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蒋驰第一次看到傅照岚是在去年春节，桑霖州回国不久后组的一个局上。

当时大年三十刚过，初一走完亲戚，蒋驰拐个弯去了隔壁沈抱山家里，听沈抱山说桑霖州回国了。

不仅回来了，还在建大办了入学手续，名义上是什么设计交流生。

桑霖州是俩人十几年前的发小，十岁以前跟沈抱山和蒋驰一块儿凑一起穿吊裆裤玩儿，十岁以后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桑霖州去了国外，后来渐渐跟大伙就没了联系。不过别墅区里那套房子还留着，每两个月也有人按时进去打扫和修整花园。

“桑霖州？哦……”蒋驰乍然听见这名字还没怎么有印象，抱着土豆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回来了也没见他吱声啊，怎么不说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这不就找上来了么。人出去那么多年，联系方式别说他，光咱俩都换了多少次。桑霖州不知道在哪弄到了我微信，要我通知你初五一起吃饭，就在M.P。”

沈抱山窝在壁炉旁边那懒人沙发上说这事儿的时候正给李迟舒打包明天的礼物。

“噢……欸？李迟舒呢？”蒋驰抬头看看楼上，发觉整栋房子除了一楼中庭其他地方都没开灯，“今早跟你爸妈去国外了？把你丢下了？到底谁是他俩亲生的？”

“去你的。”沈抱山伸腿蹬了他一脚，又往礼盒里头塞了块巧克力，土豆从蒋驰怀里窜过来要舔包装纸，被沈抱山捏着后颈脖子轻轻拎到地上，“今天他陪着送我爸妈去机场，起得早，回来又玩了一天，我让他睡了。”

“那你这是在干嘛？”

“给他准备明天的礼物啊，”沈抱山撩起眼皮瞧他，“你看不出来？”

蒋驰视力再不好那也看得出来这是在打包礼物，他翻了个白眼：“我意思是，他不今天的生日吗，你准备明天的礼物做什么？”

“谁说礼物只能生日当天收？”沈抱山打包完一份，又拿起第二份，这时蒋驰才注意到他脚边堆着四五份巴掌大的小礼物盒，奇形怪状，全是已经打包好的。

“我们李迟舒呢，今年二十三了。”沈抱山埋头忙活着，“从大前年起呢，所有他生日的前一天，生日当天，生日后的第一天，都会收到礼物。这样他就连续三个晚上都会期待第二天。”说完又补充道：“以后每个生日也都这样过。”

他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这代表李迟舒上一岁圆满结束，这一岁好好开始。”

“……毛病。”蒋驰嘴上吐槽完，心里头酸溜溜的，斜着眼瞧那堆沈抱山故意做得奇形怪状但十分可爱的礼物盒，心里头痒痒，伸手过去抓了一个，“送我一个。”

“啧，拿开。”沈抱山毫不留情地把他手打掉，“这李迟舒的开岁红包，别碰。”

蒋驰拿起另一个：“那我要这个。”

“这他的开岁糖果，你不喜欢吃甜的。”

“这个呢？”

“我给他打的生肖坠子，不是你的属相。”

“那这个……”

“这我跟他的情侣手链，我自己编的。”

蒋驰黑脸：“合着就没一个是我能拿的！”

沈抱山无奈：“这我给李迟舒准备的，那当然全是跟李迟舒有关系的。那你一来变成你的，明天另一个人来又变成他的，那我不白准备？”

蒋驰也明白这个理，他就是眼馋。

大年三十儿的，他爸他妈都有事，两个人各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问候了两句就没声儿了。蒋驰喜欢热闹，偏偏家里冷清，父母多年貌合神离，都有各自的公司和企业，也就是因为他才勉强没有离婚。现在蒋驰大了，两方大人装也懒得装了，虽说还没离婚，但这家看起来离不离也没差。

他昨天跑沈抱山家蹭了顿年夜饭，第二天又打起精神独自去走亲戚。蒋驰性子开朗，又是整个族里年纪最小的，长辈们看着他长大，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热热闹闹地去这家坐一会儿，那家晃一圈，回来心里还是空落落一片。

他不喜欢回家，跑来找沈抱山，结果又瞅着人上午送别了父母，晚上给喜欢的人准备礼物，忙得不亦乐乎。

沈抱山看起来独来独往，不喜欢跟太多人为伍，其实生活里填满了事，自自在在地活得很热闹；他蒋驰一天到晚往人堆里扎，从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活的是假热闹。

他不喜欢想这些，越想就越觉得没意思。只是大年初一的，看到沈抱山忙活这场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落差。

“不给就不给嘛，瞧你这样儿。”蒋驰故作嫌弃地笑了笑，把礼物往沈抱山那边推，“得了，我回去了。”

“你等会儿。”

沈抱山见他要走了，从沙发上起身，光着脚踩过羊绒地毯走向书房，片刻后出来，递给他一个礼物袋子：“你的。”

要不说蒋驰好哄呢，见着自己有了礼物，姓什么都忘了，嘴角压都压不住：“哟，还有我的份呢？”

说话间已经把袋子接过去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了。

“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沈抱山笑道，“礼物李迟舒给你准备的，我就给你包了个红包。回去慢慢看吧。”

蒋驰此刻心情已是多云转晴，欢欢喜喜拎着口袋出门：“那我走了啊。”

