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难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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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林炽今天是被朋友拉来顶班的。

他这个跑片场认识的狐朋狗友给他打电话,拜托他江湖救急,帮忙去打工的酒吧顶两小时的班。

“你要干嘛啊?”

林炽接电话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昨天他刚拍了一组照片,站在废弃的大楼上吹了半天的风,也就是仗着身体素质好才没有感冒。

今天他根本没打算出门,只想窝在家里睡觉。

“我女朋友今天出差,我要去送她,很快的,你帮我顶一个多小时班就可以了。”谭硕回道。

咦惹。

一口狗粮。

林炽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实在不想出门,又挣扎了一下,“你找不到别人顶班了吗?”

“没了,我另外俩会乐器的朋友都有事儿,而且我们这酒吧老板对颜值要求可高,招人就要好看的。当初面试她还嫌我不够帅。”

谭硕说到这儿,简直被勾起了伤心事,又自我怀疑摸了摸脸。

林炽闷笑了一声。

行吧。

帮忙顶个班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还是痛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记得请我吃夜宵。”

对面笑了两声,满口答应,还不忘说好话,“就知道我们林哥最靠谱了。”

“滚。”

林炽打了个哈欠,赤脚站在地板上。

室内因为拉了窗帘,光线不算明亮,但是足以看清室内的陈设,素色的壁纸,一张矮矮的凳子歪在一边,单人沙发上随意地挂着几件衣服。

林炽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衬衫。

他的本职是模特,因而身材格外优越,184的身高,肌肉不像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样夸张,薄薄的一层,线条漂亮流畅,腰部又格外的细,靠近腰际的地方两个浅浅的腰窝。

他随意地扣起胸前的几颗扣子,洗漱好后在镜子前抓了下头发,在他的左耳朵上,一个金色的耳环晃来晃去,尾端是尖锥的样子,中间嵌着黑色的曜石,衬得皮肤格外明净白皙。

挺帅。

林炽冲着镜子吹了声口哨,抓上他的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的代步工具是个小摩托,二手的,跟着他风风雨雨,外观瞧着有点破烂,不过在堵车的时候总能突破重围。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谭硕发给他的地址。

万华大道182号。

林炽在脑海里思考了下,想起那是一个在海边的小酒馆,他以前偶尔也会去。

一个多小时后,林炽准时赶到了这间即将营业的小酒馆。

酒馆里现在还没什么客人,此刻窗户开着,从室内就可以望见沙滩上的日落,安静得恰到好处。

.

李庭言接到许穆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车上。

窗外正是日落时分,橘红色的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上,像泼翻了颜料,涌入海中,绘成了一副壮阔的画。

他听见许穆说起明天的婚礼,今晚的派对,甚至还习惯性笑了一下。

“你今晚真的不能来吗?”许穆问他。

李庭言扯松了下自己的衬衣领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着窗,他觉得车内闷热又压抑。

“抱歉,今天真的很忙,晚上还要赶去外地,实在没有办法赶回去,只能明天再去祝贺你的婚礼了,”李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甚至带了点笑意,“我会补上一份最隆重的结婚礼物的。”

“谁要这个。”

许穆轻声笑起来,但他也知道李庭言真的工作繁忙,也不愿意多加为难,他本来就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

“那你明天一定要准时到场,如果有伴也可以带过来。我的婚礼上不介意其他人抢走风头,最好大家都成双成对,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我也不介意现场给你做个媒。”他又说道。

李庭言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眉宇间划过了一丝疲惫。

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多谢你好意,但是免了,你知道我不像你一样喜欢家庭生活。”

许穆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难搞,一堆朋友里就你和允辙还单身了。”

但他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作为明天就要结婚的新郎,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晚上是他的告别单身派对,大部分朋友都来了,而在酒店的另一边,新娘也在跟闺蜜一起开香槟。

这是很美好的一天。

对于每一个出席派对的人来说应该都是如此。

只是这中间不包括李庭言。

要亲眼去目睹心爱的人结婚,不管放在谁身上,大概都算得上惨痛。

可他现在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汽车行驶在广阔的海边公路上,他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脸上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情绪。

车内很安静。

司机跟了李庭言好些年,深知老板不主动说话都是不愿意被人打扰,只是一心开车,连视线都尽量不往后视镜上看去。

这样的安静在往常,都会让李庭言心情平静,感受到难得的放松。

可他今天缓缓降下车窗,微咸的海风扑在他面上,每一缕风都如刀锋一样尖锐。

“在前面停车吧。”

他对司机说道。

司机一愣,往旁边看了一眼,这边靠近海滩,前面有一个路口,路口下方有一个往下走的石阶。

司机立刻停了车。

李庭言在车上又坐了半分钟,才推开了车门。

这个靠近海边的道路现在人烟稀少,但是下面的海滩上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散步游玩,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

“你把车停在停车场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再通知你。”他对司机说道。

司机点头说好。

李庭言顺着石阶往下走,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跟这个充斥着轻松气氛的海滩格格不入,但他本来也没有准备去沙滩上,他走了一段路,看见了一家小酒馆。

这小酒馆毫不起眼,也就是开在海边才显得有些特色,门上的招牌有些年份了,歪歪扭扭的手写字体,还挂着几个亮亮的灯泡,在傍晚时分也算不上明亮。

但这里对李庭言来说,恰到好处。

一个远离他平日生活区域的陌生酒馆,陌生的人群,海边,夜色,昏暗得看不清脸的室内环境,正适合收留他此刻的落魄。

.

