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9-0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矫枉过正 主角:宋瑜 唐珵
听到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唐珵才从梦中惊醒。
这个季节也就清晨还有两份凉意,到了中午太阳毒辣晒得人能褪两层皮。
唐珵大早上从网吧出来就靠在槐树边上补了一觉,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放了暑假以后他每天都在网吧兼职,熬个通宵清晨回来的时候,唐建业是不可能醒的。
只能等唐建业一觉睡到快中午,把铁门从里面打开,他才进得去。
唐珵伸手挡了挡光,眼前的小树林隔绝了闹市,到了这个点还是难得的清静。
只是感觉走路的时候脚步有点踉跄,撞了人才撞得清醒过来。
“又去哪儿鬼混了?”
唐珵抬眼,唐建业个子挺高,身形中等,听说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算不错。
但他天生视力不行从小就戴着眼镜,时间一长眼窝凹陷,自己行事又猥琐,结婚以后好吃懒做,越长越是一副小人模样。
唐珵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靠在大门口的唐建业,生理上的感觉不适。
“网吧。”
“出息,天天钻到网吧你能有什么本事?”
唐珵没应他,低着头慢慢往家门口走,还没到门口的时候就被唐建业拦住,他微微抬头看见唐建业递给他一百块钱,“你去隔壁买一斤猪头肉再拿一瓶酒,老子吃完饭有帐和你算。”
隔壁的小超市平时烟酒菜禽都卖,唐建业几个月不出去工作,没钱的时候就打发唐珵去赊账。
一开始小超市的老板看着唐珵可怜还愿意赊几次,时间一久知道唐建业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也不指望钱要回来,但每次看见唐珵过来都要撂两句难听话。
“你怎么又来了?十七八岁的人了连脸皮都不要了?”
唐珵没有理会,把手里的钱递过去,说话显得有了几分底气,清脆的声音缓缓道,“拿一斤猪头肉,一瓶白酒。”
老板娘第一次见唐珵的时候不是这种态度,他低着头怯弱地问能不能赊一斤肉的时候,老板娘拍了拍她男人的肩,“给他切上两斤。”
“拿着吧,不用给钱了。”
那时候的唐珵还有羞耻心,还存着自己读过书要有读书人脸面的羞耻心,“等我爸发工资的时候,我就还你们。”
从小就谎话连篇,唐建业几个月都没工作,东接一个杂活西干一个营生,能力丝毫没有自尊心强得要命,干不上两天就回家了。
碰上个心肠好的还凑活着给他结工资,碰上硬骨头就只能灰溜溜地吃闷亏。
一年下来,唐珵也没见唐建业手里头有过钱。
身后的两人仍旧笑得友善,这得益于唐珵从小就为此颇受优待的脸蛋。
十里八乡的亲戚邻居没有一个不夸他长得好看的。
但时间一长,这些初见的喜欢与怜爱,在唐珵一次次拉下脸来赊账的时候,就被压垮了。
不知道唐珵这人是天生道德感就低下,还是道德感这东西离唐建业越近就消失得越快,反正唐珵现在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羞耻心。
面无愧色,心无忐忑,就像一个挥手掷金的买客。
老板冷笑一声把钱接过去,回头嘱咐老板娘去给他切一块,然后把钱对着太阳光看了看,“你说说你们家那个无赖爹,欠了我多少菜钱没给了?这钱就当你们还账了,酒我不给了,猪头肉当我可怜你送你,你爸要是有什么意见让他来找我。”
老板娘把猪头肉装好递了过来,看见唐珵也皱了皱眉头,“回去告诉你爸,赶紧把欠的钱还了,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唐珵没有伸手接,说来也奇怪,超市的老板说话再难听每次也都没有让唐珵空手而归,就像现在,那一百块钱对于唐建业欠的钱简直是杯水车薪,他们还是要递给唐珵点东西,骂一两句泄泄愤,也没有一个字是冲着唐珵骂的。
善良得有些不讲道理。
唐珵没好意思伸手接,转头走了,看起来像是不领情,惹得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家子没脸没皮!活该你妈自己在北京过得那么好也不回来接你!”
