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1-18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青小雨 主角:晏子安 黎恒
缴刀令颁布十几年后,江湖人才凋零,青黄不接。
武林大会即将重开,众人兴致勃勃,不为别的,只为露一露自家门派名号,做一做宣传。
这年头,大门派隐居不出,小门派招不到人,营生困难,倒得倒散得散,拼拼凑凑,只凑了百家门派参会,名帖一经发出,武林众人无不惊叹——
“这家还在呢?我以为前年就散了。”
“这谁?没听过名字啊……”
“什么什么铁拳?铁什么拳?这年头但凡用拳的,都叫铁拳,识别度太低了。”
“祁山冲霄门?这什么门派?哪家的?”
“不写了吗?祁山的。”
“不是,祁山在哪儿啊?”
“呃……”
祁山,冲霄门。
名帖被小童带回,门派掌门捋着胡须,意气风发:“好好好!正是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好徒儿的时候!我冲霄门今日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
小童揣着手,歪着头,道:“大师兄终于要出山了吗?”
掌门面无表情:“他哪日没出山?让他好好练功,一天到晚也不知道跑哪里去……”
话音未落,一股冷风“嗖”的刮过面门,定睛一看,不正是“大师兄”晏子安?
“师父!”十七岁的晏子安兴致勃勃,眨眼间出现在二人面前,“您猜弟子发现了什么?”
掌门心下升起不好预感,捋着胡须的手抖了几抖:“……什么?”
“后山的悬崖下方有一石洞,里头可藏了武功秘籍?”
“……想太多。”
“那为何有石洞?”
“为师如何得知?为师又看不见……等等,你怎么知道崖壁上有洞?”
“先前弟子问过您。”晏子安老实答道,“每日上山下山,浪费时间,为何不从后山悬崖直接下去?您回答弟子,曾经也有人这样想过,正是您的师弟,我的师叔。”
掌门缓慢倒抽一口气,不好的预感逐渐成真:“没错,师弟他总有奇思妙想,一日打算从后山峭壁直接下山,从那以后……”
掌门转身,负手而立,冷风吹来,令他面容苍凉。
“为师就再也没有这个师弟了。”
小童:“……”
小童默默擦了把汗,先前就觉这门派人数太少,还以为是贵精不贵多,哪里知道,是太能作死?
晏子安茫然道:“弟子今日也试了试。”
小童:“……”
掌门:“……”
晏子安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还从怀里掏出一把刚摘的草药,长相奇特,堪称奇花异草,想来有些价值。
“下去的过程里发现了一个石洞,不过被藤蔓遮挡了,弟子还没仔细查看。”
“这是从半山腰摘的药草,紫花白蕊,叶呈三瓣有腐烂纹路,感觉像是小师弟想要的‘紫白蛛网’。”
掌门终于端不住了,转过身一把抢过草药,仔细分辨。
“是是是,是它!”掌门抖着手,胡须也跟着抖,狂喊,“价值千金!价值千金啊!”
“那太好了。”晏子安憨厚一笑,“下面还有许多,不过被一白色大虫护着,我跟它打了几个回合才拿到呢。”
掌门:“……”
小童:“……”
“小师弟能开心就好。”晏子安一派轻松,拍了拍衣摆的灰,转身要走,“我去告诉小师弟这个好消息。”
掌门欣慰又骄傲地看着自家大弟子,仿佛看到了冲霄门的辉煌未来。
这就是他亲自选定的弟子,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百年,不,千年一遇的武林奇才,此番参加武林大会,武林盟主宝座势在必得!冲霄门经历五百年的沉浮,终于能再次站上巅峰,也不枉一代又一代的掌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虽然前任掌门把位置传给自己时,是开开心心下山的,仿佛终于摆脱了什么负担。那欢快的脚步,年轻二十岁的容颜,在夕阳下发光的长须,直到如今,也时不时会在他脑海里盘旋。毕竟,自己偶尔也会有想撂挑子不干了的时候,这掌门位置,谁爱干谁干!
但是!但是!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掌门热泪盈眶,想叫住晏子安,将武林大会的名帖交给他,然而一眨眼功夫,那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
小童偷看掌门,恭敬道:“掌门,需要弟子跑一趟吗?”