李庭言走进来的那一刻,林炽正短暂地中场休息了几分钟。

他喝了一杯老板赠送的鸡尾酒,有一点桃子味,他笑眯眯地蹲在舞台边缘,回答了她们好几个问题。

而等他再一抬眼,就注意到了李庭言。

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高挑男人,身材比例绝佳,肩宽腿长,袖口处露出的手腕很结实,充分暗示了这具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其实并不瘦弱。

林炽对于男性的审美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好看就行。

他又经常混迹在各个剧组和拍摄现场,接触的也都是时尚圈那些妖精,早就该对男色有了免疫力。

可是看见李庭言的一瞬间,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被撞了一下。

原因无他,李庭言实在英俊得太过突出。

即使酒馆内很昏暗,空气中像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可是李庭言那一刻,所有的灯光似乎都集中在了李庭言身上。

酒馆里明显有人想与他搭讪,但他看上去太过清冷疏离,又让人莫名丧失勇气。他径直走到吧台点了一杯酒。

他垂下眼的时候,林炽看清了他的脸,英俊,矜贵,五官像刀削斧凿般完美,一双眼睛尤其好看,浓密的睫毛像树林的阴影环绕着湖泊,很冷漠,但也让人向往。

林炽看见李庭言的视线从舞台上扫过去了一秒。

明明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在看自己,但林炽还是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这也太犯规了。

林炽在心里嘀咕,简直正中他红心。

他结束了中场休息,又开始唱下一首歌,可是视线还是停留在李庭言身上回不来,上声音都有一点走调,缠绵的情歌被他唱得更沙哑了。

他的眼睛黏在李庭言身上,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台去搭讪。

可惜他还有半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不得提前离席。

林炽只能一边唱歌,一边幽怨地盯着吧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生怕一个眨眼,这么符合他喜好的男人转眼间就跑了。

.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半个多小时,林炽总算等到了谭硕来接班。

谭硕说话算话,送完女友就立刻赶来了。

“谢了啊哥们儿。”

谭硕拍了拍林炽的肩膀,“等我收工了请你吃夜宵啊。你在下面坐着等我一会儿,要喝什么酒也记我账上,我们有员工折扣。”

可林炽却心不在焉的,敷衍地应了几声,就对他挥挥手,“知道了,你忙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

他顿了顿,又模糊道,“宵夜先欠着吧,我待会儿说不定会先走。”

谭硕一愣,“为什么啊,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炽硬掰着肩膀,往舞台的方向推去。

等谭硕离开了,周遭虽然还有客人们的谈笑声,空气中却像陡然安静了许多。

林炽松了松筋骨,视线仍旧遥遥落在吧台旁边的那个身影上。

他刚刚在台上的时候也已经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力,等到他走下来,立刻有人邀请他来自己的桌旁坐坐。

要是往常,他就算不接受,也会回以暧昧的微笑,眼波流转,连拒绝都温柔多情,勾得别人方寸大乱。

可他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思。

林炽走到了吧台旁边,拉开了李庭言旁边的椅子,他声音不大,却又保证绝对能被听见。

“你好,请问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

李庭言面前已经摆了一排的酒杯,他踏入这个酒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独自喝闷酒。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大合照,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分开坐在几个黑色的沙发里,室内灯光并不暗,桌上摆着酒瓶和放着餐点的托盘,虽然空了不少酒瓶,但大家醉得并不厉害,只是聊天和观赏表演,跟放浪形骸完全不沾边。

这是许穆刚刚发给他的,大概想跟他分享喜悦。

即使是最后一晚单身派对,在场的只有关系亲密的朋友,这位准新郎也毫不越界,没有任何过火的活动,只是一场朋友聚会。

李庭言吸了一口烟,淡淡的烟雾中,照片上许穆的笑脸都变得模糊。

也就是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询问能不能坐下。

李庭言以为又是有人过来搭讪,不由皱了一下眉,但是当他抬起头,看清了对面的人的脸庞,却微妙地怔了一下。

林炽笑盈盈地在站在灯光下,微微弯腰。

他在风月场上无往不利,大杀四方,首先靠的就是这一张皮相。

身为模特本来先天条件就出色,肩宽腰细,一张脸还不输娱乐圈的明星,高鼻薄唇,眼窝微凹,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却勾魂,含着笑意望人的时候尤其生动,天生的含情脉脉。

跟他合作过的摄影师,对他最多的形容词就是性感。

无与伦比的性感。

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欲望与张扬,强势得不容抗拒。

李庭言松开了眉头。

他想,以这位的长相,大概不是想来骚扰他,他也不必自作多情。

“你随意。”

他说道,酒馆的座位本来就是随意可坐,对方能问一声已经算礼貌。

林炽立刻坐了下来,却没有马上去与李庭言搭话,而是也同样点了一杯马天尼。

等酒喝了一半的时候,他才问李庭言,“你是来这里玩的游客吗?”

