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A请自重,小玫瑰他不想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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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落地窗对着淡水湖,只拉了一层半透的白纱,厚重的天鹅绒在角落垂下,任月光落在书本和床头上。

卧室里熄了灯,夏夜的沉默中,没有车流的声响,只有一轻一重,两个人的呼吸。

Omega陷在柔软的布料里,盖着一条薄毯子,侧身背对着落地窗。

西沉的下弦月浸着凉意,在床单打上一抹淡淡的霜白。

钟泊低垂着眼帘,密长的睫毛缓慢扇动,像是半空落下的蒲公英,小小的,很轻盈。

分明没有困意,却如月光一样,安静得出奇。

在他的背后,躺着一个成年的Alpha。

对方像是怕热,没盖毯子,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隔着一层布料,放松而随意。

身上沉甸甸的,但他没有乱动。或者说,他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此刻,看似安宁的卧室内,正无声刮着一场信息素风暴。

床单、枕头、毯子,都沾染上了Alpha的气味,甚至连Omega本人也不例外。室内的新风系统,似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雄性信息素扩散至房间的每一寸,过于浓烈,近乎令人无法喘息。

高阶的Alpha信息素压倒一切,足以让任何一位Omega的身子软成一滩春水。

在这场战争中,他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全身的临时罢工就是最好的证明。

钟泊不发一语。

他的身体因麻痹而松弛,像一个布偶,软绵绵地倒在床上,等待着后边男人的摆弄。

白净的颈根处,略长的黑发被年轻男人撩过一缕,缠绕在食指关节,用拇指轻压着,逐渐染上不一样的温度。

细微的扯动,从发根传递到向下的肌肤。惹得体内,如被羽毛抚弄一般,发痒发热。

Omega因子在细胞中疯狂叫嚣,不断渴求尖牙的刺入与占有。

恍惚间,钟泊生出错觉,感到自己是一尾沙滩上的鱼,在阳光的炙烤下,临近死亡。

他需要Alpha,需要对方的信息素,好让自己被海水包裹,获得新生。

过去有许多人,在见到Omega的第一眼就为之沉沦,认为他是一捧山间不化的积雪,清冷到不染一丝尘埃。

如今他安静而迷乱地躺在床上,呼吸破碎,浑身战栗,做着不堪的幻想。

仅仅,是因为被碰了头发。

他的冷静、他的矜持,就宣告作废,甚至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Omega无助地抓紧床单,露在毯子外的小腿,轻轻磨蹭了一下布料,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这副样子如果被那些追求者见到,他们绝对会大呼上当,将Omega打上放荡的标签,并在心底尽情凌辱,以发泄不快。

因为让Omega如此失态的,不是他的合法丈夫,也不是他的甜蜜情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卑劣的绑架犯。

现在是他度过的第四个夜晚,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七月三号。

钟泊安静地在床上装睡,不尖叫也不逃跑,只求背后的男人可以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让他平安地熬过这一夜。

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包裹下,他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生怕激起Alpha刻在基因中的兽性,让对方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Omega的躁动不安被年轻男人看着眼里。

他放弃玩弄对方的发丝,转而坏心眼地凑近,张口让微凉的犬牙贴在其高温的后颈,成功感受到对方猝然屏息。

“是睡不着吗?”

Alpha明知故问,夹着鼻息的声音沙哑低沉,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好听,但是危险。

如同传说中雾区礁石上的海妖之歌,引诱着船只偏离航道,沉没大海。

钟泊本应充耳不闻,奈何牙齿贴在后颈的感觉过于真实,令他难以忽视,甚至由此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会被捕食的错觉。

而他的身后,正栖息着一只野兽。

原始的本能让他恐慌。面对天生强壮的Alpha,Omega显然处在劣势,是被鱼肉的一方。

他想,自己应该顺从这个男人吗?

为了求生,答案显而易见。

这里是一座孤岛,偌大的现代风格洋房里,除去他们两个,只剩三个保镖、一个佣人。

向西是淡水湖和森林,向东是白色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无论从窗外如何眺望,周围都不见人烟。

同时,由于手机被没收,他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等待警方介入,似乎成了唯一获救的可能。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激怒这个绑架犯。

所以一连五日,他都没对男人恶语相向,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甚至默认了对方与他躺在一张床上的越界行为。

钟泊听到年轻男人的话后,沉默两秒,抿成一线的唇终于张开,含糊不清地说:“只是天气有点热,吵到你了吗?”

小心翼翼的态度,让Alpha感到有趣。

他低笑一声,从床上坐起。

目光扫过被Omega裹得紧紧的毛绒毯子,他说:“其实我也觉得热,你应该早点说的。”

话音一落,也没打招呼,他就越过Omega的上半身,去拿放在另一侧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Alpha翻身时,宽阔的肩背几乎完全挡住了钟泊。

紧张的Omega看着他睡衣半敞的胸口压上来,不由把脸往枕头里埋。蓬松的枕头如同棉花般柔软,包容地藏匿起Omega三分之二的脸庞。

床的一半因Alpha重心转移而有了些微下陷,钟泊抓住床沿下的木质边缘,防止身体滑入对方怀中。

他余光扫向床头柜,正好看见年轻男人从袖口露出的一截小臂,线条利落流畅,肌肉饱满紧实,透出一股子Alpha特有的强悍。

空调显示屏上的温度下降三度,数字变为了二十三。

不到一分钟,室内温度下降,钟泊在收获几丝清醒的同时,突如其来的冷气渗入毛毯,让他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所有Omega对于温度的变化都相当敏感,怕冷怕热成了日常,钟泊也无法摆脱这样的体质。二十三度,对他而言是有些低了。

先前的室内温度是他亲手调的,恰好落在他的舒适范围内,可现在,一个小小的谎言破坏了一切。

如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没胆子与绑架犯讨价还价,只得当作惩罚,尽力蜷缩在薄薄的毯子里,渴求着一点点的温暖。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似乎是Alpha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之后又重新躺下,没心没肺地换了个姿势,打算就这样入睡。

