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山攻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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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乏味的秋季。才上完两节主课我就昏昏欲睡。窗外桂花的香气若隐若现,枫树叶也慢慢开始变红,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只有秋天才有的昏沉气息。

底下的学生蔫蔫的,像是路边垂头丧气的狗尾巴草一般无精打采。

张文华刚一走进教室就看见这个场面,显然是有些暴躁。

“都醒醒,这才几点就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她站上讲台,一叠沉重的试卷砰地一声扔到桌上,“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有心思睡觉呢!”

趴在桌上的学生听到张文华尖锐刺耳的嗓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而我拥有着只有班长才有的眼色,瞄到她拿过来的试卷早早起了身,自觉走到了讲台旁接过试卷分发下去。

张文华拿着保温杯清了清嗓子,黑色的眼镜框因她激动地情绪从山根滑落到鼻翼。

“大家知道为什么实验二班次次考试都考不过我们吗?”

下面一片死寂,暮气沉沉的同学们伏在课桌上,两臂撑着下巴,双眼无神。

“因为裴嘉措同学----”张文华拉高语调,声音陡然高昂,“他是拉高我们实验一班平均分的存在,要是没有他,平均分跟实验二班差不了多少。”

我背对张文华不动声色,分发试卷的时候早就被同学的目光射穿。

“你们不会的问题要问,看我们班长,各科成绩完全都不用担心,还天天跑老师办公室问问题,你们呢!都是从各个重点初中的尖子生,进入普宁我看你们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稍有不慎,你们的理想学校的名额就被别人挤走了,高一二学期了,马上高三了,都给我绷紧点,每次周考都要重视起来!”

张文华的话术还是那套陈词滥调。在她的说教下,我看到有人已经开始用嘴型骂着我。

这堂课我几乎就是打着盹睡过去的。好学生,似乎在老师面前总有特权,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在他们看来已没得进步空间的学生。

其实我也不是不听讲,只是这些内容家教早已经讲过千遍,我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了。

我睡眼朦胧,逼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手撑着脑袋坐直了身体。

临近下课,杨帆在我后面按了按我的肩膀:“一会儿下课先给我讲讲题。”

“你上课好好听啊。”我侧头小声对着他嘀咕,冲他使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色。

杨帆从小到大,每到上课就是一顿开小差,不是在发呆玩空气,就是看漫画书,用功都在下课,我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劝,让他好好听讲简直难如登天。

杨帆没理我,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头朝下,又在看什么漫画书。

下课铃声响起,张文华破天荒地没有拖堂,临走前还嘱咐大家要向班长学习,有不会的可以请教我。

接收到张文华传递给我的讯息后,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昂首挺胸,眼尾眯起一道和善的弧度,如往常一样亲睦地点点头,喊道:“有不会的可以过来问我。”

“班长。”许莹莹走过来,站在离我不远处。她带着副粗粗的黑框眼镜,拿着试卷焦眉愁眼看着我,发出求救的讯号。

我接过她手上的试卷:“哪里不会?”

从前往后搜寻了一番,指着最后一道打叉叉的大题耐心询问,“是这道吗?”

许莹莹点点头,她成绩不错,理解和举一反三能力不错,我刚指出她的错处,她就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像蝴蝶似地拿着试卷慌忙飞走了。

杨帆见状,在我身后也不忘调侃:“裴儿,你讲题样子好帅啊!那什么你这满分试卷快拿来给我抄抄。”

“你抄了题还是不会做,你要一直抄?”我回身反驳,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可不想辜负他父母的嘱托,让他兀自在实验一班自我毁灭。

“我只是算错,解题思路是对的啊,你看,我只是懒得解题!”杨帆拿着四十多分的卷子晃在我面前信口开河道。

我眼眸都没抬一下,突然听见隔壁发出的声音。

“班长。”

“哪题不会?”连问都没问,我猜到旁边人开口的意图。

每当周考后,我像是已经习惯了给人讲题,动作就像是装在我身上的某种程序行径中。

“不是。”祁山说,“我是想问你放学后要不要把上次没听完的歌给听完?如果能买下那盘磁带那就更好了,我有kpi。”他偷偷给我使着眼色。

虽是周一,但普宁的校规还算是人性化,傍晚放了学后除了走读生,住校生也可以随意出入,只要再规定时间回来即可。

“什么?”我还沉浸在解题的思路当中,没有听清祁山的话,抬头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在问你要不要去音像店。”祁山像是刚洗过澡,神清气爽,眼眸黑得发亮,头发清爽地缕在脑后,身上发散着廉价肥皂水的味道,香得熏人。

杨帆正在收拾书桌,听到祁山的邀请忙不迭地凑过身来:“裴儿,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要好啦,前几天不是还...”

