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11-10 来源:猫耳 分类:现代 作者:夏子煦 主角:程知懿 柏溪子
“能吃辣吗?”
“一点点吧。”
“米饭你喜欢吃软一点还是硬一点?”程知懿在煮饭。
“软一点吧。”想了想柏溪子又加了一句:“我吃不了很多。”
“没事我吃得多。”程知懿一米八几的个头,身材匀称结实,倒不太像个整天坐屋里听诊的心理医生。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柏溪子问。
“没有,你去外面坐一会儿吧。”
柏溪子就出去了,过了会儿搬了个板凳进来厨房,挨着程知懿,坐下了。
程知懿正炒菜呢,看他坐进来有点奇怪:“你坐这儿干嘛?小心给油溅到。”
“我想跟你说话。”柏溪子说这话的神情像个希望得到大人关注的小孩子。
程知懿就笑了,他长得周正,一张脸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坚毅可靠的感觉,笑起来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想起所有和阳光有关的词汇。他问柏溪子:“想说什么?”
“不知道。就……随便聊聊。”柏溪子趴在一边的大理石台面上,头搁在曲起的手臂上:“程医师,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心理医师?”
“嗯……”程知懿想了好半天,才说道:“大概是因为,赚钱比较多?”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比较高尚的理由。”
“不偷不抢,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也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一边说程知懿一边手上不停,锅里的土豆牛腩被来回翻炒了几下之后,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牛肉递到柏溪子面前说道:“张嘴。”
柏溪子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听话地张嘴了。程知懿把牛肉放进他嘴里,“尝尝,怎么样?”
柏溪子就很认真地嚼,嚼着嚼着脸有些微微红了,“很好。”他说。
程知懿回头看他一眼:“汤汁沾到胡子上了。”
柏溪子拿手背去擦,擦了几下也没擦掉。程知懿看着着急,就腾出一只手想要帮他擦,谁知手刚一伸过去,柏溪子就受惊似地躲开了,程知懿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尴尬。
柏溪子却一瞬间惊慌起来,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对……对不起程……”
“没事。”程知懿看着他慌张的模样,有点心酸,想摸摸他的头发安慰一下他,却又怕再吓到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左边,下面一点。”
在他的指点下,柏溪子终于镇定下来,自己把那一点黄色的汤汁抹掉了。
“好了,没了。”程知懿转回身看着锅里,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也夹了一块牛肉到自己嘴里嚼了嚼:“嗯……感觉还差点火候,你牙不太好,我焖一会儿再起锅吧。”
柏溪子有点吃惊,这个人观察力这么强悍的吗?他确实牙不太好,吃不了太硬的东西,肉类嚼起来也比较费劲。但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这一点,可见他行事十分谨慎仔细。
“程医师,你人真好。”柏溪子由衷地赞叹:“你太太真是有福气。”
“我还没成家呢!”程知懿把土豆牛腩上盘。
“哦?那女朋友呢?”
“也没有。”又拿紫菜和鸡蛋打了个汤。
“程医师,你今年多大了?”
“31了。”程知懿随口问道:“你呢?”
柏溪子顿了一下才回道:“过完年,我就34了。”
“看着不像比我大啊?”程知懿回头看他,虽然留了一把胡子,气色也不好,整体上看起来有些颓废,但柏溪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皮肤底子应该也不错,因为眼窝深陷显得眼睛很大,眼神也很清澈,倒是没有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油腻的感觉。
柏溪子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了。”
吃完饭收拾完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程知懿常规性地嘱咐了柏溪子一些睡眠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卧室环境注意保持安静,不要有光亮、声音等干扰,睡前不要看电视、玩手机或让大脑处于思考状态。可以适当吃一点甜食,喝杯温牛奶。轻微的疲乏感和饱胀感有助于快速入眠。
柏溪子一一应了,程知懿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等电梯的时候,又听到身后门响,程知懿回头,看见柏溪子把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程医师,明天,明天你会来吗?”
