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蒲米袄 主角:温余真 乔放
“是不是有人把你推到了?”
“没有,是我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把鞋带踩开了。”
突然间张书慧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真真?你在和谁说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张书慧往里面瞟了几眼,背对着房门的温余真正有模有样地抱着吉他看乐谱,见她进来还佯装意外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我怎么听着你在和谁说话呢?”
温余真举起书,指着六线谱下的歌词:
“我在练习这个英文歌词呢,还没有读熟。”
张书慧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勉强相信。
“明天还要早起,别弹太晚。”
温余真表面淡定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无比慌乱。
要是被张书慧发现这屋子里藏了个小孩,不说他和乔放以后还能不能见着面,怕是这房间他都要搬出去。
于是他两条腿配合着放在地上的吉他包,将藏在书桌下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很快客厅内响起锁门声和关灯的声音,温余真这才舒了一口气,将乔放从课桌下面拉了出来。
“没事了,她走了。”
可谁知乔放一出来就跪在地上抱住了温余真的腿,仰头看他时泪眼汪汪,眉毛都歪成了八字,一副受了什么委屈的模样。
温余真顿时慌乱:“怎么了?我是不是踢到你了?”
他说着将乔放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这凳子倒是能坐得下两个人,就是稍微有点挤,温余真怕乔放坐着不舒服,抱着吉他坐到了床上。
温余真:“怎么还哭了?男孩子不要随便哭,会被别人笑话。”
他说着撕下一截卫生纸给乔放擦了擦眼泪,心道这副模样真是谁看了都要觉得可爱,便更不理解为什么那个“王院长”每次都下得了那么狠的手。
乔放眨巴几下眼睛,睫毛被眼泪沾湿,在一盏老式台灯的映照下泛着点点水光。
他曾经在福利院的墙角捡到一只刚出生没有几天的小狗崽,揣在怀里带上了楼,也是像今天这样藏在桌子底下。
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只小狗崽第二天就被老师发现,他也因此被关在小黑屋里好多天。
刚才张书慧那么凶,瞧着比他们的老师还要厉害,要是发现温余真在屋子里藏了个人,是不是也会把他关起来?
万一她再因此发现对面的那扇窗户,然后告诉院长或者老师,那扇木板肯定又要被封上,他就再没机会出来了。
他越想越害怕,躲在桌子下面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脸都
憋得通红,等到张书慧走时庆幸又后怕。
乔放:“我以后还是不到你屋子里来了。”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温余真要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才能听见。
温余真走到门前,将锁扣锁上,“嗒”地一声。
“这样他们就进不来了,你还是可以来我这,谁想进来都要等我去开门,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藏起来或者回去。”
小小年纪哄孩子的功夫了得,他说着呼噜呼噜乔放的头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水果糖,不一会将他的眼泪哄了回去。
“你爱听的那首曲子,我练会了,歌词也记住了。”
他抱起吉他,说:
“我弹给你听。”
这首歌的歌词是全英文,而他也就小学四年级的水平,只能学个大概,咬唇音卷舌音全不明白,但所幸这屋里没人听得出来。
一段悠扬的前奏过后,温余真轻声哼唱。
乔放:“你以后会给别人弹这首曲子吗?”
他眼睛里带着某种情绪,温余真没能看懂,并不知道他所期待的答案是什么。
“可能会吧。”
很不幸运,他二选一的答案蒙错了,因为乔放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明显沮丧了些。
“你不想让我弹给别人听吗?”
“我不想。”
乔放抱着手臂,开口时既像是撒娇又像是乞求:
“我只想让你弹给我听。”
---
[2019年]
这句极其霸道的话温余真一直记得,甚至在他们分开十七年之后,每每夜里梦起往事,还是会梦到那天乔放坐在他的木椅子上,仰着头说:
“我只想让你弹给我听。”
而他也在十岁的年纪,许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承诺。
或许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毕竟小孩子总是爱说“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也不和你玩了”,诸如此类。但这种一般都撑不过两天,唯有这一句,温余真实实在在地坚持了十七年。
工作之余他也会将放在储物柜里的吉他拿出来,调一调音,用略显生疏的手法弹奏这首歌。
毕竟自己应该不在“别人”的行列。
其实他更想弹给乔放听,但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
他的第一个听众在他十岁的时候蓦然出现,又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消失不见,至今都杳无音讯。
乔放是不是还活着?
他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当年他态度再强硬一点,如果他没有那么快就松了口,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没人知道答案。
---
温余真还是不爱和别人说话,认识的人说他像一只蜗牛,好像走哪里都背着一副壳,碰到什么事情就钻回壳里,要么再也不出来,要么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了一走了之,至于别人如何评价,至于处理得是否妥当,他都不想知道。
但就是这么一个沉默寡言,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人,在看见和记忆中相似的眉眼时还是会鼓起勇气走上前,然后顶着别人莫名奇妙的眼神问一句: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乔放的人?”
