明白无法被原谅,恐怕被发现。他怕看到撕掉伪装后丑陋的自己,人的贪念和欲望永无止境。

付效舟没有再追问,好像真的沉浸在欲海之中,眼里是深邃沉重的欲望,将阮椋团团裹挟。

……

付效舟低身吻着他的胸膛,气息灼热,“我放你出去不好吗?”

话题又绕回来,阮椋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我给你自由。”付效舟说着。

阮椋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阮椋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它们无限扩大,刺痛他的每根神经。

他早该想到,在付效舟开口说要放他出去的时候就想到……

“你不想出去。”付效舟在他的耳边说着。

有什么在阮椋的颈间缠绕,冰凉的触感,然后“咔哒”一声锁上。

付效舟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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