程知懿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接着说道:“啊,对不起,明天是周六,你应该是休息的,那后天呢?周日你休息吗?周一能来吗?”
程知懿看着他的小心翼翼,他眼里的渴望和害怕被拒绝的紧张,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这个人是柏溪子啊,曾经的商界奇才,金融场上叱咤风云的领军人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他变成了今天这个胆怯、畏缩的样子?
程知懿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做吧?可是现在说出真相的话,或许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一个不小心,耽误的那就是一条人命。思来想去,程知懿只能尽量温柔地回复他:“明天我有其他安排,后天会过来的。”
“真的吗?”柏溪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程医师!”
走到一楼了,程知懿刚刚迈出电梯就顿住脚步,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身后电梯已经关门上行。程知懿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一转身冲进楼梯间,一直爬到八楼才成功截住电梯。
柏溪子拉开门,看到去而复返又气喘吁吁的程知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怎……怎么了?”
“我……”程知懿努力把气儿喘匀:“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之前的手机掉了,你记一下我的新号码,万一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就打。”
“好,”柏溪子乖巧地点头,“我去拿手机。”
两人重新互换了号码之后,再度挥手作别,但这次柏溪子没有很快把门关上,而是站在门口目送程知懿。
结果程知懿走两步又转身停下来:“哦,还有个事儿。”
“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你那胡子刮了?我现在看着你,就跟看着耶稣似的,”程知懿皱了皱眉头:“你知道那种,被耶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感觉有多渗人吗?”
柏溪子这回是真的笑了,不是那种淡如流云的笑,也不是自嘲或掩饰的笑,而是认认真真的在笑了,一笑起来整个人的眉眼都生动起来,他原本就是个生得好看的人:“好的,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那我就走了。有事电话我。”
周六,程知懿起了个大早,先回了趟局里,把一些该处理的事儿处理了,然后去了市立图书馆。
他把有关失眠症和心理干预方面的书都找出来,一本一本看过去。虽然他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失眠的经历,但是每个人失眠的原因不一样,解决的方法也就不能一概而论。临时抱佛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当年读书的时候他只学过犯罪心理学。
从上午一直坐到图书馆闭馆,各种专业术语和大段大段的心理描述看得程知懿头昏脑涨。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现在简直有点骑虎难下了。
程知懿懊恼地想,如果一开始就坚决地告诉柏溪子,自己不是心理医生就好了。换过9个心理医生的柏溪子神经必定已经十分脆弱,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信任,再去跟他说自己骗了他,只怕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更糟糕的是万一他真的因此自杀身亡了,自己就间接变成杀人凶手了。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是要帮助柏溪子回归正常的生活秩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仅患有失眠症,很有可能还同时伴有焦虑症和社交恐惧症,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抑郁症。
必须帮助他重建健全的心理机制。自己或许不能解决他的心理问题也治不好他的失眠症,但是当他的心理变得健全能够进行自我修复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真相了。那时候他应该可以原谅自己善意的欺骗,之后再接受一些专业心理医生的治疗,相信可以完全康复的。
程知懿做了一份简单的治疗方案,他很清楚自己和那些心理医生的差距在哪里,他没有那些长期积累的经验做基础,也没有习得专业的治疗技巧。
但是柏溪子看过九个心理医生了,情况却没有好转,可见那些专业的技巧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他的失眠症不是病理性的,否则不会去看心理医生。程知懿分析,大部分的心理医生在面对柏溪子这个情况的时候,应该都会选择先解决他的心理问题,心理问题解决了,失眠症自然就会痊愈。不过现在看来柏溪子的心不是那么容易能向他人敞开的。