钟泊感知到对方没再贴过来,心想这样也好,闭上眼休息。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一次睡好过,困倦得不行,与身后这个总是呼呼大睡的歹徒截然相反。

可笑的,对方绑架他的理由正是——

“你的Omega信息素可以治好我的失眠症。”

这个Alpha言之凿凿,声称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是为自己治疗失眠,万里挑一的不二人选。

荒谬。太过荒谬。

钟泊听到这个理由时,呆了好一会儿,甚至忘记了害怕与反抗。

作为生物医学类的硕士毕业生,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信息素匹配度只是用来哄骗未成年Omega的伪科学,就像星座运势一样,毫无理论依据。这一点,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知道。

更何况,对方还扯到了他的信息素。

凡是钟泊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腺体因少年期的一场事故而出了问题,不完全发育导致信息素分泌受阻,气味淡到几乎闻不出。

即便对上天生会受到Omega信息素吸引的Alpha,将他错认为Beta的也大有人在。让他释放信息素,去安抚一个Alpha入睡,更是天方夜谭。

当时的钟泊有点茫然,或许是眼前的Alpha过于年轻,让他一时间几乎分不清,自己是遇上了一个绑架犯,还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熊孩子。

是真是假,他无从得知。

唯一明确的,就是对方态度温和,尚未展露出狰狞的一面。但愿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永远不要被打破。

……

钟泊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雨打在落地窗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吵到他的耳朵,让他从混沌中抽离,费力掀开了眼帘。

夜色昏沉依旧,只是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占领了世界,如丝如针,落入他的梦里。

Omega窝在毯子底下,瑟瑟发抖。

双手、双脚都是凉的,还有点麻,可能是蜷缩太久的缘故。不动的时候,身子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有点僵硬。

钟泊不适地舒展肢体,怕惊醒枕边人,所以动作放得很轻。

倏地,他被Alpha整个抱入怀中。隔着一层毛毯,偏高的体温传递到Omega微凉的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温暖起他的四肢。

钟泊猝不及防,正犹豫要不要挣脱,对方却率先开口,语气里全是委屈——

“好冷,给我抱抱。”

比起之前,Alpha的声音软下不少,懒洋洋的,透着一丝困意。他抱着Omega,像挂在树上的树袋熊,牢牢的,黏住了一般。

于是,钟泊放弃了推开对方。

他没有提议关空调,而是扯出压在身下的一部分毯子,轻轻一抛,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Alpha用鼻尖蹭过后颈,动作如大型猫科动物,亲昵地与Omega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的,似梦中呓语:“是玫瑰的淡香,有雨水的气味,我很喜欢。”

炽热的鼻息,让Omega后颈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如同被太阳烫伤的花瓣。

窗外的月亮,被小山般的乌云遮盖,卧室陷入无光的泥沼,一片黯然。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中,Alpha第二次露出牙尖,抵在白净的后颈处,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的老公,不标记你呢……”

钟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成了一具尸体。

黑色的种子落在他的躯干上,生根发芽,在血肉的滋养下,开出一片苍白的罂粟花。

……

清晨时分,钟泊在床上睁开双眼,另一侧已没了人影。

他没有意外,也不忙着逃走。

几日来,他大致了解到岛上的情况,知道大门外有带枪的保镖看守。

同时,他也摸清了Alpha的作息规律,发现对方有早上外出跑步的习惯。

——听上去像一个热爱生活和健身的良好市民,不是吗?

钟泊坐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在心里淡淡讽刺。

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以后,他想起各种电影里类似的情节。对方会殴打他、侵犯他,甚至杀了他,而他一如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幸运的是,以上想象均未发生。

不止如此,这个绑架犯也没有给他套上绳索、铁链,更没有强行注射松弛剂。

大抵,是觉得Omega容易控制吧。

窗户半开着,夏日的风涌入室内,把沉闷的空气,连同昨夜留下的信息素,一并吹淡。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后半夜的降雨压下高温,让凉爽一直持续到早上。

天空是铅灰色的,日光被云层封锁,似乎又要落下一场小雨。

钟泊检查过身体,发现没有异样后,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十分,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五个小时。

他有些疲乏,但没有再度躺下。

钟泊从小没有赖床的习惯,更何况,他刚做了一场噩梦。

下雨的夜晚,他时不时会受到梦的纠缠。内心脆弱到这种地步,连他本人都感到有点好笑。

揉成一团的毯子上,余留着Alpha的信息素,散去了浓郁的压迫感,变得好闻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有效地安抚了Omega低落的心情,让他全身放松。

他并不为之羞耻,甚至对这个意外的发现,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开心。

要不是被困住,他可能会通过暗网,订购一支相似的Alpha信息素浓缩香水,借以舒缓自己的生理要求,平稳度过发情期。

不论它是否来自于一个罪犯。

这个想法似一束光,突如其来,打在他的心上,照亮了一方小角。

无法贴切描述,非要形容的话,就像——

他站在悬崖边,本想纵身一跃,没入拍打峭壁的浪花,却在这时,忽然闻见了花香。记起尚未打理好的庭园,于是他把目光移开,不再看向深渊。

欲望,没错。

也可以说,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勾起了他对美好事物的想象,让他生出一种渴望。

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Alpha能如此吸引他,当然,只是在信息素方面。

父亲亡故、家里排挤、丈夫提出离婚……

在一系列的打击下,生活变得暗无天日。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了,余生也会在一潭死水中度过,而事实却不尽如是。

人是轻佻的生物,大部分都是,禁不起花花世界的诱惑,他也不能免俗。过去的淡泊无欲只是表象,没了牵绊的今天,他放任自己的下滑,渴求纵情一把。

日子总要继续。

Alpha像一阵狂风,卷着他脱离了日常的轨迹。如果他是一支玫瑰,那么随风摇曳,不过是顺应自然。

他一边想着,一边去卫生间梳洗打理。

这时,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钟泊心知是女佣,换了衣服后让她进来。要知道,绑架犯先生可没有那么礼貌。

红卷发的Beta小姑娘一身黑白女仆装,推着餐车进入卧室。

她以一腔法式口音的英语开启问候:“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明丽的笑容与上扬的声线,昭示着这是一位热情洋溢的法国女孩。

她走到窗边的原木桌边,把早餐一一摆放整齐。一些羊角面包、草莓塔、培根煎蛋,以及一杯鲜果汁。

“对了,还有清粥,马上就煮好了!对你的胃应该有好处!”

