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休书一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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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苍墨云收到休书的时候刚和江湖排名第七的何当子论完剑。

这一架打的酣畅淋漓,很是尽兴,他正在店里自斟自饮,就收到了苍家商号的仆从送来的一封信。

他十七岁时明媒正娶的林家嫡长子林景安亲手写给他的一封休书。

不是和离,是休弃。

苍墨云把这封字迹清秀的休书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很是不解。

林景安五岁时他俩就认识了,一起读书长大,这人小时候被欺负都是他护着,长大了门当户对,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亲,这十年间他自认为也是比较恩爱的,他把偌大一个苍家都交给他管着,不纳偏房不娶小妾的,所以到底是怎么就突然得罪了他。

苍墨云喝了个大醉,宿在客栈,明明醉的很,但是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林景安,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深夜爬起身骑上快马赶回江南。

他一路风尘仆仆,硬是将常人三天的路程压缩到了一日半。

把马交给下人,他匆匆就往主院落走。

他家中父亲过世,母亲搬去佛堂,他已经是苍家第一代的家主,与林景安共同住在主院。

结果一进去就傻眼了,院落布置依旧,只是空无一人。

苍墨遥和管家王叔赶过来,王叔看见家主一下子就跪下了,苍墨遥抿紧了嘴唇,却不肯跪下。

苍墨云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忍着怒火问:“人呢?”

王叔畏畏缩缩的膝行上前,轻声道:“夫人…夫人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到了外院…”

“我问的是下人吗“

苍墨云手上的力道加重,黑檀木的桌子眼见着要裂开。

“这是景安哥很喜欢的一方桌子。”苍墨遥淡淡开口。

苍墨云抬眸瞪他一眼,但还是把手上的力道收住,又问了一遍:“他上哪儿去了?”

“来人,把账目送进来。”苍墨遥不回答,而是一招手喊了下人进来,两个精壮的仆人抬了两箱子的账本放到苍墨云腿前面。

“这里是我…我景安哥接手…”

“什么景安哥,那是你嫂子!“

“…接手苍家以来所有的账目,还请大哥过目,我…他离开前让我转述:这十年来,苍家产业蒸蒸日上,墨遥跟着我经商十年已经能独挡一面,家主若是信得过,可用墨遥管家,若是不信,就另请高明。”苍墨遥面无表情的复述完,又说:“全凭大哥定夺吧。”

“我最后问一遍,林景安现在在哪儿?”

“景安哥十年来日日在家,大哥不回来见,如今人走了,大哥又想起来要见了吗?”

苍墨云简直要气死,可是对着自家弟弟也不能真打一顿吧。

“你不用和我阴阳怪气的,怎么的我五个月前回家时你没见过我,还是我过年回家时你没见过我。”

“大哥也知,是五月前。”苍墨遥说话时,眼神很亮,又带着少年人的坚定,弄得苍墨云顿时有点心虚。

“我这不是突破关键期吗,再说你们平时也没什么事情非得我帮忙吧?有事就飞鸽喊我回家啊,对了,我院子里养的那些鸽子呢….不对,苍墨遥,你最好马上告诉我林景安在哪儿。”

“鸽子都放飞了,家中小事不值当家主挂心,另外,我也不知景安哥在何处。”

苍墨云在屋里转了三圈,才算是把火气压下来,他开始后悔把这个小崽子交给林景安养大,林景安的温柔体贴他是一点没学到,倒是把气人的本事学了十分。

他肩宽腿长,相貌随了母亲的俊美,但因为不常笑而显得有些凶。走动间带起劲风,吓得王叔抖的更厉害。

“老王,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喊来。”

不出片刻,主院里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人,苍墨云在一把太师椅上坐着,苍墨遥在他身后站着。

“有人说出夫人去了何处,赏银100两,若是你们都不知道,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

院落间响起琐碎的交谈声,但是片刻后又归于宁静,无人开口。

熬过下午最热的时候,接近黄昏时有一老者倒地,他身边的儿子扶着老父亲给苍墨云磕头。

苍墨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无论在家还是在江湖都是以仁义出名的,此刻却皱眉严肃道:“说出夫人下落,我立刻让人去请大夫,我就不信你们当真无人知晓。”

