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碰瓷指南
小编推荐: 《欠佳损友》 《影帝前男友总想圈养我成金丝雀》 《【ABO】狂蹭顶流前男友热度后我真香了》

精彩段落

程醒言提前结束拍摄任务,在回程路上收到同行朋友的消息,说有人拍到了他那爱豆小男友在谈恋爱。要说是同行也算不上,他俩一个做剧组摄影,一个做娱报狗仔,除开都需要扛长枪大炮,相似点就只有大家都有灰暗的未来。

朋友传来一组高糊照片。他小男友何郁的行动轨迹遍布韩式烤肉店、酒吧、出租屋,不变的是全程挂在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身上,看起来像只残废的树袋熊。

程醒言将照片来回扒拉一遍,感叹道:“何郁这么糊都有人跟拍啊。”

“至少比他旁边那小明星红,我这做狗仔的都认不出来旁边是谁。”朋友这时应该在胡编乱造新闻稿,电话里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旁边那人不是明星。”

程醒言手指停在照片里男人模糊的面部轮廓。

“怎么,你是被熟人撬墙角了?”

“算是熟人吧。”程醒言含糊道。

朋友刚附和一声,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重点吗!你现在不应该去棒打狗男男了?”

“没准是何郁腿骨折了,人家好心送他回家呢。”

“拉倒吧,就你那小男友的尿性切菜切到手都得让你去医院陪床,要是腿骨折了早就跟你嚷起来了。”

朋友还要继续努力点醒他,程醒言先挂断了电话。出租车开得颠簸,他盯着照片看太久难免感觉恶心,决定不再看手机,最后给何郁发了条报车程的消息。

程醒言承认自己是天生钝感,明知危险就在眼前了还总有点儿侥幸。像他这类人最适合做恐怖片主角,路边看见腐烂死鹿敢还往前开车,小区听说闹鬼传闻还敢入住凶宅,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程醒言扫开大门的密码锁,第一眼见到玄关处的地毯皱巴起来,上一个踩过的人似乎着急进门,没空将它抚平。程醒言将行李箱扔到客厅沙发边,在这里见到何郁胡乱脱下来的牛仔裤,摸起来还带着人体体温,和地毯同样的皱。

反胃感再次隐隐翻涌。程醒言从冰箱拿了瓶苏打水,试图给自己灌清醒点儿,刚拧开盖又听见某种交叠而隐秘的喘息声,从卧室门缝里溢出,逃到他耳廓边。

程醒言很有耐心地喝了小半瓶苏打水,循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卧室门虚掩着,果然连床单也皱成了一汪风经过的春水。何郁背对着他坐在一年轻男人腿上,正忘乎所以地亲吻男人的脖颈,两条腿子横在外边,看这架势实在不像骨折了。

程醒言被迫和这男人对视上了。拉上窗帘的卧室沉浸在暗沉中,所有光线都聚焦于对方清亮的瞳仁,应有的情欲却一分不沾,像是某种美丽而危险的大型猫科猎手。

见鬼了。

程醒言感到头脑过载后一阵爆炸的刺痛,脑海里那串偷拍照片,连同几年前陈旧而不堪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男人拍了拍他小男友的腰身,似笑非笑道,“你男朋友来了。”

何郁单方面格外投入,到现在终于动作顿了顿,“吓我呢,他出差去了,现在哪能回来。”

“何郁。”程醒言不得不叫了一声。

一如往常,两人闹矛盾时何郁总是一个字都不留给程醒言,全靠他自己去猜。就把牛仔裤盖在大腿上,蜷在床边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

程醒言应该负责安慰和道歉,但他今天有点儿累了,实在不知道该对什么道歉,只能撕了包面巾纸递过去。

程醒言语气还算平和:“不能换个地方吗?床单我刚洗过。”

何郁撇过头不说话。

“还没开始呢,不用重新洗。”站在窗边穿T恤的男人代为回答道。猫科动物都是天生的身形高挑比例好,健身痕迹算锦上添花。

程醒言目光扫过对方线条漂亮的蝴蝶骨,“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我的被你男朋友撕坏了,你借我一件穿穿吧。”

“请你出去。”

“别生气,我下次不来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套上他的T恤,T恤是宽松款,看起来也还算合适。

程醒言看见对方向自己迫近过来,当即被激发了防卫姿态,“你到底滚不滚?”