女孩脸上有点小雀斑,年纪可能才二十出头,正散发出令人向往的活力。

钟泊表示了感谢,同时告诉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必如此费心。

她再次露出笑容,叫他不必在意,是老板亲自吩咐的,让自己多留心一点。

看Omega向餐桌走近,脸上的气色比第一天要好上不少,她不由安心许多。

女佣还记得,初次见到钟泊时的场景——

Omega躺在客房的床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与他一同从私人飞机里运来的,还有一名医生,以及一整套的医疗设备。

滴答。滴答。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中,透明的高吊瓶冒泡不止。

他的手无力地垂着,指节纤长而骨感,白腻的肌肤下,淡青的脉络一览无余。

药水沿着针尖导入血管,让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剥离。他闭着眼,不适地动了动手指,重复地呢喃,冷。

经过一夜的挂水,他仍处在昏迷当中。

Omega看上去脆弱而无助,呼吸时轻时急,似乎被困在一场不愉快的梦里。

Alpha专注地守着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医生说,他是酒精中毒,在医院洗了胃,经过监测,已经没有太大危险。

Omega很少见,人口在全球占比不到百分之七,集中在大城市,有些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钟泊,是女佣少数贴近过的Omega之一,在照料的同时,她也观察着对方。

第二天醒后,他没有外出,只会时不时发呆。

Omega被包裹在纯白的房间内,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如同从出生起就待在这里。

女佣忽然想起一本书上的句子——

他的心碎了,仿佛一枚裂开的茧。破茧而出的不是蝴蝶,而是灰色的飞蛾。它落在他的灵魂表面,不再飞起。

可他明明那么漂亮。

女佣宁愿用一只蝴蝶,而不是灰色飞蛾来比喻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那儿残留着针孔,让这份美丽染上了少许的病态。

直到这时,女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没有闻见过这位Omega的信息素。

空气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这并不正常。

要不是听到医生的谈话,她恐怕都不知道这是一位Omega。

不由的,她有点儿担心对方。

在过去,女佣其实对Omega们没有多少好感。

作为一个Beta,她闻得见O信息素的气味,但不会像A那样产生保护欲,更不会被吸引。

她第一个认识的Omega,是自己那个娇生惯养的小表弟。

初中开始,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奶糖味,惹得一堆小Alpha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女佣当时拔完蛀牙,不喜欢太甜腻的味道。

表弟有一次来玩的时候,她便让他把信息素收起来,省的每件家具都沾上奶糖味儿。

表弟为此又哭又闹,还说,没有O会把信息素藏起来,他要告诉父母,说她欺负自己!

她以为对方在发脾气,也毛了,再没理过他。

直到后来,她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才在网上发现了问题所在。

其实绝大多数O都不会控制信息素。

有些是不屑做,有些是懒得做,更多的则是不明白怎么做。

Beta们占了社会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在公立学校的生理课上,老师们只会着重讲与B相关的知识,对于AO则是轻轻几句话带过,草草提及了他们与B的不同。

而Alpha们呢,他们是社会的精英,大多数位于上层,在公开场合收敛信息素,展现出体面与风度,已成为他们人生中的必修课。

哪怕某个Alpha出身在普通家庭,上不起同类云集的私立贵族学校,他的父母也会告诉他,学会控制信息素,是作为一个Alpha的基本涵养,不要让其他人看不起。

但似乎不会有人这样教导Omega。

在成长过程中,不论是老师、父母还是周围的人,都不会批评一个随便释放信息素的O,就像对他们有着无尽的包容。

这样的区别对待,一度让她觉得不公平。

表弟就是被大人们宠爱惯了,才会因为一个温和的请求,而对她大小声,他小时候明明很乖,现在却这么无理取闹。

她想,一定是Omega太稀少了,所以整个社会都把他们捧成掌上明珠,太偏心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她听说表弟订婚了,对方是个比他大十岁的Alpha。周围人都很开心,说省了一笔大学的费用。

表弟才十七岁,正在上高二,他的家里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相当富裕。

于是她想起来,Omega还有一个不同,他们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刚好卡在高中毕业的年纪。

在考上大学后,鬼使神差地,她选了一门性别研究的选修课。

教授在讲课时说,Omega不被要求控制信息素,是因为社会希望他们展现美丽,并以此为生。

他们的稀有,让自己成了现代社会中的奢侈品,体态外貌、信息素、生育力,是他们的核心竞争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对Omega多了一点理解,觉得向他们展现出友善与包容并不是一件坏事。

每次早餐时间,女佣会与钟泊闲聊上两三句,发现他是个谈吐温和的人之后,问起了对方信息素的问题。

钟泊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被冒犯的不快。他放下玻璃杯,耐心向她作出解答。

“不要紧,只是小的时候贪玩,弄伤了腺体,长大后发育不良,所以信息素特别淡。”

女佣不由看了一眼他的后颈,那儿光滑平整,看不出什么旧伤疤。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她也没多问,开始为他打气。

“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老板一定会治好你的,放心吧!”

对此,Omega一笑而过,并不表态。

实际上,他并不想被治好,而在这一点上,很少有人能与他产生共鸣。

……

目前为止,钟泊只与女佣、绑架犯两人有过交谈。

经过观察,钟泊发现这个小姑娘正把他当成一位客人,仿佛他只是受朋友之邀,到岛上来疗养的。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被你老板绑来的?”

