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07 来源：不可能的世界 分类：现代 作者：符叙雀 主角：裴江 裴江
正如冯钧所说，一针血清注射进体内后，他的脸色明显好转，至少没有再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颓感。
在001心里，冯钧作为他逃出实验室遇到的第一个收留下他的人，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便前提是他需要用血来交换。
但他虽然脑子不太聪明，却也知道冯钧在背后替他挡下了多少麻烦，否则就他这小身板，早被营地清心寡欲很久的人吃干抹净了。
001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忙活了好一阵，时不时还要查看冯钧肩膀上包扎的绷带还有没有渗血。
“怎么样了？”“感觉有没有好一点？”“伤口还痛吗？”“要不要再找人过来看看?”这些话001至少问了十几遍。
看着从回到营地就开始紧张兮兮围着他打转的001，冯钧的心里涌上一股久违的柔情。
自病毒爆发，他的家人全部丧生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温暖的关怀了。
001刚倒了杯水递给冯钧，一个看起来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黑发青年提着一桶水走了过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着冯钧点点头：“队长，该取血了。”
冯钧皱起眉头：“早上不是刚取了，怎么要得这么勤？”
之前曾尝试过一次装满一小瓶001的血液，但滴进水里却没起任何作用。
只有新鲜的，刚从他体内流出来的才可以。
队伍人数大约有二十多个，一桶水都不够一半人喝，更别说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
黑发青年没吭声，他知道冯钧肯定知道原因。
001摇摇头，卷起袖子露出缠满绷带的手臂：“没事，来取吧。”
黑发青年走上前，动作细致轻柔地解开绷带，拿起小刀在他肌肤上利落地添了一道。
原本001想着次数多了应该就麻木了，但其实不然，还是很疼的。
虽然比不上实验室的就是了。
他紧绷着张小脸，微微蹙眉。
“好了。”
黑发青年替他包扎好，放下衣袖，提起水桶朝冯钧点头示意后出了帐篷。
冯钧看着001苍白的脸，沉思片刻：“看来明天得去找点能补血的东西回来。”
001心中感动，对冯钧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谢谢你。”
冯钧作为队伍的领导者果然说话算话，第二日一早，他便带着一行人出了营地。
001捧着脸看留下的几个男人来回转悠着巡视，看了半天又觉得无聊，便准备去洗些衣服过来烘干。
刚起身，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活物移动的声响。
001连忙停住动作侧耳仔细听着，果然有靴子踩进雪堆又拔出的“沙沙”声。
紧接着“扑通”一声，那人似乎体力不支晕倒了。
001迈步往声源处走去，隔着老远便看见树根下一个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昏迷在地。
他警惕地捡起一根长树枝，蹲下身戳戳男人的脸。
之前没有见过，不是基地的人。
只见对方的脸颊被他戳出一个小凹陷，他收回手便又消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001这才走到他身边，想着先把他扶回营地，免得冻死在这。
可谁知他的手刚碰上对方，手腕就被紧紧抓住，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地腕骨捏断。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死死盯着他。
001吓了一跳，“啊”地叫了出来，甩开男人抓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逃了几米远。
但很快男人盯着他的眼睛又慢慢闭上，额角渗出冷汗，面露痛苦。
仿佛刚刚的突然睁眼只是001的幻觉。
001惊魂未定，心脏剧烈跳动好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再确认男人的确彻底晕过去后，他才拖着他一路回了营地。
“阿庆，这个人晕倒在咱们营地附近了，要不要把他绑起来啊？”
被唤作阿庆的男人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看了001旁边不省人事的男人一眼。
“绑起来吧。”
001点点头，从专门堆放杂物的帐篷里翻腾出一根结实的麻绳，三两下将男人背靠着绑在柱子上。
接着他又去正烧的沸腾的锅里舀了碗烫水，放在嘴边随意吹了两下就凉到刚好入口的程度。
他小心翼翼端着碗来到男人身边，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或许是热水起了作用，不到半个小时男人便醒了过来。
他没有大喊大叫让人给他松绑，只是淡定又沉默地低垂着眼帘，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关心。
直到一个很漂亮的银发少年凑过来，轻声问他:“你醒啦？”
男人抬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他记得这个少年……毕竟无论是谁被当作麻袋一样拖来拖去，都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吧。
可能觉得有点尴尬，少年低头扣了扣手，又跺了跺脚，微微抬头自以为不明显地瞥了他一眼，结果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嗯……那个，你要喝水吗？”
男人置若罔闻：“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开口说话，显得没那么充满杀气，面对这个问题001反而松了口气。
“这个要等到队长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是敌是友，他也分不清。
冯钧救了他的小命，他可不能忘恩负义去给他添麻烦。
如果不是受托在这里看守，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看上去杀气腾腾的男人待在一起。
度秒如年的守了一早上，冯钧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赶了回来。
他们每人手上都提了串新鲜的，血管似乎还在底下跳动的肉，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像一群战胜的士兵。
冯钧走在队伍的最后，同样在笑。
按照狼群迁移的队形，最强的狼王需得跟在队伍最后，一边观察前方状况，一边断后，以此来保证狼群中没有任何狼掉队。
在这支属于异能者的队伍里，冯钧则是当之无愧的狼王。
001走过去迎接，冯钧笑着摁了下他的脑袋：“今天多吃些补补身体。”
