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对象带孩子跑了商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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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商渊蛮不讲理,谷梵想。

饭后,对方飘飘然地丢下一句“为人师表,可要愿赌服输”,便被谷梵闷闷不乐地送出门外。

商渊在捉弄他,谷梵又想。

以至于他屈身水槽前,机械般地清洗碗筷时,一股怨气积压于头顶和胸腔,在体内横冲直撞。

液珠从碗碟表面顺流而下,一滴紧跟着一滴,直至汇成滩滩小水洼才肯作罢,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谷梵目光定定地停在置物架下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潮湿的水洼发呆。

就算放任不管,也会干的。正当他这么劝诫自己,那小小的水洼忽然急速延展,弹指间就扩成深不见底的沼泽,似要将他吞食进肚。

心跳再次如擂鼓般作响,像是某种求救信号。

“……为什么?”谷梵仓忙地把水洼擦拭干净,最后脱力般地弯下脊背。

喜欢是什么意思,心动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商渊要跟他说那些玩笑话,为什么他没能斩钉截铁地回绝对方,“我不会跟你赌”?

谷梵不明白,更不敢明白。

猛烈的追求如排山倒海袭来,逼得他想躲,却又无处可逃。

浪潮之上伫立着一位势在必得的‘奸商’,卷起的浪花一层高过一层,就快要把谷梵给拽入海底,囚禁在无人踏足的富丽宫殿。

“唐毅,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商渊睨了唐毅一眼,话中辨不出喜怒。

若有什么要事能阻止他去找谷梵,那唯有加不完的班。

老板加班,员工又怎能独善其身?仅用短短两年时间,唐毅就晋升为商渊的左膀右臂,荣获商氏集团‘二把手’之称。

身为Beta的他其貌不扬,却胆大心细、头脑精明,然而此刻正跟站军姿似地杵在商渊桌前,谨小慎微地汇报道:“花都照您要求的送了,晨平小学的投资也已通通到位,教学楼和食堂的修缮工作定于下月动工。”

唐毅‘唰唰’翻动着报告,“其中,负责教职工菜品伙食的厨师团队已全面更换,保证做到营养均衡、食材新鲜,色香味俱全!”

“嗯,不错。”商渊微微颔首,“画展的筹办进度如何?”

果然如此!唐毅眼皮一跳,暗道商渊简直把这事看得比利润上亿的企划还重,只好一五一十地答道:“画展的举办场地、工作人员安排等相关事宜皆已沟通完毕,请您放心。”

他偷偷窥了一眼商渊的神色,接着道:“目前,就差与谷先生协商画作的提供……”

商渊抬了抬手,“这件事,由我亲自处理。”

“是。”唐毅赶紧识趣地闭麦。

身为堂堂一介副总,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仅活比一头耕地的牛多,又苦又累,还得兼职老板爱情的保安,安排老板爱人的一日三餐!

世风日下,天理难容。

内心叫嚣着‘不干了不干了’,表面却眼都不眨地拍起了马屁。唐毅点头哈腰地奉承道:“商总,谷先生人长得俊俏,作画水平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超!此次画展定能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

“唐毅。”商渊剜了他一眼,“你还不下班?”

“……这就走。”

鞠躬、道别、转身、关门,整个过程的耗时足以创造世界记录。

挂钟的时针转过十一点,商渊闭眼捏了捏山根,难得对焦灼的现状感到迷茫。

谷梵——比他想象中容易害羞,更比想象中难追。

请吃饭、送礼物,对方说物质层面的表达太过奢华,请停止;看电影、逛展览,对方全程只顾着噤声欣赏,完全不与他交谈。每当商渊鼓起勇气向谷梵搭话,要么被无视,要么得到一句冷冰冰的“请您安静”。

