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7-2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孟不归 主角：赵时 唐帆
隔天大早唐帆就去了赵时那里。
老君是和他表哥合伙开水果店的，今天是学生寒假第一天，多得是乡镇来县城读书的学生要回家的，顺便采买些东西，老君他表哥有事，今天老君只能守水果店去了。
李晓北他家门面就和赵时店面同一条街，在街头，规模还不小的副食烟酒店，他妈清货去了，他也是被按在了店里看守。
瘦猴则是和排骨昨夜去了黑网吧通宵玩梦幻西游，在家睡到不知今夕何夕没见人。
唐帆想来也好笑，记得他那次是问他们几个人都不做事吗？为什么几乎天天都扎堆在赵时这里，说到李晓北的时候，赵时告诉唐帆：晓北家卖辣条干脆面和假烟假酒的。
至于瘦猴？赵时说是家里开餐馆的，招牌大菜清蒸老鼠肉、豆腐皮炒创可贴。
当时还把唐帆乐得不行，头回知道赵时嘴还挺损的，他后来可是亲眼见过瘦猴家餐馆的，不大但是生意很好。
而排骨……大家好像都自觉跳过了，唐帆也不会追问。
唐帆正坐在店面的单人皮沙发里吃着赵时买来的热乎乎的豆沙包，甜甜的，他不吃肉包，相处过一段时间谁也都大概知道了他的口味，不爱荤腥。
店里小音箱正放着《黄昏》，赵时的歌单几乎都是周传雄的歌。
“今天他们都有事，吃完你去楼上待着？”赵时嘴里叼着一支烟，蹲地上满手黑乎乎的机油倒腾着一个车胎，“楼上有碟片，自己用DVD放着看，你应该会用。”
唐帆吃完，看他眼睛被烟雾熏得眯起来，火星子差不多烧到了烟屁股，又腾不出手拿烟，就走近弯下腰把他叼着的烟拿下来扔掉了。
“上去吧，楼上门没锁，我忙完上去陪你。”
“嗯。”
还是第一次上二楼，三楼听赵时说过，堆杂物用，二楼地上铺满了深色的踏踏米，挺宽敞，一个大脑袋电视，家具都是必用的，沙发都没有，更别说多余的装饰，整体还是挺整洁，大床上的被子保持着赵时出被窝时的状态，床头贴墙靠窗，半面墙是左右推移的大窗四扇，拉开窗帘看见的就是街道了，往下看就能看见赵时店面门口的摩托车。
唐帆估计睡在这，每天早晨都得被来来往往路过车辆吵醒吧？
零五年那年的好电影还是很多，《无极》、《头文字D》、《杀破狼》，唐帆挑选着才想起来，大家都忙去了，自己回家不就好了，为什么鬼使神差的留下自己看碟片了啊！想着可能赵时是不想自己白跑一趟，唐帆把《头文字D》的光碟放进了DVD。
还记得李晓北说过赵时的床是不让人碰的，没有沙发就只能寻个坐垫，唐帆在衣柜顶上看见一个驾驶坐垫。
懒得穿鞋再跑下楼一趟，推开窗户探头就朝下喊：“哥！”
喊了两声赵时走出来站店面门口抬头看他了。
这种其实也再普通不过的跟熟人交流的方式让唐帆觉得挺新鲜的。
村里的话大概是隔着半个山头喊家人回家开饭。
而现在这种房屋结构就是直接从楼上开窗朝楼下喊话。
唐帆喜欢这种说不说的亲昵之感。
扬起嘴角放大了些声音：“哥，衣柜上面那个坐垫我能用吗！”
赵时点头：“把窗户关好，冷风吹进去有你受的。”
“好！”
唐帆笑起来时眼里就像有一片星空，璀璨耀眼，加上他本身容貌就精绝俊美，有那么一瞬间晃花了赵时的眼。
赵时错愕自己内心刚在瞬间的动荡，为什么会对着一个男孩子有那样的感觉？他自认对唐帆的喜欢是因为唐帆本身讨人喜欢，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又乖，对他多照顾些无可厚非，但是赵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他心里清醒得很，刚那突如其来的动荡不是错觉，不过也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等赵时上楼的时候电影正演到拓海开着AE86上山。
“哥。”
“怎么坐地上。”赵时眉头微皱了一下松开，长腿一迈三五步就走到少年身边把人拉了起来往床上一扔，弯腰收起垫子放回衣柜顶。
唐帆反应不及，愣愣在床上坐起身有些懵：“晓北说你的床不能碰。”
“他们邋遢所以不可以。”赵时对从小一个社区一条街长大的兄弟们说话从不客气。
唐帆抿嘴笑：“楼下谁在守？”
“北街一个兄弟。”
除了特别要好的几个人，赵时兄弟朋友海了去了，小地方就是‘熟人社会’，一个认识一个的，也不陌生。