据说他们猎回来三头没有变异的野猪，虽然找到的时候基本都瘦骨嶙峋，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能找到此等美味，已经十分满足了。
劈柴的劈柴，切肉的切肉，很快一锅接着一锅香喷喷的炖肉端了上来。
营地的调味还算是比较齐全，倒真是一顿难得的美食。
001跟冯钧坐在一起，身边都是平常在战斗中表现相当出色的佼佼者。
所以他们这一锅旁围着的人很少，每个人分到的肉自然也多了。
001夹起一块连着骨头，但被煮到几乎入口即化的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没有闻起来那般让人垂涎三尺，很奇怪，但也不难吃。
从清晨等到中午，001早就饥肠辘辘，又接着吃完了冯钧夹到他碗里的几块猪肝，方才感觉腹中好受了些。
最后一碗热乎乎的肉汤下肚，又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001突然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男人还被绑在那里。
于是也顾不得跟冯钧说明情况，端起一碗肉急匆匆地往仓库那边跑去。
男人身体似乎还有些虚弱，001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闭目养神。
不过他的警惕性还是非常强，001距离他还有五米远的时候，他便已经睁开了眼。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男人那双深海般沉寂无言的眼睛惊到。
001颇为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说完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直接把肉怼在男人的嘴唇上。
“多少还是吃一点吧，不然在这样的气温下，你会……”死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男人已经张开嘴一口吞了进去。
001愣了半天，他还以为自己至少要再好言好语劝说一会呢。
可转念一想又没什么问题，在残酷的末世，只有把生命看的高于一切，才能存活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裴江。”
001张了张口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是冯钧。
冯钧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用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审视着这个闯入族群的外来者。
当下这个局势，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裴江的出现都绝对不是件好事。
裴江没有丝毫畏惧地直直回视，目光像无形的利剑穿透漫天雪花。
冯钧朝他招了下手，声音低沉：“小雪，过来。”
001听话地端着碗走到冯钧身边，冯钧将手放在他的脊背上，微微用力带着他离开仓库。
刚在火堆边坐下，冯钧便指使队伍里几个中流砥柱去轮流看守，面色凝重。
001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为什么我当时倒在营地附近的时候你们不把我绑起来呀。”
冯钧喝了口肉汤，沉吟片刻：“他是异能者。”
异能者，末世里最不可控的因素。
如今异能的种类已有基地在做记录，可新型异能依旧层出不穷，就像病毒感染的动物，没人知道它是会生出翅膀，还是会长出鱼鳃。
而独行的异能者则从来都是令人忌惮的存在，无论是实力的深不可测，还是背后的强大团体，对于一个人数少，综合实力弱的队伍来说，都会是颠覆性的毁灭。
食物短缺，水资源匮乏，如今早就变成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这里面不乏为了夺取资源而丧心病狂的人。
难得的饱餐让众人暂时遗忘了极端的天气，直到夜幕降临，语笑喧哗的声音才渐渐散去。
帐篷里，001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平日夜里柔和皎洁的月光此刻莫名刺眼。
裴江……初见是张完全陌生的脸，仔细想想却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自有记忆起他便被关在实验室，整日整夜泡在容器里。
可实验室的人现在应该都在到处找他，白天对方的反应却似乎并不认识他。
……无论如何，不管裴江是对他还是对冯钧，都是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应该趁早把他丢的远远的才是。
001这般想着，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侧耳，似乎是一种犬类在用鼻子搜寻着什么。
他连忙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匆匆往冯钧帐篷那边跑去。
可即便已经刻意放轻了动静，刚出帐篷，便与那怪物对上了视线。
001惊出一身冷汗，巨大的恐惧将他定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怪物的长相。
一个变异的猎犬，脑袋被削掉了一小半。
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的尾巴，不同于正常犬类的软骨，而是类似于口袋状的东西，里面不知灌着什么液体，直直坠在地上。
刚才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它尾巴拖过雪地发出来的。
001眼睁睁看着“袋子”越来越瘪，最后全部被它吸收进体内，从尖牙分泌出来，“吧嗒吧嗒”不断滴落。
被液体覆盖的一小块地方急速蔓延至周边，到最后竟是呈现处硫酸腐蚀的状态。
半头犬死死盯着他，蓄势待发。
001僵着身子不知该作何反应，下一秒，却被人拦腰抱起飞速逃离了原地。
下意识的喊叫被对方用手堵在口中，001挣扎着去掰扣在他腰间的胳膊，可那胳膊像是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完蛋了，肯定是实验室派来抓他的人。
001心中绝望，情不自禁就红了眼眶，可不等他眼泪掉出来，就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
001愣了愣，转头去看，身后空旷一片，刚才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顾不得再一探究竟，001钻进帐篷，原本还躺着的冯钧瞬间坐起身，在看见001的时候又放下警惕。
“你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001急得跳脚：“有怪物闯进营地了！”
闻言，冯钧当即蹙起眉，快步朝外边走去：“今天不是该阿庆站岗吗？他人呢？”
001紧跟着出去，不远处蓦地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声。
“队长小心!”
