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来自北羊桑

精彩段落

瓦克特船长遇难了。

哭泣的伦赛晕厥过去,会议在室内进行。十位多年经验的水手一致认为伦赛太过较弱,不适合当船长。当然,他们谁都不愿意当船长。这比做牲口还要煎熬劳累。

北羊桑在世界最北端,那里有一个关于古老人鱼的传说。

每年冬季,北羊桑的海水会在寒夜里冲刷飞天,干枯的树枝被海浪打碎,混沌状态下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洗涤。破旧木栏杆倒下、漂泊、远航。

每当那种百米高的浪涌起,顶端会出现金光灿烂的环,白光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人的影子。阴暗潮湿的海中,他们腾跃、歌喉唱着,海草随浪无尽无休的飞翔。

传言见人鱼者,三夜耳鸣,五日聋哑、十天暴毙,绝无还者。

海浪漾着,浓厚的海腥味迎面而来,破旧灰白又摇摇欲坠的木板桥上,男孩们足底传来嘎吱嘎吱的震荡声。狭窄的海道两边层层叠叠都是古老而窄小的棚屋,木制的棚屋被深入水中的木桩所支撑,木桩因为时间腐朽,屋子破旧。几个老妇在屋边就着海水搓洗着衣服,看到蹦蹦跳跳的几位男孩,心里漾起诡异的、悲凉的情愫。

“北羊桑——浪无尽——”伤痕累累的人们扬帆再度启航,这次自告奋勇的男孩有十名,他们兴致勃勃地高歌着:“北羊桑——永无涯——”

“为什么冬季他们穿如此单薄还那么有劲儿。”男人抱着酒瓶摇摇晃晃,拿过瓶口对准几位嬉闹玩耍男孩的脸比划着,他打了响亮的酒嗝,“我打赌,不出三个月……”

“三个月?能熬过三周才说吧。等等,是不是要变天了……”

“伦赛,你以前也是这样赌我,可我已经开了二十五年破船了!”酒鬼吐了口浓痰,颤颤巍巍地站起挪至船甲板,他邋遢挠挠裤裆,随后熟练地漏出鸟来,杵在边缘漫长的放水。

“喂!!”伦赛惶恐不已吼道:“瓦克特!”

噗通——呼啦——

山崩地裂般的雷鸣声随即而至。雨水如冰雹般重重砸落在头顶,伦赛惊出了一背冷汗,眼见着酒鬼栽进海里,向他露出了又一个大大的、不省人事的微笑。那笑容半面被雷光闪电所照,半面隐于黑暗中,恍惚间如神鬼合一,似幻似邪。

伦赛瘫坐在木板上,绝望地呢喃着:“我的老天爷……”

瓦克特船长已经遇难,水手们愁眉不展的时候,负责做饭的少年聋米仍然在甲板上拿锈刀刮生蚝扇贝。

生物的腥味儿被海水覆盖,他两手嫩肉黏液分泌物,锈刀割伤了他粗糙的掌心。血腥味儿依旧让海水湮灭,他蹙眉舔了舔脏兮兮、绿汁黏液的手,随后心无旁骛地掰开下一个硬壳,两臂肌肉发力,贝壳中的嫩肉在风中瑟缩。

“聋米!”

少年慢腾腾站起,狐疑地看向同样黝黑的男人。对方神情严肃,用力挥手示意:“喂!到里面来!”

船板传来蹬蹬哒哒脚步声,男人领聋米进来,神情凝重向众人点头。水手们荡漾温柔的笑容,颔首让聋米坐下再谈。

“天!你手怎么在流血!”一位水手惊讶捧起他的手,语气责怪心疼比划着,“伤口深极了!”

聋米内心错愕,这位昨日夜里踹了他三脚的恶心男人,曾经无数次挑衅自己,再找理由施暴的男人,居然还有如此关怀自己的一天。虽然每次聋米都以顽强抵抗的方式获得最终胜利,可是这个戾气满满的男人擅长偷袭。

“聋米,船长走了。”

哐当,聋米倏地起立使椅子仰倒在地上,他哆嗦着结实有肉的手臂,表情管理失控,尽显恐惧狰狞。

他心爱、尊敬的、仰慕的船长没了!

“谁?”少年攥紧拳头砸向实木圆桌。

“嘿小子!控制你情绪!”油腻的臃肿大叔摁住他温热颈后,那双大手稍稍用力似乎就能掐断少年的呼吸。聋米嗅到他手臂汗毛上花生酱甜味儿与海带腥咸,汗液、海水蒸发,混合在一起简直是催吐剂。

“滚开猪头!”他挣脱恶臭魔爪,歇斯底里怒吼:“瓦克特怎么了!”

“船长他妈淹死啦!”

聋米气喘吁吁,额头青筋暴起,“伦塞呢?”

“那个娘炮晕了!”

“我们要去羊岛捞金,这是上级领导给我们的任务。现在我将一切告诉你,而你从今往后不用做饭了。”发言者将一串钥匙摔聋米面前,“小子,等任务完成,我们给你买最好的助听器。”

这话他们说了整整六年,唯一兑现过承诺的是瓦克特。而那副昂贵的助听器被某个赌鬼偷去变卖了,那时聋米持刀狂吼让小偷主动站出来,可少年只是给群殴一顿扔在了甲板上。

少年耳朵出了问题,时而耳鸣彻底聋掉,时而听得见细微的人声,时而又如正常人一般。

现在他不需要助听器,他才19岁,他只想要心爱的人活着。

冬季,船外轰隆隆地雷声,暴雨如注,天翻地覆,咔嚓咔嚓划破天际。数百米外的海水翻滚起来,如同煮开沸水,咕噜咕噜冒泡。随即雷响,海水噌一声飞跃千米高!

因为雷声他们忽略了海水的冲击,一个大浪袭来,所有人心惊胆战困在舱内。一道身影在天边闪过,无数鱼眼目睹神明降临,哗啦啦哗啦啦流下……

羊岛隔远看是一座绿油油的球形帐篷。

墨绿色灰蒙蒙的天空,轮船摇曳,海鸥乱飞乱撞,天空破了洞,掉下一群群没有方向的雨点。聋米躺在甲板上,摊开双臂享受人群冷漠与世界疏离。

天崩地裂了,我的世界。

聋米忧伤的想,自己为什么不在瓦克特还没出事前跟他睡上一觉呢?那个男人如此爱酒,醉晕了操一顿又怎样呢?他分不清是我的弟弟还是伦赛弟弟,对,他绝对分不清。为什么我要选择做什么狗屁君子呢?老天爷,再给一次以下犯上的机会吧!

“这简直是绿色沼泽湿地!”

聋米抱着后脑勺,慵懒斜了一眼目的地,再侧回脑袋接着遐想联翩。逐渐伤感起来,他眼眶湿润了,他想船长、想瓦克特。

“聋米船长!聋米船长!”下面传来一阵阵原本稚气而因变声沙哑难听的男声,“我们要到羊岛了!”

聋米内心抗拒,他讨厌比自己年幼的男人,聒噪、无趣、幼稚。他挠挠脑袋坐起身,睨视那群叽叽喳喳的“单薄干瘪”的少年,如此瘦弱肩膀简直是对男性形象的侮辱!