林景安没学过功夫,他就不信这人能凭空失踪。

那青年不说话,一味的磕头,片刻额头就血肉模糊。

苍墨云叹口气,摆摆手让他们父子先下去,又看了一眼一地的人,吩咐老王:“让他们都散了吧。”

苍墨云铁青着脸色换了套干净衣服,刚要出门,又被苍墨遥拦了。

“大哥又要出门了?“

“怎么的,府里没人与我讲实话,我还不能去外面问问了。“苍墨云一指王叔,又指了指苍墨遥,恨道:”我现在没空,等我寻到了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俩,简直反了天了。“

“大哥,景安哥病了多日,头晕乏力,卧床难起。“

苍墨遥话还没说话,就感觉自己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已经被苍墨云攥着领口拎起来了。

“他怎么了?这么大事怎么无人知会我?“

“景安哥不让说,再说说了又怎么样,你匆匆赶回来送几样补品吗,我们在街上药铺自己买就好了。“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轻重缓急你分不清啊,人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些了吗?身边有人伺候吗?在府里前呼后拥一群人照顾着都不舒服,这搬出去可怎么办。“

。。。。。。

苍墨云苍大侠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有一日要半夜翻墙寻老婆。

见卧房还点着等,苍墨云才敢轻轻走上前,他功力深厚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呕吐的声音。

他心急立刻就推开了房门。

卧室内灯火明亮,林景安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披散着黑发,伏在床边呛咳。

他本是很好看的人,这段时间消瘦了太多,下巴尖尖,眼中含泪,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凄美感。

苍墨云看一眼就心疼的不行了,他凑上前递水给人漱口,又给拍背,又给擦嘴,好一会儿林景安才算平息下来,顺着苍墨云的力道靠回枕头上。

“多谢。”林景安吐得多了,嗓子都嘶哑了。

大概还是不舒服,他试图蜷起身子,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这是怎么了?我去给你喊大夫来…“

“…无事…“林景安说完这两个字,立刻把薄唇闭的紧紧的,他脸上的憔悴和苍白显而易见,这无事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是胃疼吗,我给你暖暖…”

很多年前,林景安胃病犯了的时候,都是苍墨云把人抱在怀里给揉的,他是精通内功心法之人,用内力缓缓温养时,林景安会舒服很多。

“不必”林景安挣扎着躲开,恰好这时他的小厮进来,这小厮也是见多识广的,见到苍墨云就跟没看见一样,只顾着把汤婆子送到林景安手里。

林景安缓过一口气,冷淡开口:“苍家主还有何事?若无事就请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苍墨云让小厮先出去,那小厮还想请示林景安,被苍墨云一挥袖子给甩出外面,卧房的门也随之关严。

他见林景安皱眉,急忙解释:“只是送他出去,保证伤不到一点的。”

他厚着脸皮坐到床边,伸手要捂住林景安的胃部。

“我给你揉揉,你说过我揉着你舒服。”

林景安眼眸狭长,扫了他一眼道:“不敢劳烦苍家主,你也说过,胃疼了用汤婆子也是一样的。”

“不是,我不是这么说的话,我那时候着急出门和人比武,都约好了的了,我只是建议你用这个会舒服点的…”

苍墨云的捏了捏林景安的脸颊,瘦的凹陷进去了,虽说这人平时也是病病歪歪的,但是此时脸色近乎灰败。

“景安,别和我赌气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你和我说说呗。”

“关你什么事,你我已经…”

苍墨云出手如电,瞬间扣住了林景安消瘦的手腕,习武之人,多少通些医术,林景安虚弱的他心神难安。

林景安挣扎的厉害,苍墨云怕伤到他,赶紧松手托着他的手腕给放回床上。

“你给我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报官了,苍墨云…你干什么…”

苍墨云在林景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摸了一把他的小腹又瞬间抽了回来。

瞬息之后,苍大侠的声音也有点抖了:“这是真的?”