掌门将名帖递过去,一派潇洒威武,捋了捋胡须,高深莫测:“去吧。转告子安,此事关系门派荣辱,务必尽心。”
小童接过帖子,应了声是,慢吞吞走了。
掌门又道:“今日是个好日子,晚上吃肉吧。”
小童的脚步登时欢快起来,一蹦一跳的跑走了:“弟子遵命!”
“紫白蛛网”是个好东西,小师弟武功平平,但炼药有一手,兴奋的当场一个鲤鱼打挺,结果把腰扭了。
“大师兄!”齐大弟狰狞着脸,喊,“你这狗屎运也太好了吧!”
晏子安坐在椅子上喝茶,背脊笔直,下颚微微扬起,得意:“还好还好。就是那白虫不好相与,打得我手臂酸。”
齐大弟又喊起来:“还有白虫?!”
“嗯呐。”
“死了?!”
“自然。”
“白虫浑身是药啊!”齐大弟再次一个鲤鱼打挺,没能起来,呲牙咧嘴道,“快快!趁尸体没腐烂,快带我去!”
于是,当掌门在祠堂祭拜先人,感叹家有好徒弟时,就听得后山响起惨不忍闻的喊叫,那喊叫声还带口音,“哎啰啰啰啰”的,仿佛喂猪。
掌门:“?”
小童气喘吁吁跑来:“不好了掌门!晏师兄带着齐师兄跳崖了!”
掌门:“……”
祁山,高,很高。
一般猎户、樵夫,顶多只能走到祁山小半山腰的位置,再往上,高耸入云,不见山顶。祁山,又被当地人称为“小仙山”。
而祁山内部之复杂,没有当地的向导,无人能从山中返还。
冲霄门,顾名思义,便是冲上云霄,破禁制,成仙人,本就带有一股子不输天不输地的自负傲慢。
然传承五百年的门派,如今已无人知晓,其中弟子也仅剩八人而已。还得算上侍奉的小童。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扬眉吐气的大弟子,掌门自然奉作心肝宝贝。他急匆匆跑向后山悬崖,就见云海翻涌,对面山头的百年老松孤单耸立,枝头颤巍巍探向太阳,如凡人追寻那永生不败的神话。
鸟儿成群飞过,云海上方金光灿烂,如同仙界。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自由来去的地方?
“子安安安安安——!”掌门中气十足,一声大吼,回音四起。
下一秒,晏子安破云海而出,肩上还扛着一个,落地后不及向掌门师父解释,先将人放了下来。
“呜呕呕呕呕——”齐大弟跪在地上狂吐,面色惨白,头发凌乱。
掌门:“……”
晏子安“啊呀”一声,满脸无辜:“是小师弟要我带他下去看白虫的,哪里知道刚跳下去人就不行了。”
齐大弟双腿发软,头也发晕,闭着眼摇头,边吐边道:“呕……师父……呕……弟子……呕……”
掌门:“……你吐完了再说话。”
齐大弟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确实说了“带我下去看”,但不是说“带我跳下去看”。
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晏子安可以好好的路不走,选择飞天遁地,但他还是更希望使用两条腿应有的功能——走路下山。
齐大弟吐了个昏天暗地,小童帮忙擦汗端水,现场一片狼藉,掌门捏着鼻子,站在一边,同晏子安商议完了武林大会的事情。
晏子安很高兴:“师父,我终于可以下山了?!”
掌门满面严肃:“此次你背负重任,需知一言一行皆代表冲霄门。这么多年你从未离开过祁山附近,外面人心险恶,遇事多写信回来,多保重自己。你性子温厚真诚,需知人心隔肚皮,不是人人都如师父、师弟这般纵容你。能不能夺得武林盟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为师和师弟们等你的好消息……”
话音未落,晏子安已飞身落入云海,如雏鹰展翅,第一次飞翔浩瀚天空。
“知道了师父——!”
“师父不必担心,弟子一定会为门派争光光光光光——!”
回音四起,余音未消,又添新声。
掌门衣摆被风鼓起,抬手拢嘴,大喊:“给你收拾的行李还没拿拿拿拿拿——!”