聋米无情给了冷眼,跳下去洒脱的走开,其实他耳鸣犯了。聋米一个劲地敲击头部,拧眉再次眺望那绿到发光的岛屿。

不对劲。

不对劲!

一阵妖风肆虐,水手们加快速度冲向羊岛,那片沙沙作响的沼泽地带令聋米心脏砰砰直跳。耳鸣持续,他近乎疯狂地敲击脑袋,强迫冷静之余,船到了岸边。

停船,收拾准备好,众人要上岛好好打探一番。此刻聋米彻底听不见声音了,只能僵起脸拿起折叠刀与背包,拒绝和任何人搭话。

伦赛病了,在房间里躲着不肯露面。聋米觉得他是废物、垃圾、懦夫,至于为什么瓦克特船长为什么赏识疼爱他,聋米至今都不明白。

“嘿!我们要上岛啦!”

“船长!领导我们征服羊岛吧!”

聋米会基础唇语,他嗤之以鼻看着十位雄心勃勃的男孩们,心里愈发强烈思念一个人。一位伟大生猛的勇士,他宽胸窄腰,桀骜洒脱,络腮胡性感迷人。

好死不死,一位黄毛男孩蹦跶到聋米面前,激动到满面红光,“嗨,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船长,超酷。”

聋米正眼都没瞧他一眼,直直地迈向羊岛。可怜兮兮的男孩愣在原地,尴尬窘迫挠挠鼻尖,望着神秘岛屿。

男孩差点死在沼泽里。

这片区域给藤蔓与未知的绿色植物包裹,冲锋为首的少年踏进岛屿不到二十分钟,命丧在一片看似如草地的厚叶浮萍沼泽里。

天真的男孩想下去救他,结果半边身子卡在植物覆盖的边缘,噗通噗通扯嗓子哭喊,周围人捂着耳朵,焦灼而彷徨失措,却没人敢搭救。

聋米并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因为当时他听不见,闹不到他耳朵里,所以他在一旁冷漠地看戏。

此时,一个精瘦的男人冲出来,拼命想方设法寻找突破口,找木棍、绳索、救生圈……而这熟悉的背影、身姿,是聋米的情敌——伦赛。

“圣母白莲花。”聋米挑眉哼了一下,霎那间,他眯起原本就狭长的眼睛,发现沼泽里有些异样,“喂,等等,伦赛……”

男孩确实死在了沼泽里。

聋米讨厌任何关于人鱼的传说。

在岛上生活时,他对北羊桑存在人鱼的传言嗤之以鼻。这个世界上没有真实记载、亲眼目睹的东西,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即便是有,那也和圣诞节麋鹿拖雪橇拉圣诞老人是一样的道理。

谎言,可耻的谎言。

今天,聋米亲眼见证这样的光景,瞬间乌云密布狂风肆虐,羊岛璀璨夺目的绿光黯淡下来,少年瘫坐在软糯厚重的草地。

他眼睁睁看着那裸体男人从沼泽钻出来。

不,从最开始讲起的话,是一条巨型大鱼。它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咬断了垂死挣扎的男孩。咬断,从肚子中间,血肉内脏噗嗤一声爆出沼泽,溅开的秽物染上聋米的脸庞,伦赛当即晕了。

这条鱼咀嚼咬断男孩的胸口,吧嗒一声吞咽,骨裂声清脆,好像狗啃骨头的声音。它滑腻腻的鱼嘴蠕动,男孩的左手臂从淋淋牙缝中滑落,那断臂摔在地上。

随后聋米后退一步,惊愕震撼之余,发现这条鱼慢慢化出人形……

怪物脸庞出淤泥而不染,血淋淋的嘴角微微上扬,浑身赤条条的,如同刚刚从浴室里爬出来,顺便吃了半个人。

从下往上看去,脚踝上沾染斑斑点点墨绿色不明植物,软塌塌、黏黏糊糊,矫健的长腿也是星星斑绿,肌肉线条流畅,凹凸有致,这双腿充斥着野性男人的张力。

怪物挺直了胸膛,妥帖的肌理,凸起的锁骨,胸肌紧绷、腰板劲瘦平坦,而腰臀的凹形曲线被刻意强调,臀部连接大腿的线条挺翘浑圆,配着延展开来的长腿,完美得如同雕塑。

性感古铜色的皮肤,配上一张绝杀的脸。

这张脸完美展现了岁月沉淀、洗礼之后,魅力男人该有的风情万种。他眼角略带皱纹,下垂耷拉嘴角偏薄,无神空洞的眼神,透着对世俗莫名的不屑与冷漠。

这位中年男子模样的怪物人鱼,有张纯正天然亚洲人的脸。并且聋米发现他脖子上有条弯弯曲曲凸起的疤痕,从锁骨蔓延到下巴,结束在嘴角边。

怪物漫不经心用食指抠了抠嘴角血迹,他的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手指长长的,但并不很细,透着稳重和宽厚。

四周零零碎碎的人都嘶吼尖叫逃窜,场面一度失控,他们动作之大惊动了整个羊岛的鸟,哭喊、求救、惊恐。

聋米还呆坐在原地,怪物突然半抬眸睨向他,端详打量一番,目光垂下,突兀冒出沙哑磁性的嗓音,“你怎么还勃-起了。”

亚洲男性内敛含蓄,中年男人沉稳端庄,这位薄唇轻抿烟蒂,淡然吐出烟圈的怪物一下子占了两点。

于是聋米在船上时崩塌的世界,在这顷刻间居然如数复原。

即使这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即使刚刚他虐杀摧残了六名水手,八个叽叽喳喳的男孩,肠子血肉满地狼藉;即使整片羊岛成为屠宰场,这里充斥死亡与恐惧的黑暗;即使怪物毁掉了他们逃跑的轮船,欲要将上羊岛的所有人残忍吃掉……

可是,聋米仍然觉得这位尚有岁月年纪的男人很漂亮、很优雅。

怪物耷拉着眼尾,不悦挑眉,咬烟,窸窸窣窣穿上聋米递给他的米白色西装,话语幽幽飘来,“晃来晃去,我好想吃你。”

聋米面无表情,蹲坐在一根粗糙的断木头上。刚刚这里栖息了一条绿色小蛇,斑纹独特漂亮,可惜被聋米毫不留情用石头砸死了,他正在努力剥着蛇皮,准备食用这团新鲜、柔嫩的食物。

这句话男人对他说过三次,少年根本没有惧意,直勾勾地盯着他脸庞看。

男人眼尾的皱纹波动,抿嘴轻笑,“不过特别的人,我喜欢最后吃。”

聋米挠挠手心,面前慵懒穿西装外套,笔直的裤管与那浑圆饱满的臀,浑身上下透着魅惑懒散气息的男人,简直是行走的“聋米诱捕器”。

少年五指掐紧蛇肉,心里发热、发痒。

男人颔首低眉,缓缓走向前蹲下,一指轻触死蛇脑袋,搔刮了一下冰冷湿濡的蛇皮,慢条斯理道:“我能碰到一个东西,可以得到它的记忆或者是想法。这条藤蛇有三个弟弟,母亲死在一条石缝里……”

指尖染上淡淡细腻液体,男人往自己精致的米色西装上蹭了蹭,随即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哇,这是你珍藏多年的好东西,为了某天给心爱的人穿上,可惜他好像已经不在了。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喜欢男人。”

