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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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天助我也,这口血来得真是时候。

柳挚僵在原地,愣愣地抬着手,像尊雕像。短暂的愣神后,我迅速做出决定,顺势卸了力,整个人往他身上压,让他相信我已经虚弱地无法站立。

“老公。”柳挚轻轻说。

我脑中一震。

太荒谬了,前一秒我们还在激烈争吵,下一秒,他又轻又软地叫我“老公”。

我相信他是彻底呆住了:一个不忠的omega将他的alpha气得吐血——老天爷,这真是桩惊天动地的狗血大新闻。

“呜呜…”柳挚顿了一下,终于崩溃大哭起来:“你别死…”

他胡乱伸手抱住我,想托住嘴边那团血,边哭边叫:“老公…”

我拍拍他的肩,故作镇静般直起身,使了浑身的力才缓缓在一旁坐下,柳挚呆呆地立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无力哄他,轻声使唤道:“帮我叫救护车…”

柳挚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用手背擦干脸上的眼泪,慌乱寻了手机打120。刚一打通他便绷不住,又哭了。我听见他声泪俱下,说话也急,心中绷着那根弦居然松驰许多。

我知道他不会走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急诊科医生瞧我一脸镇静还有些惊讶,几人一合力,麻利地将我抬上救护车。又闻到车里的气味,我这时才有些实感,好像浑身都疼,脑中也一阵眩晕,天花板一直在摇晃。我知道自己的样子恐怕很难看,于是极力稳定情绪,节省力气。倒是柳挚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好像我不是去医院,而是出殡。

他从没在我面前哭成这样过,哪怕是在昨晚。

结婚这样久,我看见的柳挚总是有些呆、有些迟钝,无论高兴也好、失落也好,甚至是委屈的想哭也好,他几乎将情绪全部内敛,能被我看见的只有小小一部分。

情绪完全外露的他也很可爱,但很可惜,我直到今天才看见。

“老公…呜…对不起…老公…”

他胡乱道歉,胡乱擦泪,又胡乱地跟医生求情:“医生,你一定要帮帮他…”

医生看见他身上那片血,一副了然的样子:“你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去到医院就没事了。”

“老公…”柳挚听完并没有真的放心,又俯在我腿边呜呜地哭,最终哭到缺氧了:“对不起呜呜…”

“柳挚,”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脑中一团浆糊,我感觉自己的脉搏可能跳得很快,耳侧血管涌动的声音异常明显。咕咚、咕咚的。因为标记的原因,我能感受到柳挚焦灼不安的情绪,我竭力想释放安抚信息素,结果只是杯水车薪。

“老公…”

他一声声“老公”弄得我耳根发热,还有些莫名的感觉:“别哭了,我没死…”

我艰难地伸手拍拍他的肩,柳挚哭得更大声了。

等被推进医院时,我浑沌的脑中突然想到什么,匆匆拉住医生,叫他们等我三十秒:先不进急诊室。接着我让柳挚将耳朵凑到我耳边。

我故意用那种快死的语调:“柳挚,别跟我闹离婚了…”

柳挚好不容易止了哭,听见这话登时又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叫“老公”,引得周围人都纷纷侧目。他哭得投入,根本顾不上路人,护士小姐不得不先安抚他。

“老公…”

护士好说歹说,才令他稍微冷静一点。我看见他抽噎一下,不情不愿地挪到急诊室门口的座椅旁。他的穴和屁股被我抽了,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也不敢坐下,想到这我差些昏了。但柳挚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瞪着一双杏眼,直愣愣地望着我手上的吊针,眼皮肿得像蜜桃。

看见我在看他,他与我对视一眼,眉头紧皱着,很可怜地点点头,幅度很小,但我看得真切。

我见他那样,终于将眼一翻,昏了过去。

急诊的医生很快给了诊断说明:胃溃疡引起消化道出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有些吓人。

我醒来时已是夜里,柳挚坐在一旁的沙发边上熟睡着。他胸前的衣衫有些歪,露出一片白净的肌肤。我对他这种睡相很熟悉,因为柳挚偶尔会这样在办公椅上睡着。很心酸,我的柳挚,他睡的头发都乱了,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好像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每当这时我都会为他披一床小毛毯,那床小毛毯是我特意为他买的,他很喜欢。柳挚嗯哼两声,将半个脑袋缩进毛毯里,接着又睡过去。

如今想来,我们的关系早已比我想象的亲密许多。

“柳挚。”我叫他一声。

他几乎是立刻就“嗯”了一声,接着迷迷糊糊醒来:“老公。”

我很想叫他别这么叫了,我的心脏像块酥皮,酥软的一碰就要碎了。我叫他一声,随后掀开一边被子,慢吞吞地挪到另一侧,示意他上来。

柳挚乖得要命,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又开始哭起来,见我叫他上来,他胡乱抹了把脸,眼睛都揉红了。接着他脱剩一件里衣,猫似的爬上病床,顺势滚进我张开的怀里,很轻盈。

我将他抱了个满怀,很软,很软。柳挚太瘦了,我的小猫、小狗、小水獭,他快要瘦没了。我将他抱紧,胡乱亲吻他的额头,脸颊,从他颈间嗅信息素的气味。柳挚释放出许多安抚信息素,我窝在他颈间嗅闻,发出有些急切的“呼呼”声,像个瘾君子。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出闹剧之后,我与柳挚反而比从前亲密许多。

“老公。”他嗓音哭哑了,闷闷的:“你好点了吗。”