晏子安第一次正式“出山”,兴奋异常。
第一日在祁山附近端了一窝山匪,第二日救了一位被拐了孩子要自尽的寡妇,第三日从狗熊嘴下救下一位樵夫,第四日……他弄丢了师父准备的荷包。
晏子安脸色严肃,坐在客栈大堂,认真和小二掰扯。
“我可以帮忙洗碗切菜。”
小二面无表情:“我们暂时不招人了。”
“我也可以当打手。”晏子安道,“有谁吃霸王餐,不给住宿钱,我帮你们收拾。”
小二看着眼前这位“吃霸王餐不给住宿钱”的本尊,怀疑他是在拐着弯的威胁,无言以对。
晏子安生得高大,面容俊朗,双目炯炯有神,他一头乌发高束,随意戴了草帽,踩着双草鞋,虽一身正气,却也穷酸潦倒,掌柜的自知倒霉,不敢招惹,叹气摆手:“算了算了,日行一善,你走吧。”
然而晏子安谨记师父的话,出门在外,一言一行皆代表师门,立刻肃容:“不行!这事是在下有错在先,在下一定会付清饭钱和住宿钱!否则便一日不走!”
掌柜的备受震撼——现如今威胁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了?!
他忙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钱来,想了想,又将整个荷包丢了过去。
“您拿走吧,别耽误我生意了!您往这儿一站,谁还敢进门啊?”
小二也道:“大侠,行行好,咱们有话好好说。您开个价,咱们小本生意不容易啊……”
最后,晏子安拿着掌柜的荷包以及小二赠送的干粮,茫然的站在客栈门外,只听身后“砰”的巨响,掌柜的关门落锁,速度极快,生怕他反悔。
晏子安:“???”
师父说人心隔肚皮,可外面的人也挺好啊,他们都好热情善良。
过了一日,掌门收到了晏子安的信。
掌门一目十行的看完,一旁齐大弟满脸漆黑——炼药炼的。
齐大弟一边咳嗽一边问:“师父,大师兄走到哪里了?”
掌门心情复杂:“还在山下转悠呢。”
“啊?”
“他小子走错路了,又把荷包弄丢了,还吃了霸王餐……”掌门扶额,“早知如此,为师该陪着他去的。”
齐大弟不赞同:“大师兄过了下月就十八了,事事都要您陪,如何像话?”
“他自小没离开过祁山,咱们人又少,事事顺着他,他哪里知道外面的事?”
“所以才要历练啊!”
齐大弟道:“师父,这回武林盟主还是其次,让大师兄去历练才是正经。否则一辈子就是个武痴,什么也不懂,日后又要怎么继承师门?”
掌门抬头望天,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客栈掌柜的报案了啊。”
齐大弟:“……”
“小童今日采买回来,说山下镇子里,都是你大师兄的通缉令了。”
齐大弟:“……”
小童所言一字不差。
主要晏子安平日就是上山下山飞着玩,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就是见了,也看不清,因为他速度太快了,风一样,嗖就过去了。
如今正式下山历练,一来就在山头跟土匪打成一片,又抓狗熊又抓拍花,他也不知官府何用,没将人送去官府,而是自行绑了丢在一边,捡了土匪的兵器背在身上,令人误会。
最近又出了吃霸王餐还“威胁”店主的事,这便引起了官府注意。
掌门:“幸好没人认识他。”
冲霄门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齐大弟悲伤提醒:“可大师兄是要做武林盟主的人啊。”
被发现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掌门:“……”
头好疼。
晏子安还毫无所觉,继续上路,第十三日,他收到了师父回信。
“安啊,你一直都走错路了啊。”
晏子安震惊:“师父如何得知?”
掌门好似知道他会有此问,已在信里提醒了:“每日送信来的信差都是同一人,说明你一直在附近打转啊。”
晏子安:“……”
一个月后,晏子安第一次独自渡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辰,也终于走出了祁山附近。
这一路,他搭过驴车,也跟过货郎,帮着押过镖,赚取了一点路费,也误入过青楼,以为是客栈,再被里头花枝招展的美人们吓得跳楼而出。
他风尘仆仆,眼带对世间的好奇光亮,看见任何事都新鲜亢奋,又管不住自己的手,路见不平定要拔刀相助。
现如今,独自出门闯荡的大侠已经很少见了,大部分江湖人都成群结队,喜欢抱团。
他一招惹,就招惹一群,于是路上常能见一群人拔刀追砍,他一人一手抵挡,另一只手还举着馒头或者大饼,边啃边打。
一次,他还误入了江湖人的内斗里,左边一群,右边一群,先打嘴炮,再摆姿势。
他在旁边围观半天,莫名其妙。
“什么时候打啊?”他扯着嗓子问。
其余人:“……”
晏子安:“这都站一炷香了。”
“关你什么事?哪儿来的神经病?”