慢慢的、不知不觉间,他微凉指尖挪到聋米手腕上的粗绳,点了点,再次意味深长唔了一声,嘴角上扬笑道:“这是一名叫瓦克特的男人,他穿过的裤子腰带,你从破烂堆里捡起来,绑在手上……”

聋米呼吸愈发急促,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他屁股往后挪了一点,粗糙斑驳树皮摩擦厚实的牛仔布料,传到肌肤灼热的同时,还有些隐秘而诡异的触感。

“你现在,忍不住要吃我了吗……”聋米艰涩说完,躲开脸茫紧张到不知所措,手不自觉抠起木头,可怜的死蛇快被掐成两截。

“我以为你是哑巴呢。”男人目光炯炯,一寸一寸审视着少年的肌肤,五指也从聋米的手腕上挪下,自然而然,覆在那处隐秘而吸引人的地方,顺带玩味揉捏了一下。

“唔……”

聋米呼吸一滞,脸血红血丝,睫毛颤抖起来,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脸蛋,方才忧郁无神的眼睛里,多出一丝戏谑,“好诚实啊,你的小弟弟满脑子都是怎么进入我的身体。”

聋米两眼蒙上一层雾气,紧咬着唇,无助羞赧地耷拉着脑袋,“不要,不要碰。”

男人一手撑在他身旁,略带烟草气息的唇贴在聋米脸颊,“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小孩。我屠杀了十来个你的同类,你居然不怕我,还在脑子里意淫怎么草我。”

聋米胸口起伏不定,怪物冲他耳边暧昧吹了一口气,沉稳的嗓音摄人心魂,“小孩,这里用过吗,知道怎么让我高嘲吗,你胆子到底有多大啊,敢不敢……”

沉闷咚一声,聋米火急火燎将男人翻身扑倒在草地里,他在身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同样的雀跃与兴奋、迷茫和期许。聋米只觉得气血上涌,来不急顾虑什么后果,粗暴用力过猛吻住了他的唇。

少年揉搓着这西装下富有弹性的肌肤,含住那片柔软的、湿热的唇瓣,热情吸吮着,迷茫之余,他尝到了蜜一样甜的味道。

他疯狂撕扯着男人碍事的衣料,如同猛兽一般叼住近在咫尺的诱人喉结,顺势舔吮着他那条狰狞可怖的疤痕,直直吻到他嘴角,少年脑子充血,嘴里含糊咕哝:“我死都不怕,有什么不敢。”

男人眯起眼睛,体会到血气方刚小男孩带来的乐趣,他抬起一腿勾住聋米的腰,露出久违的笑容,“啊,羊岛这趟来对了……”

阳光肆意蔓延,绿茵茵的翠绿世界,草坪上多出两抹肉色,蠕动的、激烈的、纠缠不清,岛屿被衬出一抹靡乱而妖异的色彩。

“妈的,你想尿里面吗。”

闻言聋米脸颊红透了,浑身充满力量,汗津津的后背还在沐浴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臊味,他粗喘了一声,终于在埋头苦干中抽回神,哑着嗓子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大汗淋漓,闭眼享受高嘲片刻余韵,五分钟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冷漠仰视着湛蓝的天空,摸过丢远处的西装裤,掏出烟含糊道:“林子轩。”

聋米弄脏了男人。他整个身体缀满斑斑点点,侧头点烟时露出性感的下颌线,他鬓角有几根不明显的白发,脱俗的气质与无情的身影,聋米第六次举枪,如同一只见骨头摇尾巴的大狗。

“原来你是中国……”聋米捋顺呼吸,擦了擦额角上的精-液,随后将指尖轻轻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吮吸,“鱼?”

林子轩耸肩默认,露出左边小腿时,肌肉上倏地冒出几片鱼鳞,颜色粉嫩嫩的,在阳光之下散出七彩弱光。

聋米眼巴巴好奇地打量,等到男人吞云吐雾转头,发现刚刚这个兽性突发的少年正赤条条跪在跟前,低头伸出一截嫩粉舌头,想舔自己的腿上鱼鳞。

他毫不犹豫猛地踹了聋米一脚,“吃什么药了,举根棍子还想舔我。”

“反正都要死了,还给我来一次……”

“闭嘴。”林子轩毫不犹豫打断他,赤裸着站起,居高临下打量男孩,“暂时不吃你,小宝贝。”

聋米给这沙哑嗓音唤出的“宝贝”弄得硬邦邦、脸蛋红扑扑,眨巴眼睛嘿嘿傻笑,没出息的模样又青涩又稚嫩。

林子轩眸里透着怜爱,伸手轻轻揉他发茬,仿佛摸一只巨型大犬,“收拾一下,帮我引人出来。”

“要做什么?”

“我饿了。”

聋米愣住了,表情略显迟疑、犹豫。林子轩清了清喑哑嗓子,单挑眉间俯下身,掐过男孩下巴,凑上前幽幽地说:“这是你嫖资的价格,一条人命而已。猛草我六次换六条人命,难道划不来?”

“可是他们跟我朝夕相处......”

林子轩垮着脸吐了口烟圈。

“我从小就跟他们开船......”

林子轩不耐烦啧了一声。

“我没有家,十几个水手都是我亲人。”聋米跪着匍匐在他脚步,“昨天你放过的那个伦赛,他以前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

林子轩眼神冷漠,一把甩开聋米,甚至想翻白眼。

“既然你都知道我们这层关系,这样的话......”聋米环上他小腿,一个劲蹭嗅舔,腼腆害羞地笑道:“一条人命,两次好不好。”

岛屿风缓缓吹拂,空气默上一秒。

林子轩嘴角抑制不住,笑意盎然,转身抱着聋米,揉摸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在他嘴边留下一个香吻,“好宝贝,当然可以。”

“轩……”聋米嘿嘿一笑,“轩。”

林子轩自顾自从腿上,皱眉忍痛抠下一片鱼鳞,嘶了一声,包掌心里搓了两搓。聋米目睹这粉色带血的鳞片,在男人手中神奇多了条黑色绳索,就这样成为一条模样普通的项链。

林子轩含着烟蒂,烟熏得他蹙眉,熟练地将其套在聋米的脖子上,成熟稳重的脸庞配上这肢体动作,好似一位慈爱的父亲给儿子佩戴圣诞节礼物。

少年无比雀跃低头打量胸口的鳞片,上面清晰印刻着“D·R”,他的名字。

聋米在给林子轩洗澡。

半人形状态下,人鱼有一条粉色的、滑溜溜的尾巴。船上的小浴缸很窄,林子轩仰头喘息,夹烟的两指颤抖,烟灰如数抖落飘进涟漪的洗澡水里。

聋米脸颊泛红,跪在肮脏且潮湿发霉的地板上,常年干活粗糙的五指滑过他尾巴上无数鱼鳞,指尖作恶挠了挠,钻进翘起的鳞片隙缝中,“轩,你好热。”

“你敢抠下一片试试……”林子轩面泛春意,慵懒倚靠在浴缸边上,掂了掂烟,塞回嘴里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之中他看到一张五官深邃,眼神明亮,算得上稚气未脱的脸庞。