“嗯。”我将他抱进怀里,享受着柔软温热的触感,有些敷衍:“好点了。”

“对不起,”说罢,我感受到他又开始流泪,将我胸口的衣服都碰湿:“对不起呜呜…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嘘…”我拍拍他的背:“我死不了…”

柳挚在我怀里蹭干眼泪,小心翼翼将我抱紧,我被碰到伤处,不由得痛哼一声。他又马上一激灵,松开手缩到一边:“我不抱你了。”

“抱吧。”我哄他:“抱抱我,可怜可怜我。”

我从不这样对他说话,柳挚的眼瞪得圆溜溜的,有些呆住。

“嗯?宝宝。”我催促他、求他:“你抱我吧,我真的快要死了。”

我感觉自己心口有块东西,一按就泛出酸胀的水,将我整个人泡在其中,恨不得一起融化了。柳挚又小心地躺回我怀里,用他的脸蛋轻轻蹭我胸口,一只手搭在腰上。我抚摸他的发,omega的体温比我略高些,抱着他,只觉抱了个小暖炉,又感觉昏昏欲睡了。这种诡异又和谐的亲密令我幸福的不想醒来,早这样,何必当初。

我们都已经累极,互相在对方的安抚信息素中嗅闻着,我轻抚他耳后的碎发,两人都不多言,很快便相拥而眠,一觉睡到第二天日晒三竿。

我比他先苏醒过来,柳挚还是那样,睡着睡着就缩进被子里,我将他提起来,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声“老公”。

“你老公醒了?”护士小姐这时推门而入:“啊呀,怎么都躺到一起去了。”

柳挚这时才醒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直起身,脸蛋通红:“姐姐,请你帮他看看吧。”

护士小姐来调了机器,又重新换了药,她边换边调笑道:“你们俩感情可真好,”她看我一眼:“你入院的时候,omega哭得整栋楼都听见了,还一口一个‘老公’,大家都晓得了,在笑话你们呢。”

大约是见惯了人生百态,护士不由得感慨道:“啊呀,这年头感情这么好的很少见咯。生病到最后自己入院又默默走了的,我们都不知见过多少了。”

她絮絮叨叨地感慨一番,我脑中发胀,只觉脖颈都在发热。柳挚立在一旁垂着头不敢说话,像只小鹌鹑。

太荒谬了,谁能想到就在昨天,我和柳挚才闹了那一场。

“你老公没事的,啊。”护士小姐对柳挚点点头,吩咐道:“别哭了。”

“嗯。”柳挚愣愣地应了一声。

直到她离开,病房里只剩仪器的滴嗒声。柳挚大概是被护士的话激着了,又默默挪回沙发上,变回那个我熟悉的柳挚:“阿祈,你好好养病。”

“我生病是因为抓住你出轨,柳挚。”

我冷静地点道。

他身体一僵,马上又垂下头,整个人缩进沙发里:“那你要我怎样…”

“不怎样,我不同意离婚。”我看他一眼,命令道:“宝宝,过来。”

在这之前,在我们那段诡异的婚姻中,我从不强迫他,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很少被他看见我属于alpha那一面。

柳挚又慢吞吞挪过来,这回僵硬很多,在我身旁躺下时,我能感觉到他浑身打了个战栗。

“怎么不叫老公了,不是没离婚吗。”我将他揽进怀里,紧绷的头皮忽然一松,整个人想寻到了家似的,舒服地闭上眼。

“老公。”柳挚很快地叫一声,又乖又软。

“屁股还疼吗?”

“嗯。”他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怨不怨我?”

柳挚埋在我胸口,顿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抚摸他的头发,将人抱起来亲吻耳朵。柳挚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整个人先是僵住,接着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大概是很想挣扎,但思虑到我的伤处,又不敢真的用力。我满意地享受那块嫩红的皮肤,吃够了,又将人按回怀里。柳挚急促地喘息,omega信息素溢满整个房间,又骚又甜,勾人得紧。我抱紧他,直到两个人都平静一些。

“柳挚,”我吻了吻他的发顶:“陪我睡一会儿吧。”

柳挚不吭声,我也就当他同意了,抱着他一觉睡到大中午。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陪在病床边。病人的陪护很麻烦,经常要四处去取报告单,他为我跑上跑下,笨拙地为我切水果。他做的比我好,起码他真的没有在我生病时离开。

他几乎不会削苹果,常常一削就将半个果肉都削掉,剩下的氧化得不能看。

他说:“阿祈,要不你别吃了。”

我没有拒绝,仍然将那盘惨不忍睹的苹果吃了。不好吃,有点沙。柳挚有些坐立难安,也夹起一块吃了,随即就被表面的氧化激到,脸上皱成一团。

“下次买脆的,柳挚。”我向他搭话。

“脆的?”柳挚仍在努力嚼那块不好吃的苹果,瞪大眼:“脆的和沙的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口感不同。”

见他没懂,我又补充:“我喜欢脆的。”

“噢。”他应一声。接着他垂眼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脆苹果,笨柳挚。不知他能否想到这层关联。

看见盆里那半块果肉,我突兀地想,可能让他做家务也蛮好的,我其实根本不怕他做的不好——我可以对此照单全收。

就是那一刻,有一样东西射过大脑,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柳挚。”我叫他一声。

“嗯?”柳挚还在嚼那块难吃的苹果,一边腮帮子鼓鼓的。

“对不起。”我直视他的眼,看见他有点错愕:“对不起,柳挚。”

柳挚彻底呆住了,他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道歉。我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柳挚,对不起。你流产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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