李庭言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林炽也不气馁,耸耸肩,“我只是问问,这个酒馆来的大部分都是熟客,我也来过不少次,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他停住了,喝了一口酒,冰冷的酒液沾湿了嘴唇,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让他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他问李庭言,“我看你在这儿喝了很久的闷酒,是失恋了吗?”

李庭言直到这时候才正眼看了林炽一眼。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

林炽耸耸肩,“来这里喝闷酒的人,要么遭遇不幸,要么失恋,”他上下打量了李庭言一眼,“但看你这人生赢家的样子也不像是前者,如果有重大挫折,你应该在努力解决,而不是跑来这种小酒馆里喝酒,那应该就是后者了。”

他对李庭言笑了笑,“我说得对吗?”

在时尚圈浸润许久,他一眼就能看出李庭言应该身价不菲,身上的西装没有明显的logo,面料与剪裁却昂贵精致,手表是理查德米勒,这样的人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酒馆的。

李庭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

“对。”

他确实是因为失恋才喝了很久的闷酒,酒精一层层流淌进血液里,一开始还能麻痹痛苦,但最后却像是堆积在了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急需寻找一个出口,让他短暂转移自己崩塌的情绪。

所以他罕见地回应了林炽。

他抬眼看向林炽,林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支烟,咬在嘴上却不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好奇。

但是这眼神太坦荡了,又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反而不招人讨厌。

林炽挑了挑眉,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道,“虽然我猜对了,但我还是挺纳闷的。谁这么厉害把你甩了,你都长成这样了,也能被拒绝的吗?”

李庭言瞥了林炽一眼。

这真是过于年轻的人才会有的发言,也可能是林炽的皮相让他在情场无往不利,还没有感受过被拒绝的滋味。

出色的外表并不是一切的通行证。

但他还是回答了林炽的问题,“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喜欢的人他根本不喜欢男性,而且明天就要结婚了。我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他看得出林炽跟他是“同道中人”,这又是一个陌生偏远的小酒馆,所以他并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取向。

林炽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倒也合理,要不是笔直如钢铁,又有谁可以拒绝一个这样天选般的男人。

反正他不行。

“好吧,可以理解,喜欢上直男也算是常见事故了,”但他想起李庭言后一句话,又嗤笑道,“但你可别以为直男对男人的脸就没感觉,多的是所谓的直男想挑战一下刺激,还专想挑好看的。”

他语气里有种不屑与轻视。

李庭言打量着他,视线划过林炽白皙修长的脖颈和那双柔软的嘴唇,他淡淡问,“你被这样的'直男'追求过吗?”

林炽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

“算不上追求,就是被有女朋友的男人骚扰过,还不止一个。我可以确定他们不算真是gay,就是想求个新鲜刺激。”

林炽想起来就反胃。

他这个人虽然开放又随性,但一来对介入别人感情没兴趣,二来眼光极高。

自从他性取向开窍,能入他眼的人根本是屈指可数。

可就算这样,也拦不住有些苍蝇想往他身上黏。

他想想都晦气,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烟。

咔擦一声。

一朵橘红色的火花绽放在了空气里,倒映在林炽深色的眼睛里。

他像是想起什么,狐疑地望向李庭言,“你喜欢上的不会也是这种人渣吧?”

这问话甚至有点冒昧,却也直来直去。

李庭言想道。

在这嘈杂的酒馆里,在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夜晚,有这么个人在旁边,倒也聊胜于无。

他摇了摇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很好的人,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从学生时期起就很好脾气,我弄坏过他心爱的象棋,他也不生气。对待感情他也很专一,现在的妻子是他一见钟情追来的,谈了三年才决定进入婚姻。身边的人都说他没什么缺点,顶多是有点慢性子。”

林炽想,确实听着是个好人,但也听着真的很无趣。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弹了下烟灰,他记得李庭言刚刚说过,明天就是那个人的婚礼了。

他低声问,“那你明天也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李庭言的手凝住了一瞬,但很快,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

他说,“我是他多年的朋友,怎么能不到场。”

“难怪了,”林炽了然,“你会喝掉这么多酒。”

见证心爱的人与其他人交换戒指,怎么想都是酷刑。

即使像林炽这样没心没肺,也不禁有点同情,他本来是来勾搭李庭言,一心惦记与人一度春风,可是到这一刻却收敛了心思。

他最不喜欢招惹这些心有所属的人了。

痛苦是会感染的,而他显然不是个足够贴心的人,做不来开导的事。

他看了一眼李庭言面前又空掉的酒杯,抬起手对服务员又点了两杯酒,等到酒送上来,他把其中一杯推到了李庭言面前。

“请你的。”