他确信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却如同断线木偶般猛地往下倾倒,膝骨撞击地板的闷声听起来是那么回事。抬头望向他时眼底也有水汽,“下手这么凶啊。”

闹出动静不小,连何郁这时候都突然活了:“程醒言,你怎么还打人呢!”

“……”何郁的智力是做小爱豆多余做正常人则完全不够用,程醒言通常都不跟他计较,否则有侮辱自己的嫌疑。但今天他必须给自己辩解两句,“我根本没碰到他。”

碰瓷的比他还委屈,“你明明伤到我了,我疼得站不起来。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何郁显然被唬住了,迷迷糊糊地追问他:“要怎么办,你没把人打出问题吧?要不要先赔钱?”

程醒言无端地烦得要命,太阳穴突突直跳,深呼吸几次才抓住男人一边手臂,“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也最好是真有病。”

——

肩上架着比自己还要高几公分的成年男性,比扛摄影机都沉,让程醒言有种被迫加班的错觉。本以为挪到电梯间能轻松些,对方突然从身后用力抱住了他,鼻梁重重埋进他的颈窝,同样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向他汹涌而来。

程醒言胸口一窒,下意识要躲,又听见男人哑声道:“别走,让我抱一会。疼是真的,没骗你。”

程醒言僵硬着上身,拒绝回应这种幼稚的苦肉计,“褚晏清,我跟你早就分干净了。”

褚晏清轻笑了一声,“那你想跟什么东西在一起,何郁吗,还同居上了?吃得越来越差了程醒言。”

“所以你监视我多久了?”程醒言感到阵阵恶寒,“吃点纯粹的傻x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吃你这种人模狗样的傻x强。”

“我至少没背叛过你。”

“也没好到哪去吧。”

褚晏清可能是默认他的评价,也可能不想把珍贵的重逢时间浪费在争执上,不再说话,专心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拥抱只持续近三分钟,不妥帖的姿势让两人都有些难受。等电梯到达地下车库,程醒言没得电梯门彻底打开,飞也似的从缝隙间钻出去了。

褚晏清没追上他。

程醒言找到车,本想要启动引擎将褚晏清彻底甩开,却远远看见对方又执着地跟了过来。

褚晏清失去他的支撑后步伐更慢,腿几乎使不上力,或者说连站立都困难。这时有车辆着急入库,褚晏清被后方的车灯光线穿透,身形单薄,摇摇欲坠。接着响起一串刺耳的鸣笛,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挡路了,于是加快了些步伐挪到路旁。

这肯定是装的,程醒言急需说服自己。但两人分开这么久,他偏偏还没忘记褚晏清有挺严重的脊柱病,腰疼腿疼都极为频繁,刚也是真磕到了骨头,想必不会好受。

程醒言还是没走。他等待褚晏清走到车边,摇下车窗问:“怎么不上车,你不是说要去医院?”