聋米舔着他唇,舌尖温热,一下一下,跪在那里如同祭拜天神,恭维而虔诚。他看着粗枝大叶,做起事来又细致又温柔,认认真真的打湿林子轩漆黑的秀发,揉搓泡沫,一丝不苟地“洗大鱼”。

虽然时不时揩油摸一下林子轩手臂,或者舔吸他脖间狰狞的疤痕,连上面的泡泡都不嫌弃,舔进口腔中有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小宝贝,你很缺父爱么。”林子轩扬起下巴,露出一道诱人的线条,凸起的喉结令聋米眼神暗下来,他继续乐道:“叔叔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小孩。”

聋米的故乡是离北羊桑很遥远的另一片海域,父母是渔民。他出生就睡在一滩挣扎冒泡咕噜咕噜的死鱼活鱼堆里,那些鱼腥臭,噗通摆尾,啪啪打在婴儿的脸颊。

母亲将血淋淋的他扔在鱼桶中,婴儿啼哭声混杂着闹市熙熙攘攘的声音,他被父亲用杀了五十年的老鱼刀砍下脐带。

他三岁就能拿刀杀鱼刨腹,五岁就会穿梭于这条没有尽头的巷口,偏僻的过道里,有一个黑窑,里面全是瘦弱矮小的男妓。

他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却对这个群体日渐生疑。直到父母死在帆船里,他遇到了来经商的瓦克特。

这个男人问他要不要学开船,当时他才九岁,可已经有了面对人生无常波折荒谬的勇气。他不知道是否可以起航,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港口。简而言之就是离开故乡。

每一个男人都想闯荡,聋米耳朵出问题后,他总能听到奇怪的浪音,好似一片海在对他倾述,时而暴躁时而温柔时而忧郁。

瓦克特醉酒后给他朗读过一篇诗集:

但愿我眼睛里的泪水没有玷污,

我们用爱心写下的这追怀之诗。

聋米并不是他一开始的名字,不过他早已经忘记了从前。就像今日,他已经抛弃了昨天,顺带遗忘掉瓦克特。

缺父爱吗?

聋米摇摇头,“我只是单纯喜欢。”

喜欢什么,他又不想说出来。

林子轩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尾巴在狭窄拥挤的浴缸里摇摆,噗通噗通的浪花飞溅,聋米上衣湿透,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你很特别。”林子轩伸直粉嫩尾巴,淅淅沥沥的水声淹没聋米的呼吸,两条健美的长腿缓缓显露,他一脚耷拉在浴缸边,懒洋洋地惬意哼了一声,“叔叔很喜欢。”

“喂,你要去哪儿!”

聋米看着林子轩赤裸裸站起离去,手忙脚乱收拾东西,追上前时对方正在慢条斯理穿衣,他抬眸睨了眼男孩,耸肩正色,“去仓库里,享用今天的晚餐。”

废弃的铁皮屋里,捆绑着聋米骗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告奋勇上岛的小男孩,另一个是他认识十年的水手——那个霸凌偷袭聋米多次的男人。

聋米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跟随着林子轩一同进入昏暗潮湿的仓库。即使轮船给疯狂的人鱼一分为二,可是残留下的“遗骸”仍然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男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尿裤子了。

聋米鄙夷不屑扫了他俩一眼,随即半蹲下,直勾勾地端详林子轩的脚踝,赤脚行走,小腿肌肉不错,连指甲盖都那么美……

“聋米!救救我!”水手撕心裂肺地哭嚎,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显得肮脏不堪。他在地板上挣扎蠕动,蹬腿想逃,却被林子轩毫不犹豫猛地踩在脚底,力气骇然,男人瞬间嗷一声,脸色煞白,双腿猛地一抽搐。

活活踩断了小腿,噗叽,血液真是如泉涌出,湿热血液缓缓地蔓延到男孩身边,他呜呜嗷嗷啜泣,最后在目睹林子轩啃咬残肢时“啊”一声吓昏过去。

水手痛苦仰头,双目赤红,嘴角全是暗黑的污渍,他狼狈且失控求饶,“不要,聋米,你在看什么,聋米,救救我……”

林子轩满嘴腥红血液,冷漠挑眉,哼哈一笑,“妈的,你这腿真是又糙又硬。喊他有什么用呢,你这两腿可是踹了他七百多次,现在求别人……”他露出一个玩味微笑,无神的眼眸斜向聋米,“宝贝,他太吵了,帮我分好端桌子上来。”

聋米因为刚刚在浴室里弄了满身水,正裸着上身蹲在擦汗,闻言迟疑,“我?”

“帮我杀了他。”林子轩笑意盎然,擦擦嘴走上前,暧昧抚摸他精壮有力的两手臂。

少年跟随他们开船做苦力多年,皮肤黝黑发亮,健壮结实,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看上去十分有魄力。

以前这水手打不过就偷袭,他们人多势众,聋米再威风都只能被欺压。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杀死这个残腿被绑的男人,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酒杯摇晃,一汪鲜血在玻璃器皿中左右游离,林子轩抿了一口,冰冷的脸庞浮现淡淡笑意,他脚趾头轻轻蜷曲踩一下,跪在地板上的聋米双目失神唔了声。

少年一览无余的完美上身,那条黑绳项链配上古铜色肌肤,细细密密的薄汗,他手背冒青筋握住林子轩的脚踝,可怜巴巴喘粗气仰望着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

聋米规规矩矩抱着他小腿,傻傻地嗯了一声,露出一个期待的眼神。

“我脸上的疤,是一个渔民弄的。”林子轩咕咚咕咚喝了口血,淡淡道:“他拿鱼钩想刺穿我的喉咙,当时我很小,还不会成人。”

聋米指腹揉抚他脚踝,慢慢从下往上,爱不释手地摸着,眼里透着痴迷,“或许,你有疤更漂亮。”

“漂亮的东西很危险。”林子轩舔了舔嘴唇,俯身奖励听话乖巧的少年,在他脸庞留下一个温暖的吻,“你确实不一般,杀人的时候眼睛里塞满了冷漠,怎么到我这里,水汪汪亮晶晶的。”

聋米深情款款呼唤了一声“轩”。

“告诉叔叔……”男人低下脑袋碰了碰他唇,“你们为什么要来羊岛。”

“他们想要上岛淘金。”聋米温顺摆摆脑袋,“我不想。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北羊桑……”他刚说完,忽而稚气一笑,“不过幸亏来了,我才能见到人鱼。”

林子轩抚摸嘴边的疤痕,“很多人都不敢见呢。北羊桑传言见人鱼者,三夜耳鸣,五日聋哑,十天暴毙,绝无还者。”

“人总有一死。”聋米垂脑袋舔他膝盖,淡淡的腥味,他牙尖轻啃肌理,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可我不在乎。”

林子轩嘴角上扬,用左脚踩上他肩膀,哼了一声笑问:“真不在乎吗?”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聋米巴巴地亲吻他脚踝,“轩,我对你一见钟情。”

“瓦克特呢?”林子轩歪头眯起眼,“你似乎用一天忘记了暗恋五年的男人,真是独特的爱。我很难理解。”

聋米揉揉他脚趾含糊咕哝:“不要说我了……你呢,你有过爱人吗。”

“当然没有。”林子轩餐刀割了块上好的脸颊肉,享受美餐,他吧唧吧唧咀嚼着,“人鱼没有任何感情。”

“会哭吗。”

“不会。”

“没有情绪?怎么定义呢。”

“我活了五百多年,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喜欢的信息。”林子轩再次抿了口新鲜血液,“不过你是第二个。”

聋米醋意满满,“第二?”

