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五月的天，澄州的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青草香。南衡伸出手虚虚挡了一下午后刺眼的阳光，走在前面的程均野突然回过头叫了他的名字。

“你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程均野用眼神示意他们身后的方向。

人来人往，开门的动作带出一阵阵微风，稍微吹干了南衡刚才由于紧张和羞赧而出的薄汗。他点点头，朝程均野说的方向往后退了几步。

程均野头也没回地走了，刚刚摄影师千方百计为他调整好的笑容角度早就消失不见。他偏过脸去时，南衡正好瞥见他唇边冷静而自持的弧度。

这个时间来民政局的人不多，但南衡的身边依旧不时有人经过。他抱着手臂，借着屋檐的遮挡躲开晚春里已经初具威力的阳光，时不时还抬下眼，装作不经意地瞟一下身边走过的一对对谈笑的人。

恋人们大多手挽着手，亲密地并肩而行。有一对情侣满面春风地推开南衡身侧的门，另一对出来时omega的手上多了个红色的小本子，扬着手举高去逗她身边高大的alpha，被alpha笑着一把抱住。

热恋中情人的甜蜜耳语在南衡耳边一晃而过，隐隐约约还有各种不同味道的信息素流露出来。

这种难以自持当然可以理解，但这一切都衬得南衡独自等待的身影愈发冷清。

他站在阳光的阴影里发呆，过了很久才猛地一回神。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南衡赶紧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直被无意识攥紧的结婚证。

南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红本子平整的胶装封面，还好没有被他捏折了。

眼前阳光正好，他的情绪却有些低落。南衡无意识地摸了摸颈后的抑制贴，沉默地看着证件上烫金的大字。

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赫然就是程均野和他的合照。

照片里两个人都笑得好灿烂，可惜各自笑容在相机移开之后都默契地消失了。

南衡收回目光，这时程均野终于把车开过来。他打了下双闪，南衡立刻回神，小跑着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澄州是沿海城市，气温本没有那么高，但停车场没有位置了，程均野的车刚刚一直停在室外，午后的太阳烤得车内的空气发闷。启动后程均野打了一小会空调，这时南衡坐进来，被内外的温差刺激得打了个寒战。

程均野见状伸手把风力调笑，又看着南衡系好了安全带，这才踩下油门。

一路无话，程均野驶着车平稳向前。车速不快，过了一会南衡无聊地把车窗拉下来，又因为头发立刻被外面的风吹得乱糟糟，而一脸懊恼地把车窗放了回去。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程均野微微偏过头。“是头晕了吗？”他问南衡，分出右手去翻放水杯的凹槽，钥匙和零钱搅动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南衡想说不晕，你开车技术很好，但又实在想知道程均野会给他什么——无论是什么。于是他默不作声地等着，过了一会程均野伸出手，南衡得到了一小罐风油精。

“涂在这里。”程均野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左手在自己的脸上大致比划着，修长的指节被他的侧脸挡住了一大半，“应该会缓解一些。”

“马上就到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像真的怕南衡难受。

南衡盯着那罐绿色的风油精犹豫了一会。为了拍照好看，今天出门时他稍微涂了一点粉，现在实在不愿意药膏留在自己的粉底上——还是在程均野的面前。

但的确又是自己作死没有否认头晕。为了不让程均野失望，南衡想了想，象征性地擦了一点在太阳穴上。

当然，是程均野看不到的那半边脸。

短暂的交流过后，空气再度回归沉静。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逐渐变成南衡熟悉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快到家了。

口袋里的手还在摩挲那两张叠放在一起的结婚证，不知道该找什么契机分给程均野一本。

“程均野……”

“南衡……”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没想到程均野的声音和自己的重合在了一起。南衡转头看他，愣愣地问：“什么事？”

十字路口的黄灯闪烁，程均野稳稳地把车停在车流之后。他停顿了一会，像是几经斟酌才淡声开口，“你不用太紧张，也不要有任何压力。”

南衡反应很慢地眨了眨眼。

这一片区的道路规划一直为人诟病，特别是这个路口，红灯长达三分钟，之后车辆却只有十几秒的通行时间。红色的计数一格一格倒数闪烁，程均野偏过头去看南衡的眼睛，目光异常认真严肃。

这位名义上的伴侣比程均野小了六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二十八岁的程均野眼里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南衡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中有一缕很倔强地翘了起来，在程均野的视野里摇来晃去。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我奶奶是越老越固执，但我没想到你会答应这场婚约。虽然她老和我说小时候的事，但其实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如果她再和你提起，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程均野的声音低沉，从前南衡听时总觉得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次却反常地觉得烦躁。他垂下眼，而程均野专心地开着车，并没有发现身边人抗拒的神情。

他还在继续，“我很感谢你的帮忙，我家里……总之过段时间我会再试试说服我奶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但希望这所谓的‘信息素适配’不要成为你的束缚。”

他还善解人意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也都会尽量配合。”

这话语焉不详，南衡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比如什么情况？”

信号灯上红色的数字不断变小，程均野在等它终于闪到零的时候轻轻踩下油门。南衡声音在发动机的掩映下听得不太真切，于是回答时程均野贴心地稍微提高了音量。

“比如有了喜欢的人？我听说你的粉丝很多，应该也有不少追求者。”他挑了挑眉，分神对南衡温和地笑笑，一副十足的长辈做派——如果忽略此时此刻的语境和南衡手里攥着的小本子的话。

南衡没敢看他的方向，也没有点出他话里显而易见的逻辑错误。他心里觉得烦闷，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再一次想要开窗的冲动，最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下了车，南衡才发现自己最终还是忘记了把结婚证给程均野。从毛线衣的口袋里拿出来时，两本结婚证的塑料封面已经被南衡手心出的汗粘在了一起。南衡仔细地分开它们，端详了一会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叠放起来。

耳边还是下车前程均野对他说的话，通知他明天八点他会来接南衡去新房。

南衡没忍住舔了舔嘴唇，耳廓和脸颊终于迟钝地泛起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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