“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褚晏清面上褪了层血色,腰椎似乎不太能弯曲下来,费了些力气才蜷进副驾驶座椅。

“我怕你被车撞死也得赖我。”

“我不用去医院。”

“那你要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

程醒言懒得跟这人纠缠,将车驶出车库,最终停到小区附近的药店,下去买了暖贴和止痛片。

褚晏清顺从他吃了药,又问他能不能帮忙贴一下后腰,疼得特别厉害。垂着的眼睫还沾着冷汗,看起来很是可怜。

程醒言知道自己又在被骗,还是照做了。

褚晏清得脊柱炎以后一直在做功能训练,身形保持和正常人无异。程醒言细摸上他的后腰,才发觉那截椎骨根根突立着,隐约有些变形,腰间那片肌理也僵得可怕,黏了层薄薄的冷汗。

程醒言被某种回忆击中了,几乎是出于本能,在对方腰间轻轻揉按起来。

褚晏清也和从前一样,欺身重新抱住了他。

程醒言顿了顿,“褚晏清,你感觉好些了就自己走吧。”

褚晏清不愿意放开他,“这就想打发我走么?真狠心啊。以前在床上爽了管人家叫亲亲宝贝,现在新人胜旧人,就只叫大名了。”

“……你还想怎样。”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程醒言。”褚晏清说,“我已经把你讨厌的病治好了,我跟以前不一样。”

程醒言觉得特没意思。褚晏清就这喜怒无常的死德性,兴致来了比谁都黏人体贴,没兴趣了翻脸也比谁都快。他当初是被pua得不轻,但分开都快两年了,期间褚晏清和他没有过任何联系,他怎么也该走出来了。

至于褚晏清为什么突然又对他来了兴致,就和他无关了。

程醒言说:“你那骨头像是治好了的样子吗?我建议你先治治脑子,看起来特像神经病。”

“我真的治好了。”

程醒言深吸一口气,把车钥匙甩了过去:“你不走那我走了。回去记得给我把车锁上。”

褚晏清想要再次追出去,起身的动作幅度牵扯起脊背一阵急痛,仿佛有冰锥刺穿了椎骨,将身躯牢牢钉在车座。褚晏清在心底嘲讽自己的无能,只能顺从被抛弃在车里的命运。

他本想休息片刻忍耐疼痛过去,却无知觉地在车里睡着了。到凌晨四五点准时醒过来,车还停在街边的原地,街区还沉浸在梦乡中未醒,周身空荡彻底,连仅剩的路灯都离车身有段距离,光线透不进来。

脊柱炎症状夜晚比白天更严重,发病时总会半夜疼醒,褚晏清对此已经习惯。但今天格外难耐些,夜间室外气温骤降,贴上的暖贴已经失效,加之他坐着睡了几小时,从腰身到小腿的骨骼都碾碎了似的,除了发酸的剧痛,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知觉。

很好,又把事情搞砸了。程醒言肯定会特别烦他,见到他都觉得恶心,毕竟谁都受不了精神不正常还病殃殃的神经病……

褚晏清理智尚存,意识到不能放任思绪混沌下去,当即强迫自己起身去车外抽了支烟。烟草刚一入肺,胸腹间又涌起阵阵生理性反胃感,他又咳又吐地倒腾了几口胃液出来,头脑终于渐渐变得清明。

他戒断药物也有半个月了,医生嘱咐如果再出现焦虑发作症状,就必须继续吃药。这可不行。他是断药变成正常人了才能回来找程醒言的。

褚晏清吐过那遭后头晕得有点儿狠,寒风灌入脊背间止不住发颤,像是发烧,也像是药物戒断反应,总之这狼狈样子肯定没法见人。

按照计划今早得陪导演和投资方见一面,褚晏清估算时间离会议还有段空闲。他叫了代驾把车挪回去,到家简单清洗完毕,终于能躺下让刺痛的椎骨放松片刻。

——

“目前呢就以上两点建议,一是林锐是我们鲸境传媒定的人,新人嘛,就不说让他跟老前辈们宣发抢番位了,给他加两场高光戏就行。二是剧本结局再润色润色,主要角色不管需不需要死的都别死了,最好是死了又复活了,春节档让观众看悲剧不得在这音那手上骂死。”

投资方这番话听下来,汪导称得上面如菜色,平复片刻才打了个乐呵,“哈哈您可能不懂艺术,剧本我认为已经打磨得很完美了,实在是……”