“有个女人喜欢过我,不过被我吃了。”

“她喜欢你什么?”

林子轩挑眉陷入回忆,“她似乎喜欢亚洲人脸,有些受虐倾向。主要有一段凄惨黑暗的童年,养父总是在深夜强迫她……她说过喜欢我的脸,还有……”他目光往自己裤裆示意。

聋米也笑了,“他养父是德国人吗。”

“亚裔。”林子轩颇为遗憾道:“或许她爱上过一个变态,甚至后半生一直在寻找他的身影。爱情?何其不幸的东西。”

“爱也有美好的……”聋米自言自语。

林子轩饱餐一顿,心情极佳,俯视脚下忠诚可靠跪好的男孩,决定来点实打实的奖励,“明天我要带你下海。”

聋米呼吸愈发急促,他抬起泛雾光的眼眸,“虽然一直在海上漂泊,可我水性不太好……”

“有我在呢。”林子轩单膝下跪,掐过少年的下巴,目光如炬审视一番他的脸,“能让你像我一样,潜入海底,睡在珊瑚洞穴里都没事。”

聋米正沉迷其中,享受着这只脚给自己带来的幸福与甜蜜,他粗喘了一口气,懵懵地仰望着林子轩,“还可以这样?”

林子轩眼角轻微皱纹漾起,笑容透着淡淡戏谑,“叔叔我啊,无所不能。”

两人在潮湿的地板上翻滚,聋米余光扫到桌上零零碎碎的肉块,高脚杯里盛着黏腻的血液,诡异的吊灯摇曳多姿。

夜里降温,北羊桑海岸涌现一把火炬,寒风缓缓抚过羊岛,呼啸奔腾不息的浪花,呼啦呼啦,室内升起一团暖雾,朦朦胧胧间透出细腻的昏黄色彩。

聋米抱着林子轩前往他曾经的卧室,一个陈旧而整洁的床榻上,墙面上贴着海报,一副大浪中起航的帆船。

林子轩悬空靠在斑驳的墙壁,少年强悍无比,某些方面非常莽撞,男人独特醇厚嗓音更加喑哑,掐住少年脖子仰头低骂。

海面波涛汹涌,屋内有些冰冷。

他在黑暗中窥视这个俊美冷酷的男人,那道疤痕逐渐泛起粉色,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要是不死,就能多做几次。

聋米不喜欢诗意的世界,他拿锈到砍鱼头割蚌肉的时候,觉得生活是粘稠的,好似什么东西发酵后臭烘烘,潮湿又刺鼻。

爱是一种清理剂,把少年的生活一番洗涤;爱是一种雾气的香水,不知不觉熏染了少年的世界,连粗鲁笨拙的心都能感化。

聋米开始变得有那么一丝文化和情调,他经常望着北羊桑露出诡秘的微笑。

“宝贝,笑什么呢。”

“我想给你写一首,有关隆冬季节的海洋,有关人鱼的诗。”聋米羞涩站起来,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然后有关你。”

“不如爽两次实在。”

聋米拔高音调,“随时都能爽,可是诗……”

林子轩淡然耸肩,“可是诗也能随时写。世界上有无数次隆冬,北羊桑永远都在,人鱼就更不用说了。我长生不老。”

“好吧。”聋米觉得有道理,拍拍屁股眼神黯下来,“那现在我们来爽一下吧。”

“要出发了。”

今天林子轩要领他下海。

沙滩上阳光普照,林子轩缓缓上前轻掐起聋米的下巴,接了个又湿又热的吻,随即舔舔唇,“好了,可以下海了。”

“就这样吗。”

林子轩哼笑伸展腰肢,“就是这样。不需要七八次高嘲,也不需要你弟弟闯入我的身体,更不需要在露天的沙滩上做点什么羞羞的事。一个吻就好。”

聋米摸摸自己下巴,“你有读心术吗,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某些思想很好猜。”

两人一前一后,聋米半蹲盯着海水,北羊桑整体是蔚蓝色的,和所有海一样,看不到边际。卷起白色泡沫浪花,溅到少年的脚踝上,有些冷有些冰。

林子轩走到海水淹没膝盖的位置,回望他喊道:“怎么了?下来啊!”

“真的亲一口就能……”聋米露出俱意。

林子轩在水上荡漾一下,潜入海底,立马露出水面,游过去语气不悦,“质疑我?”

“不是……”话音未落,他被猛地连拖带拽咻噗一声扯入寒冷的海水之中。

聋米如同铅灌了身体,两手臂失重扑腾,海平面掀起一朵激烈的浪花。耳边先是响起咕噜噜水声,溺水感袭来,他耳鸣毛病犯了,嘤嘤怪声呲啦——呲啦——

他嘴鼻腔道全是盐咸的海水,落水时他四肢无力抵抗,铺天盖地的淹没席卷这位无助的少年。他呛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眼一黑,北羊桑里很暗,腿脚抽搐,怎么也触不到边。

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下沉下沉,死亡闪过他的脑海,聋米合眼,耳鸣持续严重,掩盖了浪潮声,孤立无援时他突然睁开双眼想寻找林子轩的身影。

“叔叔在这儿呢……”林子轩从后搂着他,笑容玩味十足,显然故意逗他为之,一个灵活地侧身转到他面前,热情含住了他的嘴唇。

口腔里都是腥酸的海水,两人在深海里热情拥吻,聋米恐惧与不安,紧搂着他腰啃咬,动情抚摸他腰身,慢慢滑下,摸到了顺滑柔软触感妖异的鱼鳞。

他的臀部线条朦胧,只能触到那长长的尾巴,聋米临死都不忘初心,用五指用力抠他的鳞片,钻进细缝中抽-插。

“你真是个小流氓……”林子轩仰头呻吟了一声,笑意盎然,拍拍他快去窒息的脸蛋,“宝贝!学着深呼吸!现在真好了!”

耳鸣忽而停了。

所以海底是怎样的世界呢?想象并无偏差,它也不是诗意的。

聋米似乎就在陆地一样,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鱼类对他好奇打量,嶙峋碎石,海草舞动,穿梭在这里如同在港口闲逛。

林子轩的尾巴是淡粉色的,漂亮又显眼,对方正在和一只墨鱼打交道。聋米靠近,四周的生物让出一条路来,避之不及。

“我们下海要做什么?”

林子轩退出光溜溜的两腿,“我们要找到海洋之石。”

聋米闻所未闻,歪头诧异,“这是什么。”

“每一片海域都会有这个东西。我喜欢收藏这个,肚子里已经有十个了。”林子轩耷拉眼皮淡然解释:“刚刚给了你一个。”

“在我的肚子里?”