冯钧察觉到动静，侧身闪过，刚才险些袭击001的半头怪扑了个空，调头喘着粗气。
阿庆动作不怎么灵便地跑过来，腰腹处鲜血渗出布料，滴滴答答染红了片雪——竟是被直接咬掉了块肉。
冯钧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去处理，便扭头和半头怪纠缠在一起。
队伍里的人也都听见动静陆陆续续跑出来，可冯钧动作极快，不等更多人参与战斗，那半头怪便已经在他掌下震碎了五脏六腑。
冯钧皱着眉甩了甩手，上边沾着半头怪有毒的口水，已经烧焦了他手背上的一小片皮肤。
“没事吧队长？”
阿庆强忍着剧痛，走到冯钧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冯钧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瞥了他一眼：“没事。倒是你，怎么不喊人？”
阿庆面露羞愧：“我……我以为自己能搞定，没想到却让它闯进来了。”
“对不起，队长。”
他痛得浑身颤抖，却还是低下头，等待处置。
冯钧摆摆手：“先去找清影看伤，其余事明日再说。”
“是。”
他伤得很重，伤口里的鲜血和那怪物嘴里的东西交融在一起，一点点腐蚀着他的身体。
阿庆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冯钧留了两个人接替他今夜站岗，又遣散了刚被惊醒的其余队员，这才准备进帐篷。
001耷拉着脑袋站在他帐篷门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冯钧走上前呼噜了把他的头：“怎么，吓着了？”
001仰起脸，银色的眼眸闪烁着水光：“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总害得你受伤。”
他捧住冯钧受伤的那只手，憋了很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扑簌簌落了下来：“疼不疼啊……”
冯钧不自在地收回手，神情无奈：“皮外伤而已，这么大人了，一点小事就哭鼻子，像什么话？”
001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虽然还是很愧疚，却也不好意思再哭。
但冯钧知道这事根本就怪不到他头上，这孩子只是太单纯善良，那怪物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可具体问题出在哪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
两人在门口耽误的这会儿功夫，清影已经处理好了阿庆的伤，紧接着过来给冯钧包扎。
原来经常来取血的那个黑发青年叫清影，001看着他仔细给冯钧上药，心想。
“只是破坏了表皮，暂时不要碰水，按时上药。”
“好，知道了！”
冯钧还没点头，001便已经肩负重任般激动地出声回应。
清影剪绷带的动作一顿，冯钧也忍俊不禁：“干脆你去跟着清影干吧，就当收个徒弟。”
001看向清影，眼中有一丝期待。
他是非常希望自己在队伍里能够帮上忙的。
可清影面上没什么表情，拒绝了冯钧玩笑似的提议：“我习惯一个人做事。”
001失望地收回视线，冯钧拍拍他以示安慰。
等清影走后，他向冯钧提起刚刚被人救下的事。
“你是说，那人救了你后就原地消失了？”
001点点头：“对！我一个愣神的功夫就没人影了，肯定是异能者。”
今天不管什么事都很蹊跷，冯钧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小雪，你去看看仓库那边绑着的那个还在不在。”
“好。”
001听话应下，气喘吁吁跑到仓库门口。
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要低得多，可裴江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正垂着头睡觉。
001看了看自己被严重冻伤的脚，由衷觉得异能者的体质实在是太抗打了。
可如果不是裴江，那当时救他的人是谁呢？
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脚上被冻裂的伤口又痛得他直冒冷汗。
001正后悔着怎么没问清影要点冻伤膏，沉寂的雪夜中却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
他吓了一跳，屏气凝神地去探查声音的来源。
似乎是在仓库里面。
001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只见堆放的杂物边赫然躺着两个人，一个黄毛，一个白毛。
是小队的人。
001连忙走过去将他们一一扶起。
“你们怎么睡在这？”
那两人揉着后颈，也是头脑发懵。
“我们今晚负责看守绑着的那家伙，刚刚好像有人突然在背后打了我们一下，醒来后就躺在这里了。”
黄毛正说着，揉后脑勺的动作一顿，和另一人对视一眼后猛地冲了出去。
001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一路冲出去。
只见他们看到裴江还好好地被绑在柱子上，才齐齐松了口气。
黄毛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还好没把人看丢，不然队长要扒了我们的皮。”
001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冯钧在队员面前竟然是这么铁血无情的模样。
“队长他……平时对你们不好吗？”
黄毛摸摸冻僵的鼻子：“倒也不是不好，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的。只是如果我们在一些简单的事情上犯错的话，那队长罚起人来可是绝不手下留情。”
他或许是被罚的次数很多，说这话时还一脸惊悚地搓了搓胳膊。
001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笑着笑着又觉得情况不妙。
是谁把他们俩打晕的？那人还在营地里吗？裴江并没有被救走，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他回到冯钧的帐篷，汇报了刚刚的情况。
冯钧神情严肃，今晚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实在蹊跷，看来最近定要发生件大事。
但不管要来什么东西，一律杀掉就是。
“你先回去休息吧。脚冻成那样，我没注意自己也不知道让清影看看。”
冯钧的语气略带责怪，但001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抿唇笑了笑，道了晚安回了住处。
好在后半夜很安稳，没再出什么乱子。
次日一早，001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冯钧帐篷查看对方手上的伤势。
由于亲眼见到那怪物口水的腐蚀性有多强，001始终放心不下，担心冯钧会感染。