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试探对方的反应。

“陆先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女佣以为这是Omega的小小幽默,轻易地被逗笑了,同时,她夸起自己的老板来。

“他可是我们MIT的优等毕业生,金融业界的传奇,底下一堆迷弟迷妹呢!”

钟泊有点意外。

这个绑架犯……是和自己一个学校的。

“这么说,他还是你的学长?”

女佣点头,同时表示自己目前大三,趁着放假,来打几个月零工。

学长的公司全球一年只招六个应届生,几乎是内定,所以她现在来套下近乎,还可以体验一番小岛风光。

“谁都知道,学历和人品不挂钩。”他切开培根,不动声色地说。

“我可不信你,如果真的是人质,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跑?”

钟泊的手一顿,没作声。

女佣见他沉默,以为揭穿了他,于是轻快地哼起小曲,收拾旧衣服,离开房间。

适时太阳拨开云层,让一束阳光透过玻璃与绿植,洒进宽敞的室内。

白色原木桌和精美的餐点上,落了千年木的叶状剪影,柔和的光斑下,整个世界都是清亮的。

钟泊独自留在房中,银质餐刀反着光,映出他冷然的眉眼。把刀具递到他手上,绑架犯先生似乎过于粗心了些。

还是说,这个Alpha对他,太过有把握?

空气中,信息素已若有若无,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梦。

——看上去不想逃跑么?

钟泊眼帘低垂,女佣的话回荡在耳边,让他有点出神。隔了好久,他摸向口袋,里头空空的,没有香烟。

——或许。

——但也只是因为,自己无家可归。

外面是躁动不止的蝉鸣,室内则如浸于玻璃罩中,沉淀出令人烦心的静默。

钟泊望向天空与海洋的交汇线,目光随着一排排白色海鸥而游曳,可心思却在别的地方,一个不能叫做家的地方。

记忆中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独剩下几只吵闹的布谷鸟。

鸟儿是不会报警的,只会张着大大的喙,等着分家产而已。

至于,他名义上的丈夫——

钟泊的目光掠过左手的无名指,那儿有一圈淡淡的压痕,戒指却不见踪迹。

像是被小偷摸走了。

再过不久,这圈印子也会消失的吧,如同夏日的泡沫一样。

回想起丈夫递上的一纸协议,他胃口全无,放下餐刀。并非心有所恋,他只是没想到,率先提出的,会是对方。

吃到七分饱后,钟泊踏出卧房,打算到三楼走廊的开放式阳台上吹吹海风。

没有人限制他在这里四处走动,但在孤岛之上,他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不远处,码头停着小型摩托艇和白色帆船,自知之明让他不去妄想,能只身乘风破浪,回到大陆。他可不想上演一出奇幻漂流,然后被拍成电影。

阳台设计成了户外咖啡角。方寸小天地,被日光涂抹得灿烂而明丽,让人想一边欣赏海景,一边坐在吧台边喝上一杯。

钟泊走上露台,这才发现舒适的空间里,有一个让他不那么舒适的人,陆予盛。

Alpha站在高低错落的植物角后方,让他没有第一眼就看见。

“你难道没有闻见我的气味吗?”

见Omega后退一步,陆予盛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调侃起来,以略带玩味的语调,暗示起这一场欲拒还迎。

他面向钟泊,悠闲地靠上白色铁艺围栏,手肘往后搭着,一只手拿起半空的矿泉水瓶,样子随性而散漫。

夹杂着海盐味与水汽的风掠过,拂动Alpha亚麻金的碎发。每一根发丝都像被阳光亲吻过,正流动着迷人的色泽。

“这栋房子里,每一处都有你的信息素。”

钟泊淡淡瞥了他一眼,“自恋的绑架犯先生。”

“没办法啊,我一看见你就会失控。”

陆予盛气定神闲地说着。

“倒是你,那么冷淡,昨晚可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记得你身子可软了……”

Alpha拖着暧昧的尾音,故意靠近。

他今早穿了一身松散的白色T恤衫,躯体匀称挺拔,衣料下的肌肉更是引人遐想。

钟泊后退着,被他逼到吧台处,只好顺势坐下。Omega的本能让自己对着他投降,无法做出有力的反击。

——昨晚,这个Alpha差一点咬上了自己的后颈。钟泊回忆着,同时感觉腺体开始发烫。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无法理解,审视起站在眼前的Alpha,想要明确对方到底哪一点吸引自己。

陆予盛看上去刚晨跑结束,额角下挂着透明的汗珠,沿着帅气绝伦的面部轮廓,从侧颈一路滑至分明的锁骨,最后没入领口,形成了淡淡的印渍。

再往下,脑海深处不期然浮现出对方健硕的块状胸肌,昨夜Alpha的睡衣半敞,胸口险些贴上他的脸颊。

非常遗憾,这些还不足以令他脸红心跳。见过各色花样型男的他,对Alpha的肉体有了抗性,并不会过分垂涎。

但是,空气中的信息素……

独属于雄性Alpha的浓烈气息,褪去了昨夜的压迫感,闻起来像是燃烧的白麝香与欧鼠尾草,自然清新中带着一丝胡椒薄荷的辛辣。

蓬勃的朝气四溢,仿佛是冬季雪地上铺洒的金色阳光,温暖舒适,甚至有些灼热。

刹那之间,深埋的悸动被唤醒,如一道细微的电流,在他的心脏游走。

这是钟泊绝对无法忽略的气味,独一无二到,让他觉得自己能喜欢一辈子。

奇怪的念头出现,钟泊被吓了一跳。

一辈子,婚姻也应该是一辈子。至少在宣誓的时候,他是这么承诺的。

钟泊下意识看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那儿的印子似乎比刚才更浅了一些。

“我的婚戒,是你拿走的吗?”

他斟酌一下,开口问。自己在医院还见过它,不出意外,应该是落到了绑架者的手里。

陆予盛目色一暗,表情依旧漫不经心,语气却染上了隐约的嘲弄:“怎么,你还需要它?”

