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螃蟹不是鱼 主角：梁砚舟 程澈
九月的天还是说变就变，明明刚才还是阳光明媚，再抬头已经乌云遍布，将最后一缕阳光也收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下，闷热的天气让人烦躁，没带伞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赶，像是一群寻穴的蚂蚁。
而此时，化工楼五楼实验室还依旧亮着灯。
吱呀——
老式的双推门发出刺耳的噪音，又一个人离开了。
肖辰心思早就已经不在实验上了，时不时地望向窗外翻滚的云层。
看架势这雨势必小不了。
H大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加上是老牌学校，扩建永远赶不上扩招，以至于校内宿舍根本不够住。
学校没办法租了公寓，把大部分学生都安置在校外宿舍，走回去还要十几分钟。
这要是赶上暴雨，打伞根本没有用，晚了恐怕宿舍都回不去。
肖辰深吸一口气，看向实验室仅剩的另一个人。
“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程澈单膝蹲在地上，带着蓝色实验手套小心地将样品放进烘干箱里，察觉到肖辰不安的情绪，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
和肖辰不一样，程澈对下雨这件事看的很淡，淋雨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都行，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在实验室住过。
而被戳破心事的肖辰有几分羞愧，程澈是比他大一届的学长，是导师夸了又夸的优秀学生，自己有心跟他学习，却又不可避免本身的惰性。
什么叫做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这就叫。
肖辰在心里暗暗道。
怕回不去，又怕被觉得不够努力，左右为难的肖辰张了张嘴，小心地试探:“学长，你还要多久？”
程澈没那么多空闲去揣摩肖辰的心思，现在他手里的第二篇文章已经有了雏形，但样品测出来的数据始终没有能用的。
这让他不得不细究每一个步骤，去思考自己究竟哪一步做错了，还是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过了几分钟后才心不在焉的回答肖辰的问题:“快了，我把实验室收拾一下就走，在这耗一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实验明天再说。”
得了赦免令的肖辰在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但还是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快速将实验器材收好:“那行，学长你也早点回寝室。”
程澈“嗯”了一下，算作回应，头也不抬的清洗着水槽里的容器，等将最后一个试管放在试管架上，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再不成功，就得重新考虑可行性了。
程澈抿了抿唇，忍下心里的烦躁，脱了手套用手按着有些不舒服的胃。
从八点进实验室到现在，他只在中途吃了两口面包，之前不觉得饿，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难受。
外面的云更低沉了些，一阵阵地刮着风。
现在回去路过小吃街，如果赶在下雨前或许还能买口吃的。
这么想着，程澈便也没再耽搁，最后确定一遍实验室的设备都已经关好，才锁门去休息室换衣服。
被冷落了一天的手机静静地躺在衣柜的角落，程澈脱下实验服，重新带好眼镜才将它捡起来。
大多数时候他的手机都是个摆设，几乎没有人会联系他，所以也没什么不得不回的消息，但还是要导师说一下今天的实验结果。
坐在换衣凳上一边拨弄着被护目镜压的有些乱的头发，一边想着该怎么汇报，连轴转的实验让他脑子有些短路。
屏幕亮起一条未读信息映入眼帘。
程澈乌黑色的瞳孔随之颤了颤。
又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查不到归属地，魔咒一般的存在。
【今晚八点，老地方，不来后果自负。】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
“操。”程澈抓着半长的头发低声骂道，他最近事多，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没过多久，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操！”
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的用标着“19:51”。
也就是说只有九分钟留给他。
那群流氓的手段他见识过，而且说到做到，绝对后果自负。
时间走到19:52，程澈没有片刻犹豫抓起书包从化工楼冲了出去。
——
H大公寓的侧门有一条小吃街，被广大学生亲切地成为“地沟油一条街”。
这个点本应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因为天气的原因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下来买饭。
于是门口石墩上围着的几个一看就不是学生的青年显得尤其扎眼。
不时地有人带着好奇朝这边张望，似乎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或许单纯的想找茬，蹲在石桩上男人朝那人啖了一口，带着刀疤的脸带着戾气，恶狠狠地道：“看屁？”
可能是被这“王霸”之气震慑住了，再没人往这边张望。
“刀哥，抽根烟。”离刀疤脸最近的瘦子十分殷勤的递了根烟到所谓的刀哥嘴边，护着打火机点烟：“你说那小子会不会不来了？”
“他敢么？”刀疤脸低头看了眼手机，吐了口烟雾：“再等两分钟，到点不来，瘦猴你就给他们导员打电话——”
没等话音落下，就见程澈迈着长腿从街角拐过来，一根书包带搭在肩上，还有些喘着粗气。
刀疤脸站起身，跺了跺脚，掀这着眼皮看过去：“这不就来了吗？”