或许应该换个方向,反其道而行之,不去管他的心理问题了,反正程知懿在这方面也不专业,不如先想办法让他睡着。在这方面程知懿自觉还是比较有经验的,也曾经尝试过不少治疗失眠的偏方。如果能让柏溪子好好睡一觉,他的焦虑情绪和抑郁就能得到缓解,这对于重建他的自我认知是很有帮助的。
周日早晨,程知懿很早就出门了,他不习惯睡懒觉。夏末秋初是一个很让人觉得舒服的季节,阳光干净却不那么炙热,树叶还没有开始变黄,一切都还停留在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候。
这是他少有的清闲时光,从前他总是忙于工作,很少停下脚步来感受一下生活。城市正在苏醒,卖早点的小摊热气腾腾,晨练的老人个个生龙活虎,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朝气蓬勃,柏溪子却把自己囚于钢筋水泥的笼子里,让人惋惜。
按下柏溪子家门铃的时候,程知懿想自己可能来得太早了,他也许还没起床,但结果门很快就被拉开了,就好像他一直等在门边一样。
程知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打招呼:“……那个……早。”
“早。”柏溪子的气色依旧不好,但他的眼睛很明亮。
程知懿越过柏溪子的肩头扫视了一下屋里,还好,并没有变得像之前一样糟糕。
柏溪子跟着程知懿的目光一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有些腼腆地说道:“我有在努力保持的。”
“你做得很好。”程知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屋里换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失眠的,程医师。”
“哦,抱歉。昨天晚上也睡得不好吗?”
柏溪子摇摇头:“一直都不好。”
“先吃饭吧,其他的都等吃饱了再说。”程知懿走到餐桌前坐下,把早餐从手上的保温袋里拿出来,有热气腾腾的包子烧麦卤鸡蛋,有豆浆稀饭,还有油条和馄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看到的都买了点儿。”
“我吃稀饭吧,我不太习惯早晨吃东西的。”柏溪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把稀饭端到自己面前。
“那可不行,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不吃饱一天都没精神的。”程知懿三两下把鸡蛋剥出来,递到柏溪子眼前:“光吃稀饭没营养,鸡蛋吃一个。”
柏溪子犹豫了一下,才把鸡蛋接过去了:“谢谢。”
程知懿埋头吃馄饨,吃了几口又抬头看柏溪子,果然,他的胡子上又沾上稀饭了:“怎么这耶稣胡子还没刮掉?”
柏溪子刚把鸡蛋送到口中,听到程知懿问,就急急把还没来得及咬的鸡蛋拿开,“程医师,我,我有试过要刮的,我真的,有考虑过你的建议的。但是……你再给我点时间。”
“这胡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程知懿问。
“没有。”柏溪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垂下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胡子会让我……觉得安全。”
程知懿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柏溪子的胡子差不多占据了他三分之一的脸部皮肤,这使得他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同以前的柏溪子形象上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柏溪子。
胡子是他的面具,把他同从前的自己割裂开来。他不愿意刮掉胡子,是因为他不愿意面对从前的自己,或者说,他没有勇气面对镜子里那张脸。
“如果你失去了胡子,会怎么样?”程知懿问。
柏溪子咬了一下嘴唇,脸色变得惨白,半晌才有些艰难地说道:“会让我……觉得难堪。”
“好吧,我决定了,”程知懿站起身来,在柏溪子惊恐的眼神中宣布道:“我们今天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刮胡子!”
“程医师,能不能,缓一缓?别在今天?”柏溪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程知懿:“我还没,做好准备……要不然过几天吧?”
“柏先生,你想治好失眠症吗?”程知懿温和但坚定地问道。
“我想,但是……”柏溪子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那你相信我吗?还是说……”程知懿试探着问道:“你想再换一个心理医生?”
“不,不要,”柏溪子立刻摇头,眼神像那种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我不想再换了。”
“那就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的失眠症的,不过前提是,你得按我说的做。”程知懿虽然心里没底,但那张诚恳的脸和笃定的语气看起来还是很让人信服的。
“好……好吧,”柏溪子用手捂着自己的胡子,抖着嘴唇道:“可我自己……真的做不到…程医师,你……你能帮我吗?”