我不太想让祁山知道我在背后如何说过他,扫了眼杨帆,想让他闭嘴,又赶快拉住身边的祁山,把他往外拖:“那走吧。”

“你急什么。”祁山单手背着书包,古铜色的后脖颈上有些许半干未干的水渍,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闪闪发光。

少年的鲁莽劲儿横冲直撞,他背朝着我,书包撞到我的胸口。

“拉链帮忙拉一下。”

祁山的书包是孔雀绿色,洗得已经有些发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上面还起着一层薄薄的小球,像是长在森林里的蘑菇。

拉链已经不是那么顺畅,我拉了两三次才勉强拉上。

松了手,我从口袋掏出湿纸巾,里里外外擦拭着手指。

头望天空一片血红,云朵呈灰黑色,我的血液随着一朵朵云在身体里翻涌,一股突如其来的退却涌上心头。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秋日里零落的落叶一样岌岌可危:“算了,已经很晚了,我还是不去了吧。”

祁山对于我的翻脸无情并不感到不快,只是泱泱抱怨了几句:“班长,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善变,这才刚放学,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呢。”

他伸了个懒腰,将双手放在后脑勺,懒洋洋地拉长语调往前走,“拉倒——爱去不去。”

我回身向后看,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从班级里走出来,大家都朝外奔去。长廊上乌泱乌泱的,像是蚂蚁搬家的场面。

我揉了揉眼睛,顿感有些疲惫,疯狂攒动的人头遽尔变成一处一览无余的湖,视线里是一片静谧的灰白。

我突然想起还藏在书包里的那把破雨伞,想着归还于他。

我转头,望着祁山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时,朝他走了过去。

不同于跟杨帆与邱镇艇的那般亲密,我没有走到他身旁,而是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跟同路的陌生人并无二致。

“祁山!”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回头一看,是一个高马尾齐刘海的女生,脸很小,只有巴掌那么大,皮肤白得跟瓷娃娃似的。

她手上拿着一叠类似信封一样的东西,与我擦身而过。

我猜到接下去的故事走向,清醒告诉我应当回避,但国庆那天遇到他的场面历历在目,好奇心驱使着我,迫切地想掀开他的真面目,我做了一个拙劣得可以的决定。

外面晴空万里,太阳还悬在空中,余韵还未消退,我把手放在额头,试图抵挡住讨厌的紫外线。

前面两人的步伐越走越快,周围全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但祁山的身高在人群里实在是太出挑,想不认错他都难。

他们走进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那条小巷在学生中人气很高,常有同学藏在那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也是教导主任经常光顾的地方。

我如往常一般,散漫地走着路,像是路过的学生,直到在一个角落骤然停下。

“你知道的,我…”祁山正对着那个女生语塞,言语间的措辞半吞半吐,脸上是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我懂,你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你有女朋友又或者是不喜欢我?”

“抱歉。”祁山头一垂,“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喜欢,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女生大方着:“其实你不用找补,我喜欢的也不是你,就是你身上我没有的特质罢了,我想要是成为像你一样的人,那我便不用喜欢你啦,我可以去喜欢我自己。”

“什么特质?”祁山问。

“因为你与众不同啊,各方面的。”

我喜欢那个女生说的话,但我遗憾于为什么她会喜欢上一个同性恋。

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眼前的两个人听到响声后猛地向后看。

我一手紧握着拳头,一手窘迫地按灭了电话,拎起书包就想逃走。

“喂,班长,不是说不去了吗。”

祁山向我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就往外走,我的力气显然是没他大,只好如此窘迫地缩着肩膀跟他一同向前。

“拿我当什么借口。”我面朝向另一侧,嘴巴振振有词,“你直接跟他说你是同性恋就好了啊,就跟那天一样。”

祁山蹙眉反问:“你很希望我说出来?”

“你不是自己说的吗?”

“我只说他是我男朋友,也没说是我男什么朋友啊,男性朋友不可以吗?”祁山在我身后,呼吸均匀地喷吐在我脖子附近,“班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瞬间变了脸色。从书包里掏出那把他借我的雨伞,重重交还与他,原本对祁山仅有的那点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我调转了头,准备再回到学校去。

“不是吧,班长,我看你对这些好像还是挺了解的,不会那天回去之后你就去查资料了吧。”祁山跟在我身后,戏谑地说,“还是说,班长你有这方面的潜质?”

“又或者是说,你对我有那种意思?”

我很生气:“你从哪看出来的?”

“国庆那天,你是不是拍我照片了?”祁山扯住我的衣服问,“如果不喜欢我,你拍我做什么?”

“是,我是拍你了。”我承认,“但我只是好奇,仅此而已。”

“你好奇什么?”

“好奇,同性恋都长什么样子。”唇齿酝酿了半天,很久之前就想同他说得话一下子从口中跳了出来,我语气淡薄得没有起伏,像是龙潭虎穴中的一汪死水,“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的同性恋,拍个照纪念一下都不可以吗?”

祁山轻笑一声,“那你觉得我这个同性恋怎么样?”

我捕捉到他唇角的一丝揶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只是把我当成玩笑的对象。无形的怒火冲腾而上,对于祁山的厌恶更甚,我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连带着身子都震颤了一下,我连头都没回,自顾自走了。

天色渐暗,小巷里昏昏沉沉,我病态般地揉搓着祁山刚刚碰到我的地方,耳边只听到我幽微的一声:

“是同性恋就离我远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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