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

精彩段落

陵容大哥······

慕洛尘将染血的枭羽甲收在床头。这件枭羽甲乃是上古神鸟羽毛制成。慕洛尘思及陵容常年征战沙场,把这甲给了他,可在去蒹葭关之前,陵容却不容分说把这甲套在了他身上。

慕洛尘的眼泪几近流干,只得抬手抚摸着甲上浸透了的血渍。

“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梦境中景色忽转,只见陵容身着盔甲,手持长戟站在他面前。他笑着奔过去,却被陵容一把推开。

“你以为我不知你存了怎样龌蹉心思?你乃慕家家主,自应遵循天地阴阳之道,伦理纲常之法,为慕家开枝散叶,却偏偏学那龙阳之好,真是不知害臊,令人齿寒!你若再执迷不悟,今日我便替夫人打死你这不肖子孙!”

慕洛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中如火的热情被浇灭下去。只见陵容手挥长戟,朝他刺来。

慕洛尘猛地坐起,仿佛陵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他缓缓环顾四周,见身处于一间雅致客栈,方知自己蛊毒发作,慕和光将自己送了回来,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呵呵,他苦笑,陵容大哥若是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会不会真的与他恩断义绝呢?可是随着他的死,真相也永远深埋地下了。

慕和光推门而入,见慕洛尘已醒,连忙将药碗放到他手上。

慕洛尘看看他,神色恢复如常:“还是之前憬依给你的药?”

慕和光点点头。慕洛尘轻轻推开:“不吃了,又没有用。”

慕洛尘合衣下地,喝了口桌上温着的鸡汤,甫一入口,一股刺鼻的味道遍布口中。他不禁苦笑,想来慕和光知道自己不会吃药,早早掺在了鸡汤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转过头对慕和光道:“我喝就是,何必糟蹋鸡汤?”

慕和光从善如流地把药递过去,丝毫不为被揭穿而尴尬。见慕洛尘仰头一饮而尽,说道:“老大,昨晚蛊毒又发作了。”

“嗯。”

“这些日子有些频繁,你······”

“无妨。”慕洛尘道。

慕和光心知,慕洛尘身上的蛊毒至邪,不仅发作起来生不如死,更加种下蛊毒人的寿命不超过三十年。算起来,慕洛尘种下这毒也十来年了,他倒是觉得死了也是解脱,可偏偏这毒不要他的命,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大。”慕和光道:“你要是不想回去,毓秀县倒是有一个差事,你听听看?”

见慕洛尘默认,慕和光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砰地一下放在桌上。

岚安城下属的毓秀县,前段时间出了事。

岚安城临着一条重要的江流——岚萍江而建,而毓秀县临着岚萍江一小分支——秀水,水路不如岚安城便利,但小镇中本就不多的居民也算靠着这条小江衣食无忧,生活安逸自在。另外,毓秀县中每到秋天便会有大片大片的银杏,泼泼洒洒,吸引许多游客慕名而来。

可是今年秋天,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原因是入秋以来,前前后后莫名有五个孩子在秀水溺死,这件事搞得居民人心惶惶,不敢出门迎客,一来二去这些事情也传到了游客耳朵里,于是这个秋天的毓秀县变得格外冷清。

这毓秀县县令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卷轴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无非是在倾诉自己多倒霉,摊上了这桩事儿,看得慕洛尘眼睛胀,于是他索性把信一扔,问慕和光道:“儿童溺死,应当是凶杀,他找我做什么?何况这个季节,儿童溺水也是常有的事吧?”

慕和光:“可这不是寻常凶案。”他一把从慕洛尘手里拿过卷轴,展开来,指着后半卷一行字说道:“你看这里,前几个孩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仵作也只当是当寻常溺亡事件,没有仔细验尸,但是这最后一个溺死的孩子是大户的独子,孩子父母在衙门前哭天抹泪,赌咒发誓自己儿子非常胆小,且水性不好,绝不会自行下水,此事绝对是有人在害自己孩子,要求重新验尸,这仵作才重新验了一遍尸体。这一验结果可不得了,这几个孩子都是被毒死之后扔下河里,再被人伪装成溺死的样子。”

慕洛尘:“这不是应该找查案的吗?”