林子轩皱纹动了动,噗嗤大笑,“是的,我像贝壳一样磨炼珍珠,而你吞下了我的宝贝。换个说法就是,你肚子里现在有我的孩子。”

聋米望着他抖动的肩膀,笑眼弯弯,心脏一个劲儿乱跳,他没见过如此开心模样的林子轩。少年若有所思摸摸肚子,决定配合演到,“你要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

男人更乐了,揉揉他脑袋,“傻孩子。”

穿过一片黑暗的洞穴,里面有一群黏腻的湖草,几只匍匐在壁上的水母呱啦一股脑儿蹿出来,欲到黄昏时分,海洋底部看上去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浪一吹,泣血的残阳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暗处透着星星点点的光,成群结队的海鸥呼啦啦地掠海飞过,外面闹腾,底下便衬得整个尤为安谧。

林子轩在一处礁石里找到美丽的巨大贝壳,他两只扣弄拿出来,递给聋米。

少年心领神会,使用蛮力掰开,水里冒出一个咕噜咕噜的泡泡,贝壳肉在水里瑟缩,惶恐不安袒露在两人面前。

林子轩伸手抠出一颗泛紫的珍珠,拇指与食指夹起,眯眼打量。聋米怔怔看他毫不犹豫吞入腹中,心想这绝对不是用于收藏。

两人回到翡色的草坪上,聋米始终跪在他身侧祈求原谅,可怜兮兮摇晃他手臂,可惜林子轩闭着眼假寐,不与搭理。

“轩……”聋米耷拉着脑袋,趴在他手臂边,“我都愿意为你去死,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

林子轩翘起二郎腿,刮弄脚上几片若隐若现的鱼鳞,睨了一眼身高马大的少年,对方匍匐在草坪上像一只蜷曲的巨型大狗,他哼笑一声,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型,“岛上还有三个活人,你什么时候能骗过来。”

“你饿了吗。”

“下海很累的,还带上一个拖累。”林子轩不知什么时候起叼住了烟,“一个不信任我的拖累。”

“我没有!”聋米颤音,焦灼不安时两只手都在抖,“轩,看看我。不要再说这句话了,求求你,看看我。”

林子轩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仍然直视远方海域,“我现在饿了。”

“我现在……”

林子轩猛地拽住要走的聋米,意味深长地说:“想吃好的。”

聋米身体瞬间僵上一秒,倏地回到他身边,虔诚舔了舔他的脸颊。林子轩合眼唔了一声,心情好上许多,毕竟他知道这个孩子懂事听话,说不定能一次性骗过来三个,他不是吃不饱,就是想吃好的。

最好都是脸颊肉,又嫩又鲜……

突然噗嗤一声!

林子轩猛然睁开双眼,空气中弥漫开来血腥味儿,腥到草坪都颤抖!海风呼啸而过,天地万物有灵气一般,偷偷打量这一人一鱼。

聋米用随身携带的锋利小刀切断了自己的食指与中指,鲜血喷涌而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另一手着急忙慌拎起脱离骨肉的指头,筋骨剥离,他感到全身前所未有的冷,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少年喊出一句疼。

他挤出难看苍白的笑容,慢慢呈递给林子轩,“刀,太小了,剁不下整个手……”

林子轩嘴里给被迫塞了两只手指,木讷地咀嚼,其实是呆住了。

聋米嘴唇有些白,缓缓靠近亲了他脸一口,“我爱你,轩。”

“等等!”林子轩拧起眉握住他想再次砍向自己的手腕,似笑非笑,无奈至极,“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拿过那只沉甸甸的手臂,端详冒血的横切面,伸出舌尖吸吮伤口,密密麻麻的刺痛使得聋米咬牙闭眼,方才乱作一团的心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伤口愈合结痂,失去食指与中指的手掌有些滑稽,林子轩泄气揉了揉他脑袋,拿过少年手里的刀,妖异而鬼魅般舔舐锋利刀刃,将甜腻的血一丝不苟舔净。

聋米一把抱住他,“轩,原谅我。”

“呼,真疯了……”林子轩仍然眺望着远方海面,那里浮现一抹淡淡的白色,轮船鸣笛声响彻天际,羊岛哗然。

聋米窸窸窣窣瞥向身后,疑惑。

“宝贝,新一轮淘金者又来了。”

聋米回神观察林子轩的表情,他无神颓靡的眼神里闪出诡秘光芒,嘴边疤痕抖动,上面残留着他的鲜血,高兴时林子轩并没有那么冰冷,好似一个有感情的杀手。

聋米仍然搂着他,如视珍宝吻他的脸颊,哑声讨好,“我会一个个,给你抓过来,别着急。”

两人轻车熟路接着吻,丛林里闪过一个单薄身影,羊岛此时此刻瑟瑟发抖,蛇洞里的正有蛇哭泣,追悼那位丧失在聋米手中的,不幸的小蛇。

新一轮淘金者即将上岛,这简直是给聋米巨大的惊喜。

毕竟他以为自己过两天就会死在林子轩的嘴里,这样看来恐怕是推迟时间了。所以这是多么幸福美妙的事情啊。

聋米喜笑颜开,在某天夜里,绞尽脑汁为林子轩写下一首蹩脚的诗:

这座岛屿藏着一个爱你的灵魂,

他从不害怕得到死神的青睐。

如果某天,尖刀刺进他的胸膛,

如果某日,锋利的牙齿咀嚼他的皮肉。

他想,如果有转世;

他想,要做一片与你依附的鱼鳞。

林子轩在银白的月光下鉴赏这首肉麻的情话,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将少年揽在怀里,亲吻他风吹日晒粗糙的脸颊。

“宝贝,你知道有关灯塔的故事吗。”

聋米嘴角上扬,“我从小到大,听过二十多个有关灯塔的故事。”

林子轩缓了缓,轻捏他的耳垂,“你有时候挺讨人喜欢的。”

聋米瞪大眼睛,翻身压着他,目光如炬,有些羞涩又有些难以置信。少年变相认为林子轩在说喜欢他,心跳加速,浑身开始燥热。

“怎么了。”林子轩眯眼不明所以。

“你喜欢……”聋米略显窘迫小声,“你也喜欢我吗。”

林子轩思忖片刻,点头。

“你!你喜欢我什么!”

“你的血很甜。”

聋米瞬间垮下脸,方才眼里的激动、闪烁、光芒都荡然无存,他跌回床上,将整张脸埋在被单里,“我懂了。”

林子轩格外宠溺地笑了,将人拽起来抱住,揉搓着他短发,怀里高大威猛的小男孩越来越粘人,他倒真成了父亲一般,时刻还得哄孩子。

“要是他们都像你一样听话,我恐怕不愁吃喝了……”

聋米浑身一愣,“什么意思。”

“你说要是新来的淘金者里,也有像你一样的懂事听话的男孩,给我抓人,我不是省心省力多了。”

聋米浑身一抖,从他怀里钻出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子轩眼尾轻挑,“字面意思啊,是不是耳朵又听不到话了。”

聋米的世界再度天崩地裂,他耳鸣毛病或许是随心情发生的,这刻是闹到他痛击脑袋瓜,希望把一切砸碎。

“你……”林子轩发现他表情不对劲,“宝贝,怎么了。”

“我不准你找别人!”聋米一瞬掐起他手腕,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他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狂涌的戾气,从牙缝里蹦出“不准找别人”。

林子轩那只手传来阵痛,他单挑眉,露出疑惑与不悦:“说说而已。”

“不可以说。”

林子轩毫不犹豫抽出手,眼神冰冷,“轮不到食物来掌管我的自由。”

“轩……”聋米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彻底心寒,面对无情寡义的爱慕对象,世界崩塌后二次粉碎。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比起即将被林子轩吃掉这个事实,他更难接受林子轩会跟别人“交易”。

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少年失声痛哭,推开他奔跑出去。

林子轩踉跄后退,懵圈状态,还是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回忆刚刚的对话,叹口气起身,突然听见了一阵诡异的枪声。

砰!