他跟李庭言介绍道,“这是这家店的招牌,叫作'去他的',据说也是调酒师失恋时候研究出来的,他说希望每个喝过这杯酒的倒霉蛋,都能去他的过去,重新开始。”

他冲李庭言笑笑,眉眼生动漂亮,背后的环境有些喧闹,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风景。

他对李庭言说,“祝你也重新开始。”

说着,他还跟李庭言轻轻撞了一下杯。

叮得一声。

也不管李庭言喝不喝,他先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带着玫瑰气息的酒液润湿了嘴唇,他舔了一下嘴角,舌尖灵活得像一尾蛇,莫名有些s气。

李庭言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一秒。

这一杯酒很漂亮,红色的酒液,上面漂浮着玫瑰的碎屑,确实很适合祝人放下过去。

他慢慢握住了酒杯,喝了一口。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今天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喝个闷酒,失态也只能在今晚,明天下午之前就要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伪装得滴水不漏,可现在却有个陌生人请他喝酒,祝他重新开始,倒比他一开始预想得要好得多。

他望着林炽,眼神比刚进酒馆柔和几分,轻声道,“借你吉言。”

林炽望着李庭言,有些怔怔。

该说不说,李庭言长得可是真对他胃口啊。

他本来都打算走了,既然放弃了勾搭李庭言,那他也该干脆利落退场。

但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晚上九点,远远不到他休息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他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看向李庭言,“我今天正好也没人陪,跟你遇见也算有缘,虽然改变不了你失恋的结局了,但如果你恰好想找人聊聊天,那我正好有空。要聊聊吗?”

李庭言挑了挑眉,也转过头去看林炽。

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炽长了一张看上去就未经挫折的脸,年轻,俊美,肆无忌惮,性感的同时也像是危险重重,天生的不安定分子。

如果是平时,李庭言一定会拒绝这个邀请。

可也许是他今天的酒精摄入过多,也许是因为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积压在心里,终究是沉闷潮湿,他也想找个出口。

他最终对林炽说,“好。”

林炽是个挺好的聊天搭子,很会接话,活泼,甚至有些轻佻,却又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眼神迷离,专注望人的时候总有点含情脉脉。

而李庭言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短暂地忘记明天的婚礼,忘记许穆和他失败的暗恋。

林炽是个小模特,但没什么名气,只能接接一些小活儿,但他入行也有几年了,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拿出来当作笑料。

他给李庭言看自己的照片,冲李庭言得意地一挑眉,“很帅吧?”

李庭言认真看了一眼,肯定道,“帅。”

照片上,林炽接近半裸,上半身只零星被羽毛覆盖,一张白皙到透明的脸,血红的颜料从眼角滑落,像一行血泪。

他像一个蒙难的圣徒,也像被囚禁的天使。

李庭言对摄影并不算感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得很动人心魄。

即使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的作品。

但林炽却说,“这照片折腾死我了,那个颜料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我过敏严重,差点要送去医院抢救。那摄影师也吓了一跳,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慌得都要晕过去,还说一定会想办法给我报销医药费,结果他自己也是个穷鬼,浑身上下掏不出两千块钱,还得去借,最后没办法,医药费还是我自己给的。但我当时也穷着呢,害我出院吃了一礼拜的青菜挂面。”

林炽重重地叹气,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倒霉鬼。

但他看了看这张照片,又自我安慰,“不过算了,现在这张照片好歹是我的招牌。”

李庭言听得哑然失笑。

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两个倒霉蛋凑到一起,因工伤住院,却连医药费都要借。

有点荒唐,甚至还有点惨兮兮的。

可是林炽说得一脸轻松,完全不当回事。

他看着林炽的脸,心里猜测着林炽的年龄。

22,23?

看上去介于大学生和社会人之间,眼神很清澈明亮,脸庞也足够年轻,但又有种气定神闲的成熟与洒脱。

他问林炽,“你工作很久了吗?”

“当然了,”林炽扬起眉,“我十八岁就跟经纪公司签约了,工作四五年了,”不过他想想自己乱七八糟的经济状况,又摸了摸鼻子,“就是运气不太好,到现在也是不知名的十八线。”

李庭言没想到林炽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不过转念一想,提早进入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年轻男女也大有人在。

他又瞥了一眼那张照片,实事求是地夸赞道,“以你的先天条件,作为模特也不应该被埋没的,我见过许多人,条件都不如你,也没有你的照片有震撼力。”

林炽对此只是笑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经纪人也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可是机会并不总是会轻易垂青有天赋的人。

.