慕和光:“县里办案的衙差去看过,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毒,这事就陷入了僵局。”

慕洛尘声音依旧冷清,面无表情:“怀疑是妖?”

慕和光:“正是。”

慕洛尘叹了口气:“岚安正妖官慕楚元就在城内,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正妖官,须得略微提下。所谓正妖,并非除妖。天下妖精鬼怪众多,随着这些非人生物源源不断出现在大众面前,朝廷也渐渐成立了一些专门与这些妖互通有无,以取得利益平衡的机构,名为正妖司。但这并不是实体机构,而是本朝一些皇帝任命的正妖官分布在中原各地,秘密处理所属范围内的妖怪事件。经过多年与妖怪的交手,正妖官们心里清楚妖怪并非都是恶的,很多正妖官甚至会举荐妖伪装成人类样子入朝为官,因此某些妖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十分密切,与远离人群的山间妖怪不同,他们喜欢人类,与人类交往,作为人类生活,这些妖被称为“入世之妖”。

慕洛尘便是“入世之妖”,而岚安的正妖官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慕楚元。

慕洛尘叹了口气,这失职县令显然是怕慕楚元责怪于他,所以先寻个帮手,如果能查清事实,至少能将功补过。

这毓秀县从县令到衙差都是饭桶。几年前县里管辖的一个小山坡上有过几只小鼠妖作乱,慕洛尘帮他们摆平了,从此便认识了这位“本事通天”的慕家家主,知道这表面上荒唐的酩池侯在妖怪世界中可是有大本事的。

慕和光心里清楚,慕洛尘绝不是那种有忙必帮,看见别人有难能挺身而出的热心人,相反,他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跟他说什么“这么多孩子处在危险中,不去看看良心不会痛吗”这种话是绝对没有任何作用的,慕洛尘不关心别人家的孩子,慕和光心里却有些难受,这些孩子都是五六岁,哪个不是父母的心肝,就这么溺亡了,也没人能给个公道,是谁心里都过不去。

“呃······”慕和光挠挠头:“老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

慕洛尘把桌上的信件推开,抿了口茶:“我不去。”说完便拿起书在一旁坐下,根本不看慕和光一眼。

慕和光心里无奈,默默把地上和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转身要出去。

慕洛尘在他身后叫住了他:“这事自有别人处理。”

“嗯······”慕和光心说,这毓秀县县令的饭桶程度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来麻烦你这个冰山脸?慕洛尘待人虽然该有的礼数,该做的事一分不少,且心思缜密,武艺高强,但若他分内之外的,多一分他都不会做的,这样的性格自然不会招人喜欢。

忽然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沉默,他二人专心对话,没有发现一名少女刚刚一直在敞开的门口站着,把他们的话听了去。

来人正是慕洛尘妹妹慕憬依。慕洛尘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

慕憬依大步跨入:“你在信里说你前日便到家,我左等右等,你也不回,和光大哥给我来信,我才知道你蛊毒又发作了!”她嘟着嘴坐在慕洛尘对面,信里得知慕洛尘蛊毒发作,她自然坐不住了,立刻跑出岚安来接兄长。

慕洛尘叹了口气:“你凑什么热闹?又是瞒着娘出来的?”

慕憬依不容分说抓起他的手腕,眉头紧皱:“这次不算严重,但你如果一直这样······”

“好啦好啦。”慕洛尘把手收回来,站起来拍拍她的头:“别婆婆妈妈了,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跟你一起回去。”

慕憬依:“那刚才和光哥说的事情呢?你不去,我去!”

慕洛尘:“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去干这种事?”

慕憬依脸上出现一丝不悦。她虽然只有十五岁,经历却也颇丰。慕洛尘身体有问题,她为了治好二哥的病,从小自己学习医术。慕家三代人之内没有大夫,她从小便自己硬读医书,医馆不招收女孩,她便偷偷在医馆旁边听人诊病偷学,装作市井小民,跟药房捡药的小学徒混在一起,就是为了多会辨认几种药材。本来资源不足,再加上慕洛尘的妖身比普通人类还是有很大不同,让她的学医之路更加坎坷,却也成就了她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的气质。

慕洛尘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慕憬依,又看了看慕和光,终于道:“好吧,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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