但显然担心队长的人不止他一个，等他赶过去时，已经有人在忙前忙后地给冯钧端茶递水了。
“阿庆，你的伤比我严重的多，不去好好休息非要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阿庆腰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昨夜明明见他伤的那么重，今天竟然就能下地。
虽然行动比起之前是迟缓了不少，但这自愈能力也的确是强得吓人。
阿庆端着一杯茶走到冯钧旁边，面带愧疚：“如果不是我狂妄自大，也不会连累队长受伤。”
冯钧伸手接过，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一家人。等你伤好后我自有法子罚你，现在你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说完他仰起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好了，现在……”
话没说完，冯钧突然眉头紧皱，“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001惊叫一声：“队长！”
而阿庆只是站在那里，一如往常般沉默。
冯钧又吐了口血沫子，阿庆在水里加了他伤口处被感染的血，他能感觉的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可他只是问：“为什么？”
他自认待队伍中的任何人都不薄，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落得个被自家人背叛的下场。
阿庆摇摇头：“没有为什么，一开始我就不是你的人。”
话音刚落，冯钧便一掌击过去，阿庆的身体骤然失去重力般被击飞出去，压倒了这顶帐篷。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大雪染白了头。
001早就哭的不成样子，他手忙脚乱地去扯断胳膊上的绷带，想喂血给冯钧喝下。
冯钧制止了他的动作。
“来不及了，小雪，腐蚀性太强，我的器官马上要烂完了。”
他的声音已经虚弱不堪，是异能者的能力让他能支撑到现在。
他用力推了把001：“快走吧，很快……就要爆发一场战争。”
001拼命摇头：“我不走，清影肯定有办法救你，你不会死的！”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这么没用，你让我走，我能去哪儿啊……”
熟悉的低吼打破僵局，001猛地一颤。
是半头怪，还不止一只。
营地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冯钧如今这番模样也无法再继续战斗，若是让队员看见，也只会打击士气。
001扶着他到营地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坐下。
“什么队长啊……真遇到事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冯钧摇摇头。
“小雪，你去帮我看着点战况。虽然一般他们不会轻易对普通人动手，但你还是小心行事。”
001强忍着眼泪点点头，跑回去躲在堆成两人高的木柴后面，小心地探出双眼睛。
那些半头怪攻势猛烈，而其中一只身上坐着一个带着眼罩的独眼男人。
独眼男人骑着怪走到刚刚倒塌的帐篷旁，瞥了眼地上阿庆的尸体。
“死得其所，也算是立了功了。”
队伍中正艰难地与怪物纠缠的队员中有人喊道：“队长呢？！”
没人回答他。
独眼男人手上挥着长鞭，悠闲的仿佛在度假。
“你们队长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这还得多亏了你们的好队友阿庆。不然我还得花些心思去对付你们队长。“
离了冯钧的小队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更别提本身冯钧就是队伍里实力最强的。
这么多半头怪，他们顶多只能坚持一会儿，最终还是会丧命与怪物口中。
剿灭这样一支四处游历的小队，不费吹灰之力。
001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死去，坚持到最后的竟然还是昨夜与001交谈过的黄毛。
他应该是木系异能，操纵着巨大的藤蔓将半头怪个个击飞，但还是被从背后扑上来的怪物生生咬成了两半。
001难过到快要窒息。
可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四周又归于沉寂。
怪物与人类的尸体交错躺在一起，一片狼藉。
二十三人，无一幸免。
001跌跌撞撞地跑回冯钧在的那棵树下，他甚至还在想该怎么向冯钧说这样残酷的结局，冯钧却已经没了气息。
001无力地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冯钧的尸体哭的不能自已。
那个会摸他脑袋是不是吓着了的男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看他了。
不知哭了多久，001头晕脑胀，突然有人在他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哭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001抬头去看来人，是裴江。
“我没能力像冯钧一样给你提供相对舒适的环境。会很辛苦。”
眼前的少年确实有着一张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去呵护的脸。
哭的时间太长，他的眼睛泛肿，眼角鼻尖更是红的厉害，宛若这末世中一朵娇嫩易碎的花。
这样的存在，在当下极其珍贵，却也极容易被摧残。
裴江觉得，即便自己现在不主动向对方提供庇护，还会有许许多多的避难所愿意为他敞开怀抱。
虽然不知是以什么样的代价。
少年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像是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趁乱溜走。
裴江站起身，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查看了东南方向的状况。
“愿意跟我走的话，现在立即调整好状态，我只给你五分钟。”
001几乎没有思考地迅速站起身，一把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
“我，我跟你走。”
他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能像菟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强者身上以求存活。
长时间在暴雪下移动，001才察觉到这外边的冰天雪地一刻不曾停歇地散发着寒气。
