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Z大图书馆，21点30分。

恰逢国庆假期前夕，图书馆开放的最后一天。

距离闭馆还有半个小时。

陆识嘉百无聊赖地趴在那种很长一排，带有符合人体舒适度倾角的长桌上。这种倾斜的角度让他想到凝思楼里最底层绘图教室专用的画桌——有时候他会去那栋教学楼里听讲座，路过绘图教室时，看见里面的同学提前将水平桌板侧边的螺栓拧开，将桌板升到一个适宜的角度固定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注意到这件事，明明陆识嘉的专业与它毫无联系。现在也仅仅是觉得图书馆里这种带有倾角的长桌对他的颈椎友好一点。

或许是假期临近，图书馆的人员不像往日那样密集，他所在的这排长桌只稀稀零零地坐了几个人，让陆识嘉的手得以一种舒展又无力的姿势摊开，搁在上面的脸被挤出了一点鼓起的圆润弧度。

一旁有些远的地方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看上去很草率地翻开了两页——那两页纸因长时间没有外力压迫，晃悠悠地耷拉在空中，像是在控诉将它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人的敷衍态度。

陆识嘉侧着头看手机，他的手机就那么放在斜着的书桌上，因为手机壳背后一个突出的塑胶装饰物，手机并没有划到桌板底部突出的挡板条上。

就这样什么也不干地看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陆识嘉半张着的眼睛忽然睁大了，有些迫切地拿过手机。

“【中国XX】尊敬的用户，您好！国庆将临……”

只是扫到第一行字，那张脸上迫切的表情很快消失了，嘴角甚至都隐隐撇下去。下一秒，陆识嘉撒气似的将屏幕戳得哒哒响，给官方号回复了一条“TDDX”。

正要摁锁屏键，上方消息栏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严决]：在哪儿？

陆识嘉抿了抿唇，这个动作让他左侧脸颊显出了一颗小小的窝。发了很短的呆，他点进微信，看到中午和赵茵茵最后的聊天记录：

阿姨，学校里事情有点多，这次就不回来了。提前祝你和叔叔国庆节快乐！

[赵阿姨]：好的，嘉嘉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你叔叔的朋友前几天送过来很多自己家的石榴，阿姨过两天让人给你带些到学校来。

……

陆识嘉切回到和严决的聊天窗口，手指像是自己动起来的，很快打出几个字，“不告诉你”。

他盯着四个字看了一会儿，又一个一个删掉，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的食指犹犹豫豫地在键盘上戳来戳去。

没过两分钟，严决的消息又来了，这次只有两个字：说话。

陆识嘉看着那两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字，心里升起一点很无理的委屈。可不知怎么，手上还是乖乖地回复道：在图书馆。

[严决]：10分钟，楼下正门等我。

陆识嘉站起来，慢吞吞收拾好书包，想把那本一下午没翻两页的关于经济学基础的书放回书架。手都已经伸上去了，想了想，还是拿着书去了借阅台，扫描后装进了书包里。

到楼下时，距离10分钟还剩下将近一半的时间。陆识嘉把书包抱在胸前，就那么往台阶上一坐，开始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这晚天气很好，月和星光都明晰。陆识嘉还没找完北斗七和牛郎织女星，由远而近的车灯就晃了他的眼，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跟前。

很快又下来了一个人。西装革履，皮鞋踏在石砖上的规律脚步声让陆识嘉想起精确，一丝不苟的钟声。

严决朝陆识嘉走了几步，在大约半米的距离停住，开口时声音很平：

“怎么坐地上，不嫌脏？”

他伸手来拿陆识嘉怀里的书包，陆识嘉就给了，严决单手接过去，很随意地提在手上，又说：

“装什么了这么沉。”

陆识嘉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果不其然拍了一手灰。他不甚在意地朝车的位置走过去，看样子是想就这么直接上车。

“陆识嘉。”

陆识嘉的手刚要摸上副驾的把手，严决叫住他，语气里透着点不赞同。

严决有一点洁癖。

陆识嘉早就知道，说不清自己故意往地上坐的缘由。

他收回手，没看严决，说：

“我还是回宿舍吧。”

严决没说什么，把他的书包放进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走过来，拽着他手腕给他冲干净手。

陆识嘉甩了甩手上的水，忽然伸手去抢严决还没盖上的矿泉水瓶，

“我渴了。”

严决侧开手。他个子很高，比陆识嘉高近一个头。他不想给陆识嘉的东西，陆识嘉也就不能够得到。

“自己重新拿。”

陆识嘉撇撇嘴，钻进后座，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一口气喝掉大半，好似真的渴急了。

严决很轻地皱了皱眉，问：

“晚上吃的什么？”

严决一这么问，陆识嘉就开始心虚。他从小不爱吃饭，一日三餐很是应付。心情不好或是忙的时候一天一顿饭，甚至不吃饭也是常事。严决从前问起他吃饭了吗，他就嗯嗯啊啊，只说吃过了，严决又接着问，从早上问到晚上吃了什么，陆识嘉没有心理准备，很容易就露馅了，以至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早中晚饭强制报备的日子。

他去找赵茵茵诉苦，说阿姨，严决逼迫我向他袒露隐私。赵茵茵听完前因后果，然后很果断地站在了严决那边，说他，不好好吃饭怎么长肉，我看风都能把你刮跑了。

电视里正好在播天气预报，本市明天大风预警。赵茵茵听了，煞有其事地说：

“嘉嘉，明天让严决送你上学，你一个人有点危险。”

严决那时候还在上学，并不如现在一般沉稳地勾起嘴角，把嘲笑他的意味写在脸上。

——他今天一天就啃了个自动贩卖机里买的面包。

陆识嘉回避问题，不知怎么那股很无理的委屈又冒出来，他说：

“我裤子脏了，矿泉水洗不了，我还是回宿舍吧。”

严决这次把他手里的果汁也拿走了，瓶身冷凝留下的小水珠残留在手心，陆识嘉觉得有点凉。

“陆识嘉，”

他听见严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有点差，

“你在闹什么。”

他被严决赶进了车里，带着一屁股灰坐在了严决很干净的副驾上。

“严决。”

“讲。”严决挂了档，提醒道：“安全带。”

“哦。”陆识嘉把安全带抽出来，在身侧扣好。

车辆平稳起步，加速离开。

“你回去第一件事是不是叫司机去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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