对方打断道:“汪导,要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这桌没人比您更懂艺术。现在也没人要质疑您的艺术。”

汪导总算憋住了话。投资方那边的负责人和褚晏清合作过几次,交情更深,跟汪导交谈时眼神也压在褚晏清的肩头,“不过褚总,你这又从哪刨来的大艺术家?要不给他解释解释呗。”

褚晏清看起来坐端正了些。腰椎间隙里又磨损出酸胀的刺痛,眼前弥漫的黑雾变得愈发浓烈。脊柱炎引发的疼痛会在骨骼间流动,说不准哪里会疼,不过他早已熟悉这病的难耐,神色并无异样: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能帮您解释。那我们回头把剧本再改改,不过现在观众也不好糊弄,片子太难看没人买单,光靠艺人粉丝撑不起预期票房。”

“具体怎么拍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就这两点条件,不算苛刻吧。”

褚晏清笑道:“如果现在要改剧本,时间安排确实有点苛刻。其他造型道具方面您看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先开拍了。”

对方点头同意:“拍摄时间你们加紧,对赌协议已经签好了,按照约定后年春节肯定要定档。”

褚晏清拍了把出神的汪导,“拍摄就交给汪导吧。我们这些不懂艺术的也别瞎操心了,有时候管得越多越乱。”

上午议程结束,汪导找了家文娱产业园附近的韩料。褚晏清精神不振,本想早些回去休息,但见汪导一副时不我与的哀愁劲,还是陪着开了瓶烧酒。

汪导前些年靠成名作把国内奖项拿了个遍,没想到历尽千帆归来还是得受金主爸爸摆布,怨念颇重:“这什么要求啊!我拍的是悬疑探案片,他们不让死人!怎么不去投资青春疼痛片呢?”

“估计堕胎也算死人吧。”褚晏清挺无所谓地呛了一句,“剧本框架不用大改,要捧那什么林锐,就给他多做几个单人剪辑放短视频平台上去,买买热搜。下沉市场也是市场,一举双得的事。”

汪导仍在坚持:“我的意思是,他们都不懂艺术!”

“真别说,我前男友也经常这么骂我。”

汪导喝了点小酒,光顾着自己狂傲上了,也没深究他的性取向,“褚总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懂我,那就是懂艺术。是你前女友没眼光。”

褚晏清似是走神了,“对了,现在摄像组还没招满人是吧。回头我推荐个摄像老师,好使。”

“随便塞,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像我上个制片人就他妈会催进度,不知道解决问题。”

“别高兴得太早,该催我也会催。”

何郁在午休时又给褚晏清拨了个电话,他上午没顾上哄人,刚好趁此机会出去缓一缓。就喝这么两杯说要醒酒也不至于,只是他戒断药物后肠胃反应挺大,胃里沾酒便开始翻涌,要再吐一次又差点意思,恶心欲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间,他甚至隐隐觉得心悸。

何郁跟他抱怨:“褚老师你怎么跟程醒言一样坏啊,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接我电话。”

褚晏清心想程醒言真是一点没变。就算两人都明白感情已经破裂了,程醒言也绝不会主动提分手,看似是在忍耐,实则用冷处理变相逼迫对方先开口,好像这样就不用背负心理压力似的。

褚晏清倚靠在店面的玻璃墙边,脊椎有了支撑后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让他能腾出些精力陪何郁演戏,“你先跟程醒言分干净,否则我就不接电话了。”

“别嘛。他没跟我提,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你觉得程醒言到底好在哪里?又穷又不懂情趣的,就说他那车旧得跟古董一样,不知道开多少年了。”

何郁还真开始回忆:“对我挺好的吧,我每次商演结束他肯定会去接我。然后做饭挺好吃的?我提什么要求都能给我做……没有说比你好的意思啊!那当然还是褚老师你最好了。”