他皱眉冲出去时海浪翻涌,羊岛亮起三束火把,光亮摇摇,人影憧憧。轮船鸣笛时再次响起,林子轩发现火源在移动,正在向帆船奔去。

林子轩一双阴寒的眼膜看向停驻不远的轮船,还有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两臂颤抖,瞬间涌起暴戾与无法言尽的杀心。

所有人都有一种通病,它叫占有欲。

人一旦体验到欲望,就会大半辈子与欲望绑在一起。超脱世俗是痛苦的,他们无法跟自己的本心争辩,不敢再向任何人吐露卑劣的心声,开始小心翼翼避免与人为伍。

海面波涛汹涌,仿佛子弹射穿一片玻璃,碎片散落,北羊桑四分五裂。接着,遥远的灯塔开始慢慢坍塌,把原本不太平的世界闹得一团糟。

海域在被吞噬,肉体尽给侵蚀。

这到底是谁的占有欲?

林子轩躺在巨大的绿色汪洋里,叼着在轮船上搜刮出来的香烟,看着蓝色烟盒上,写着硕大方正的中文,心里百般挑剔,再抽一口,蹙眉捻灭,心想果然还是厌恶这股熟悉的味道。

“喂,你知道灯塔的故事吗。”

1879年春,常年守灯塔的女人艾米丽遇到了一个男人,对方浑身赤裸,湿漉漉的,他脸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

北羊桑有关人鱼的传说流传至今,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女人脸上坑坑洼洼,是烟头与烧伤带来的丑陋。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席卷海洋,男人怔怔地看着艾米丽,她脸上闪过千万种情绪,惊讶、错愕、迷茫,甚至在金色瞳孔里,冒出一丝羞赧。

他们生活在一起,在一张满是伤痕的小床上分享心事,慢慢的,艾米丽开始筹划两人的未来。一个苍白的,不切实际的未来。

1879年隆冬,寒流袭击,羊岛瑟瑟发抖,漫天飞雪,男人在海底里遇到一只能说话的海龟,对方告诉他远方有一片温暖的港湾,海底有无数海洋之石。

男人欣然点头,向艾米丽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可是当夜,他被艾米丽用镰刀袭击,疤痕从原本的嘴边蔓延在喉咙。

猛然间,他发现人类根本不忠诚。

虚构的爱只是谎言,她大声咆哮着,我从未信任你,这个世界上没人会爱上一个丑陋的女人,还好我提防着。

灯塔起了场大火,雪花融化在炙热的光里,艾米丽的尸首所剩无几,男人在火焰中留下一张脸,扬长而去,誓死再也不来北羊桑,更不会踏上羊岛。

这里的灯塔重建,是在三年前。

“我确实骗了他。”林子轩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掏出一根湿透的烟,上面霉渍明显,无论怎样都无法点燃。他泻出一口气,含在嘴里嘀咕:“灯塔的故事怎么可能有二十多种……”

“每天编一个,一年也有三百多种。”

林子轩对身旁的海龟道:“这么多年,你居然还守在这里。”

“我在这里养老。”海龟仰面,咀嚼一只可怜的水母,“你怎么又来北羊桑了。”

“我也要在这里养老。”林子轩哼了一声,无奈地笑道:“故乡嘛。”

“你把我喊上来做什么。”

“我在想,如何驯养一个人。”

“驯养?”

“对,好比人类养金鱼。”

“为什么?”

“长寿很无聊。”

“你可以尝试去做。”

羊岛的空气很新鲜,海面汹涌,林子轩觉得自然风景不错,大字躺下,吐出嘴里含着的烟蒂,“可是人类好像并不忠诚。”

“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子轩抚摸自己喉咙上的疤痕,翻身,盯着空荡荡的岛屿发呆,半晌之后,低声说道:“我已经试过了。”

“试过?然后呢。”

“失败了。”

“那就再试一次,两次,三次。”海龟哼哧哼哧,“再不行,四次……”

“怎么可能那么多次,失去的滋味很痛苦,伙计,我也是有心的。”

“嘿哟,谁经常骗别人,说什么人鱼没有感情、人鱼没有感情……”海龟摇摇短小的尾巴,“你是太重感情了,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不回北羊桑。对啊,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东方有句名言,叫落叶归根。”林子轩冷漠的眼神眺望远方,自顾自柔情一笑,“我知道,羊岛这趟是来对了。”

“我其实想谈那个孩子。素不相识的人类小孩而已,你至于吗?海洋之石都给人家,还推了北羊桑两次灯塔……”突然,海龟尖叫缩起脑袋,看着远处高大的身躯,屁滚尿流要回海里,“哎呀,他来了,他又来了……”

只见那人挥舞着双手,露出灿烂笑脸,脖子上的黑绳用剧烈的动作摇晃,带动那片淡粉色的鱼鳞,奔跑时携带着海水的浪声,他赤裸着上身,右胸口上有一个圆孔疤痕,那是枪弹留下的痕迹。

“轩!我在海里抓到一只粉色的鱼!”

“吃了。”

“不要!我觉得它好像你!”

林子轩翻了个白眼,“吃了。”

“为什么啊!可是我喜欢它!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因为你们很像!”

海龟恍然大悟,冒出脑袋,“驯养?你难道是想驯养这个孩子,不是女人?”

林子轩挑眉并未搭腔,颔首冲着少年遗憾道:“宝贝,它已经缺氧死了。”

聋米诧异,瞥了一眼鱼头,懊悔不已,“真的死了……”随即讨好笑起来,“那你能不能像救我一样,把它给救活吗?”

“你为什么想驯养我?”

林子轩愣了愣,眼尾泛起波纹,宠溺地轻笑,“宝贝,你已经问过一千次了。”

“那这是一千零一次,告诉我吧。”聋米舔他脸庞上的疤痕,羞涩又认真道:“轩,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忘记瓦克特吗,因为对方似乎只把我当孩子,你不一样。第一次有人故意挑逗我,摸我……”

林子轩面无表情,空洞无神的俩眸紧盯潮湿的天花板,其实心里无语地想:老天爷,我可是照样把你小孩。鬼知道靠近一点你就硬了,这算哪门子挑逗。

“怎么不说话?”聋米摇他胳膊。

“宝贝,可能你与众不同吧。”林子轩咳嗽片刻,一本正经地夸赞:“你瞳孔是雾蓝色的,比北羊桑还漂亮。”

聋米瞬间口干舌燥,坐起来兴奋不已,双眼水汪汪、亮晶晶、扑闪扑闪,就差在这里摇尾巴汪汪叫了。林子轩哭笑不得,拇指挠挠自己发鬓,随后温柔摸他脑袋,“每次用三两句漂亮话就能虏获你芳心,命都愿意给别人,你是傻瓜还是笨蛋。”

聋米思忖一下,“我只对你这样。”

“过来。”

