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藏春

精彩段落

庆王府内,一灯如豆。

士兵拧下书架上被藏起的机关,一间燃着火把的密室赫然显现。

萧如琰一袭玄衣,戴着面具,出现在这扇机关门后。

他轻摇折扇,眉眼似笑非笑,盯着门内之人,如同在审视一只被圈养的小鼠。

邓新带着易容,与他记忆中的“萧絮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容貌宜易,骨相难改,若是熟悉之人,想必一眼还是能看出些不对劲。

不过好在,这张脸没什么熟知的人,更没什么在意的人。

这间房虽是密室,但条件却不差,除了太阳照不到,其他任何设施都是上好的料子制成的。

平日里若是此人顺从些,士兵们也会任由他出来。

今日带上易容,也是为了让萧如琰查验一番。

萧如琰看见他,忽的一笑,踩着轻快的步子道:“你如愿了。”

他挥手遣散一众士兵,又将门轻轻带上。

“庆王殿下吗?”那人开口,音色竟与他果真有几分相似,“草民邓新,失敬。”

他说着便要跪地磕头,却不曾想他膝盖即将落地时,萧如琰忽然伸脚出去。

邓新险些跪到他鞋上,忽然惊恐着站起。

“我可没说我就是庆王,无需你跪。”萧如琰道:“我们谁也不是白用谁的。”

这一番话,邓新听的云里雾里,微微蹙起的眉,带着易容生出几道褶。

“听闻你要见我,听我亲口承诺。”萧如琰道:“对于庆王府,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草民斗胆一试,不敢想殿下果真会来。”

“那你胆儿可真肥。”

萧如琰收起折扇,道:“适合我。”

他上下打量着邓新,试图寻到些不同之处。

就见他执扇对着他腰上的玉佩,道:“庆王一直以来都是佩香囊,你可清楚?”

邓新低头一看,迅速解下。

萧如琰又忽的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更不会在意旁人怎么说,只会遵从自己的本心。”

邓新缓缓放慢动作,似乎在思考接下来需要如何应对萧如琰,就见他缓慢取下那半月玉佩,淡然一笑道:“我只是忽然又不想佩了。”

萧如琰却眉眼逐渐犀利。

“你不是疯子?”

邓新拱手道:“我若不这么说,想必今日,王爷就不会站在此处了。”

他起身,噙着笑斟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呈给萧如琰。

“草民胆大包天,望王爷恕罪。”

萧如琰不动,静候片刻,却见邓新一直举着茶水,叫他不得不接下。

他问:“你要什么?我可以许诺你。”

邓新道:“遂阳镇县衙上上下下。”

他说到此,忽然咬牙切齿,神情逐渐扭曲,似乎提到了让他恨之入骨之人。

“王爷,求您杀了他们,除此之外,邓新分毫不取。”

萧如琰紧接着眉头一皱。

怪不得他执意要见到庆王本人,原是这场交易本就见不得光。

两个身在暗处之人,才能守住秘密。

他一顿,轻声道:“可以。”

“但这县令做了什么,令你枉费心机要杀他。”

邓新闻言,缓缓撩起宽大的袖摆,谁知那衣料下藏着的,竟是蜿蜒如蛇的疤痕,又像是新生的枝丫,四处横生。

疤痕已经陈旧,似乎还有未曾干涸的血液被封在肉里,呈现出暗红色,与别处的皮肤有很大差异。

萧如琰立即正襟危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邓新眼底闪过一丝哀伤:“我本是寒门中人,一心扑在科举之中,曾屡次得到佳绩,但县令的长子处处比不过我,便总是给我使绊子。”

“赶考途中,他便将我秘密绑走,说是小施惩戒,实则……”邓新放下袖子,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此后我便一直被扣在县衙为奴,这次有幸踏足此地,还是多亏王爷的人。”

萧如琰默默听着不做声,半晌,见他说完,才幽幽开口:“这样的人,我是一定会处理的。”

“但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他又道:“既然我答应了你,你是不是也该清楚我的规矩。”

邓新答:“王爷放心,黑白我尚能分清。”

萧如琰一笑,他对此人倒是满意,该张扬时张扬,该收敛时收敛,的确很聪明。

但若想成大事,光聪明可没用。

他饮下邓新递来的茶水,想着自己碰过的东西,不该放在别人那里,于是顺手将茶杯装进了袖袋里。

谁知邓新看见这一幕,竟忽然跪地捧起双手,恭敬道:“王爷,留给邓新吧。”

萧如琰侧眸,余光瞥见低垂着头的邓新,果断把杯子拿出来丢他掌心。

“拿去,演好你的疯子。”

“谢王爷。”

萧如琰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庆王府,一路上的家仆和士兵与他寒暄,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杀杀杀,都说该杀。但究竟何时杀,怎么杀,谁去杀。无从得知,毫无头绪。

他如往常一般,负手迈入报春楼,就见段沉三两步跨来,笑脸相迎。

瞧着段沉很开心,除了有任务派给他,他对谁都是笑着的。

“大当家的,二当家走了,走之前留了一张字条。”

萧如琰:“你看了吗?”