林景安脸颊发红,嘴唇确是苍白的,他一贯温和的脸庞变得冰凉而凌厉。

林景安恨恨道:“假的,我塞的枕头。”

“景安,你别生气,又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 你还好吗?这个孩子没少折磨你吧。你该早些喊我回家的,我好照顾你啊。”

林景安眉头紧锁,双唇紧闭,随后干脆把头转向床内侧。

“你走吧,不是你的孩子,不关你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也安静了,因为苍墨云功夫太好了,悄无声息的走了他也真的察觉不到,林景安侧着身子久了也乏累,一转身出乎意料的看到苍墨云居然还在。

那么大个子的人,坐在他床边脚踏上,眼圈红红的,跟个被赶出门的流浪犬一样。

林景安幼年时冬日落水,是他救上来的,从此这人就跟在他后面了。也是因为这次落水,伤了林景安本就单薄的身体底子,受寒体虚,动不动就发热咳嗽。

他俩成亲不久看过许多大夫,都说子嗣艰难。许多人劝苍墨云再娶,他都给回绝了。

为了有个孩子,林景安受过许多罪,什么方子他都敢试,苍墨云怎么劝都不听,他俩吵得最凶的一次,是一个大夫建议把林景安放蒸笼里去蒸。

偏方或许有用,但是这太过于凶险,苍墨云当然不同意,甚至把这个提议的大夫赶出了江南。从此林景安也不再那么极端了。

林景安为了孩子是遭过大罪的,来之何其不易。

“你怎么还不走,我要睡了。”

苍墨云一弹指,灭了房中的灯火,他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出去,你这么大个活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苍墨云不说话,轻轻拍着林景安的腰腹,没出片刻,床上消瘦的人就呼吸清浅的睡熟了。

苍墨遥和他说过,林景安入睡很难,往往都要点上过量的安神香。但实际上苍墨云在身边时,这人都是秒睡的。

等人睡熟了,苍墨云才敢细细的把脉,又轻轻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五个月的身孕孕肚并不算多大,只是林景安太瘦了,就显得挂在腰腹这团肉肉格外明显。他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发现林景安的左小腿竟是打着厚重绷带的,只露出一点青白的脚趾。

五个月没见,这人把自己折腾到了这步田地。

苍墨云给他盖好被子,要出门时,床上人轻轻挣扎着要醒来。

苍墨云眼眶一热,跪在床边柔声道:“听话,好好睡觉,我很快就回来的。”

服侍林景安的下人们说:“公子吃不下东西,吃了就会吐出来,请了大夫都说是正常反应,只是公子格外严重些。”

“怀胎两个月时,公子外出谈生意有些累到了,回家来就开始发热,因为有孕也不好服药,反反复复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才见好,也因此身子就更差了。”

“公子自知已无力管家,才搬到庄子上修养的。”

苍墨云听的心都要碎了,又问他的腿是怎么伤到的。

小厮低头告罪:“公子身子虚弱,前日在院子里散步时忽然晕厥,把小腿腿骨给摔裂了。大夫说是因为他吃的太少了,营养不够,胎儿要吸收养分,母体就虚弱了。”

苍墨云怒道:“你们不知道扶着吗?“

一众小厮齐齐磕头:“公子轻易不用我们近身服侍的。“

庄子清净,但远不如苍家宅院住着舒服,苍家有专门给这人请的大夫厨娘丫鬟小厮,个个都是服侍惯了的。

于是,苍墨云思考了片刻,把美貌揣崽的老婆用被子包起来,确定裹得严严实实以后,他连夜把人偷回了家。

把主院的人手都调回来那是苍墨遥的活,苍墨云只负责在卧室内把夫人照顾好。

苍墨云抱着人回家时,苍墨遥跟在身后说了一句话:“哥,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也不希望有一日你会后悔。“

“闭嘴,说点吉利话,赶紧去干活。“

林景安受伤的小腿疼痛肿胀,苍墨云坐在床尾给揉了又揉,这条腿安顿好,那条腿又开始抽筋,等人终于舒服的睡着了,还没安稳半个时辰,又托着沉重的腰身要翻身。苍墨云赶紧护着人换个姿势,又开始用内力给他按摩僵硬的腰骨。就这么折腾到四更天,林景安捂着胃部呻吟抽气。