“刀哥。”程澈刚站定，几人就围了过来，刀疤脸更是往前一步，左右扫视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胳膊一抬，压着程澈的肩膀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地方他熟，每季度都要来一次，哪里有摄像头，哪里有监控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风裹着砂砾在地上打着转，程澈被推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堪堪用手臂撑住，才没撞到树上，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艹”。
刀哥吊儿郎当地抬手看了眼时间，几个小弟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后，学着古惑仔像堵墙似的将人挡的严严实实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约的时间是八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这催债的电话就要打到你们导员那了。”
程澈往上扯了扯书包带，垂着眼睛，没什么反应，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谢谢刀哥。”
看不惯他这副窝囊样，刀疤脸皱了皱眉，摘下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几下：“没什么想说的？”
“刀哥想听什么？”跟这群人打交道久了，程澈早就知道反抗没有用。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刀疤脸想要的：“迟到这五分钟该怎么算？”
作势抬脚就要踢过去，程澈条件反射般弯腰护住肚子，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因为刀疤脸半路半路收了动作。
在他们眼中程澈的自卫动作可笑极了，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做着无用的反抗。
程澈咬着牙，抓着书包带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没反抗。
刀疤脸笑意盈盈地弯着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怕什么？现在知道错了？既然你爸教不好你，那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守时，但打那种地方怎么能让你记住呢。”
说着，一拳打在程澈的侧脸上，根本不给人任何躲闪的余地。
程澈只觉眼前一黑，痛感从嘴角蔓延上来，甚至能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喉结上下动了动，将腥咸的味道压下去。
还没等疼痛过去，不知道谁从哪拎了个钢管挥过来，正打在程澈的腿弯处。
接着拳头比雨点先落了下来，程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用胳膊顾着头部，尽量将自己缩成虾米形状，这是多年挨打形成的肌肉记忆。
“差不多行了，别把人打死了。”刀疤男淡淡地道，蹲下来问程澈：“这个季度的钱呢？”
“包里——”程澈只觉得耳朵像塞了棉花一般，堪堪听清他说话，用沙哑的喉咙回道。
刀疤男扬了扬下巴，立刻有人捡起一旁的书包，拉开拉链，一股脑儿的将东西都倒了出来，在最下面的夹层里，找到一沓钱，十分恭敬的递过来。
刀疤男大致看了一眼，将钱装进裤兜盯着程澈说：“下次别让哥哥这么操心了。”
说完便将外套帽子罩在头上，带着小弟扬长而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
轰隆——
刚才的邪风已经停了，豆大的雨滴径直落下，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块洇湿的痕迹，渐渐连成一片。
程澈侧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耳朵，侧脸紧紧贴着地面，脆弱不堪的脖颈露在外面，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心想这雨倒是比拳头温柔多了。
他那酒鬼爹虽然在他上大学前就翘了辫子，但欠下的高利贷却越滚越多。
程澈仰躺在雨水里。
父债子偿。
那群人根本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还钱就堵人，找不到人就给他身边的同学老师打电话。
他无数次想为什么不能一死了之。
但凭什么是他，他又做错了什么？
远处车灯晃了晃，程澈抬手挡了一下，等光过去了，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镜带上后，才撑着已经积水的地面慢慢站起来。
伏着身将被那群人倒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重新装进书包。
“鹏哥！换黄线！艹，这鲁班伤害怎么这么高？”
程澈拎着书包推开宿舍门，寝室里几人打游戏的声音倾泻而出。
但抬头看见是程澈回来，又都闭了嘴，压低了声音。
“快，一会儿我死了。”
程澈垂着眼皮扫了一眼几人，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包扔在椅子上。
没有人喜欢一个浑身都是麻烦的人。
早已经习惯被忽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热水倾泻而下，程澈站在热气里透过斑驳的镜子审视自己。
有些下垂的单眼皮带着几分戾气，殷红的薄唇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刻薄。
他牵了牵嘴角，两颗小虎牙漏了出来，但嘴角的伤也被扯痛了。
果然是不招人喜欢的苦相。
门从外面被敲响：“那个——程澈，你好了没？”
“马上。”程澈伸手关了热水器，低声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