李庭言一直在这家酒馆待到了十一点。

在最后的半个小时里,他跟林炽又一起喝空了几个酒杯。

林炽脸颊都泛起了红,他的酒量不差,却也说不上太好,脑子还清醒,可是眼睛都有点直勾勾的了。

李庭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不早了。

明天的婚礼虽然在下午,但他还是应该尽量多休息会儿,不能临时出乱子。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彬彬有礼地对林炽道谢。

“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他看向林炽的眼神比一开始柔和了许多,却还是清冷疏离,喝酒到现在,他的衬衣扣子只解开了一颗,明明喝了很多酒,脸色却不变,只是嘴唇微红,看着却有种难言的性感。

林炽听到这话,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从李庭言的腰上划过,又一路看到喉结,最后停留在李庭言的脸上。

他听见李庭言说,“今晚的消费我都已经买单了,跟你聊天很愉快,但我现在得走了,”李庭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要是有缘,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李庭言说得很客气。

他确实像林炽第一眼的感觉那样,是个斯文得体的人,矜贵,体面,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只是骨子里又透露出疏离。

他本来就不该是在小酒馆里随便买醉的人。

林炽眯了眯眼。

他心知李庭言嘴里的有缘再见只是一句客套话,而他本来也放弃与李庭言再有牵扯。

他对心有所属的人从来没兴趣。

所以他理应放李庭言走,一晚上愉快的聊天,已经足够作为一点美好的回忆。

可是在李庭言站起来的瞬间,他的手却攥住了李庭言的袖口。

李庭言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盯着握着自己袖口的几根雪白手指,又略带询问地看向林炽。

“怎么了?”

林炽嘴里叼着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微微扬着头,嘴角微勾,薄薄的烟雾中,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却又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对李庭言说,“你刚刚是不是说,其实你也想放下过去,试着去接受新的人?”

李庭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袖口。

他确实说了。

刚刚聊天中间,他也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失败的暗恋,他说他其实也不介意立刻遇见一个新的人,拉他逃离这苦闷暗沉的暗恋。

可有时候好像就差了一点。

那个全新的,应该属于他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林炽望着李庭言,说道,“如果你愿意,也许今天你就可以试着遗忘过去。”

李庭言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却感觉到那微冷的手指在他手腕上勾了下。

他一怔,眉毛微挑。

他对上了林炽的视线,“什么意思?”

林炽也不卖关子,“其实我今晚坐到你身边来就是想搭讪的,你长得太符合我的胃口了,我一看见你就想把你拿下。但是嘛……看你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我又没兴趣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跟旧情难忘的人纠缠。”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林炽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声。

他盯着李庭言,“像你这样的天选,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我仔细想想还是舍不得放过。”

“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有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与李庭言并肩站立,他作为模特自然是高挑的,可是李庭言居然比他还要高几分。

两个人贴得很近。

林炽的视线流连在李庭言的嘴唇,下巴,鼻梁上,最后又定格在李庭言的眼睛上。

他一贯会撩人,这眼神肆无忌惮,甚至是放肆挑衅。

可这样的挑衅在酒后却恰恰是助燃的因子,他直勾勾地望着李庭言,又靠近了几分,近得他的肩膀几乎要撞到对方。

他问李庭言,“你心爱的人明天就要结婚了,洞房花烛,百年好合,而你今晚还是一个人,岂不是太惨淡了吗?”

他这话像是在刺激谁,可是语气偏偏又很真诚。

那双长而密的睫毛眨了眨,从李庭言的角度看过去,像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酒馆里还是很吵闹,香烟,酒精,香水,果汁,甜腻腻,醉醺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这本来就是一个随意又放纵的夜晚。

海边的夜晚允许任何事情的发生,音乐里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吻。

李庭言始终很平静。

如果不是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看着跟任何一个会议结束的午后没有区别。

可他的心口和耳边却十分聒噪,像一万只蝉在声嘶力竭地鸣叫。

不得不说,林炽确实很会洞悉人的弱点。

那句话确实刺痛了他。

他也算不上为了许穆禁欲,只是这些年他心里始终记挂着对方,他又一心在扑工作上,对于身边人的示好向来都拒绝得干脆。

可是这一切在今夜好像真的都如沙堡一样崩塌了,甚至有点可笑。

他的目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注视过许穆千百次,那个人也不会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大气爽朗的女人。

他确实该放弃了。

李庭言沉默了一会儿,问林炽,“你这算是向我表白吗?”

林炽失笑。

“当然不算,”他连着否认,像是很怕会被误会,“我只想跟你一度春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抬起头,睫毛几乎要碰到李庭言的脸颊,声音沙哑,“你一看就是个正经的好人,但我不是,所以我想教你做一点坏事,好让你不要总是活得这么规规矩矩。”

“你要试试吗?”

.