“可以的。”程知懿在他对面坐下来:“但是在开始之前,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你之前接受治疗的一些具体情况。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具体的原因,自己心里清楚吗?”
柏溪子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他吸了下鼻子,点了点头。
“能说给我听听吗?”程知懿问。
柏溪子咽了一口唾沫,又喝了一口程知懿递过去的水,才开口道:“大概,三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柏金所,刚刚拿到,B轮融资。我们在为上市,做准备,很忙,各种事情堆过来,千头万绪,压力非常大,经常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甚至通宵,作息时间也不规律。
有一天,我实在太累了,我就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在正常的时间上床睡觉,但是结果,我发现,我,睡不着。”
程知懿注意到,他在说话的时候,用了非常多的短句子,而且声音听起来非常干涩,这说明,他很紧张,这段回忆让他觉得痛苦。但程知懿没有打断他,回忆,是面对过去的自己的第一步。
“因为第二天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我,我浪费了时间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就很着急,可是越着急好像越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已经困到不行,疲倦到了极点,可是大脑不肯休息。
在床上折腾到天亮之后,发现精神比前一天还要差,然后就越来越害怕睡觉,越害怕就越睡不着,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最后发展到整夜整夜睡不着。”
柏溪子说到这里,用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程知懿没有打扰他,等他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又给他喝了些水,才继续问道:“之后,就开始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柏溪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让助理去买了安定来给我吃,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作用,吃了就能睡着。但是渐渐的,药片的作用越来越小,我就加量,最开始吃1片,后来吃2片,4片,再后来吃4片也不太管用了,一晚上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而且睡醒了之后也跟没睡过一样,很疲倦。”
柏溪子伸手把自己及肩的半长卷发拉到前面:“程医师,你看,我的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但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头发。我以前,每个月都要去烫头发,把卷发拉直。
可是后来,睡不着让我开始脱发,大把大把的掉,让人害怕,我再也没有烫过头发,我怕烫发会让我的头发都掉光。
当我最终把药量加大到6片的时候,感觉差点就要死了,呼吸不畅,心慌,头晕,盗汗,最后在办公室晕倒了,我才开始去看医生。”
“心理医生吗?”程知懿问。
“不是的,约了一个神经科的专家,看过之后给我开了一些药,但是吃了没用,还是睡不着。之后我又看过中医,吃那种很苦很苦的中药,还有针灸,身上扎出很多的小洞,皮肉整天都是痛的。
但是,也全都没有用,我还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我脱发,耳鸣,健忘,甚至有的时候,心脏会狂跳,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我已经没有办法完成正常的工作了。然后我的私人医生才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那为什么一直换心理医生?心理治疗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这需要时间。”
“我知道的。但我那时候太急躁了,我想快点回去工作,有三个心理医生都是因为被我打伤了,才不得不换的。”
“你打了心理医生??”程知懿不敢置信地问。
柏溪子睁着小鹿一样的大眼睛,急急地对程知懿说:“你放心程医师,我绝对不会打你的!”
“哦,我倒不是怕你打我,”程知懿看着柏溪子那副瘦弱的骨架子,想着自己一只手都能把他的腰折断,“我就是好奇,你居然能把别人打伤而不是被打伤?!”