钟泊如实点头,解释了一下:“这是专门定制的,如果弄丢了,重做会花上一段时间。”

倒不是他有多珍惜这个戒指,只是他的丈夫是知名企业家,陪对方出席公开活动时,他必须戴上婚戒,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去酒吧的时候,他时常把戒指摘下来,同样的,他的丈夫在约情人时,也会这样。

陆予盛没料到,他居然还想重做一枚,磨了下后槽牙,耐着性子说:“你们已经离了。”

钟泊并不意外,这个Alpha神通广大,能绑架自己,会知道协议书的事也正常。

“一张合同上的签名不代表什么,在法律层面上,我和他还是伴侣。”他平静地进行解释,对自己的婚姻没有发表任何主张。

就算去登记机关申请离婚,还有长达三个月的冷静期,中间会有相关工作人员上门谈话,程序相当繁琐,单单一张纸不能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

陆予盛收起不悦的神色,俯身支在吧台的玻璃面,把没有危机意识的Omega困于双臂之间,那一片由他构造出的小小阴影下——

“那可怎么办,我现在更希望,你能叫我‘老公’。”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信息素如风暴袭来,压得Omega无法呼吸。

钟泊不由后仰,腰抵上台沿,再一次感到自己是只猎物,而困住他的陆予盛,则是即将撕碎自己的野兽。

就一般的社会认知而言,Omega离不开Alpha的保护,生如菟丝花的他们必须依附于强者。

但对于Alpha来说,Omega的存在也很重要。他们可以平复Alpha的焦躁不安,唤起其温柔的一面,是类似于镇静剂一类的存在。

钟泊一直认为Omega是社会为高阶Alpha特供的“奶嘴乐”,也为自己的第二性别不满过,可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一类麻醉品对陆予盛同样有效。

于是,他第一次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为平息Alpha的怒火,哪怕收效甚微,他还是进行了本能的尝试。

如果对方真如自己声称的那样,喜欢他的气味的话,应该不至于察觉不到吧?

钟泊不安地注视着Alpha的反应。他安慰自己没成功也不要紧,反正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当一个不合格的Omega了。

陆予盛肉眼可见地怔了一瞬,随后有点不敢相信一般,凑近钟泊的脖子,细细嗅着。

像在确认什么似的。

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碰响,宛如夜莺在枝头吟唱。Omega无法乱动,他盯着风铃,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以无视对方过火的举动。

汗毛竖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听到心房的律动,扑通扑通,如同单调的鼓点。

良久,Alpha才抬起头,放过了他。

“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安慰他?”

陆予盛侧开脸,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听上去闷闷不乐。

“没有。”

钟泊下意识回答,他宁可去安抚一百个陌生的A,也不会对自己的丈夫这么干。

陆予盛与其目光交错,Omega冷澈如山谷泉水的瞳仁中,没有半分谎言的虚饰,如同方才提的只是一个路人。

他决定相信这番话,完全环住钟泊,再次埋进对方的颈窝,像只用气味标记主人的狗狗,反复蹭来蹭去,就差一条摇晃的大尾巴。

最后,他停止动作,释放出一丝求偶信息素。

“晚上也这么做的话,我就放过你。”

距离过近的声音,伴着炽热的呼吸,落在钟泊的心坎上,痒痒的、麻麻的,很勾人。

Omega耳根发热,心也发软,不再试图推开他。只要不被标记,一切都好说。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突兀而短促的音符终止了两人的亲密,也一击刺破了Omega脑内的肥皂泡泡。

他熟悉这个声音,是丈夫的来电铃声!

顺着声音,视线落在陆予盛的裤子口袋,于是他脱口而出:“是我的手机?”

陆予盛不满地低咒一声,起身向后退几步。

他抓出手机,抬起手臂,故意在半空扬了扬,像在用零食逗弄小猫小狗:“想接吗?”

钟泊深吸一口气,这绝对是个不称职的绑架犯,太无理取闹了。

他想不通,如果治疗失眠症不是个借口,陆予盛就不会向人质一方索要赎金,更没理由把他的手机随身带着。

反之,如果是为了钱,那么这家伙的态度也太随便,太不敬业了一点。像在玩一场游戏。

一望无际的天空下,陆予盛冲他露出一个饱满、令人目眩的笑容,年轻的外表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想。”

钟泊心神晃了一下,跟着站起身,上前作势要拿回手机。

陆予盛也似乎玩够了,主动递上去,但在交付的那一刻,拇指划过绿色键,接通了电话。

“……”

尚未等人反应过来,陆予盛忽然一只脚跨进Omega的双腿之间,搂过他的腰,堵住那张半开的嘴。

钟泊的手指一颤。汹涌的信息素,如水母的触须,麻痹了他的五官。

手机砸在地上,一声重响后,滑开半米。隐约的说话声从脚边传来,被风吹散,叫人听不真切。

接吻的间隙,陆予盛抵着Omega的额头,坏笑着问——

“你猜,他过几秒会挂断?”

钟泊无法说出答案,他的唇再次被Alpha压上,喉咙深处,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不……”

陆予盛托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挣脱。

钟泊的手条件反射地抵在对方胸口,逐渐失了力气,无所适从地抓住衣衫的布料。

浪花拍着沙岸,风吹过棕榈叶,周围的白噪音盖住耳朵,让他忘却了一切。

明明不是法式深吻,却维持了三分钟。

手机的屏幕不知何时已经熄了,黑黑的,像一块没用的砖。

即使在海边,夏日依旧让人燥热难耐。

两人分开的时候,钟泊闻见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与信息素混在一起,不算难闻。

他抬起衬衫袖口,草草抹了下嘴,而后第一时间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

陆予盛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眼中却覆上一层阴影,如凌晨四点半的天空,刚刚亮起,又让人觉着压抑。

号码回拨过去,隔了半分钟,那边才接起。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另一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

“自作主张跑出医院。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不和你离婚了吧?”