营地里的生活太过舒坦，让他几乎忘记外边的寒冷原来这般彻骨。
身上厚重的，足以抵御风寒的衣服，还是冯钧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穿上稍微合体点的。
脖子一圈带着雪狐的绒毛，将他脸遮住大半，很软很舒服。
001神色黯淡地垂下眼帘，冯钧用宽大的手掌抚摸他头发，一次次往他碗里夹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可不过短短数日之间，对方已经长眠于雪地，再也没法开口叫他小雪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与裴江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他默默跟在对方身后。
他的体力远不如裴江，总是走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
而裴江则是耐心等在一旁，拿出望远镜时不时观测远处的情况。
将近两天的移动，他和裴江已经进入了一片废弃的城区。
这种地方向来是冲突矛盾频发，但裴江背包里的物资已经消耗将尽，不够支撑两人的需求。
裴江掰了一半压缩饼干给他，001接过后说了声谢谢，便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冷硬干涩的饼干咽进去并不好受，胃突然里一阵绞痛，001脸色发白，直冒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连续吃了几天压缩饼干，且进食还不规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爆鸣了。
可对于裴江来说他本就是个累赘，不能再因为自身原因给对方更添麻烦了。
裴江又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异常，递了杯热水给001，让他慢慢喝下缓解疼痛。
杯子保温性能很好，且还可以用特制燃料加热，只是这几日生火次数比较多，燃料也快耗光了。
待胃痛缓解了些，裴江站起身，让001跟在身后，去寻找这片城区的超市和药店。
001本以为自己只要跟在对方身后，尽可能保护好自己不添麻烦就可以了。
谁知走到一半，不远处刚冒出超市的影子，裴江突然停下脚步。
001看着裴江瘦高的背影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对方说：
“超市就在前面，你去搜寻些食物和必需品，我去找药店。”
裴江递给他一个对讲机。
“结束后在刚刚休息的地方集合，有突发情况就用这个通知我。”
001伸手接过，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江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出他的纠结犹豫，转身就要走。
001顿时慌了神，连忙伸手一把抓住裴江的衣角。
裴江停下脚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001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心里斗争的厉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希望裴江会觉得自己太没用，导致自己最后惨遭抛弃的下场。
“……没有……注意安全。”
“嗯。”
天知道他多想冲上去一把抱住裴江让他别单独留下自己。
在原地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001将对讲机宝贝似的戴在腰上。
等裴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他才下定决心走向不远处的超市。
这家超市显然荒废已久，四处布满了蛛网和尘灰。
里面格外安静，001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其间回荡。
他背的背包是在赶往这片城区的路上，从一个已经冻成肉干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刚背上的时候他还在心里默默膈应了好久，但现在两根肩带却被他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在手里。
001尽可能的放轻动作，万一超市里藏匿着什么异种，被他的动静给招惹过来，他可就真的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如今距离病毒爆发已经有很长时间，超市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劫过一次，大多数东西都被扫落在地上。
由此可见当时来这的人的恐惧慌乱。
一楼是生活用品区，001走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任何食物。
他拿了几个打火机和电池，其他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少得可怜，看这一片狼藉，001甚至怀疑能吃的东西可能都没有了。
他快步跑上二楼，到处巡视了一番，方便面的包装赫然映入眼帘。
001喜出望外，正要伸手去拿，却突然被人掐住脖子，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狠狠掼在墙壁。
001双脚都够不着地，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的脸憋成深红色，极力挣扎间看见掐着他的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力气大的出气，001只能徒劳地蹬着腿以示反抗。
“只是普通人，还是个小美人。田阳，不要这么紧张过度嘛。”
壮汉身后走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很狡黠的样子。
像是确认他确实没有能力引起什么风波，田阳慢慢松开手，放下了001。
001捂着被掐出一道深红色印记的脖子，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丹凤眼踱步到他身后，体贴地轻拍他的脊背，语气略带责怪：“瞧你把人家弄的，多可怜。”
田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见001终于缓过劲来，丹凤眼主动向他伸出手：“我叫李京客。”
001沉默地握着肩带站在原地，并不回应。
李京客满脸无所谓耸耸肩，收回了手。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在往001身后瞟，似乎在查看是否还有另一个人，或另一支队伍的存在。