苍墨云给揉了也不管用,怀里人依恋的靠在他胸口,朦朦胧胧的说饿。

紧急让人熬了粥,半梦半醒间喂进去小半碗,这才算是终于睡踏实了。

苍墨云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怀里人就开始推他。

“离我远些。“这人睡醒了,又开始翻脸不认人。

苍墨云真想指着自己眼下乌青,问他一句你良心痛不痛。

但他不敢,他只敢扶着人坐起来些,柔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林景安古怪的看他一眼,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苍家。

“你把我带回来的?我同意了吗?“

林景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本来晨起就眩晕,如今孕期这个毛病更严重了,他还没站直人就直着往前倒,他有意保护肚子,摔倒中努力侧过身子。

苍墨云就在身边,当然不能再他摔一次,直接把人抱起来,怕他乱动,这回都不放床上了,就这么抱着。

“好夫人,别同我生气了,你现在身子不比平时,你要实在还和我生气,等咱们生完孩子再惩罚我好不好?“

林景安面色惨白,脖颈软软的靠在苍墨云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那一阵心悸眩晕。只听见那句“咱们生完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你听不懂吗?”

“听得懂,听得懂,你的孩子,随你姓氏,咱们别大早上就生气啊,对身体不好。”苍墨云坐在床上,腾出一只手给他揉胸口。

林景安一听到孩子随他姓,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挣扎着要下地,怒道:“我的孩子姓什么不用你多管闲事。”

苍墨云抱住他,连声道歉。

林景安是林家的嫡长子,但是母亲早早逝去,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又立了正妻,生了很多儿子女儿,林景安幼年时多灾多难,长大了也诸多不幸。如果不是那年苍墨云执意要娶他,他也许就被父亲随便嫁给哪家富商为男妾了。

他恨他父亲,自然也恨这个姓氏。

大早上一番折腾,林景安没等到吃早饭,坐在软椅里又沉沉睡去。

苍墨云把人抱回房间,请了几位大夫。

都说夫人这一胎很是艰难,早期为了保胎,他几乎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好点了出趟门,吹点风就开始发烧生病,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必须好好养护着。再加上夫人心情郁结,郁郁寡欢,得尽早解除心结才好。

这一睡就到了中午,林景安醒来仍是疲倦的很,长长睫毛垂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吃了些红糖小米粥,又喝了一碗安胎药,没过片刻,这人就挣扎着要下床,林景安护着他怕他跌下床,不留神间他绑着厚重绷带的小腿就磕在床沿上。

林景安伏在床边,把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全吐了,到后来他胃部痉挛吐得都是水样液体。一张小脸上连眼泪再加上冷汗,湿漉漉的实在可怜。

漱口后,林景安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好半天都动不了。

苍墨云给他擦干,擦嘴边的水渍,他轻轻动了动,避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苍墨云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景安夺过帕子,胡乱的擦着,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眼泪就跟碎珠子似的,一连串的掉下来,偏还悄无生息。

苍墨云好些年没这么哄他了,业务有点生疏,只能紧紧抱着人一遍一遍的安慰:“没事,我在呢。”

“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理我?”怀中人虚弱的坐不坐不住,但因为生气,试图用尖利的小牙咬苍墨云胸口上的肉来泄愤。

初初知道有这个孩子时,他真的是又惊又喜。结果还没开心两天,下身就见了红,请了大夫说他身体太虚,平日又太操劳,恐怕保不住。

林景安知道他要是留不下这个孩子,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为了安胎,他几乎把手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苍墨遥,每日躺在床上不敢多动一下,安胎药多苦都没关系,补气的汤水多不爱喝也都咬牙喝下去。

但是林景安孕吐严重,时常吐到脱力,有时昏沉的伏在床边,感觉下体似乎有热流流过,急忙喊大夫来检查才发现是幻觉。他夜里睡不着觉,一睡着就梦到自己流产。

林景安一连给苍墨云写了十封信催他回家,但是这人一直未归。

他本就是心思重的人,孕期又多疑。他想到了苍墨云不爱他了,也不会爱他们的孩子,想到了苍墨云当初娶他就是可怜他,就是因为他总粘着他,夜夜哭泣,就没想过苍墨云那时正在森山老林里和一个老头研究武功心法,一封信都没收到过。