“等你把电影看完带你去瘦猴家餐馆吃？”赵时瞄了一眼电视屏幕，没从头开始看也不知道演的什么。
“去吃清蒸老鼠肉嘛？”
赵时笑了笑没应他，摸出烟盒拿出烟点上，陪着他把电影看完。
唐帆很喜欢电影的插曲《一路向北》，对这电影观感也挺好的。
两人一起下了楼去瘦猴家餐馆，沿路还看见了老君正在水果店被一群学生妹子包围买水果，生意火爆。
瘦猴家的餐馆在一个斜坡路段的顶上，还好不是饭点所以有座位，以唐帆挑剔的口味来说，这家餐馆生意好不是没有道理的，都是些家常小菜，味道很好。
等两人再回到店面，一个长发染着酒红色的女孩就奔了过来：“赵哥！你去哪里了呀！”
说话声音刻意，很嗲，或许是因为娃娃音刚兴起。
个头不矮，一米六，穿着一件黑色还有些起球长到大腿的毛衣，外搭紫色的短款羽绒服，肉色丝袜黑色平底长筒靴。
那年头这身打扮的不算少，不过唐帆向来喜欢简约，再看到她手艺不够好或是化妆品质量不好导致卡粉的妆容，唐帆微微垂眸不想多看，真有些辣眼睛，但是他也不可能作出无礼的表情。
“吃饭。”除了几个好兄弟，赵时对谁其实还是都挺冷淡的，这女孩叫麻玲是最靠近城乡结合部那个石盘社区的，五个社区里经济垫底，脾气最火爆的，他跟麻玲也不熟，只不过是麻玲认了个哥哥，那个哥哥又是北街那个给他守店的兄弟的小弟，所以麻玲他见过几面。
“啊……”麻玲鼓了鼓嘴，音调拖得老长，一脸遗憾，“那么早就去吃了啊，还想着等会儿能一起去吃呢。”
“你管我几点去吃。”赵时语气不轻不重，越过她进了店面里。
就算得到这样不给面子的回复，麻玲也不在意，依旧笑容满面。
“回来了啊，赵哥。”帮忙守店的兄弟王益笑嘻嘻的招呼。
“哥。”唐帆打算开溜，正好昨夜没睡好，他想回家补个午觉，“我困了。”
赵时点头就拉着他走外挂楼梯上二楼。
王益见怪不怪，他知道赵时和赵时那兄弟几个都挺宠那个男孩子的，之前偶尔来这儿的时候碰到过几次，不过确实是长得很好看啊，五官没得挑，还比那些化了妆的女人还白，又白又嫩，啧。
“哥？”唐帆的意思是所以他先回家了啊！
赵时却像是没理解到，反而说：“我怕你睡地上去。”
看着人躺床上了，被角都压好不漏风，赵时才准备下楼：“睡吧，没人会上来吵你。”
唐帆躺都躺着了，也不多说了，点点头轻声应下：“好。”
过了一个多小时赵时上来拿点东西，看到他床上熟睡的少年，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细看。
眼帘遮住星眸，长长的睫毛像一把羽扇，鼻子嘴唇都很精巧，脸小小的，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果然，就他五指张开那么大一点，皮肤好得没话说，毛孔都看不见。
因为睡觉所以脱掉了外套，少年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在他被窝里。
一个男孩子怎么能看着这么软软的，温良无害……
赵时收回即将触碰到少年脸颊的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的睡颜，放轻脚步关门下楼了。
放寒假也没什么事，唐帆早早就把功课做完了，而二老书法协会什么的跟文学沾边的都有参加，看唐帆也交到朋友了不会无聊，就放心的总在协会待着了。
唐帆自在地盘腿坐在赵时店面那个单人沙发里，那唯一的沙发已然成了他的专座。身上披着赵时从二楼拿下来的毛毯，左边是李晓北蹲在地上，小凳子充当书桌拿着唐帆的作业照抄，那会儿的学生再皮实，对作业还有老师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瘦猴则在唐帆右边坐在小凳子上摇头晃脑的听歌，用唐帆外婆刚给他买的MP3。
场面有些滑稽。
唐帆想，如果没有认识这几个人，他此刻应该是清冷地在家看书。
老君提着一袋水果进来放在了桌上，问起：“哎我说，排骨最近哪去了？”
“……可能回老家了？”李晓北停下笔，他也不知道，好多天没见到排骨了。