不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在不必要的争斗中消耗精力。
李京客退后几步揽住田阳的肩膀，笑眯眯地对001道：“小美人，虽然确实有先来后到这么个说法。但末世嘛，没人会讲公平对不对？”
说着，他拿起一袋方便面放进了背包。
错过这次机会，他和裴江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再找到一家这样的超市，而他们身上的物资根本撑不住。
他鼓足勇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们，我们可以一人取走一半……”
他知道当下根本就不再讲什么先来后到一说，都已经到了求生的地步，哪还有人恪守文明社会的道德。
他也知道对方如果硬抢，他没有任何胜算。
李京客被他这样无知的话逗笑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样物资紧缺的时代，没人会慷慨大方到将即将到手的物资分别人一半。
李京客动作迅速地将几袋方便面全部装进了背包，紧接着又要去拿另一个货架上的压缩饼干和罐头。
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和勇气，001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李京客怀里的背包，转身撒腿就跑。
可没等他跑出几米，一道电流击中他的后背，001痛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可他立马双手撑地快速爬起来，捡起背包就要接着跑。
结果不出意外地又是一道电流袭来，001重重摔了下去。
李京客快步走过来捡起背包，揪着001的长发迫使他仰起头，对着他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头皮被扯得生疼，右脸也高高肿了起来。
001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趁着李京客气急败坏，他伸手摁住对讲机的通话键。
001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裴江能领会到他的呼救，并迅速赶来，否则他们俩真的会饿死在雪地里。
李京客松开他，拾起包抬脚就要走，001狗皮膏药似的又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啧！”
李京客踢了踢腿想要甩开他，001却反而借势抱得更紧。
李京客彻底被他惹恼，张开手凝聚出一团“噼啪”作响的电就要往001头顶按。
此刻对方的杀意已经分外强烈，001惊惧地紧闭住眼，但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因为一只手稳稳地从上方护住了他。
001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裴江只瞥了他一眼便皱着眉移开视线。
李京客显然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能轻松接住他的异能，一双丹凤眼完全睁开，警惕地看向对方。
但当对方没什么表情地扔掉手中的一块巴掌大的碎玻璃时，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原以为对方是什么正好克电的属性异能，结果就是块从地上随便捡的，不起眼的玻璃。
趁两人僵持着，001连滚带爬地躲到裴江身后。
“他要把超市的食物都拿走，我抢不过他。”
001小声道，意图表明自己有在努力完成任务，但实在是力不从心。
裴江“嗯”了声算作回应，目光依然落在李京客的一举一动上。
气氛剑拔弩张，李京客却突然莫名其妙笑起来。
“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
他话说一半，突然一拳就朝着裴江面门砸来。
裴江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只是用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001默默捏了把汗，虽然不知裴江要做什么，但直觉让他相信裴江。
当夹杂着电流的拳头即将碰到裴江的一瞬间，裴江原地消失了。
而下一秒他出现在李京客背后，手握着一把流动着白光的重锤，直直向李京客砸去。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灰尘过后，李京客趴在一个几厘米深的坑里。
地板竟是硬生生被砸裂了。
蓦地被扬起来的尘土迷了眼睛，001连连咳嗽。
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田阳当即变了脸色，匆匆走过来扶起呕出两口血的李京客。
受伤的李京客像只斗败的孔雀，早没了一开始的傲气，虚弱到只能靠着田阳维持站立。
如果他没猜错，对方是双异能者，一个是瞬移，另一个……
他咳了两下，视线顺着对方的手看去，那把重锤蒸发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另一个姑且猜测是空间系异能。
裴江拿过001的背包，走到货架旁把剩下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全部装了进去。
田阳刚上前一步，李京客伸手拦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这些物资对他们来说还没有重要到和生命划等号的地步，顶多回去后被罚多杀几头怪。
这个有着双异能的男人，他是不想再去交手了。
那没异能的小美人都是个疯的。
亡命之徒，李京客完全不敢保证若是把他们逼急了，对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二人对视一眼便准备离开，李京客却顿住脚步，折返回来走到裴江身边。
“我们基地正在广泛接纳异能者，敢问这位……有意愿加入吗？”
裴江头都不抬：“抱歉，没有。”
李京客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尴尬，态度从容地从包里翻出一张质地较厚的纸。
“没关系，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呢？从这片城区一直向西行就是了。”
“想来，我们随时都欢迎。”
他将那张纸卷起来塞进裴江背包的侧兜里，退后几步拉着田阳走了。
数十米开外，001甚至都能从窗户听见李京客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老子肩胛骨都要碎了……
被砸成那样还能安然无恙爬起来，也是真的抗打。
裴江反手从侧兜里拿出，展开一看，是张地图。
这张地图很详细，这周边的燃料补给站，包括他们所在的废弃城区，上面都有标识。