好不容易收到一封,就是休书。

苍墨云给他解释半天,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没进去。

林景安咬他咬的牙酸,累得不行也没伤到这人一点。

苍墨云叹口气,给他揉揉发酸的两腮,把人往上拖了拖,把脖颈露出来给他咬。

“来,咬这儿。“

林景安哭了一场,结局就是昏在人家怀里。

等他再醒来时,迷迷瞪瞪的看见苍墨云半跪在床边给他擦汗。

看他醒来,赶在他胃疼之前把他抱起来写,喂他喝了几口热汤,又轻轻给他揉着胃部。

“还难受吗?”

林景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苍墨云又问:“还生气吗?“

林景安不理他。

苍墨云还问:“安安还生气吗?“

林景安烦死他了:“不许再叫我安安。“

苍墨云没回来时,林景安片刻不得安眠,白日睡得稍微比晚上好一点。夜里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路上走。常常睡得满头虚汗,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衣服也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他又没力气去换。

如今苍墨云回来了,林景安也像是要把之前的觉都补回来。看着书能睡着,出去晒晒太阳也能睡着,有次坐着轮椅去看鱼,没看一会儿就昏睡过去,要不时苍墨云眼疾手快,这人怕是得掉水池里。

苍墨云总能在他胃疼恶心前及时给他暖胃按摩,这也终于让他摆脱了孕吐。

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腿上的绷带不用在整天缠着了,但是左腿还是不能踩实。

大夫建议他适当运动,苍墨云就扶着人在院子里溜达。

“腿疼。“

“再走一圈,听话。“

“我说腿疼。“

在苍墨云持续两个月的无脑宠爱下,林景安又恢复了他在苍墨云面前独有的哼哼唧唧。

苍墨云撑着他的身子,给他擦擦汗,试图和他讲道理:“安安,你现在体力太弱了,咱们得稍微加强一点,听话,再走一圈,我就抱你回去,给你揉腿好不好。“

林景安已经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淋漓,连嘴唇都是白的。

他又一次发现苍墨云果然不心疼他,于是一把推开苍墨云,踉跄着就要自己回去。

苍墨云一把把人抱回来,低声哄着:“好,安安腿疼,我抱着啊。”

苍墨云把人放在躺椅上,垫了两个软枕在他身后,又拿了个小垫子垫在他腰后。

脱了鞋袜,林景安的一双小腿安静下垂,孕晚期他下肢水肿的厉害,尤其是脚常肿的油光发亮。他这一胎算是把怀孕之人能受的苦都受尽了。

苍墨云用了点内力给他按脚,经脉活动来之后又让下人端来热乎乎的泡脚水,给他把脚跑进热水里。

身上舒服些,林景安立刻就跟小猪一样昏昏欲睡。

苍墨云给他披上厚实的毯子,柔声哄他安睡。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林景安的腿伤又好了一些,走路稍微顺当了。只是沉重的肚子坠得他腰痛难忍,平时散步全靠苍墨云帮他托着肚腹。

睡觉也更不安生,一个姿势不能维持过久,否则全身都疼得好像是拆过重新安装的。而且他夜里频频起来解手。这也就导致苍墨云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时刻要注意着他的动静。

定时定点给翻身揉腿,按摩腰部,揉肚子,看人睡梦中呼吸沉重,就立刻把人抱起来带去解手。看人用手捂着胃口,这就是夜里饿了,赶紧安排人准备吃的,送进来他喂几口就会睡得好一点。还得时不时应对深夜不开心,说来就来的眼泪。

这也就是苍墨云这种武林高人,换个人都得被折腾废了。

怀孕第九个月的时候,林景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平时起卧没人扶持根本动不了。

他下肢水肿也更严重,时常疼得他泪眼汪汪,就连最松口的袜子给他套上他也不舒服,但不穿苍墨云又怕他冷。

他胃口还好,只是人更瘦了。

这时苍墨云也舍不得再让他行走锻炼,每日抱着给他做一些简单的被动训练。

一日,苍墨云正在帮他热敷小腿,剪指甲。

林景安靠在柔软的躺椅上,隔着高耸的肚子,其实根本看不见苍墨云在干嘛。

“我想见苍墨遥,有些事交代他。”