晏子安道:“这条路大家都要走的,你们摆了半天阵,又不打,要让别人怎么走啊?”
“关你什么……”
话音未落,有小弟子大喊:“官府的人来了!!”
于是两方如释重负,互相唾弃一番,按流程结束“战斗”。
“算你们运气好!”
“今天是给官爷面子!”
“再有下次,打断狗腿!”
然后一哄而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风吹过,落叶缓缓飘落,路人见怪不怪。
“江湖人,是这样的。”身后传来马蹄声,隔着老远,晏子安耳朵只动了动,就将来人话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咱们这一带,江湖门派众多,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几个……这不,又要开武林大会了,大家兴致比较高。”有男声解释着,“让黎公子看笑话了,下官会派人加强巡逻。”
“嗯。”
只一个字,却如清泉落地,琴弦撩拨,让晏子安忍不住转头看去。
就见来人骑着一匹黑马,黑发用玳瑁高束,配以暗色锦袍,翠玉腰带,丝履踩镫。他背脊挺直,一手轻搭膝盖,一手攥着缰绳,转头时,狭长凤目冷厉,自带威严。
黑马渐渐近了,马上人注意到视线,低头看来,两人视线在半空对视。
初秋的风里夹着落叶,从二人之间滑落,晏子安感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马上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挪不开眼——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们长久的凝视对方,随着马儿靠近,对方也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他。
“黎公子?”
“这里居然有乞丐?”黎恒开口,指向晏子安,“去问问,这人是从哪儿来的?可是逃难?是灾荒?”
晏子安:“???”
晏子安合拢傻兮兮张开的嘴巴,左右看看,茫然道:“我?我只是路过啊?”
原是乌龙一场。
黎恒不由蹙眉,又看向身旁的中年男子:“不是说裕河县有溪草书院坐镇,从古至今,百姓安康,从未有食不果腹之事?”
中年男子委屈又冤枉,小声咕哝:“……他、他这身板也不像食不果腹吧……”
黎恒:“……”
确实。
黎恒再次疑惑打量晏子安,晏子安低头瞧瞧自己。
他就这一身衣服,穿了月余,脏了就洗洗,晒干了又穿,脚上是双草鞋,背上背着草帽,除了掌柜的给的荷包,再无长物。
他一身风尘,也没怎么收拾,蓄着浅浅胡茬,头发随意用木簪束了,脚指头还带着一路而来的泥垢。
本来是不觉得如何的,但此刻跟马上人一对比,晏子安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揉了揉脑袋,憨憨一笑,脚指头在草鞋里一阵乱缩。
他这一笑,倒是显得俊朗非凡,浓眉大眼,红唇齿白,本身个头高大,宽肩窄腰,褴褛的衣衫挡不住他浑身肌肉。
黎恒打量的视线加深,眉头微挑,手里的缰绳轻轻晃了晃,黑马似乎感觉到什么,打了个响鼻。
“有路引吗?”黎恒身旁的中年男子皱眉问,“打哪儿来的?”
晏子安回神,老实答:“祁山。”
“祁山?”男子眉头更紧,好在跟在马后的小厮解释了几句,他恍然大悟,“啊,你是说楚州的猿臂山?可是猿臂山下的‘白回镇’?”
晏子安眨眨眼,想到一路过来,确实有人提起过‘白回镇’,便点了点头。
黎恒终于收回打量的视线,眉目冷清,问:“怎么回事?”
男人解释:“祁山已是很久以前的叫法了,几百年前,还有修仙的传说,称‘祁山近天,手可摘月’。现如今已是荒山一座了,改名叫猿臂山,山下有一白回镇,人数虽不多,但都是采药好手,因而出名。”
黎恒奇怪:“那他为何说自己是祁山来的?”
“呵呵,或许是久居深村,习惯沿用以前的叫法吧。这事也是有的。”
“原来如此。”
“公子,咱们还要去书院参观,这就走吧?”
黎恒点头,策马前行,两人擦身而过。晏子安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脚指头在草鞋里动了动,决定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收拾一番再上路。
待他走出很远,黎恒却在马上回头,遥遥看了眼他的背影——那挺翘的屁股,着实勾人眼球。
晏子安选了一家小店入住,又写了封报平安的信,令小二帮忙送去驿站。
他自己打了热水,仔细搓洗一番,然而没有新衣裳,便裹着毛巾去找小二借用。
他在山上如此惯了,加上门派统共没几人,还都是大老爷们儿,自然不知何为羞耻不雅,加上他轻功高强,速度极快,任人睁大眼睛仔细瞧,也只能看见白花花一抹白影倏然而过,根本瞧不清什么。
于是小二刚收拾了杂物,拍着手转身,就被眼前的“男色”吓了一跳。
“啊——!”