他想乔放或许是被卖到山区了,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要不然红岛这么大一点,他没道理那么多年都没再遇见过。
又或许他已经死了,温余真设想过这种可能,觉得那样也好,死了也比每天挨打受委屈强多了。
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乔放能遇到一个不错的人家,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
温余真再见到乔放,是在一个雨天。
红岛四面环海,常年多雨,上一秒晴天,下一秒暴雨的现象时常出现,但好巧不巧,这天赶上了台风登陆。
温余真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拿着伞,伞开的瞬间一阵大风刮过,顷刻间将伞吹出了几十米,从过街天桥上吹到一层的公路,他赶忙下桥去追,伞却被一个过路的大爷顺手截胡。
一会的功夫他就被豆大的雨点淋了个透心凉。公交车停运,网约车又打不到,温余真本想找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大学同学帮忙,又怕给别人添麻烦。
于是他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打算顺其自然,雨小了就走回家,雨不小就找个附近的旅馆凑合一夜。
九月夏末的台风伴随着冷意,傍晚五六点钟的当头,温余真被冻得都有些哆嗦,蹲在地上将身子蜷在一起。
等了两三个钟头,雨却一点都没小,一刻不停的大风还将路边的自行车电动车吹倒一大片,场面很是惨烈。
再这么等下去怕是要感冒,可他过两天还有单子要接,这份工作退不得也推不得。
于是温余真决定往前走一走,到拐角的旅店开间房。
“温余真?”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应了一声,随即一件厚实的外套就盖在了肩膀上,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下意识兜紧了衣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又作势要将外套脱下。
“啊......不用了,我......很快就到家了。”
他编了个极其拙劣的理由,说完自己都觉得蠢得很,他也听到给他衣服的人轻笑的声音。
“快到家了,怎么还在这里蹲了两个多小时?”
谎话被人拆穿,温余真瞧见自己还将别人的衣服弄湿,一时尴尬得不知道先说谢谢还是抱歉,身旁的人却将那件衣服又按了回去。
温余真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借着路边一盏昏黄的路灯看向那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细细端详。
眼睛是像的,眉毛也是像的,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像。或许是没有了婴儿肥,脸部线条显出几分凌厉。那人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低垂着眼睛望着他。
就像十七年前,乔放坐在木椅子上望着他的眼神一样。
温余真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莫大的震惊甚至模糊了周遭呼啸的风声与雨声。
他伸手拂开那人耳边的碎发,指腹划过耳后,触到一条浅浅的疤。
是乔放。
明明是找了那么久的人,如今找到了,温余真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此刻是开心的,因为乔放看着就跟个普通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这说明他这些年过得应该还不错,而且面上也白净,眉毛看起来也修过,胡子也刮得干净。
看起来过得比他还要强一点。
乔放:“今晚去我家里吧,就在这附近。”
“不用了,我......”
他想说不用麻烦,街角就有旅馆,但乔放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拉住他的手腕径直朝着对面的小区走去。
乔放刚看见这里蹲了个人的时候正准备睡午觉,睡醒了以后却发现那个人还在这。
他看见那个人抬头往上瞧了一眼,然后用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雨太大,他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庞,但这个动作他却无比熟悉。温余真最喜欢这样,小的时候他趴在窗口看温余真做作业时,温余真总是写半小时就用食指按一按太阳穴。
[老师说用手按一按这里,有可能灵机一现把不会的题做出来。]
于是他想都没想,也不管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拔腿就跑了下来,甚至忘记要拿把伞。
但所幸他带了钥匙。
“太麻烦了......现在雨小了,我还是回去吧。”
温余真信口胡诌,明明劈里啪啦的雨声都快要盖住他说话的声音。
他从来没在别人家借宿过,甚至到了父母家也不愿意住下。他担心会把别人家弄乱,或者会打碎什么东西,又或者会让别人不自在,所以在刚毕业没钱租房的空档期,他情愿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天亮。
但明显,乔放并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温余真甚至怀疑乔放听不到他说话。
“这里除了我没有人,你睡在这间好不好?”
他打开一扇房门,温余真怔愣了一瞬。
靠墙是一个老式的皮革沙发,窗前放着一张黄褐色的木质书桌,一旁的大床上还竖着一把吉他。
恍惚间,温余真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城郊的那个二层小楼房,甚至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但这次没有那块木板,只有灰蒙蒙的雨幕。
地板是干净的,桌面是干净的,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好像知道他今天会来而提前准备过一样。
乔放:“睡衣的尺码可能不对,如果大了,衣柜里有小一点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我去打开热水器,待会先冲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乔放。”
温余真叫住了他,后者应声停下转过头,温余真却不敢直视他。
他手指紧攥着衣角,略微低着头,姿态像是在认错。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