褚晏清反而听不下去了,“改天说吧,我今天还要陪导演改剧本。你记得先把程醒言处理干净,不然别再来找我。”

褚晏清挂断电话,这才发觉当事人正站在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看对方脸色之黑可以推断听完了电话全程。

褚晏清镇定道:“怎么还偷听人打电话。”

“你以为你是跨国特务啊。”程醒言骂了句,“这产业园里都是传媒公司,我公司也在这附近,午休遇到你在陪老头喝大酒而已。倒是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也有工作。”褚晏清咳了几声,笑起来,“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当跟踪狂。”

程醒言已经在记仇:“你赶紧把车钥匙还我。衣服我就不要了,你直接扔了吧。”

“车还停在我们家楼底下,你得跟我回去拿。”

“谁们家?我等会还要上班,你自己给我开过来。”

“我可以等你下班。”

——

程醒言刻意多摸了俩小时鱼,等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下班。他本意是想把褚晏清磨走,但对方仍然在公司楼下等他,顺便用空闲时间买好了晚餐食材。

“但我已经买了两人份,如果你不去我就要扔掉。”褚晏清似乎不太直得起腰,需要倚靠在墙边和他说话,“而且何郁说你总是给他做饭,我都不需要你做,你也不愿意跟我吃饭。怎么能这么偏心。”

“……”

程醒言怀疑自己着道了,最后拿钥匙变成去对方家里蹭晚餐。

他将近两年没回过褚晏清这间小复式。当初等装修散味散了大半个月,一切都新得闪光,如今楼道口泛黄的墙皮令他难免有些陌生。

直到他绕过玄关,望向冰箱上满面洗印出来的照片,熟悉感才后知后觉汹涌上来。

以前家里的确有面照片墙,但分手以后他专门腾出过一天时间空闲,清理了屋子里所有的个人物品,能带走的带走,能扔的扔。扔的就包括这些照片。

而面前这些照片确乎都是他拍的,拍摄时间很旧,重新洗印时间很新。

抛开工作要求不谈,相比于拍人像,程醒言更偏好拍静物。里边有他们在海边过的第一个纪念日,他拍了褚晏清给他烧的八爪鱼和红虾。有他陪褚晏清去做脊柱炎复检,他拍了医生开的药单作为备忘。有褚晏清去参加电影节颁奖典礼,他拍了对方西服袖口间花纹繁复的纽扣。

唯一一张人像是吵架以后褚晏清说要离家出走,他大半夜出门去找,最后拍到褚晏清立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门口,看见他跑过来时目光灼灼,就怕他找不到似的。

程醒言眼底刺痛,这种刺痛穿破瞳孔,往左胸口里扎。照片里所有的甜蜜痕迹,都指向一个痛苦的结局,他原本以为走出来了,却发觉自己仍然深陷在此。

等褚晏清将晚餐端出来,他已经将这面照片墙清理了大半,卸下来的照片和冰箱贴摞在茶几角。他听见对方呼吸一窒,紧接着从身后拽住了他的手臂。

程醒言用力抽回手,挣脱开了褚晏清的束缚。褚晏清状态比方才还要差,像是疲倦过度或者久病未愈,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他的动作,腰背毫无防备地撞击在冰箱侧角。

听这沉闷的声响应该是疼的,但褚晏清识趣地没有出声向他讨要关心。

褚晏清有段时间都深弓着腰,抬头看他时脸色惨淡,几乎见不到血色:“你在干什么?”

程醒言冷静胡扯:“我在帮你省钱。家里别放前男友照片,下次跟人约炮能直接来你家做,不用付开房钱。”

褚晏清笑了一声,“那如果就想跟前男友做,放他的照片也无所谓吧。”

“我说真的,留着没意义。照片我给谁都拍,何郁那里也有不少。”程醒言疑虑片刻才说出口。他其实并没有用心给别人拍过,自知有故意恶心人的嫌疑,“我喜欢拍他光着的腿,很白,很漂亮。”

褚晏清顿了顿,仍执着道,“但这些是归我的,你不能再扔了。”

程醒言于是问,“你在干什么?当初是你说跟我过不下去了,你提的分手,为什么要留我拍的照片?”