“劳烦,可有衣服借用一下?”晏子安赤裸上身,毛巾裹着下身,浑身肌肉,威武高大,笑眯眯问。
小二:“……有、有的,您稍等。”
小二忙从里间翻出旧衣,只是衣服有点小,晏子安穿着手腕脚脖露出一大截,胸肌将衣襟撑得快要炸开。
小二:“……”
晏子安不适的活动一下,听到胳膊下方传来诡异的“刺啦”一声。
二人齐齐僵住。
晏子安尴尬道:“抱歉,我会买一身新衣赔你。”
小二莫名面红,咽了咽口水:“……不、不用了,反正是旧衣服了,本也不穿的。”
晏子安大喜:“是吗?那就谢谢了,你真是好人。”
小二:“……”
“敢问这附近可有成衣铺子?”
“……往西市去,那里什么都有。”
“多谢。”
话音未落,人又“嗖”的一下不见了。
晏子安穿着紧窄的衣裳,背着草帽,踩着草鞋,溜溜达达的出门了。
他一路行来,引得无数女眷悄咪咪偷看——这胸可真大啊,这人可真俊啊,这小腿肌肉……啧啧,比家里的骡子可强多了。
有一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被一只细白嫩手掀起,里头传来娇俏女声:“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儿郎?”
“是。”
只是不等车边小厮上前询问,晏子安走得飞快,已寻不到踪影。
晏子安一路走一路问,找到西市后,径直往成衣铺而去。
只是刚到半路,就遇见了突发情况。
一群地痞流氓正调戏良家妇女,旁人不敢上前阻拦,战战兢兢,眼带无措。
那妇人满脸泪水,哭着哀求,却只引来流氓的不屑辱骂。
晏子安想也不想的冲上前,手指一拎一弹,那流氓便飞了出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的,回过神,已被拍在了墙上,脑仁剧震,头晕眼花,缓缓落地,站不起来了。
同伙们一瞧来了个厉害的,仔细分辨,却不知是何门何派。
“喂!你可知你打得是谁?!”
晏子安闻声茫然:“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吗?”
同伙:“……”
晏子安径直去扶妇人,问过对方没什么大碍,便要送其回家。
“你站住!”同伙里有人站出来,厉声道,“你叫什么?哪个门派的?!”
“不会是丐帮吧?”又有人嘲笑。
晏子安目不斜视,只扶着那妇人,淡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呃!嘶……”
他话音未落,被妇人阴悄悄掐了一把,毫无防备,登时疼得呲牙咧嘴。
旁人不知缘由,以为他是怕了,哈哈大笑。
“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莽夫,原还有点脑子!”对方道,“看好了!你今日打得是溪草书院院长嫡子,袁赭,识趣的,自己跪下磕头道歉,把那女人还来!”
妇人一哆嗦,求助地看向晏子安。
晏子安并未搭理那几人,只问:“你为何掐我?”
妇人:“……”
妇人小声道:“我是怕恩人自报家门,之后会被他们欺压。恩人,袁家不是好惹的主,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求你带我离开此地,之后的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也不想牵连恩人……”
晏子安点点头,抓着妇人胳膊,往背上一带,妇人尚未反应,他已带着人“嗖”的飞走了。
“好轻功!”有围观者大喊一声,见袁家众人恶狠狠瞪来,忙又闭了嘴。
晏子安带妇人回了家,一落地,那妇人来不及道谢,忙要去里间收拾包袱,趁日落城门关闭前离开此地。
听到动静,有俩孩童从里头跑了出来,围在妇人脚边“娘、娘”的喊。
妇人狼狈不堪,一边拉扯孩子,一边道:“娘有事要忙,你们别闹,听话……”
晏子安左右看看,这处小院位置不错,也打扫得干净,孩童穿着整齐,脸白白嫩嫩,一看便是养得很好。如今却要放弃宅院,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境地了。
晏子安心里不忍,道:“此间男主人呢?”