排骨和他们都不一样，家并不是县城的，他老家是隶属于s县一个乡镇的，不近不远，就是路况太差又山路崎岖的，坐乡村客运大概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他们家就他和他爸，他从小被他爸爸带着来到了县城，他爸爸一直帮人做装修盖房一类的工作，存了点钱在南门社区买了块地修了间平房，前几年他爸爸出车祸，对方肇事逃逸，那路上也没有监控，事情不了了之，赔偿更是无从谈起，排骨就由街坊四邻帮着把他爸爸安葬了，随后他也就辍学了。
不像他们再怎么说家里都是有点小生意在做的，排骨一直都没个正事干，也没人陪他外出务工，就在县城里混着。偶尔他也会回他老家稻安镇，不过他们兄弟几个也没去过。
排骨的家庭不算特殊情况，他们县城里大多数孩子都是放养模式，单亲家庭也数不胜数，要么出意外的或许被骗去传销、黑煤矿再也回不来的，电话都没普及，求救都没得求救，因为打架斗殴冲突事件被人砍死的都有，所以孩子也多得是野生野长。
赵时听老君这么一提也想起来，可排骨就算回老家了也会跟他们招呼一声啊。正想着问问社区里其他兄弟最近几天有没有见到排骨，唐帆挎包里的小灵通就响了。
“外婆？”
唐帆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多，外婆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来，不应该是和外公在书法协会么。
“余汶？我不……”唐帆想告诉电话那头他不认识这个人，李晓北就按住了他的手：“是排骨。”
瘦猴摘下耳机歌也不听了，和老君赵时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唐帆，为什么唐帆家人会提起排骨的名字？不可能是好事。
“嗯，我认识，怎么了。”唐帆确实刚知道那是排骨的大名。
“拘留所那边联系了你外公，说南门社区有个盗窃犯要被拘留十天了，另外需要交五百罚款，但是那个人家里没亲人了，朋友们也都没电话联系不上，报了你的名字。”
“……”唐帆听着外婆的话笑意一点一点落下。
“所以我打电话跟你确认一下，既然你认识，那你外公就替他把罚款交了，刚关了四天，我们这边交涉一下让现在把人放出来。”
“……嗯。”唐帆盘着的腿不自觉的变成了曲着，“谢谢外公外婆。”
“……帆帆啊，事是小事，但这是你朋友就是大事了，唉……交朋友，可擦亮眼啊。”
唐帆抿紧嘴唇答应，有些无地自容，他让二老担忧了：“……对不起。”
瘦猴眼珠子要给瞪出来，唐帆外婆说了什么？唐帆被训了？
“外婆只是怕你还小，被人骗，你自己辨别吧。”电话那头的外婆始终也没有加重语气，“马上就会放人，别担心，先这样了。”
“好。”
“唐帆啊，和排骨有关吗？”李晓北担心得不行。
话刚问出口就被赵时冷冷的低呵震住：“晓北你闭嘴！”
当然和排骨有关，不然怎么会提起排骨的真名，但是他现在心情很不好，看那人缩在沙发里的可怜样心情不好，听那人愧疚得道歉心情不好，想到那人大概因为排骨而被外祖怪罪了心情不好。
赵时心中的暴力因子都不安分了起来。
“嗯……是排骨，他，他在拘留所待了几天，不过我外公已经和拘留所交涉了，现在先放人了，估计等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老君手握成拳极力控制情绪，他现在跟赵时一样想打人，面对唐帆还是轻声说话：“因为……什么罪名。”
“盗窃。”唐帆实话实说，“说是要拘留十天罚款五百，刚关四天。”
李晓北愣住了，盗窃！县城里的小偷小摸很多，但是他们几兄弟是向来不屑那种事的……
怪不得几天不见人影，原来是进去了！
瘦猴低头降低存在感，完全感受到了赵哥和君哥的怒气啊！
也就个把小时，排骨回来了。
包括唐帆在内的几个人都在店面的里间，排骨一声不吭的被赵时一拳揍脸上，胸口还挨了一脚，躺地上闷哼，没人敢劝。
唐帆第一次见赵时打人时的样子，不得不说，让他觉得有点害怕，下手很重，眼神……主要是那眼神和平时看他那眼神比起来，他简直想说平时的赵时真是个温柔的人。
“唐帆，你去二楼看碟片。”老君注意到唐帆一丝的害怕，想把人支走。
唐帆对上了赵时的眼光，不是刚揍倒排骨那样了，稍微缓和了些，只对他说：“上去吧。”
唐帆转身掀开帘子，出去前听见排骨尽力发出的声音：“……唐帆，谢谢你。”
唐帆点头就上楼去了。
“自己说吧排骨。”赵时和老君站在一起，接过老君递过来的烟点上。
瘦猴搀扶起排骨，没吱声。