001凑上来，瞪大了眼。
蔓延速度极快的病毒将这个世界完全变了番模样，即便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再一次站在那里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每一个地方都是全新的存在，每一个地方都需要被人逐步去探索凿空。
所以地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001忍不住想：果然只有像他这么弱的人才会弃犬一样到处求收留。裴江这样的强者，只会有人争着抢着要他加入。
脸上和背后的伤还在叫嚣着疼痛，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他软弱无能只能任人欺负。
裴江已经装完了剩下的食物，拎起沉甸甸的背包在手上掂了掂，扔给了001。
001下意识伸手去接，猝不及防差点被压趴在地上。
费了些力气才背到背后，结果正好狠狠蹭过刚刚被电的伤。
痛呼险些冲出喉咙，001强忍着咽了下去，缓了半晌才小跑追上越走越远的裴江。
这片城区还会有人再来，说不定他们刚刚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人全都看了去，所以不宜久留。
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裴江只有一顶帐篷。
但好在那帐篷做工优良，还是用特殊材质制成，扛得住暴雪和冰雹。
收起来的时候只有拳头大小，完全打开内部空间很大，睡他们俩人绰绰有余。
除了重没什么缺点。
一整天的负重前行让001精疲力尽，他没骨头似的瘫坐在一根巨大的空心树桩旁，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他之前试着拎过裴江的背包，也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他压根拎不动！
可同样是这样背着包走了一天，甚至还短暂地战斗过，裴江却完全感觉不到累一样。
刚找好地方扎营，先是用仅剩的一点燃料生了火，接着又忙着支帐篷加热睡袋。
实在是精力充沛。
做好睡觉的准备，裴江刚出帐篷便看见001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好笑。
“过来睡觉。”
“好……”
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真的有那么累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让001背了太多东西。
看来明天得重新分配一下物资。
001稍微动一下都浑身疼，他用蜗牛的速度磨蹭过来，站定在裴江身边。
“我可以吃一块巧克力吗？”
中午在超市的时候，他看见裴江放了一盒巧克力进去
001颇为紧张地扣着手指，一副鼓足勇气提出要求，又害怕被拒绝责骂的样子。
把裴江搞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同意吧，睡前吃糖确实对身体不好。
不同意吧，又怕伤了小孩儿的心。
莫名的，裴江想起弟弟小时候也是这样询问他可不可以吃糖。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么晚吃什么糖，快回房间去睡觉。”
收回飘远的思绪，裴江看着他说：
“不可以。”
001的失望都要溢出来了：“好吧。”
进了帐篷，001正准备钻进睡袋，裴江突然叫住他。
“上了药再睡。”
001听话地脱了上衣，背对着裴江。
裴江正在拆封新药膏包装的手一顿，他没想到对方的伤竟然这么严重。
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大面积烧伤，失去弹性变得焦黑可怖。
“会很疼，忍一忍。”
001点点头：“嗯！”
答应的倒是豪爽，等裴江涂满药膏的手抚上来，001当即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裴江再继续往下抹时，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裴江尽可能放轻动作，但效果微乎其微。
“好了吗……”
001的声音带着哭腔。
裴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半都没抹完。
“快了。”
听他说快好了，001本来是想努力忍一忍的，结果还是没忍住，“呜呜”哭了出来。
他怕把附近的怪物引过来，哭的极其克制，声音很小：“好疼啊……”
裴江无奈地加快动作，摸匀了药膏。
“好了。”
001这才如释重负般卸了力，穿上衣服抽抽嗒嗒慢慢往睡袋里缩。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响，紧接着一块巧克力从天而降，掉在001耳边。
001把它拿起来：“不是说不可以吃吗？”
裴江钻进他旁边的睡袋：“晚上不可以。”
“仅此一次。“
001将它拆开咬了一口，苦涩中带点甜，总算给他受伤的心灵带来点慰藉。
不知是不是由于睡前吃了巧克力的缘故，这一觉001睡得格外香甜，没有半头怪突然跳出来向他呲着牙，也没有冯钧死时，睫毛头发上都结了冰霜的样子。
次日一早醒来，身旁已经没有裴江的身影。
001从睡袋里钻出来，穿上厚重的外套和靴子，走出帐篷。
裴江煮化了一锅雪又烧开，见他出来便示意他去洗漱。
刚睡醒还有些迷糊，001走过去一捧热水浇在脸上，才稍微清醒了些。
紧接着裴江煮了一锅泡面，上面漂着几片火腿肠。
香气扑鼻，001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碗，吃饱喝足后，便坐在木桩上消食。
裴江进帐篷收拾整理了会儿，拿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朝001招招手。
001跳下木桩，乖乖走过去。
裴江将手枪递给他，教他握枪的正确姿势。
“肩膀再放低一点。”
裴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001连忙听话照做，放低肩膀，仔细遵循裴江的指挥。
“虎口贴在枪握把鱼尾处最上沿。”
“贴实。”
裴江没说好，他也不敢放下手，只能一直按照对方说的姿势举着胳膊，紧紧握着那把手枪。
直到001胳膊酸痛得开始微微颤抖，裴江才终于出声说：“先这样吧。”
001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轻轻动了动还不怎么抬得起来的胳膊。
裴江边将帐篷收起来放进包里，边对他说：
“等会儿去附近的燃料补给站，你拿好这把手枪。”
001点点头，走上前帮裴江收拾东西。
地图上标识的燃料补给站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步行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001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但据裴江所说，燃料补给站是一个基地最核心最重要的地方，基地的运输工具出了问题，也是那里负责。