李庭言抓着林炽的手腕,去了道路对面的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排酒馆餐厅的对面,坐落着好几间酒店。

李庭言随意挑了比较熟悉的一家,林炽看见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在他的消费能力里,这家店算是十分昂贵了。

不过他打量了一眼李庭言,并没有说什么,想睡到天选总要付出点代价,痛失钱包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在他伸出手机之前,李庭言已经干脆利落得付了钱。

林炽一愣,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李庭言抓着手机走了。

他们的房间在16楼,最高的一层,门把手嘀得一声后,房门就被打开了,里面本来是灯光大亮,空间宽广开阔,一切陈设细节都无处遁形。

可是林炽却反手关了电源。

窗帘重新慢慢合上,连窗外的星光都逐渐被屏蔽,室内变得一片昏暗,只有不知道何处的一枚壁灯还散发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像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足以让林炽和李庭言看清彼此的轮廓。

林炽吻了李庭言。

他一向是情场高手,他的唇很柔软,淡淡的桃子与酒水的味道还沾在他的嘴上,这让他的嘴唇也像水蜜桃一样饱满水润,似乎轻轻咬一下,就能流出柔软的汁液。

他的身体跟李庭言贴在一起,手臂抱住对方,将人压在了门板上。

李庭言在被吻住的一瞬间,本能地肩膀僵硬,手臂甚至想推开,但仅仅只是几秒,他的肩背又放松了。

他没有什么亲吻的经验,国外读书的时候被朋友拖去参加彩虹游行,过于开放的外国人趁乱吻到过他的脸颊,都让他觉得难堪和反感,回去立刻洗了个澡。

可是林炽的吻不一样。

即使林炽这样热烈,莽撞,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扑上来,可是那旺盛的生命力,那握在他手里劲瘦的腰,甚至是林炽耳边晃荡的耳坠,林炽伸出来的舌尖,都不让人讨厌。

他需要这样的放纵。

起码在今晚。

他需要这样一个肆无忌惮,轻佻放浪,却又轻狂得有些可爱的人,与他纠缠拥吻,度过这漫长难熬的夜晚。

他很快占回了主动权,林炽成了被压在门上的那一个。

他的力气不是林炽这样只去健身房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他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林炽。

两个人的嘴唇仍旧纠缠在一起,吻得彼此都气息不稳。

林炽的衣服都变得松松垮垮,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嘴唇也泛着水光,呼吸声急促,急切得把手往李庭言的身上放。

可是李庭言却制止住了他。

“我有两件事需要先跟你说一下。”

林炽都要爆炸了,眼神怨怪地望着李庭言,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现在说。

他急切地揪着李庭言的衬衣,烦躁道,“什么事?”

李庭言此刻也不好过。

林炽实在是个惹人心动的对象,抛开过去种种,仅仅只以一个男性的审美眼光看去,李庭言确实很难想象谁能不被林炽吸引。

但这一晚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发的意外,是偶然的,莽撞的放纵。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事先声明。

他说,“首先,我在性.上并没有经验,之前我试图跟人交往过,但没有成功,所以也就没有后续了,今天跟你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其次,我只接受上位,你如果不反感,我们再继续。”

其实他应该早一点说的。

只是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他拉着林炽走进酒店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林炽都听傻了。

“你说什么?!”

林炽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庭言。

李庭言站在他面前,身高腿长,几乎能将他完全覆盖,刚刚那个吻也点燃得恰到好处,房间里的荷尔蒙浓得几乎要爆炸。

结果李庭言跟他说……这是第一次。

“我靠。”

林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眼睛都瞪圆了,“你骗谁呢,你活了这么多年没有需求的吗?第一次?”

李庭言稍稍恢复了点冷静,仍旧是那副君子端方的样子。

他说,“不是没有,只是我对这些并没有很看中,我平时的工作也很忙,没什么时间花在恋爱上,而没有经过感情培养的伴侣,我也不会想跟对方上.床。”

“…呵。”

林炽皮笑肉不笑,听懂了,这不就是感情洁癖么。

那今夜能跟他滚到一起,对这位“正人君子”来说,应该算是不小的突破吧。

他不免又有点得意。

他的背脊靠在冰冷硬质的门上,膝盖碰着李庭言的膝盖,故意又挑衅。

第一次就第一次吧,看在身材和颜值的份上,他也不嫌弃。

但是……

他冲李庭言吹了口气,手指撩过李庭言耳边的发梢。

“你没经验我可以不计较,但你都第一次了,凭什么想当上面,”林炽纳闷道,“你都没体验过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上位?”