“什么事,你交代我就行,那小子见了你就一堆话,费你心神。”

林景安坐起来,轻声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懂。”

苍墨云一把扶住他,用内力揉了揉他坚硬的腹底:“那就等生产完,你恢复好了,有力气了再和他说。”

“不行,我怕来不…”

苍墨云墨色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眼中似乎有泪。

这个发现让林景安心里酸酸的。苍墨云一向是流血不流泪的人。

“我的意思是,我也许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来恢复,所以提前安排一下。“

“不会,有我照顾你,你很快就会好。“

林景安睡了一会儿,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身上各处都妥贴的垫着小枕头,脚上也应该刚被揉过,暖呼呼不那么肿胀。

“墨云。“他很小声的喊了一下。

“欸。“苍墨云瞬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手里拿着一碗羊奶。

“刚煮好,起来喝一点啊?“

林景安乖巧的坐起来些,问他:“我给你的休书呢,还给我。“

“不给,等你生产完再还你。“

林景安又开始生气:“怎么什么都要等生产完,我问你是我重要还是宝宝重要。“

苍墨云趁着他张嘴,把一勺羊奶送了进去。

好脾气的笑道:“安安永远最重要。“

“我生产完,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怪不得不把休书还给我,那个我没签过字的,不算数的。”他说着又要哭,纤长睫毛抖动,他喘的有些上不来气。

“又瞎说什么呢,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林景安到了这个月份,时常喘不过气来,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苍墨云就抱着人在花园里一圈一圈的溜,看星星看月亮,等终于哄睡了再回屋。

“你骗我,你以前就总不在家。”

苍墨云冤枉,他从不骗他的,他也问过他关于他外出云游的事情,林景安总是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说好,说让他放心家里。

苍墨云的脑子都长在武学上了,一点不明白自己夫人的心思。

“不骗你,我真的不走了,我就是要出门也带着你好不好,我带你骑马,给你驾车,嗯?”

“那先把休书还我。”

“咱们生产就还你。”

“呜呜呜…你又欺负我,别人家生孩子都奖励地契,金银,你就拿休书打发我…”

“夫人,这真的是你不讲道理,咱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在你手里,就连我的武功秘籍锁在地库里,钥匙也是在你手上的。“苍墨云很无辜,你要金银,前提也得是你先把金银给我一点啊。

“呜呜呜…”

“好好好,休书还给你,咱们夫妻一体,我总是陪着你的。“

苍墨云掏出那张纸,当着林景安的面,放在手心里用力一碾,化为尘土。

……

林景安怀孕不满十个月就生产了,稳婆大夫都是一早准备好了的,只是他身体太虚弱,没有力气,根本生不出来。

林景安湿漉漉的手握住苍墨云的手臂,颤声道:“拿刀,刨开我的肚子…求你了.”

“我真的生不出来…他还小,你帮我好好养他行吗…别像我小时候那样…啊…”剧烈疼痛下,林景安眼白上翻,又昏了回去。

苍墨云眼中含泪,把林景安舌下的老参片换成新的,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老大夫用针刺激着穴位,把林景安生生的又疼醒过来。

“夫人,用力啊!“

“啊…啊…”

林景安觉得人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就是这一刻了,他痛的几乎灵魂出窍,苍墨云一直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的内力送到他的心口。

林景安气若游丝的抚摸了一下苍墨云的眉骨。

这人陪伴他这几个月,也憔悴了许多,清减了许多。

甚至发间有了白发,对于苍墨云这样的高手,别说三十岁,就算是五十岁也该是容颜不老的。

“别怕”苍墨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英俊的脸庞上挤出一个笑容:“我在呢,你安心。”

“…痛…”

林景安到后来痛的都没知觉了,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落了出去,身边有此起彼伏的恭喜道贺声。

他脱力的身子瞬间陷入昏迷,沉睡之前感觉自己被人抱着了。

就很安心的睡着了。

此后,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还是要粘着这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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