段沉猛地将笑容一收,摇摇头。

“替我看了便是,他说的话,我没什么想知道的。”萧如琰负手踏出,与段沉擦肩而过,最后停在客堂中的木椅前,道:“我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段沉摸出字条欲展开:“当家的,那我看了?”

“看啊,这有什么不能看。”

他依言将白纸展开,略显潦草的飞白体赫然出现在纸上,只不过短短数个字,竟叫段沉默念多遍。

段沉将内容念出来:“萧如琰,箱子里的其实是你的衣裳,我带回家了,村子里很多人穿不起,就别怪我劫富济贫了,另外你的簪子也被我一并带走了,家妹喜欢。寒倾,勿念。”

“……”

他到底还要顺走多少东西。

段沉问:“这个也不想知道吗?”

萧如琰额角跳了跳,万般无奈之下憋出三个字:“随他去。”

待到寒倾抵达将军府,已经入夜,本想在客栈中睡一夜,等白日再回府,但这眼见就要到家门口,又觉得属实没必要。

夜里的将军府更显威名,垒起的高墙将威风尽收府中,只留个牌匾挂在大门上。

御国将军韩识坚,算得上举国皆知的名号了,未至而立便立下赫赫战功,最开始的大渝,不过那了了几十数座城池,半数之多都是靠他领兵打下的。

不久前韩识坚麾下大统领,出兵抵御北疆游牧蛮族,收复边境国土立下汗马功劳,亦是战功卓绝,因此被封为镇北将军。

但是坊间传闻,人们似乎并不看重御国将军之子,总是以二人作比较,说想当初韩识坚这个年纪时,早已征战四方。

反观其子,虽然自小也算聪慧,能文善武,但此番一作比较,便显得功绩平平了。

只有一个驻守边关抵御外敌的成绩,甚至还是挂着伤回来的,皇帝看在其父的面子,勉强给他个“玄铁将”的称号。

彼时府上还燃着烛火,夜里视线模糊,门外的守卫久久盯着那渐行渐近的马车,殊不知里头坐着的,正是玄铁将军。

直到寒倾下了马车,被守卫认出后,才猛然一怔,转头踉跄着去通报。

寒倾一瞥见门口的石狮子,又莫名其妙想到萧如琰了。

阴魂不散的。

他踏入中庭,就见月光下,自己的影子与另一人重叠。

寒倾一抬眸,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姝。

他一蹙眉,说话间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不睡觉趴在墙头上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韩姝得意道:“偷看某人挨棍子。”

寒倾不理会他,问:“父亲呢?”

“书房呢。”

韩姝扑腾跳下来,就见下人们在外头搬着箱子,一趟趟朝屋里搬。

韩识坚听闻韩姝的消息,一早便差人将寒倾的住处收拾了出来。

寒倾把腰上剑摘下,递给韩姝。

韩姝眸中倒映着雪亮的剑光,匆匆接过:“给我的吗?!”

“不是。”寒倾道:“我只是让你帮我拿去擦擦剑鞘,还没来得及呢。”

说罢,他径直迈向书房,一路上行色匆匆,见灯果真还亮着,于是轻轻叩门。

门内传来一阵沉闷的音色,寒倾再熟悉不过:“安神香不必点了,去给韩珧煮点粥食。”

韩珧,便是他韩少将的大名。

寒倾闻言一怔,这哪是要回来挨棍子的模样。

对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传言,韩识坚心中定然也明了,但他却并未制止反而任由他们去这确实是寒倾意料之外的。

“父亲,是我。”

“进来吧。”

昏黄的烛光下,韩识坚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寒倾来,便马上放下了笔,将纸一折放了起来。

他道:“回来了。”

寒倾点点头。

“一个人回来的?”韩识坚伸头朝门口探去。

寒倾又点点头。

半个人也回不来啊。

“报春楼……一个令你中意的都没有啊。”韩识坚似乎十分失落:“你告诉为父,你可有喜欢的别家姑娘?”

“?”

寒倾诧异。

“千里迢迢把我找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这事又如何,不是大事吗?”

韩识坚不能说,他听闻宫里有人传言,说报春楼大当家的是个断袖,还娶了个男人。

那个男人……据说还是自己的儿子……

韩识坚又道:“从报春楼随便带回来个也行。”

寒倾沉默。

韩识坚:“一个喜欢的也没有啊?”

“有。”

寒倾答应的极快,心说先把韩识坚应付过去再说,可没想到他竟继续追问。

“姑娘?”

寒倾稍加犹豫:“嗯……”

韩识坚大惊失色:“男人?!”

“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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