钟泊顾不上丈夫的冷言冷语。

“席铭,我被人绑架了,你……”

他的话像是一桶汽油,浇在了丈夫冒着火星子的心上:“行了!自导自演有意思吗?”

钟泊心一沉,直觉对方是误会了,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席铭冷嗤一声:“还装?有实时监控都拍到了,你自己跑出的医院!下次要装,也装得高明一点!”

闻言,钟泊反射性看向陆予盛,只见对方无害地眨了眨眼,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有所明悟,急于反驳:“那些是伪造的!他们一定有黑客和技术人员,医院也有人串通,我现在是在一座孤岛上……”

“然后呢。

“付出那么高的成本,却没人索要赎金?再没脑子的绑架犯,也不会看上一个没法生育的Omega。”

“……”

“闹够了就回来,用这种手段引起我的注意,呵,你是想让多少人看笑话。

“你父亲死了,一堆的烂摊子,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没工夫陪你玩小把戏。”

最后,从另一边传来的,是重重的叹息。

席铭不再多言,挂掉了电话。

钟泊抓着手机,太过用力,指节已泛出青白。

下一秒,他打开通讯录,想联系其他人,在食指向下划动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因为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消失的六天以来,没有一个熟人的来电。

也是,他的社交圈子本就不大,公司的工作基本是挂名的闲职,同事们也习惯于发邮件,几天不回复更是常态。

何况,父亲去世后,估计底下早有人按捺不住,打算联合起来,把他踢出公司。

研究所那边,也几乎交给了助手打理,除非涉及大项目,不然不会联系。

唯一亲近的,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Beta朋友,听说最近交了新女友,自从来医院探望过一次后,再无联络。

至于其他家人……

外祖父母年事已高,正在环游世界,他总不至于打给他们,让两位老人担惊受怕。

比起联系通讯录里的亲友,打110报警显然是更为明智、有效的选择。

而在此之前,他居然天真地以为,席铭会替他报案。

钟泊没有期待过丈夫的温情,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要为对方的IQ而忧虑。

好吧,可能还有自以为是。

正当他打算自己报案时,手机被夺走了。

陆予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跟前,晃了下手机,悠哉地说:“我只允许过你接电话吧?不乖可是有惩罚的……”

钟泊下意识后退一步,肩头绷直。他不敢和一个高大的Alpha起争执,只得姑且忍下。万一对方撕下和善的面具、露出獠牙,自己绝对无力反抗,会吃大亏。

反正今天是拿不到手机了,不如示弱。

他面上平静,在脑海中寻找话题,以打破现下紧张的两人世界:“你不去冲个澡吗?跑完一身的汗臭。”

说出这句话前,他已经想好了对方会出现的反应。可能会离开,可能会生气,可能冷下脸,也可能会反过来调戏自己……

然而,这些猜想都出错了。

陆予盛愣了一秒,不自然地后退,脸上有些泛红,像是在约会中的高中生,因为被喜欢的人批评了衣着打扮,所以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

钟泊不敢相信,他居然还从对方的眼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受伤。

他开始迷惑,这句话有那么伤人吗?

……

最后,陆予盛真的乖乖去冲澡了。

沿大理石梯而下,步入一楼正厅,钟泊心想,其他方面也那么听话就好了。

客厅采用现代北欧风设计,没有过多装饰。空间明亮开阔,令人仿佛置身于自然天地。

他坐上橘色的布艺沙发,打量起左右。

四壁是轻盈的米色调,金属与高端木材混搭,粗犷中不失温度。

工业风的深灰水泥地面,与渐层的编织地毯一起,相互映衬,给人耳目一新的艺术体验。

钟泊看了一会儿,心想,居家软装可以反应主人的审美,乃至一部分性格。

如果这房子是陆予盛自己的,那么他的性子应该更偏向直接,而不是拐弯抹角。

过去,他住在丈夫名下的别墅里,见到的全是黑白灰和金属元素,高级而冰冷,一如席铭本人的商业精英形象。

当时他住了一年仍不习惯,想出去,住到自己名下的房子内,席家人碍于面子不肯,于是他花钱请人重新布局,惹得某人发了一大通火。

直到现在,钟泊还是不明白,席铭两三个月才来一次,花的也是自己的钱,对方有什么可生气的。

装修是这样,工作是这样,考博也是这样。

他好像总是可以踩到丈夫的雷区,惹对方拉下脸来,对他讥讽几句。

要不是父亲,他本会继续学业,哪儿会沦落到与一个Alpha两看生厌的地步。

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两人最近的一次会面。

那天,钟泊胃很难受,食道亦是如此,而他很清楚原因。

父亲意外身亡,他不去葬礼哀悼,反而深夜饮酒,最终倒在卧室,被送往医院。

祸不单行。

他在病床上苏醒,丈夫扔下一纸离婚协议,留下自己和律师大眼瞪小眼。

他没心思挽留,将每项条款逐一细看,发现赔偿还可以,直接签了字。

最近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不到一周,坏事接踵而至,让他的人生彻底没入泥沼。

朋友得到消息,杀到他所在的病房。

许然放下一篮子新鲜水果,口中还骂骂咧咧:“我就知道,姓席的都不是好东西!”

钟泊无言,拿出篮子里的水果刀与雪梨,一圈一圈地削。末了,他随手将去皮的果子递给对方,似乎想让其消消气。

许然想也没想,忿忿地咬下,汁水溢出,尝了个满口清香。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给我吃干吗,专门带给你的!”

钟泊不答,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起刀刃:“真的要离,也挺好。”

当伴侣的父亲意外身亡,席铭的反应不是安慰,不是陪伴,而是第一时间提出离婚。

这样无情而唐突的决定,对于大多数Omega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可钟泊看上去无比平静,以至于让当时在场的律师怀疑,他早做足心理准备,只等丈夫向自己摊牌。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时的钟泊,甚至没有向席铭过问原因,因为他明白,离婚是迟早的事——

父亲亡故,而其余的钟家人,并不待见自己。

本就是一桩生意,如今因利益走向终结,再正常不过。

试想,没有好处,谁会愿意和一个几乎不可能生育的Omega结婚?