妇人收拾的手一顿,捋了捋落到脸前的发丝,苦涩道:“幺子出生没多久就染病去了,家里就我一个。”
晏子安皱眉,摘下荷包,直接塞给了妇人,又道:“你不必怕,那什么袁家,我去端了便是,你大可安生住着。”
妇人一愣,忙将人拦住:“不可!恩人不可!你你你不是本地的吧?这袁家可不是一般人,别说你了,便是知府衙门也未必敢管……”
晏子安:“?”
“溪草书院,乃天下贡生圣地,百年传承,光是天子门生便不知凡几。”妇人道,“袁赭乃本任院长嫡子,作威作福惯了,寻常人奈何不了他。便是告官,其中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晏子安:“??”听不懂。
妇人见晏子安一脸懵懂,无奈道:“罢了。总之恩人不必再管这事,多谢恩人大义!”
言罢,便要磕头道谢。
晏子安忙将人扶住了。
妇人满脸绝望,低头抹泪,哽咽着又去收拾东西了。
晏子安皱眉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去查查看那什么书院。
一个书院而已,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还能难得倒他?
正此时,妇人的长子,看着大概七八岁的男童走了过来。
“大人,你是什么大人?”
晏子安:“长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的大人?”
晏子安还伸手比了比两人身高:“比你高很多的大人。”
男童:“……”确定了,是不长脑子的大人。
男童牵着弟弟,无语道:“我是说,你救了我娘,是哪门哪派的大人?我们要如何寻你?”
晏子安:“为何寻我?”
“若袁家死追不放,我们总得有个去处。”男童从容不迫,道,“实不相瞒,我也曾想过选个门派学点武艺,如此总能保护娘和弟弟,不过娘亲想让我念书考官……哼,看看那溪草书院,会念书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一群莽夫。”
晏子安笑了,露出欣赏之色。
“祁山,冲霄门。”晏子安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那铜钱上刻着翔云图纹,递给男童,“拿这个去祁山,登门求见,此后便无人敢欺你们。”
男童眼睛登时亮了,接过铜钱,仔细收好:“冲霄门很厉害吗?”
“自然!”
“为何我都没听过?你们都有什么功夫?胸口碎大石?吞火踩刀尖?”
晏子安:“……?”那是什么鬼东西?
晏子安没吭声,只在男童面前嗖的消失了,又嗖的出现了。
“这是轻功,基础中的基础。”晏子安人站稳了,发丝才慢慢落下,负手道,“名为水上抄,一共九重,我也不过练到八重而已。”
“哇!”
“听说练至第九重,便能上天摘月,与天并肩。”
“哇——!”
男童哇完,奇怪道:“还有呢?这应该算是逃生技能?”
晏子安:“……”
“万山拳、共十九重;吹花飞雪,共十一重;一山指,共七重;点石成金,共十三重……”晏子安侃侃背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都没听过。不过点石成金听起来很厉害,那是什么?”
“点穴技法。”晏子安指了指自己的穴位,“十三重练完,千里外封人经脉,兵不血刃。”
“……听不懂。”
晏子安便抬手给男童示范。
“人的几大穴位,其中最紧要的……”
他捞起衣服,抬手几招,看着气势强劲,但男童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正比划着,男童的弟弟走上前来,想伸手去摸晏子安的肌肉。
晏子安长期练武,对人近身十分敏感,下意识要一掌拍开,意识到是个孩童,又急忙撤掌,这一下,刚巧拍上自己的穴位。
只一下,他就知道糟糕了。
正如玩飞刀不小心扎自己身上了,下毒不小心被自己吃了,晏子安这一下,封了自己最重要的经脉,内功无法运作,一提气便浑身经脉俱断般的疼。
他忍了忍,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男童:“……哇!!!!”
这招真的厉害了!!想学!!
“糟了……”晏子安一抹嘴唇,道,“我把经脉封了。”
男童:“???”
“要一个月才能自行恢复,期间不能动用任何内力。”
“那……”
屋漏偏逢连夜雨。
袁家的人已追了上来,包围了小院,一众人在外呵斥:“里头的人!出来挨打!”
男童惊恐的瞪大眼,反应过来,又满怀希冀的看向恩人。
恩人咽下又一口血,只觉浑身气脉逆流,呼吸不稳,连带手脚发软发酸,提不起半分力气。
他默默闭眼调息,无奈开口道:“恐怕这次,是真的要出去挨打了。”
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