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3-05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窄境月光 主角：林应朝 林应朝
月下，一个着黑衣的十五岁少年手持一柄长剑，在屏州城高高低低的楼阁上奔逃。他轻功娴熟，造成的声响不比一只顽皮的猫大多少。
宜安城那么大那些人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到这边，少年心想。
夜已经晚了，这边不比勾栏瓦舍所处的另一片区域，街上虽说有行人，大体上还是较为安静的。有三人穿着打扮倒是引人注目，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说话声传到少年的耳中。
是归雁山弟子。
少年记起了不久前他听到的李云深和那副帮主的那番对话。
他看着那行人走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客栈里，便在客栈的屋檐上停了下来，略微想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客栈的其中一间空房里。
后面有什么响动，少年霍地回头。
只是一只鸽子在空中飞过，少年松了口气。
碰一碰运气，如果有人进了这一间房，那就跟着他，看看他对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好处。
那少年心想。
如果谁都遇不到就算了，反正今天的倒霉事也不止这一件。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段问宵走了进来。
少年靠着光影和人眼所不及之处的死角隐蔽着自己，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半点呼吸声。
方才见过的那只鸽子落在了窗台。
原来那只鸽子跟着这个归雁山弟子来的。
他在跟什么人传递信息？
少年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一番，总也没个结果。
段问宵似乎并未发觉这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将鸽子脚上绑着的字条取下，又写了张新的字条放上去，把鸽子从窗口放走了。
可惜在我这里看过去也见不到那字条上写的什么。少年有几分懊恼。
那段问宵可不管少年的内心的诸多要求，放完鸽子又转头自顾自地沏起了他的茶。
“不知梁上的这位君子是何人？看半天了，也不下来跟在下喝口茶。”
听到段问宵的声音骤然想起，少年心里惊了一下，又有些意料之中般的平静。
他心里释然，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干这个。
事已至此，喝口茶也不会怎样。
他自上而下，像鹞子一样轻巧地落在桌子另一旁的椅子上，顺势坐下，喝了口段问宵刚沏好的那半杯茶。
“谢谢啦。”
少年说话时尾音上扬，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笑起来也眉目弯弯的，大有你奈我何的感觉。
正是当时段问宵见到的绫江画舫上的少年。
少年正在为忙活了一天的第一口茶水开心。就见段问宵闪身到他跟前，身形如风，以手作掌劈向他面门，带着划开空气的轻响，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纳。
不是吧，一口茶而已，明明是你自己叫我下来喝的，真小气。
他腹诽道。
少年腰身一塌，头稍稍往后仰，轻松躲过这一击。拿着青瓷茶杯的手将其往桌子上一放，没有溅出半滴茶水，仗的是一股巧劲。待段问宵收手，又脚尖一点离开坐着的椅子，另一只手有样学样地侧劈段问宵的腰腹部。
段问宵向后滑开几步，半分不差地避开，在衣袂尚未来得及飘起之时，已又开始进攻，掌法凌厉，内有一股顺其自然的意蕴，像归雁山上的泉水绵延不断，没有半点瑕疵。
少年这次没有躲闪的意图，他打算硬对硬接下了这一掌。但对方的打算似乎与他想的截然不同，倒像是点到即止的过招，轻飘飘的，半点内力也无。
怎么会？
少年明显是不想伤人，便瞬间敛了内力，脸上因为这一放一收憋得微微发红。却不知对方是绵里藏针，起初虽感知不到其内力所在，慢慢却变得磅礴起来，像乌云突聚的天穹。即使尚未到不可抵御的地步，威慑力却一点不少。
他被逼退了几步，重新退回了原先坐过的椅子边上。
狡诈之徒。
少年心里暗恨。
但不到半秒，本以为会不依不饶的掌风霎时间消失。少年看着段问宵给他的那小半杯茶里再添了一些茶。
段问宵看着还愣着站在原地的少年，脸上有些无辜的疑惑。他道：“不打扰你喝茶了，坐回去继续喝吧。”
谁跟得上你啊。
“你不杀我？”
少年也不大讲究地坐了回去，侧头去看在另一边坐下的段问宵。