“……听我老乡说城北那边在动土修工厂，我和他们一起去那个工地偷钢筋被抓住了，是要判刑的……”排骨好像也知道怕了，还有对唐帆一家的感谢和无以为报之情，说着眼眶都湿润了。
“我在拘留所……唔，接了唐帆外婆打来的电话，她让我别告诉唐帆，我其实是要判刑的！她，她说她告诉唐帆我只是拘留十天的盗窃罪……让我别告诉他……”排骨终于哭了出来，偷钢筋的价值没超过两千才会按照拘留罚款判的，他已经超过了。
李晓北别过脸，想了想还是去了外间透口气，有些憋得慌。
排骨知道把他实际会被判刑这事说出来，会更加触怒赵时和老君，但是他没办法承了天大的恩情还闭口不说。
“你很缺钱？”老君有些忍不住了，一步步靠近排骨，拉开了扶着排骨的瘦猴，抬腿膝盖顶在了排骨腹部，“缺钱就他妈的出去赚！不想干活想白吃白喝兄弟几个是没有管你？！你他妈的去偷！”
排骨痛得直不起腰，但是他得挨这顿打。
“唐帆家的人情，你妈的你准备拿什么还！”
“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排骨吼着说出这话，他不能怪他运气不好被抓到，而是他有偷盗心思的时候就已经对不起他这几个兄弟了。
“……我回来路上就想好了，我要出去了。”如果没欠唐帆，他可以继续无所事事的在县城混吃等死，但是现在他不行，不能为唐帆做点什么的话，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而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他必须出去务工赚钱先。
赵时捏了捏他肩膀：“别再让我们失望，你想清楚就好，回来还是兄弟。”
“那……那赵哥君哥，我先带排骨去对面卫生院？”瘦猴看这形势应该是可以说话了。
“去去去！”老君不耐烦的摆手。
“你和晓北在楼下守着吧。”赵时说完就往二楼去了。
唐帆正在看昨天瘦猴带来的新碟片，是动漫，叫做《犬夜叉》，挺带劲的，正播放到血统纯正的大狗子为了和他的半妖弟弟二狗子争夺一把叫做铁碎牙的父亲留下的武器大打出手，唐帆超不满意的看到大狗子被二狗子砍断了一只手！他喜欢大狗子。
“哥。”唐帆只是招呼了一声，动漫看得正入迷呢。
赵时看他动漫看得津津有味，真是，还担心他心情低落呢，低估他了。
不过毕竟他所知道的，没有事实严重。
拘留和判刑的区别。
赵时耐心等这一集动漫响起片尾曲才开口：“他会还你的。”
唐帆不明所以：“五百块？”
赵时笑了一下，抬手揉乱他的头发：“头发长长些了。”
“明天回学校拿成绩单的时候再去理发店剪。”唐帆随他揉，最近赵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好像挺喜欢这样做的。
“排骨呢？”
“对面卫生院。”
唐帆撇嘴，真是方便，把人打了，过个马路就能就医了……
“我刚吓到你了。”赵时突然这么说，声音低沉得很好听。
好听得唐帆差点要回想不起刚赵时凶狠的画面，说道：“当时就在想要是那拳头落在我身上……”估计得去半条命！
赵时嗤笑一声，又整理好他的头发：“我怎么可能打你。”心底还补充着，你那么乖，不乖也是不可能对你动手的啊，谁也不能。
唐帆也不继续跟他做那种假设，不过赵时的回答让他听着挺舒服的就是了。
“午饭想吃什么，我让瘦猴去菜市场买菜。”
“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不过天冷，做个汤？”
赵时点头：“一起下去？”
“饭好了来叫我吧，我还要看动漫。”唐帆难得找到了一点生活爱好。
赵时也没说什么了，下楼一趟去给他拿了点瘦猴带来的零食上来，还有老君家的水果。
二楼垃圾桶都没有一个，只有一个矿泉水瓶当烟灰缸用，看得出来赵时从不会在这吃东西。
唐帆有些惊讶他提上来的零食和水果：“哥，你平时应该不在这吃东西的吧。”
“吃吧，乱了我收拾。”
唐帆笑眯了眼睛点头，他可不会把这里弄乱，但是特有的偏爱总会让人欢喜的。
他时刻也警醒着自己，对于一个弯的他来说，面对赵时，逐渐开始需要凝神静气了，多余的不能想。
他不敢相信未来某一天如果赵时知道了自己是个同性恋……
会不会觉得这段时间的相处都是恶心。
他突然忽略不掉心底的答案，答案是那般期望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