许然见朋友看得开,也没再提席铭的事。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钟家?”

他把果核扔进垃圾桶,一边拿纸擦着沾到果汁的嘴角,一边有些迟疑地说,“你家里不就只有……”

许然收住了话,因为他知道,钟泊不喜欢提起自己的家人。

钟夫人死后,钟老爷把情妇接进了家门,而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私生子。

正是这个原因,钟泊才会在大学时期赶着修满学分,提前毕业,出国读研。

许然一度以为,这段不堪的往事,会让钟泊放弃回国。

在他们往来通讯中,钟泊也表示硕士毕业后打算边工作边考博,不想回到钟家。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场车祸会毁了这一切。钟厉把儿子强行带回,火速安排相亲。

与席家的联姻,就是由钟厉所一手促成。

好在祸福相依,席铭出于各种原因,对钟泊嫌弃至极,因而并没有进行标记。

倒也省得去医院洗标记了,听说这种手术比较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损坏腺体,引发身体机能重度紊乱,对Omega的伤害是永久性的。

听人提起钟家,钟泊轻轻牵动唇角,挽出一朵冷淡而讥讽的笑花。

“为了遗产,他们巴不得我死。”

他似是厌倦地闭了闭眼——

这些人甚至连葬礼的日子都没有通知他。

而他更是个胆小鬼。

即使知道时间,也不曾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墓前,献上一束白花。

许然坐在病床前,看着苍白憔悴的友人,感叹道——

“你现在真有点像灰姑娘,还是被王子抛弃后的。不过没关系,哥今后罩你!”

钟泊习惯了他的奇怪比喻,没放在心上,但仔细一品,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个以钟太太自居的女人,以及两个半途冒出来的手足。

这些人鸠占鹊巢,夺去他儿时居住的地方。

讽刺的是,就算赶走他们,自己所能得到的,也仅是一个名为“家”的空壳。

毫无意义,又太过廉价。

如此一想,他还真有点像灰姑娘,孤苦伶仃,还要受继母的迫害。

但有一点,朋友搞错了。

那就是席铭,从来都不是他的王子。

钟泊是被红发女佣叫醒的,他费力睁开双眼,见外头天还亮着。

他头脑有些昏沉,从沙发上坐起来后,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自己睡了三十分钟不到。

原本在想过去的事,没想到半途发困,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归根结底,是昨晚没睡好。

女佣小姐拿着吸尘器,认真地告诉他:“你这样会感冒的,回卧室睡比较好。”

钟泊连说自己没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倏地灵光一现。

也许,他可以借女佣小姐的手机报案。

但没过一秒,他打消了这个的念头。他可以找借口要到手机,但没办法让这个女孩对陆予盛保密。有勇气到一个孤岛上打工,可见她对自己的学长有多么信任。

无奈之下,钟泊决定先找情报,开口寻问这个岛的位置。

女佣停下清洁工作,样子有点犯难。她知道的不多,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这儿是南太平洋的一个私人岛屿,靠近巴拿马,叫纳沃尔岛,不过是个人命名。小岛上有淡水与各类设施,还在开发建设阶段,不对游客开放。

钟泊听后,心乱如麻,自己居然在这么远的海岛上!不仅离开了境内,还相隔万里,跑到了拉丁美洲的邻海。

遇上这种情况,就算报了警,在国内可以立案吗?他不清楚,就算立案,这边也可以随时转移,等警方找到,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成功率太低。

钟泊有些失力,晕乎乎的,靠在沙发背上。

“你的脸色不怎么好,还是去休息吧,”女佣担心地说,“午餐我做了威灵顿牛排,到点会喊你的。”

钟泊无言片刻,接受了她的好意,步子沉重地返回卧室。

关上房间门。

他倒在床尾,用手背盖上眼睛,挡住阳光。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没过多久,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空气中,Alpha信息素飘过,如羽毛一般,落了人满身。太过好闻,以至于有几分梦幻。

与身下床单的气味相同,不必去看,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可他并不想动。

陆予盛坐在床角,目光扫过一旁的钟泊。

Omega仰面躺在床上,手背盖过双目,胸口平稳起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的发丝压乱了,在阳光下流淌着夜色,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去抚摸。

于是陆予盛这么做了。他顺从内心,用指节划过对方略长的发,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了柔软,以及如水的凉意。

他开口:“安妮说你不舒服,让我过来看看。”

钟泊没打算装睡,他挪开手背,目光却没有投向Alpha,而是空空的,盯着天花板。

“你想要得到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很明确对方要的不是钱。他手上的现金不多,股份和不动产却是一大把,如果可以,他很乐意卖掉它们,用一笔巨款换取自由。

他相信陆予盛做过调查,也知道他名下的资产,可问题是,对方对这些只字未提,仿佛并不感兴趣。

钟泊自顾自地说着:“你不是一个为钱烦恼的人,大部分Alpha都能在社会上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座岛,不管是租的还是买的,都能证明你的财力不凡。”

同时,这人似乎也没有暴力倾向,不像是以犯罪为乐趣的反社会人士。虽不能百分百保证,但至少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朝自己动过拳脚。

陆予盛无所谓地笑了:“我的回答和第一天一样,不会改变。我想让你治好我,只是这样。”

“Omega信息素确实可以安抚Alpha,但你也发现了,我的腺体有问题。”

钟泊试图心平气和地与对方聊天,“与我类似香型的Omega不是没有,你可以找到更合适的。我也认识不少医学专家,如果你需要的话……”

陆予盛少见地打断话题:“不会有别人。”

当钟泊为之感到异样时,他目光混沌一秒,再次笃定申明:“我说过,你和我的匹配度很高,所以不会有其他选项。”

陆予盛话落,跨过钟泊的身体,让双膝压在其两侧。他的躯干笔直,只是垂下眼,以居高临下的架势,释放出信息素:“你没有同样的感觉吗,钟先生?”

