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2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肖雨腾 主角：崔昱 崔昱
天亮了。
或者说，不是天亮了，而是天没了。
……这个世界的天花板被整个掀开了。
崔昱有些呆滞地看着从天外探进来的那张猫脸。
褐黑色的花纹，两只耳朵高高立着，眉毛处两个白色小点，几根胡子伸得老长怼在门楼的高处，两眼溜圆跟两个灯泡一样，打眼一看就是只模样很聪明的狸花。
说它眼睛像灯泡，也不是打比方，而是这猫的眼睛真在发光，亮堂堂地跟两条射线一样，照的崔昱所在的这处世界一片通明。
这猫的体积是门楼的数倍，它把一只爪子探进来压住门楼，门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纸屑灰尘掉下来，就这么压了崔昱一身。
“喵呜”一声，这猫开口了。
崔昱甚至顾不上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急急忙忙就要往后退：这猫的体积太大了，从崔昱的角度看去就像一个史前巨兽一样，它只是普通地叫了两声，口中呼出的气流却像龙卷风一样足以把他掀翻。
崔昱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动，把自己的一半身体藏在了破损的门楼后面，另外一半露在外面——为了防止门楼倒塌又一次把他活埋，他得给自己留下逃跑的余地。
崔昱伸手扒住门楼的柱子，一双眼警惕地望向空中那张巨大的猫脸。
其实他感觉上面那只猫有些眼熟，但因为体积太大了，全世界的猫又都长得差不多，不一定是他认识的那只。
他有些怀疑这猫是不是魇鬼又做出的幻象，或者是那死老鼠终于进化了，实现了变成猫的毕生梦想，迫不及待地想来一口吃了他。
这一次崔昱靠近门楼，听到自己上空传来的有些细小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但因为声音太小，崔昱的所有注意力又都在密切关注着那只巨猫，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天空中那只巨猫两只灯泡一样的眼睛眨了眨，这片世界也像是有人在开关灯一样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崔昱一刻不敢松懈，那只猫的视线落点在他附近，他不能确定它看的到底是门楼还是崔昱本人。
对巨猫而言，估计崔昱就好像锅里的一粒米一样渺小，随手抓起来嚼了或者一巴掌拍死都有可能。
巨猫的视线还在看着这边，崔昱从门楼的柱子后面稍微探了半个头出来和它对视，顺便把身上的红色长袍给卷吧卷吧收了起来。
猫是色盲，对红色不敏感，崔昱倒不是怕身上的红袍把它吸引来，他是怕这猫一巴掌下来，爪子上的钩子把他衣服给勾破了。判官服的衣料可不便宜，阴司刚花了大钱建造归墟，可没有余钱给他修补衣服，能省一点是一点。
看到崔昱的这个动作，巨猫的眼睛又眨了一下，带着一种人性化的沉思。
想看得更清楚些，巨猫又往前凑了一点，却只能看到米粒大小的一个人影，单独一个放在那，跟个小手办一样。
“喵呜”了一声，巨猫有些疑惑道：“崔大人？是你吗？”
……
从崔昱的角度，他看到这只巨猫眼睛一眨，身体往前倾，又探进来一只爪子，两只爪子一起放到了门楼上。
它的几根长胡子比刀还厉害，锋利无比，巨猫往前伸，几根胡子剐蹭到门楼的边缘，又是噗呲噗呲往下掉渣。
门楼又有些不堪重负，崔昱听到上面传来细碎的“咔嚓”声，知道大事不妙，这门楼撑不住猫的重量又要塌了，急急忙忙就想躲。
听到巨猫的声音，崔昱一愣，身体躲藏的动作也停了：“元宝？”
巨猫应合地“喵”了一声。
真是元宝！
崔昱一喜。他就说这猫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就是身体太大了他一时没敢认。
这下他也不忙着躲了，抖抖衣服上的灰从门楼后走出来：“元宝，你怎么在这里——我靠”
话没说完，上方本就岌岌可危的门楼终于不堪重负，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从头到脚塌了个齐整。
铺天盖地的白色纸屑和粉尘扑面而来，在元宝着急的大喊中，崔昱只来得及捂住口鼻，就又一次被埋了起来。
这一下埋的比前几次都要结实，还疼，崔昱挣扎了一会儿，勉强把自己的头脸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伸出来，剩下的身体和腿还被压在下面。
“大人，你没事吧？”
天色又开始亮亮黑黑，黑黑亮亮，崔昱知道是元宝又在眨眼了。
闷咳了几声，崔昱把自己的上半身也救了出来，艰难地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苦笑：“没事。”
流年不利啊，今天出来之前他就该找人算一卦。