段问宵轻轻吹了吹还在冒热气的茶，道：“偷窥这种程度的犯不着杀。”
少年稍稍试探道：“假如我还做了别的事呢？”
段问宵看了一眼少年身旁的那柄剑，继续喝他的茶。
“那就是无端？”
“是。”少年爽快地应了，又道：“如果我说无端不是我偷的，你信吗？”
“你的武功和藏匿气息的本事都不错，如果单纯是从银狐帮的手里偷无端应该是够用了。”
少年更好奇了，看向段问宵的眼睛也越发清亮。
“其实我也不知我的武功是好是坏，我之前都没有遇上用它的场合。可是既然你说我厉害，那你为何能发现我在房间里？”
段问宵轻轻转动他的茶杯，看杯子里仅剩的一滴水珠转动。
“经验罢了。”
少年略作苦恼地叹了口气：“那我运气太不好了。”
顿了一下，装出来的失落语气又习惯性地扬了起来：“哎，你知道这把剑有什么来历吗？为何如此多人想抢这把剑啊？”
段问宵听到这话倒是显然来了兴致，不像方才那般爱答不理的：“你既然不知道，那你偷它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段问宵一脸无所谓，道：“随你。”
“无端，当今江湖的第一名剑，离它在江湖上的上一次现身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的上一任主人是十五年前大名鼎鼎的魔教‘衍天教’教主林谓元，此人性情捉摸不定，行事奇诡，手段阴狠毒辣，致使当时江湖上人心惶惶。正道中人均都在商议如何剿灭这等毒瘤。”
从未听说过的故事，少年心里暗自琢磨。
“他们成功了吗？”
“没有，他在剿灭计划开始前就死了。”段问宵语气里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单纯地讲述，“有人说他是练了魔功走火入魔，最后在自己家中杀妻杀子，清醒过后追悔莫及又自刎而亡，落了个凄惨窝囊的下场。衍天教没了主心骨后迅速瓦解，无端剑也连带着不知下落了。”
“啊。”少年似乎听得不过瘾，“就这么简单？”
段问宵继续道：“不。关于无端剑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得无端者得天下’。因为这把剑是在天下二分前就铸好了的，当时的统一王朝名为兴朝。兴朝国力鼎盛，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武力更是无可匹敌。著名的铸剑师傅汝甲为了歌颂兴朝，铸造成天下第一利剑献给了当时的皇帝，那剑就是今日的无端。皇帝得到无端后龙颜大悦，立刻封这把剑为镇国之宝，至此以后它就成了国之正统和皇室荣光的象征。”
少年见段问宵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什么。
“以武立国的国家，最后也因武而输。穷兵黩武，民不聊生，最后外族入侵，农民起义便是兴朝的最后结局。而国宝无端剑几经易手，最后终究失落于民间，二十五年前又在北席皇子那里重新出现了。”
少年将故事在心里串了串，立刻想到了两个故事的连接点。
“那个魔教头子是北席皇子？”
“不错。他是北席最天资聪颖，惊才绝艳的皇子。可惜他倒是不遂了北席王室的心愿，反而叛出王室，出走江湖，最后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不然现在天下可能还在一分为二，战争连年，两国难以安宁。不知这事，是算他功德一件，还是算世事无常。”
“那现在朝廷中人会不会也在打这把剑的主意？”
“嗯，或许。”
少年拿起身边的剑掂量着看了看——
这剑长七尺，乌金剑鞘雕了入云祥龙的暗纹，隐隐有雄浑的气蕴藏其中，稍稍露出青光来，不去剑柄上看笔锋遒劲的无端二字就知并非凡俗之物。
“银狐帮看着也不像朝廷的人。那它背后是谁呢？”少年下意识地喃喃问道。
段问宵打断他的思考，道：“轮到你了，不要食言。”
少年不满地撇他一眼，又知自己一时之间打不过这人，便道：“这有什么好食言的。我说便是。”
“我叫沈玉年，出生在僖州曲岭那边的一个小户人家。家父不过是个猎户，每天早出晚归，母亲在家里做些缝纫的活计，我往上还有两个哥哥，往下有一个妹妹。虽是穷了些，却也安详和睦。但明明我家与江湖中人毫无关系，我父亲却老是督促着我和两个哥哥练武，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
“我爹当时说现在学的这些保不好将来会用上，却不让我们在外人面前使用。有次哥哥用武功教训了一个强盗，还被爹教训，不仅挨了打还饿了两三天。”
“我之前一直不知为何父亲总是那么忧心忡忡，也不知他为何非要逼我们习武。”
自称沈玉年的少年这次难得没有看向段问宵，语气干巴巴的，不知道在克制着什么。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原来得之可得天下的名剑无端竟一直藏在我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