商渊在两人相处中尝到的甜头,也就仅剩茶余饭后,对方对菜品真心实意的评价,诸如“好吃”、“不错”、“还可以”。

于是商渊决定在书中寻找‘黄金屋’。

据《追求心动对象的一百种妙招》所述:‘肢体接触’有助于分泌多巴胺,致使肾上腺素飙升,最终达到脸红心跳及增进感情的效果。

闻此佳音,商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外。

墙的那端,谷梵站如松形鹤骨,义正辞严地发出警告:“若非紧急情况,未经允许,你我之间,不得发生身体接触。”

原因是其认为:AO授受不亲。

由此,商渊的追人之旅堪比苦行僧修行,面上看着愈发清心寡欲,实则恨不得挑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狠狠地把人给办了!

喧嚣的风穿梭于楼房之间,因无法闯入室内而发出嘶哑的怒吼。

今晚,就挺合适的。

商渊倚靠车边,望向某处盈满光亮的窗台,喃喃自语:“竟然还没睡啊……”

拢了拢衣领,他步伐平缓地朝那处走去,寻求得以栖息的避风港。

“叩叩。”商渊敲了敲门板,“谷梵,是我。”

分秒流逝,感应灯由明转灭、由灭转明,反复地亮起又熄暗,紧扣着商渊高悬的心。

门后,是诡异的寂静。

“谷梵,你睡了吗?”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紧贴门边,“不想理我也行,你应我一声,我马上走。”

微弱的铃声从屋内传入耳畔,直至自动挂断,才戛然而止。

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商渊咬紧牙关,把什么道德规范统统抛之脑后,毫不犹豫地从里兜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插进锁孔,大力转动。

拉开房门,熟悉的气息却没能令他心安。

“谷……”风顺着狭窄的楼道灌入房中,吞没了商渊尚未说完的呼唤。

阳台处摆放的画具一如既往,就连位置都不曾改变。唯有作画的人,看起来异乎寻常。

“你还好吗?”

轻轻把门带上,商渊慢步移至谷梵身旁。而在看清对方面容时,他脑海倏尔一片空白,能言善道的舌头都仿佛被利刃刺穿。

谷梵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的画作,没有流泪,却像在哭。

血液瞬时逆流。

喉道干涩,鼻息由静止变为紊乱,商渊别开脸,硬生生将视线转到画上,不敢再看。

那幅画色彩纷呈,既显现油画的厚重,又透出水彩的烂漫,还充斥着鲜明的铅笔线条……作画之人把所有绘画风格,荒诞而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促成整体。

画面凌乱,跟商渊此刻的心一样乱。

他不但一眼就认出了这幅画,并且清楚地知道:谷梵至少耗费了三年时间,来创作它。

“谷梵。”

一开口,商渊发觉自己的嗓音竟落得这般暗哑,好比生锈的钝刀。

他抬起指尖,想去抚摸对方湿红的眼角,却在将触之际手腕一转,指向画架,“你能不能把这幅画卖给我?”

停顿两秒,他又说:“不,不止这一幅。”

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向内蜷缩,商渊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恳求道:“把你所有的画作都卖给我。”

“拜托。”

为了彰显诚意,商渊甚而当即打开钱包、翻找支票,急切地取出数张银行卡和大额纸币,往谷梵眼前凑去——

“为什么?”

极轻的一句问话,像自言自语,又像谷梵不曾颤动的睫毛。

金边勾勒的卡片、印满红墨的钞票,都因对方的发问变得一文不值。商渊胡乱地它们塞进袋中,将缘由脱口而出:“因为你看上去,很痛苦。”所以,我也会跟着感到痛苦。

霎时,屋外的万物奔流不息,屋内的世界停滞不前。

间隔良久,谷梵忽然开口:“四十七秒。”