褚晏清有些撑不下去。腰身的疼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加之他还在头晕,眼前明明灭灭看不真切。他承认自己规划有误,做晚餐时在台前弯腰太久,对病痛的脊椎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褚晏清想要重新找一处支撑,但腰背仿佛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一动就酸痛得发紧,只能笨拙地僵在原地,“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只是代你说出分手而已。”

程醒言怔住了,“我没有不要你。”

“那不说这些了。”褚晏清碰了碰对方的手腕,没有握上去,“晚餐我做了摆盘,应该还算能看,你再拍一张吧。”

程醒言神情似有不忍,还是跟着他往餐桌走去。

桌面是布置过的,木桌底边铺了层带暗色纹路的绸布,中间有一份玻璃碗装的凯撒沙拉,两边的瓷盘位置对称,盛着奶油蘑菇汤和海鲜意面。唯一不对称之处是程醒言桌边还多出来只黑色礼盒。

程醒言目光停在身前那只黑盒,迟迟没有动静。褚晏清于是代替对方撕开盒上的火漆印,他动作有些焦急了,在包装纸间留下了道丑陋的裂痕。

“用这个拍吧,效果会比较好。”

褚晏清在读着秒针等待程醒言的反应。他面上并无异色,却可以清晰感觉胃和心脏紧紧拧成一股麻绳,太阳穴和手腕的动脉胡乱跳动着,几乎要挣脱皮肤。是熟悉的焦虑发作前兆。

程醒言扫了眼盒中未拆封的富士单反,只略微蹙起眉。褚晏清推测他应该不想拍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开始吃饭,于是强作镇定地尝了一口汤。

奶油汤尝起来是过度发腻的甜,但甜味只维持一瞬,很快被唇齿间异常的苦涩味道吞没,变得难以下咽。他勉强吞咽下去,胃里果然以突兀的痉挛以示反抗,撞得肋骨都发痛。

褚晏清起身时意识有些迷失,光顾着把对方面前那份瓷盘端走,“好像不太好吃,我去给你重做一份。”

“别做了,只拍照够用。”程醒言拿过他放在桌边的手机,“用手机拍就够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褚晏清身形僵了僵,“那拍点别的也行。之前你的那些设备都忘了拿走,就用这台新的吧。”

程醒言压着额头,“这台和旧的一起卖了吧。我只是你前男友之一,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我说过想跟你和好。”

“我也说过算了。跟你谈恋爱太累,我没那个精力应付你。”程醒言飞快地完成了拍摄,将手机轻轻推了回来,“而且时间过去太久,我对你早没想法了。”

褚晏清低头凝视向对方推回来的手机,左胸口窒痛,头脑不受控制地涌出很多混沌又极端的念头。比如他要是死在程醒言面前,对方会不会就一辈子忘不了他,就算是恨他都比没有想法要好……

褚晏清深呼吸几次,终归用心理医生教的办法克制了念头。他腰间疼得厉害,片刻才迟缓地挪回去,“那吃个饭总可以吧,是你答应过的。”

褚晏清成功论证了拆屋效应。先提出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接着再提正常些的要求,对方更可能愿意让步。

程醒言留下跟他吃饭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程醒言是刻意和他保持生疏,褚晏清则是要分出大半精力来控制举止,以免表现出明显的焦虑态。他尝不出食物正常的味道,胃里也难受,食欲自然变得很差,每吞咽一次喉咙都在发痛。几次冷汗已经落到鼻尖,褚晏清快速用纸巾擦拭干净了,好歹没让对方开口问他什么情况。