一整天了，他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他感觉自己的腰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不远处散落着门楼的碎片，七零八散的摆在地上。
崔昱看到有些断成一节一节的灯条，那朵巨大的红色莲花，刻着“鬼没关”的牌匾，还有摔成一块块的，那两条直挺挺的龙。
直到这个时候，崔昱才发现，为什么那两条假龙长得那么奇怪，原来是拿塑料管一块块拼起来的，几十块大大小小的塑料管堆在一起，不像龙，像小虫。
崔昱嫌弃地移开视线，死老鼠的眼光实在说不上来，审美水平忽高忽低的，造出来的有些东西精美地能当工艺品，有些东西却丑得让人连看一眼都欠奉。
他站起来想给自己身上的灰好歹拍一拍，现在他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看着跟个要饭的乞丐一样，在下属面前实在是有失风范。
但估计是衣服太脏了，他身上的灰就跟拍不尽一样，反而越来越多，灰越拍越大，崔昱感觉眼前都是他拍出来的粉尘，看着比之前更糟心了。
“……”
算了。崔昱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目光。
没管地上一堆烂摊子，崔昱抬头看向元宝，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怎么在这，身体还变得这么大？”
元宝有点近视，耳朵里光能听见声音，看不清崔昱的具体方向，就又往前凑了凑，“喵呜”了一声，答话道：“大人，我今日来副本上工啊。”
“噢，”崔昱道，“你是今天值班的NPC？那这个世界也是你衍生出来的副本？”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纳闷，元宝一只小猫咪的副本，为什么其他事物都变得这么小，只有元宝一个变得这样巨大？难道是因为它作为一只的猫的视角看多了，很想试一试人类看猫的视角么？
许是看出来他的疑惑，元宝却道：“大人，不是我变大了，是你变小了啊。”
崔昱一怔：“什么意思？”
元宝“喵”了一声，不知做了什么，距离崔昱很远的某处地面开始漏光。
又过了几秒，断断续续的，又有几个地方漏出光线来。崔昱所处的这方世界，竟然被元宝连根拔起，越来越多的光从下往上透了出来——这回是真的天亮了。
元宝又叫了一声，示意崔昱向外看：“大人，我在正常的副本中，你在一个鞋盒里。”
崔昱：“……”
原来四四方方的不是天空，而是鞋盒。
“我今日本来照常值班，中途却听到有人喊抓老鼠的声音，”元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您看，我毕竟是只猫。”
崔昱：“……”
崔昱已经无力吐槽了，又是那只死老鼠干的好事！
“那只老鼠呢？”崔昱佯装镇定地问，“你听到了有人喊抓老鼠的声音，然后呢？”
“然后？”元宝回忆道，“……我追着它一路过来，看到它在一个鞋盒里躲着，前面还放着一个很破的花灯。它鬼鬼祟祟地朝着那个花灯一顿拜，我觉得有点诡异，就想抓住它……”
崔昱：“抓住了？”
元宝：“没抓住。”
巨大的猫猫头憨憨一笑，脸上的绒毛也跟着摆了摆：“我往前一扑想去抓它，它钻进盒子里不见了。我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凑过来，结果就在盒子里看到了大人您。”
“我有点近视，本来还看不清呢，但是看到大人您塞衣服的动作了……”这猫还是个话痨，越说越开心，为自己的火眼金睛得意着，“全天下我只见过大人您这么抠搜的人！我一下子就确认是您了！”
被“抠搜”两个字差点创死的崔昱：“……”
元宝话还没完，一双圆眼睛眨啊眨：“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带着阴司的其他大人来视察的么，其他的大人们呢？”
好，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刀，精准得很，直接冲着崔昱的痛点来。
被连环箭射中心口的崔昱：“……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元宝。”
索性元宝是只乐天且听话的猫，干什么都喜气洋洋，崔昱这么说它就也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乖巧地蹲着等着崔昱发话。
“我们来抓老鼠，”崔昱勉强提了下神，“你刚才说，那只老鼠钻进了盒子里，不见了？”
“嗯，”元宝肯定地点头道，“就是您这个盒子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崔昱目光沉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片废墟。
……魇鬼，就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