所以补给站不仅是补给站，还是维修站。
就这么一路顶着风雪，001终于穿过白茫茫的一片，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黑漆漆，正在冒烟的家伙。
裴江拿起望远镜朝那边看去，一行人正陆陆续续从那车上跳下来。
补给站建在一群废弃的建筑之间，东边不远甚至还有一处垃圾场，腐烂恶臭的气息顺着飘过来，环境很差。
001正猫着腰躲在墙壁后观察那边的情况，裴江却绕过他直接走了过去。
001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的衣角。
“就，就这样过去吗？”
裴江顺着他的力道转过头看他：“嗯。”
裴江现在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依靠的人。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001自然也不会再提出质疑，当即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这是他逃出实验室，除了冯钧的阵营，看见的第二个有人类活动的地方。
他站在墙后时就差不多能听见对方的交谈声，等走近些，就完全能听清在说什么了。
“小雪，还是老样子。”
在听见久违的熟悉称呼时，001难以遏制地愣了下神。
不是在叫他。
应声的是个面容俊秀的姑娘，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很容易被狂风吹倒。
唯有一处不太寻常的地方，就是那姑娘身上只穿着件长及膝盖的连衣裙，可偏偏她面如满月，看不见丝毫寒冷的样子。
“好的，三枚燃料石。”
被唤作小雪的姑娘伸手接过一名黑衣男人递过来的东西，放在一个圆盘上。
那圆盘下面连着一个叫不上名的仪器，东西放在上面后，一阵白光缓缓聚拢交融。
散开后，一块形状崎岖，表面凹凸不平的晶体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小雪拿起它们收进腰间的一个布包里，便起身去了屋内。
等了片刻，她从屋里出来，将一个包裹给了男人。
黑衣男人向她点头示意，小雪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等那辆载着十几个人的车轰隆隆开走后，裴江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过新面孔，小雪在看见他们时，面露一丝错愕。
但她很快便又反应过来，笑着向他们问好。
“十枚。”
“好的……等等，十枚？您确定吗？”
裴江神色淡淡。
“确定。”
说完他将一根羽毛放在刚刚001看见的圆盘上，又是一阵白光过后，四块黑色晶体静静躺在上面。
小雪一面悄悄打量着面前这个表情很少的男人，一面将晶体全部收进包，又去了屋内。
001虽然不知如何去衡量十枚燃料石的价值，也不知道那根羽毛为什么会这么值钱，但单从小雪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裴江一定非常有钱。
一时间，他都不知是不是应该感叹下自己的运气太好，两回都遇到实力强劲，收留自己的好心人。
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的粉色连衣裙再次映入眼帘，001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冷吗？”
小雪冲他扬起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不冷。”
见001眼神中还透露着还怀疑，小雪又紧接着解释说：“真的一点都不冷”
“病毒刚爆发的时候，也不知道我是运气好还是倒霉。在自己家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时候就被带病毒的蜜蜂给蛰了。可我竟然一点事也没有，依旧活蹦乱跳的。”
“但慢慢的我发现，虽然我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但其实我的身体已经死掉了。”
001不解：“身体死掉了？什么意思？”
小雪想了想该怎么去说明才能让这个好看的，充满好奇的客人听明白。
“身体死掉了……就是我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雪，我完全不会感觉到冷。”
“并且我也不会有正常人的生理需求，永远感觉不到累或者饿之类的。”
“简而言之，我不需要睡觉吃饭，和永动机没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我的时间永远停在了被蜜蜂蛰的那一天，我不会衰老。”
“除非遭遇不测，否则我永远不会死亡。”
听完小雪的一通话，001内心大受震撼。
他也不知该如何看待发生在对方身上的这件事，从不同角度来看，是好是坏根本无法衡量。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小雪一脸坦然的说：“嗐，我觉得很好啊！永远十八岁诶，多少女孩子的梦想。”
见她这么乐观，001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是有些多余。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郑雪心，叫我小雪就行。”
介绍完自己的名字，郑雪心将视线投向裴江，犹犹豫豫开口问道：
“这位帅哥，有兴趣加入我们基地吗？就在西边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基地很欢迎您这样的人才！”
第二个向裴江提出邀请的人了。
西边不远，看来郑雪心和那个李京客是同一个基地的。
但热情和诚意依旧没能打动裴江，他还是礼貌拒绝了。
郑雪心颇为失望，但也不好再强求，只能向他们道别，依依不舍地目送对方离开。
001捏着肩带跟着裴江又走了一天的路，等快天黑的时候，才终于打算支帐篷歇脚。
趁着对方看起来不是很忙的时候，001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
“裴江，你可以……给我取一个名字吗？”
他也想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永远只能被一串代号标记身份。
裴江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001一位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却开了口。
“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