浓烈的费洛蒙分外调皮地在鼻尖浮动、跳跃,让钟泊心悸之余,不由有意识地侧头,藏起自己的表情。

陆予盛把手伸向他的脸,虎口贴着下颌,迫使他面对自己——

“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还是只能闻见汗味吗?来吧,告诉我,你喜欢我的信息素。”

作为一个Omega,被Alpha桎梏在床上,他感到了久违的不甘与无力。

上一次遇上这种事,还是在丈夫醉酒后的夜晚。他把对方赶出了别墅,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月的冷战。

那么,这一回呢?

钟泊在内心深处,隐约觉得,没有推开对方的必要。

眼前的Alpha比他的丈夫有自控力,信息素中没有一丝压迫的成分。对方做出这种举动,不是为了羞辱,更像是一种……调情。

于是,钟泊的睫毛一抖,目光由下而上,再无法从Alpha的身上移开。

他跪在床上,裤子的布料紧贴大腿,勾勒出一段修长结实的曲线,向上沿伸到了腰部。

T恤下摆卷起,漂亮的人鱼线与马甲线并存,其中肌肉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更不必说他小麦色的肌肤、黄金倒三角的身材,以及混血儿的深刻五官……

面对几乎骑在自己身上的Alpha,比起反感与不安,钟泊更多感受到的是心痒,犹如有只小猫在挠着他——

这个男人全方位地展现出了Alpha的性感,不趁着年轻,跑去当模特大捞一笔,实在太可惜了。

至于对方的问题……

当然了,怎么可能有Omega不喜欢这样的信息素?除非他嗅觉失灵。

但是,钟泊不准备就此投降,也不乐意半真半假地说出一系列肉麻话。

他没有对陌生人如此示好的习惯,出于某种自尊心,他甚至有点想嘲笑对方,说Alpha的信息素像鲱鱼罐头一样,闻上去糟糕透顶。

可惜,想象终究抵不过现实。

钟泊明白,自己没有道理如此刺激一个Alpha,所以他选择了含糊其辞,以免矛盾进一步的升级。

面对上方俯视自己的人,他温驯地垂下睫毛,手指不知所措地攀上对方的腕间,小心地让其松开。

他犹豫开口:“我不是很能分清Alpha的信息素味,也不怎么受影响,从小就是这样……”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

少年成长期,后颈腺体的不完全发育,钝化了他的本能,让他难以像同类那样,受到Alpha的吸引与支配。

然而,这并不代表钟泊是个嗅觉迟钝的Omega,恰恰相反,他完全可以闻出Alpha信息素中的气味,甚至从里面判断出对方的年龄、身体状态、心情好坏乃至更多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他和其他Omega别无二致,甚至更为敏锐。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腺体坏了,像早上那样放出安抚信息素,还是第一次。”

他似乎有点不安,“我……让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陆予盛没有说话。

眼前的Omega像个积雪堆出的人偶,乖软而可怜的样子,仿佛随时会融化成一汪清水,这足以唤起任何一个Alpha的保护欲,即便是演戏,也让人发不出火。

他深知钟泊的内心,没有外表那么柔软,但这一刻,他还是松开了对方的下颌,在俯身的同时,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

“你太狡猾了。”

陆予盛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不满,却没有攻击性,“我当真了,你要负责。”

大灰狼化为了牧羊犬。

钟泊不适应地转头,目光不自觉沿着对方的背部线条,一路向下探去,同时晕晕地想——

尾椎那儿,似乎少了一条晃动的大尾巴。

不对。

钟泊在心底大呼不妙,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绑架犯的形象这么人畜无害了?

几次三番,差点咬上自己的腺体,对方分明是一头会随时扑上来的饿狼!

颜值和人品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他心虚一秒,还是决意推开这个家伙。

自己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尤其对方还是一个Alpha,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

于是钟泊抬手,拍了一下陆予盛的肩。

等了数秒,没见反应。

“……”

他扯了下对方后颈的发尾,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

无奈之下,他抓住陆予盛的肩,用力往外一推。

面对面后,钟泊才发现这家伙歪着头,合着双眼,已然一副睡着的样子。

“……”

钟泊无言以对。

不一会儿,他平静下来。听对方的呼吸声,均匀平稳,又浅又长,不像是在装睡。

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得以松弛,反而不再那么抗拒对方。

很少有Omega会想离开一个吸引自己,又不具备攻击性的Alpha。

他不得不承认,陆予盛的出现,唤起了自己一部分已经被遗忘的Omega本能。

积年累月的冷落下,这种本能正如庭园里的杂草,仅仅一滴雨水、一缕阳光都能让它肆意疯长。

钟泊不喜欢这样的本能,可他明白,高压之下必有反弹,对需求一味地忽略,终会适得其反。这也是私人医生告诉他的话。

原本半年一次的发情期已经完全消失,每次体检后,私人医生都会发出劝诫,让他多加注意。要知道,正常Omega的发情周期,是每个月一次。

对此,他也只得一笑置之。

毕业回国后,他与席铭在两方家长的安排下,步入礼堂。本就是一桩生意,婚前没有感情,先婚后爱更是扯淡。

丈夫的情人中总有新面孔,而他,也乐于和陌生人约会聊天,但从始至终,没有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无论在精神还是肉体上。

并非对这段关系有所期待,也不是道德高尚,他只是不想承担风险而已。

作为Omega,在婚外和另一个Alpha玩耍,不管是长期,还是一夜情,都有相当大的风险。

绯闻、骚扰、勒索、强行标记……

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他发热的身子冷却下来。

在这个社会上,绯闻是Alpha的标配,是成功人士的风流雅事,绝不会受到过分的批判。

相反的,Omega如果沾染上绯闻,只会落得一个万人唾骂的名头,它像一种标签,有时甚至会比伴侣标记更加长久。

但是,管他呢。

此刻,钟泊一边为Alpha释放安抚信息素,一边无声地想——

反正他已经被绑架了。

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无可厚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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