少年膝盖往前挪,一脸茫然与期待,林子轩食指勾住他脖子上的项链,稍稍用力扯一下,聋米脸庞缓缓地凑近,两人挨得近,彼此之间呼吸交-缠,暧昧至极。

“这么乖,叔叔是不是要奖励你什么。”

聋米脸红扑扑的,嘴也红润,无声轻吻林子轩的眼睛、鼻梁、疤痕,最后落到嘴唇上,他温柔地吻着,动情极致时喉结滚动,两只手抓揉林子轩结实的手臂。

聋米跪在床尾,舔着他的脚踝。少年对这副身躯近乎迷恋,无论什么地方,都与林子轩是完美结合搭配。譬如冷漠无情的眼神、狰狞张力的疤痕、线条流畅的大腿线条、粉色漂亮的鱼鳞。

“不要总吸我脚趾……”林子轩拔出腿,不耐烦踹了一下他脸,“不要舔我的鱼鳞!不做了,离我远点。”

聋米年纪尚小,活力四射,体力惊人,精-力更是比常人旺盛一半。总而言之,连非人类的鱼精都吃不消。

林子轩仰头喘咳,他发现自己愈是挣扎这小子愈是起劲,真是惯坏、宠坏了。男人毫不客气变回鱼尾,扑腾扑腾扇聋米脸,“克制一下你自己!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聋米单手捂住脸,另一只手防止他逃跑,死死握着林子轩尾巴,委屈巴巴愣在原地,“我做得不好吗……”

林子轩气喘吁吁,艰难撑起身子,摸过枕头下的香烟,叼起大字躺下,狠吸一口咬牙:“算了,随便你。把你叔叔撞死算了。”

深夜,海浪拍打岸边,月光又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大地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北羊桑似乎也睡着了,听到轻柔的浪花拍在沙滩上的微语,两人在冰冷、湿润的沙滩上散步。

“听说过南坝战争么。”

聋米陷入短暂回忆,乖巧点头说道:“以前有水手提过,他的父亲强制参军。左眼在那时就瞎了,后来敌方用奇怪的化学武器,似乎没人活下来。”

“活口是有的。我曾经上过一座岛,那里有很多逃兵。他们一行人向往和平,签订不战之约,这群自认为博爱的人最后互相残杀……”林子轩仰头眺望美丽的月亮,嘴角微微上扬,“鹬蚌相争,总是渔人获利,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在那座岛上我吃了一生中最多的脸颊肉,真令人怀念。”

“他们为什么互相攻击呢?”聋米似懂非懂歪着脑袋,“我不明白。”

“我只是偷偷告诉他们,我体内有食后长生不老的海洋之石,但是只能给一位勇士。”

聋米恍然大悟,“你真坏。”

“我知道人性禁不起推敲。”林子轩猛地伸懒腰,坐在沙滩上打哈欠,“这几百年的时间里,食物确实吃了不少,可我还是第一次想驯养一个人。聋米,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所谓爱上某人或者某物。”

林子轩并不是感情缺失,但他实在活了太久,对世界万物逐渐麻木。厌倦活着,却不得不因本能尚且要生存下去。激情、痛感、认知经过岁月摧残折磨,他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会为了一个孩子改变思想,打破某种平衡,仿佛蜗居在独特的乌托邦......

这里不会再有闯入者,更不会有战争,也不会存在金钱利益的纷扰。

只有爱,他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幸福且永生。

“我会是第一个,对吗?”聋米脸涨红,从后抱着他肩膀,深情地告白:“我爱你,轩,我真的好爱你。”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可能是肚子里有你的手指头吧……”林子轩自问自答,摸着肚子笑容逐渐灿烂,“第一次有人,心甘情愿给我吃,这是你的计谋吗,我就这样上当了。”

聋米严肃正色摇头,他当然不是欲擒故纵,哪怕是现在,只要林子轩还想或是开口,他都心甘情愿把这条命留给爱人。

少年马不停蹄地赶来北羊桑,在这里邂逅一位性感的叔叔,学会如何背叛别人,慢慢忘却一位逝去的初恋,体验到什么叫有爱的日子,最后甚至中弹死过一次。

“我马上要二十岁了。”聋米恍如隔世般,紧抱着他笑道:“轩,诗歌是灵魂的载体,记载着荒谬、人伦、信仰。我坚信,两个惺惺相惜的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你现在越来越有腔调了。”林子轩觉得聋米很聪明,以前不应该在船上当炊事,简直是浪费了一个人才。

“这些都不重要……”聋米嘿嘿一笑,“重要的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守护北羊桑。”

“你迟早会腻。”

“我当然不会!”

聋米站岸上尽情观赏着在海中肆意游荡的身姿,他最喜欢静静地看着林子轩宛如游鱼的模样,自由、洒脱、桀骜。

少年摸索林子轩丢在沙滩上的外套,从里面摸出一包红色烟盒,鲜艳大字Marlboro中的“M”给泥沙掩盖住,他粗糙的拇指刮去沙砾,似笑非笑地盯着远处男人。

聋米想起了关于北羊桑的传闻。

见人鱼者,三夜耳鸣,五日聋哑、十天暴毙,绝无还者。水手们曾经欺负他,起因是聋米的耳朵出现问题,他们恶意揣测少年见过人鱼,是会带来不详的人。

这件事令聋米格外在意有关人鱼的故事,某天他又被群殴欺负,独自在甲板上窝囊哭泣,瓦克特喝了酒,坐在他身边笨拙地安慰:“这个传言说不定是假的,还有另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

“曾经有个岛,有人在那里捡起一本厚厚的笔记,上面记录着有关人鱼的事情,还是一只食人的恐怖人鱼……”瓦克特深深地舒口气,打了个酒嗝,“他有某种能力,可以转化成人的身躯,并且力量惊人。但是见过他的人并没有耳鸣耳聋,更没有暴毙。”

年幼的小聋米擦了擦眼泪,认真贯注,小声询问:“然后呢?”

“上面还记载,人鱼体内有一种珍珠,吞下后可以长生不老。”瓦克特豪爽万分拍他脊背,“小子,见人鱼者说不定是幸运的人,你耳朵的毛病肯定是出于其他原因。”

小聋米眼眶红润,咬唇盯着反光的甲板,心想自己要是能见到人鱼就好了。说不定真能长生不老,然后让人鱼帮自己把这群可恶的水手吃掉!狠狠杀掉他们!

“我怎么会怕呢……”聋米掏出一根略微湿润的香烟,凑鼻尖吸嗅烟草芳香,长叹一口气,笑意盎然转身,望向海面上翻腾摆动的粉色鱼尾,喃喃细语:“当然不会是偶然,所有相遇都是蓄谋已久。”

“宝贝!烟扔给我!”

聋米将手背过去,“不要。”

林子轩蹙眉,揉搓甩弄湿发,“为什么,在想什么呢?”

“戒掉吧。”

林子轩闻言眯眼,“什么?”

“戒掉吧……”聋米捧过他脸,深情地注视着他眼睛,“反正连吃肉都能戒,烟也可以对吧?”

“得寸进尺。”

聋米猛地抱起他嘿嘿傻笑,他们在沙滩上翻滚,玩幼稚的你追我赶,最后筋疲力尽,相拥躺在月光下,缓缓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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