蒋驰和沈抱山的家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然都在一个片区，但因为四周是别墅，步行也还是要个二十分钟。

南方的冬天湿寒阴冷，蒋驰从开了地暖的客厅出来，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寒战。走了没几分钟，提着礼物的那只手就被吹僵了。

他加快速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想打个电话让家里阿姨提前把他房间的地暖开上，又懒得从兜里拿手机。

正在犹豫的当儿，包里传来微信提示音。

这下蒋驰拿出来一看，是沈抱山发的消息：

【桑霖州找我要你微信，我给了啊？】

蒋驰懒得多打字：【给吧。】

没几秒，有个ID叫「掌上明珠」的微信号就发来了好友验证，是很简短的一句话：【驰哥，我是小州。】

蒋驰看了一眼这个ID，因为手冷，急急忙忙点了通过便又把手揣了回去。

他一路走，一路回想这个ID，脑子里渐渐浮现出桑霖州幼年的模样。

桑霖州打小就长得秀气。五六岁就是尖尖的下巴，两个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的。有一次看电视，是大人们喜欢看的抗战片，电视里有钱人家的小孩个个长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围在一起欺负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就和桑霖州一个长相，瘦瘦小小，瞪个大眼珠子瞧人。电视机里扎辫子的男人们对着那小孩指指点点，说这是没福气的长相。沈抱山就学着演员的动作，指着桑霖州说他是个没福气的小乞丐。小孩子懂的不多，自尊心却出奇的强，桑霖州一听人家说他是乞丐，噌的起身把沈保山推到地上就是打。那沈抱山自来就是高挑个子，长得比同龄人都高一截，桑霖州哪打得过？蒋驰眼见不好，直接扑过去抱住桑霖州，挡在沈保山的拳脚下当了肉盾。

后续就是沈抱山被他爹给胖揍了一顿，哭得鼻涕连天，还得挨个跑到蒋驰和桑霖州家里鞠躬道歉。五六岁的娃娃哪有记仇的？三个人打完架见了面，立马又和好如初。

后来他们玩过家家，沈抱山当土匪，蒋驰当义勇军，剩个桑霖州不知道该干什么。沈抱山灵机一动，指着桑霖州说：“你长得漂亮，当黄花大姑娘！我和蒋驰抢你！”蒋驰问：“抢他干什么？”沈抱山说：抢他回去……给我当牛做马！”蒋驰指着沈保山哈哈大笑：“电视里抢姑娘都是当压寨夫人的！”

沈抱山才不稀罕什么压寨夫人。那次过家家他打赢了蒋驰，真就让桑霖州给他当牛做马，非要人家跪在地板上驮着他绕客厅爬两圈。蒋驰看不过去，觉得桑霖州可怜，就提出自己代替桑霖州当坐骑，理由是桑霖州太小，驮不起沈抱山，对方这才勉强作罢。可见这个沈抱山是从小就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掌上明珠……”蒋驰回味着这个ID，踏进自家的电梯，又结合桑霖州秀气白净的长相，不自觉地笑了笑，心想这ID取得还挺贴切。

家里阿姨都睡了，黑漆漆一片，走廊上照旧给他留了灯，就是房间没开地暖。蒋驰把地暖开上，搭了毯子坐进椅子里，慢慢拆开沈抱山给的礼物。

礼物很简单，是李迟舒给他打包得很细致的蛋糕，还有一张贺卡。蛋糕应该是生日蛋糕，看得出来是切下来的第一块，李迟舒特意把“生日快乐”里的“快乐”两个字留在这一块上。

蒋驰拆开贺卡，里面是一页立体剪纸，上面有三个人和一只小狗。剪纸的手工看起来没有很细致，兴许是李迟舒初学的缘故。蒋驰突然想起今晚沈抱山脚边那些奇形怪状的盒子，大概是舍不得扔掉李迟舒作废的剪纸，又重新回收做成了李迟舒的礼物。

剪纸上的小狗是土豆，李迟舒为了让蒋驰看明白，特意在其中一个人的鼻梁上点了颗小小的痣，表明那是蒋驰。

蒋驰鼻梁骨侧边有一颗很小的痣，不细心的人不太能够发现。

他收好贺卡，吃了蛋糕，摸到礼物袋最底下有个红包，拆开看，是沈抱山给他包的五千块钱，其中一张纸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拿去买糖。

蒋驰“切”了一声，把那一张单独抽出来放进柜子。柜子里是这些年沈抱山逢年过节大大小小送他的各种礼物：手办、手表、无人机，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另一个柜子是他小时候爸妈送他的东西，还有一个则是放置其他人送的杂七杂八的。蒋驰都收藏着。

不过他性格大大咧咧，什么都是往柜子里一塞就完事儿，做不到像沈抱山收藏物件那样分门别类放得一丝不苟。蒋驰看着一柜子的礼物，想起沈抱山今夜在壁炉边给李迟舒做东西的场景，心里不免好笑：从小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个在十年如一日地爱人，自己倒是一直单着。

什么时候他蒋驰也能一觉醒来枕头边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好了。

或者他去做那个准备礼物的人也可以。

如果没有被爱，其实他也愿意抱着满腔诚意去爱一个人。

有个人爱就很不错。至于谁付出谁受益，他觉得不用分那么细。

蒋驰这么想着，三天后，他就遇到了傅照岚。

回想起来，他对傅照岚的动心，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认。

他人生的第一场爱情，始于一个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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