程醒言大概不想欠他的冤枉债,晚餐结束后又帮他把碗碟洗了。褚晏清也没拦着,有些跌撞地去床头柜翻止痛片,顺道将卧室门上了锁。

腰背的骨头深处仍在阵阵刺痛,随着他半跪下来,疼痛又有往腿骨蔓延的趋势。褚晏清疼得狠了,又在头晕目眩,床头柜的台灯光线并不够用,翻找许久却找不见熟悉的药物,索性有些烦躁地将整个抽屉拖拽了出来。

抽屉角砸在地板的声响让心脏剧烈抽动片刻。褚晏清下意识紧绷起脊背,心悸几乎要将清醒意志啃噬干净,耳边只剩胸腔里混乱的心跳声,声响如暴雨敲击着脆弱的铁皮屋顶,雨水随时可能会倾塌下来,压抑在胸腔里,呼吸变得格外艰难。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濒死的错觉,直到听见程醒言隔着门叫他的名字:“褚晏清。”

褚晏清感觉有细微的电流通过身体,并不疼,头脑终于清明了些许。

“褚晏清。你没事吗?”程醒言又叫了一遍。

褚晏清动了动耳侧,几乎要冲去拉开门将程醒言紧抱在怀里,却自知现在冷汗涔涔的样子太过难看,强行克制着没有发出新的动静,“没。放剧本的文件夹倒了,我在收拾。”

“冰箱上的……照片,我给你重新订上去了。那我先走了。”

“你先走吧。”

褚晏清听见对方出门的声响,方才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想办法将胃里拥堵的食物倾倒干净。他虽然总是死皮赖脸,拿这病那病的向程醒言讨要关心,但不太想在对方面前吐,每次都会弄得很脏,他独自清理干净就好。

况且两人分手前因为这茬闹得并不愉快。那时他只要白天工作强度上去了,夜里必然胃疼到失眠,却不清楚消化道不适其实是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就跟程醒言腻歪说生病了想见对方。

程醒言专门请了假从剧组赶回来陪他,去医院却没查出来他肠胃有什么毛病。程醒言倒没说“别装病骗人”之类的难听话,当晚买红眼航班走了,褚晏清也识趣,没再拿胃疼的事打扰过对方。

褚晏清吐得格外辛苦,迟迟直不起腰身来。丝毫未消化的食物和胃液混杂着涌出喉咙,喉间灼烧般疼痛。到后来五脏六腑都已经吐空了,上腹部只剩单薄一层血肉,恶心欲仍然止不住,恨不得把胃脘也翻个面呕出来。可以清晰感觉胃里在拧痛,毫无规律地绞作各种形状,连带上腹间一片肌肉都不正常地紧绷着。

褚晏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躯体反应又变严重了,心理医生说过,出现这种情况必须去复诊。

——

“你今天的焦虑评价量表很难看,停药这段时间有出现什么症状吗?”

“头疼,心悸,工作很容易感觉疲倦。也不太吃得下东西,总是反胃。”

“再不行还是建议继续吃药。你是拍电影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算是遇到了吧,但应该和这个没关系。”

“和你父亲起冲突了?”

“没有,我跟褚远见现在互相当对方死了。”

“你有焦虑复发的倾向,近期最好不要和你父亲见面。”

“无所谓。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做什么不需要满足他的期待。以前是我自以为他逼迫我必须获得成就,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那就是你又去见程醒言了。”

“见了。但他并不想见我。”

“已经过去两年了,你对他还是存在严重的焦虑型依恋,这样很难建立起健康的情感关系。你要么就告诉他你生病了,让他陪你好好治病。要么就彻底把他放下,不要寄托多余的希望。”

“两个我都做不到。”

“你这样早晚要心理障碍加重……过段时间还会有台风天,如果再出现惊恐发作症状,一定要及时来寻求帮助。”

“知道了,那段时间我会去没有台风的地方避一避。”

热门章节

相关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