他的手又绕到李庭言脖子后,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笑着劝哄道,“听我的,哥,我会给你一个非常难得的体验,我技术很好的,上位经验丰富,保证不会弄疼你。”

其实他并没有太看中上面还是下面的体位。

只是这个圈子里0多1少,0的颜值又普遍比1高,能被他看上的追求者都是容貌身段绝佳,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当上面那个。

像李庭言这么高大英俊,又是斯文禁欲的类型,要他让出上位也不是不行,可偏偏这人是个新手。

林炽左思右想,觉得为了自己的臀部健康,还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耐心地循循善诱,“在下面也是很舒服的,真的,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庭言却摇了摇头,“我对自己的取向和兴趣很了解,我不能接受下位,我从身体和心理上都难以适应。”

他没法改变,这像一种先天的本能,从他朦胧的青春期,他就确认了这件事。

李庭言这句话一出,室内本来灼热的气氛就冷了几分。

望见林炽脸上的震惊,李庭言也觉得有些抱歉,他的手还搭在林炽的背上,两个人形成了一个纠缠的姿势,只要他稍微低头,随时就能又发生一个吻。

但他缓缓松开了手,“很抱歉,如果你完全不能接受那就算了吧。”

他也冷静了些,“你不用离开,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我会出去另开一个房间。”

或者干脆离开这个酒店。

不过这句话李庭言没说。

他的手还虚虚地停留在林炽的腰上,低头凝望着林炽的神色。

林炽咬着一点唇,啧了一声,像被架在烤火架上,左右为难,但眼看着李庭言真的要彬彬有礼地撤退,他又急了,一把扣住了李庭言的手。

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地四目相对。

林炽的胸口狠狠地起伏了几下。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吻。

明明才认识了一个夜晚,李庭言的吻技也说不上炉火纯青,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让他神魂颠倒。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真的是处男吗,性张力强得让人无法闪躲,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拽住李庭言的衬衣,又在李庭言的嘴上啃了一口,恶狠狠道,“谁说不做了。”

他小声地骂了一句,将李庭言的衬衣攥得更紧了一点。

“既然是处男就好好听我指挥,要是敢弄疼我,你就完蛋了。”

李庭言对此的回答是,“好。”

他低头吻住了林炽的嘴唇,同时伸手搂住了林炽,一只手抄住对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卧槽。”

林炽睁大了眼,他从来都是公主抱别人的那个,突然他被抱起来,真是无从适应。

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的衬衣,外套,甚至是手链,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

雪白的被子如海浪一样起伏。

林炽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指导某个“新手”,来开发自己。

他不算个太好的老师,急躁,莽撞,气狠了还会咬对方的肩膀。

但李庭言却是个好学生。

“是这样吗?”

李庭言虚心求教,可他的神色却又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直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连在床上也是。

他几乎摸清了林炽的弱点,却还彬彬有礼地求教,像要得到主人的允许。

一滴汗从林炽额头滑落。

他掐了一下李庭言的肩膀,咬牙切齿,“不要明知故问。”

李庭言便吻了下来。

这一晚上似乎很漫长。

混乱的,冲动的,新奇的,跟李庭言原先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对于林炽来说也是。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今晚要自我牺牲的准备了,实在是李庭言对他的诱惑太大,他拼着回去修整一天的心,也非要今晚把对方拿下。

可是李庭言只有第一次略显生涩,也让他确信了对方真的没有经验。

但是这次过后,李庭言简直是突飞猛进。

林炽一向自傲自己的身材跟过人的资本,连带对自己的床技也洋洋得意,可是在魂颠梦倒间,他迷迷糊糊分出心神跟李庭言对比了一下,被打击得一塌糊涂。

md,怎么有人在这种事上都如此有天赋。

这个夜晚最后结束在一个吻上,是林炽主动的。

而李庭言眼睫微颤。

如果不算彩虹游行时候那个荒唐的,只碰到了他脸颊的接触,今晚与林炽才是他的初吻。

发生在充满意外的夜晚。

而吻他的人也像掌管爱与美的神明,赐予臣民怜悯的赐福,救他短暂逃出苦海。

.

虽然前一晚被折腾得不清,但林炽本来就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体力还是不错,第二天他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天光大亮了。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但是只拉开了一半,还有纱帘遮挡着,阳光亮堂堂的却不刺眼。

他本能地伸了个懒腰,脑子还没开机,打着哈欠去摸手机。

9:45。

不早不晚。

他正皱着眉翻看自己的微信,看见谭硕问他昨天跑哪儿去了,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林炽一愣,视线往前方看去。

只见对面的沙发上,李庭言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两腿交叠在一起,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杂志,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看。

天光融融。

他本就长得好看,英俊斯文,侧脸的下颌线刀锋一样锐利,偏偏现在还又换上了一身更端庄的正装,黑色的英式西装,宽肩,自然收腰,立体感十足,很强调男士的身材曲线。

林炽本来就还不太清醒,一醒过来就被美色攻击,忍不住拿手挡了挡眼睛,轻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李庭言放下了手上的杯子,走到了床边,他站着看了林炽一会儿,犹豫了下还是没坐到床边,而是单膝半跪,与林炽平视,关切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靠近,林炽的视线更加放肆地从他的领口,手腕掠过,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林炽除了腰酸,也没哪里不舒服,这体验对他还挺新奇的,因为他一般是让别人腰酸的那个。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白色的被子被踢掉了一些,笑话李庭言,“大清早的你给谁单膝下跪呢,又穿得这么正式,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跟我求婚。”

李庭言上下打量他,看林炽能这么活泼,想来身体应该不要紧。

而林炽拽了拽李庭言的衣服,“你这衣服从哪儿来的啊,昨天你好像不是这一身啊。”

“我让助理送来的,”李庭言回答,“我让她帮你也买了一身,但我不清楚你身材的尺码,只能估量着买,你看看合不合适。”

助理?