“程医师我以前在英国学过以色列格斗术的。”柏溪子垂着眼睛,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啊……”程知懿点点头,眼前这个人跟从前电视上的形象差距太大了,以至于他总是会忘记,柏溪子原本不是他眼前看到的这个样子。这个人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绅士,儒雅,有教养。他的朋友都是有知识有地位的人,他们掌握着这个社会大部分的资源,过着高品质的生活。
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柏溪子在剑桥读博士的时候,他在桥洞底下跟犯罪嫌疑人死磕;柏溪子出入上流社会酒会的时候,他在对着受害人面目全非的尸体干呕;柏溪子有自己的私人医生,住几百平的大房子,他受伤了去社区医院包扎,住三环外一间80平的小公寓……
他们原本不应该有交集,现在阴差阳错地,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的两边,人生果然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程知懿一边把剃须膏往柏溪子脸上涂,一边问道。
柏溪子看起来很紧张,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盥洗镜里程知懿手上的动作,听到程知懿的问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想睡觉。”
“嘿,别紧张,”程知懿拿出剃须刀,因为柏溪子的胡子实在太长了,所以没办法用电动剃须刀刮,只能用手动剃须刀,“我会很小心,不会弄伤你的。”
“没关系,”柏溪子嘴唇有点发抖:“我并不是因为怕痛。”
“那我开始了。”程知懿把剃须刀伸上前去,贴着柏溪子的鬓角刚要往下刮,他却突然猛地往后一仰头,幸亏程知懿反应快及时收回了手,才没有划伤他。
程知懿定了定神,第一次非常严肃地对他说道:“刀片很锋利,你这样很危险!我可能会割伤你的喉管!”
柏溪子的眼里已经蓄了泪:“对不起,程医师,我……”
程知懿有点想放弃了,柏溪子的抗拒和恐惧太明显了,他有些不忍心。但是柏溪子之前已经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了,所以一些常规的温和的手法对于他来说可能起不到作用了。不如直接试试满灌疗法,也就是不给患者进行任何放松训练,直接让患者进入最恐怖、焦虑的情境中,以迅速校正病人对恐怖、焦虑刺激的错误认识,这个方法时间短,解决问题也比较干脆。
如果现在就放弃的话,后面的治疗会面临很大的困难,柏溪子对他的信任也会打折扣。想到这里,程知懿狠了狠心,“柏先生,闭上眼睛。我动作很快的,你的拖延没有意义。”
柏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请求他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颤巍巍地闭上了眼睛,那一滴眼泪挂在眼角摇摇欲坠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程知懿深吸了一口气,把左手从他耳后插进头发里去,扶住他的脑袋,防止他再逃跑。手指挨上去的时候,柏溪子微微抖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程知懿不再犹豫,剃须刀顺着柏溪子的脸颊一路向下,单调枯燥的沙沙声中,脸颊和下巴的形状渐渐显露出来。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全部剃干净了,但柏溪子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中。程知懿用毛巾擦干净柏溪子的脸,没有了胡子的遮挡,柏溪子的脸比程知懿想象中还要更小一些,下巴很尖,嘴唇很薄,眉眼轮廓与从前程知懿印象中的柏溪子有七分相似了。
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程知懿终于没忍住上手揉了揉柏溪子的头发,卷卷的,很软,像某种大型犬类的毛发,“可以睁开眼睛了,已经好了。”
好半天,柏溪子才颤抖着睁开眼,第一道目光却是投向程知懿,仔细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节,仿佛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嫌弃,之后他才慢慢转动眼睛去看镜子。
程知懿也跟着他一起向镜子里看过去:“你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对不对?你的脸,依然年轻干净。”
柏溪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往镜子面前凑过去,越凑越近,鼻尖几乎要怼上镜面了才停下,他的手指从自己的颧骨摸下去,一直摸到下巴,然后又伸手去摸镜子里的自己。程知懿看见,有两颗很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直直地掉出来,砸进洗脸池里。
程知懿有点慌了,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柏先……”
“我没事程医师。”柏溪子从镜子里看他,眼睛还红红的:“你说得对,我也并没有那么老,对吧?”
“对!”程知懿赶紧点头,心里想着,岂止是没老,没有胡子的柏溪子简直是太好看了。虽然不如以前电视上看起来有精神,脸颊也没有从前那么饱满,但那时候的柏溪子总让人觉得锋芒太盛,过于凌厉肃杀。现在因为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他的身上有了一种特别的气质,像昂贵而易碎的瓷器,脆弱却美丽,令人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