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0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橘亦橘 主角：蔺冬 晏槐序
好不好？
说实话，晏槐序无法回答。
一个人完全孤独地来到陌生的地区，听着陌生的语言，看着陌生的面孔。
稍有疏忽就会坐错车，走错路，每一次出口的话语都让他下意识地紧绷和不安。
其实早在出国前，他的目的只是与熟悉的一切隔绝开，去一个有可能“重新开始”的地方。
但是真正的、全然的陌生，如切肤之痛般灼烧人心，让他感到很不安。
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想母亲，想过去的一切。
他曾以为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逃离那个满是蓝窗户绿苔藓的江南小巷，逃离烟头和痰盂。
后来他猛然明白，原来他深爱着那些被青苔淹没的石板路。这种深爱不问缘由，只因为生长在那片丘壑中。
只是，他再也没有踏进那条路的合适身份了。
他爱着他的故园，这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但是又必须离开，继而经受漫长的岁月里孤独和虚无的折磨，然后他才能真正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旧城区里飘渺的幻想活，他要为了什么活。
晏槐序看着蔺冬，看着周围色彩艳丽的蓝色天空与柠檬树丛，知道自己无法用言语去概括出“好”或“不好”来。
他迎上蔺冬的目光，“我很难说，小冬。我只知道这一刻很好，我只需要这么多。”
蔺冬没有说话。
察觉到气氛不太轻松，晏槐序转而问起对方来。
“你呢，怎么想到来法国留学了？读的p大吗？”
蔺冬深深看他一眼，好像有什么就在嘴边，又被他换了一种说法。
“想出来看看。”
“跟李一泽一起申的p大，他没申上。”
晏槐序哈哈笑起来，又觉得有点抱歉，这几年跟小姨联系地也越发少，李一泽怎么样了他也没有关心过。
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是隔绝得有点太过了。
笑到一半，就见那圆脑袋耷拉下来，晏槐序怀着点歉意说：“这么久不联系，真的很抱歉。我自己跑出来这么久，也没想着回去看看。”
“你的选择有你的道理。”
蔺冬打量着他在阳光下偏棕的发丝，看着这张自己做梦都想再见到的脸，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乍现的，天光大亮后又难以复寻的。
他每一次都告诉自己，晏槐序的选择有他的道理。
他只是很需要再见他一次。
现在他看到他的玉兰开地好好的，这就够了。
“芒通的柠檬节，学长可以带我们玩吗。”
“行啊，巴黎春假放多久？你们不着急回去就行。我对这里已经很熟了，当你们的地陪没问题。”
“放的久，不着急。”蔺冬微微笑着说。
又聊了会儿，几个人搬了三框柠檬出来，见晏槐序和蔺冬坐在小凳子上悠闲的地聊天，其中红头发褐色眼睛的就放下筐子跑过来。
“什么情况，lin，这是你的新男友？”
晏槐序倏地看向他，正好对上那双黑眼睛，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蔺冬瞟了那个男生一眼，“不是。”
“是我表哥，跟我关系很好。”
他又跟晏槐序介绍：“这是phlippe，女孩叫Barbara，那个是Oliver，Barbara的男友。”
晏槐序点点头，脑子里还响着刚才红毛的话。
蔺冬可是比尺子还直的直男。
只能是phlippe在开玩笑，蔺冬当年要躲他一个星期，现在包容度倒是高多了。
晏槐序有点不是滋味。
“表哥，帮我们看看这些柠檬怎么样？”
晏槐序没追究为什么叫他表哥，蹲下来拈着一个个看，说他们挑的都挺好的。
有一两个磕碰到的，晏槐序用提前备好的新鲜柠檬给他们换掉了。
一直没说过话的Oliver蹲在他旁边，是黑头发马尾辫，像拉美裔。问他，这里的柠檬为什么那么甜？
晏槐序组织了一下语言。
“芒通的水热条件很适合柑橘柠檬生长，这里长出来的柠檬比别处甜很多。就像浓缩了或者调配过的柠檬汁。而且大家都很喜欢柠檬，把柠檬养的很好。”
他捏着一棵圆滚滚的明黄色柠檬，按压着粗糙的表皮，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清香。
柠檬虽然是酸的，但是更甜。表皮有点硬，其实果肉很软，放在身边就觉得很舒服，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男生从他手上接过柠檬，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发出一声喟叹。
蔺冬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手指，看着晏槐序翘翘的鼻尖，看看Oliver捏着的柠檬，没有动。
“好了，Oliver，我们结个账然后去做果酱吧？”Barbara从男生手上拿过那颗柠檬，扔进篮筐里。
晏槐序麻溜地称了重，几人就往隔壁去了。
大片葱郁的柠檬树林间，抬头可以看见低低的白云。不断有风拂过，存着些南国尚暖的味道。
晏槐序按响了隔壁门铃，很快就有个身材保持良好的中年男人来开门，笑着问候他们。
Jamie很有涵养，说话也风趣，晏槐序一边听一边把柠檬放到手作台上，嘴角翘着。
“夫人今天不在，她做的果酱可比我要好上很多。”
晏槐序赞同地点点头，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好了大家，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样，”他捏起一个切开一半的柠檬，细白的手指用力的将其按拢，柠檬汁与柠檬果肉便顺从地被榨了出来，流进盆里。盆的底部砌实，如一个弧度较小的碗。
几人都洗过手，也动起手来挤压柠檬，扣挖出剩下的柠檬肉放进去，很快就有了一大盆黄澄澄的柠檬混合物。
“好了，接下来是秘制时间，”晏槐序擦擦手，解下围裙，“我们出去等一会儿吧？Jamie会负责做好果酱的。”
站在檐廊下，晏槐序有点出神。
他以为今天会感受到失落和不解，但都没有。蔺冬说，他的选择有他的道理。
也许作为一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人，不该缩在一个安宁的角落经营柠檬园。他应该在国内和志同道合的学者一起做科研，得做点什么与他的“智商”相匹配的事，否则这些年的努力，似乎就毫无意义了。
这是他来到芒通之前，一直所以为的。
“学长。”
晏槐序扭头，等着他说话。
“这种生活好棒。”
旁边三个人又打闹起来，往日只听见风声树叶声的园子里，多了点什么流动的东西。
蔺冬抬起手，无法控制地触碰了他的头发。把翘起来的毛往下轻轻按。
晏槐序自动挺直了背。
“我们这些年，真的很想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适不适应这里。”
蔺冬想说“我”，但他说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