林炽一愣,随即顺着李庭言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衣柜里挂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

他好歹也是个在时尚圈打杂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阿玛尼的春夏新品。

这也太大方了吧。

他狐疑地看了李庭言一眼,但是想起自己在工作时候摸爬滚打遇见的奇葩,又有点怀疑,心想不会让他掏钱吧,他最近手头紧,可买不起。

好在李庭言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李庭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这边的房间你可以一直休息到想离开,房费都记在我的账上,想多住几天也没事,我过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婚礼,就不能陪你了。”

他走过来,把水杯递给了林炽,“昨晚多谢你,确实是个很愉快的夜晚。”

他说着,低头在林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跟昨日的亲密纠缠孑然不同,温柔客气,像个蜻蜓点水的贴面礼。

林炽轻哼笑着了一声。

“你还挺绅士。”

他好笑地抬头,心想这人这么一本正经的,难怪当这么多年处男。

他有心想调侃两句,问问昨日的开苞体验,最好让李庭言窘迫不已,无法招架,可是他的视线在李庭言身上转了一圈,突然又想起,刚刚这人说什么来着……参加婚礼?

林炽后知后觉,终于记起来了昨晚一切的起因——

李庭言喜欢的人今天结婚,而他是必须到场的嘉宾。

林炽本来想调笑的心思也淡了,他微微皱着眉,又跟李庭言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准备去啊?”

“嗯。”

李庭言站在长镜前打量自己,还回过身问林炽,“我这样看上去还可以吗?”

林炽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袍,端着水杯,依靠在墙上望着李庭言。

“非常可以,”林炽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你一出现,根本就没有新郎什么事了,风头全被你抢走了。”

李庭言笑了笑,“那还是不要了,这是他的婚礼,他才应该是主角。”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许穆。

林炽到现在都不知道李庭言暗恋的人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庭言如此念念不忘。

他望着李庭言,好奇地问,“看着心爱的人结婚,得是什么感觉啊?”

他没有真正地感受过恋爱,但不代表他对这件事不好奇。

李庭言调整袖口的手一顿,随即有点无奈地笑了,“你还真是会让人心口插刀。”

但他还是回答了林炽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但就像别人都在开宴会,只有我一个人被沉入了海里,而我也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真文艺。

林炽心里吐槽,却又琢磨着李庭言的话,很罕见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庭言的表达能力太好了,他居然有一秒的共情。

明明他从未伤心过,都是别人为他肝肠寸断,可是这一秒,他却似乎能理解李庭言。

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这让他的嘴比脑子动得快,突然说,“那要不我陪你去参加婚礼吧。”

一夜过去,林炽的声音沙哑暧昧。

李庭言诧异地看向他。

林炽耸耸肩,“你一个人去的话就真的很可怜了,在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你个孤家寡人,而且我游泳技术很好的,你要是真的掉进水里,我还能捞你一把。”

林炽冲着李庭言笑了笑。

他这句话很不正经,但是李庭言却微妙地体会到了底下的真诚。

看李庭言不说话,林炽自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主意好像不怎么样,本来嘛,他跟婚礼的主人也素不相识。

更何况,带个男人当伴,多少有点太过抢眼。

但说都说了,他这人死要面子,又给自己找补,“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我跟你说,我可是很抢手的,带我也不丢面子。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当是多谢你付了房费还给我准备衣服……”

李庭言莫名笑起来。

他望着林炽,林炽刚刚起来,除了睡袍什么也没穿,却把耳坠先戴上了,金色的,尖利的锥子造型,在耳朵下晃来晃去,像他的美貌一样闪闪发光。

李庭言突然觉得,林炽的主意似乎也不坏。

一个人去大概真的很可怜。

他与许穆相识这么久,从来都深藏着自己的心意,别说是爱慕,许穆连他的性取向都不知道,甚至还在热心地帮他介绍。

可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好意。

他与许穆的相处,一直都小心翼翼照顾着对方的感受,绝不越矩,可是他此刻突然也想知道,如果他与许穆印象里的那个谦谦君子并不一样,许穆又会如何反应。

看林炽已经开始自顾自拿起桌上的早餐,啃起了一个面包。

李庭言突然说,“好啊。”

林炽叼着面包,脸颊鼓鼓的,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用眼神反问,什么好的?

这副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脱离了情场上的游刃有余,轻车熟路,他看上去跟任何一个大学生也没什么分别。

李庭言嘴角弯了下,低声说,“我觉得你刚刚的主意不错,请你陪我去参加婚礼吧。”

“……唔?”

林炽瞪大了眼,嘴里的面包还没咽下去,一根手指默默地指向了自己。

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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