旁人惊诧的神色无法扰其分毫,让他得以徜徉在虚构的时光银河,把商渊一同拉入其中。

四十七秒,是谷梵与父母的相拥时长。

自幼时起,谷梵就对数字和色彩格外敏感。

许是上帝对他偏爱有加,把贴着‘智力’、‘相貌’、‘天赋’等瓶瓶罐罐一齐砸进熔炉,再将最终熬制出的魔法药水,给谷梵服下。

“记忆中,他们一共拥抱了我五次。”他面朝图画,好似正向其讲述他人的过往,“每次拥抱,持续的时间都很短暂。最短的一次,不超过三秒。”

壁灯映射出柔和的暖光,倾泻在谷梵侧脸,让他看上去如镜花水月般若即若离。

“母亲临走前,让我为她画一幅肖像画。”

弥留之际,已如风中残烛的张念瑾,顶着那形容枯槁的面庞冲谷梵微笑,乞求他为她作一幅画,一幅只属于她的画。

可漆黑断节的笔芯,已提前预示她的结局。

浑身上下插满导管、奄奄一息的病患,实在难以维持和蔼的姿态。画布上刚描摹出一个轮廓,尚未来得及填满艳丽的色彩,张念瑾便被永久地遗留在那一秒。

谷梵的时针,也随之停摆。

母亲病逝当晚,他滴水未进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完成了那幅画作。位于正中央的张念瑾,笑得像一朵绽放于幽谷、崖壑的鲜花。

是谷梵用热泪,将其滋养长大。

可那朵花却像在谷梵心底扎了根,以痛苦为养分,进一步吸食他的血肉,让谷梵被长满倒刺的藤蔓缠身,生出血迹和疮痍。

“我曾想过把它给烧毁、丢弃,或是随母亲的遗体埋葬。”谷梵看向纸张左下角的灼痕和灰迹,“但都失败了。”

山穷水尽,谷梵再也寻不到柳暗花明。

高耸入云的山峦挡在前方,荆棘遍地的花丛追在身后,若想脱离桎梏,谷梵唯有用乱七八糟的涂痕,一点点、一层层地将张念瑾的笑容遮埋,直至土壤密不透风、花朵零落凋谢。

“如今看来,我却害它变得不伦不类。”

谷梵伸出右臂,指腹划蹭过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母亲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谷梵,你要开心’。可我好像,达不到她的期许。”

恍惚间,就连声音也融进灰暗的颜料里,“商渊,我不开心。”

绵密的酸胀感由心口向四肢百骸奔涌,泛滥成灾。

商渊错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幅画,任由谷梵拿着五颜六色的笔杆朝他挥舞,留下悲伤、无措的印迹。

他迫切地想要安慰对方,把黯淡无光的笔触如数覆盖。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来,哥哥抱一下。”向前迈进半步,商渊施加力度把人禁锢在臂弯中,温声哄道:“就抱六十秒,不要拒绝,也别推开。”

视野被卡其色的风衣侵占,逼迫谷梵把注意力转到商渊身上。

砰砰,砰砰。

逐渐放大的心跳声穿过胸膛,钻入谷梵耳蜗,震得他脸颊悄悄发麻,再发烫。

淡淡的松香味缠绕鼻尖,谷梵分不清它究竟来自身前的画,还是眼前的人。温度沿着相触的肌肤蔓延,让他忘了拒绝这个未经允许的拥抱。

或许是因其太过温暖吧,他想。

“以后啊……”约定的时限稍纵即逝,商渊却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将双臂收得更紧,悠哉悠哉地写诗。

“如果你想种花,我就圈一片地。如果你想作画,我就给你抵笔。如果你想躲到一块与世隔绝的乐园,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我就和你一起逃离。”

“还有,如果你想拥抱——”商渊笑着说,“不出一秒,我就会赶到。”

绝不让你多等半秒。

一望无际的道路摊铺在两人面前,通往遥远而漫长的明天。

这个累计时长远超四十七秒的拥抱,正向谷梵传达:未来,你会拥有数不尽的‘六十秒’。它将化作平淡生活中的习以为常,你无需患得患失,更不必视若珍宝般计算。

所以,请你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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