唐珵没有回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面也没什么愤愤不平。
都说救急不救穷,何况唐建业有手有脚,忍到这个份上还能切一块猪头肉给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唐珵实在没理由去怪罪别人什么。
唐建业那里没那么好交代,看他两手空空,大概知道了什么事,“我他妈就交代你这么点事你也买不回来,去路口的那个超市买。”
唐珵抬头看了他一眼,唐建业看他没有行动,又开始破口大骂,“还不滚,站那儿和个死人一样干什么?!”
“没钱。”
唐建业站了起来,“钱呢?”
“隔壁说,就当还账了。”
刚说完,唐珵就感觉鼻梁骨上一阵剧痛,唐建业随手把一个杯子甩到了他脸上,力道没有丝毫减弱,让唐珵感觉那就是一把刀,唐建业也能就这么甩过来。
他也一样。唐珵一只手轻揉着鼻梁骨,抬眼瞪着唐建业,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像现在一样,想直接拿一把刀捅死他算了,但冷静下来就都作罢了,他未来前程要是毁在唐建业身上,那就太亏了。
唐建业是个窝里横,他不敢去找小超市的人撒野,又心疼那一百块钱,最后气只能撒在唐珵身上。
“唐珵,我问你。”唐建业瞪着他,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背着我和你妈联系了?”
唐珵愣了一下,他五岁的时候两个人离婚,秦淑容在市里成家,有几年放了寒暑假她还托人回来把唐珵接到市里住几天,再后来一家人都搬到北京,他就没再见过秦淑容。
“没有。”
唐建业打量着他,“你妈托人回来说想把你接到北京念书,你怎么想?”
这不是假话。
唐建业这些年千防万防,就怕秦淑容把他这个不值钱的儿子带走,除了喝多酒指着唐珵鼻子骂的时候能听到秦淑容的名字,其他时候一概不提。
他犯不着这么试探唐珵。
唐珵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沾了血迹,唐建业扔过来的杯子之前被摔出一个缺口,那个缺口刚好划过唐珵的鼻梁,划出一道一厘米的伤口。
唐珵伸手抹了两下,“没什么想法,去哪儿都一样。”
唐建业把桌子上的纸扔给了唐珵,“老子打你不知道躲吗?你他妈就跟我犟,早晚有一天被我打死。”
唐建业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珵脸上的血痕,衬得他冷淡的面庞开始生动,“唐珵,你想去北京吗?”
唐珵感觉鼻梁上后知后觉的传来一阵痛感,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不想去,我妈已经结婚成家了,我去花她的钱不合适。”
果然,这话一出唐建业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屁!你他妈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她的钱就是你的钱!她找的野男人的钱也是你的!你明天就给我滚去北京,她的钱花着不合适,老子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唐珵露出愁容,有些为难,“爸...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唐建业走了过来,伸手把唐珵拉到沙发上,“自从你妈走了,爸这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娘,你长这么大不是吃土疙瘩长大的吧?你得分得清里外,你妈和咱们是外人,只有我这当爹的心疼你,你听我的,明天就去北京,吃穿住行让秦淑容给你最好的,想怎么挥霍怎么挥霍,听见了没有?”
比起满口污言秽语,唐建业这么说话,更让唐珵觉得恶心。
“可是...”
“少他妈磨磨唧唧和个娘们一样,老子让你去你就去,敢跑回来我打死你!”
回了卧室,唐珵没着急收拾东西,坐在凳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唐建业肯放他去北京,是唐珵拿稳了他分毫都不吃亏的自私,反着激将一顿也就上套了。
但这事不能拖,拖久了等唐建业反过味来,就走不了了。
唐珵没收拾什么东西,只把锁在柜子里的几本书装在了行李箱里,这些年他其实存了不少好书,国内的国外的,都是正版。
有一些甚至很难得,从国外寄回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可惜,留下来的就这几本了。
唐建业半夜喝多了,一脚踹开他卧室门,发疯撕了他书架上的好几本书。
唐珵没有去拦,拦也拦不住,他就冷着眼看着唐建业,那天晚上是真存了杀人的心。
不过就几秒。
唐珵冷静下来以后,就静静地看着唐建业走兽一样的野蛮行径,每一眼都觉得自己在往下沉沦。
想着,撕了也好,书看得太多,连沉沦都是罪。
手机响的时候,唐珵睡得正沉,这几天黑白颠倒地过,他精神有点差。
从梦中惊醒,唐珵感觉心脏跳动得厉害,额头出着虚汗,有几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愣了片刻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手机里是北京打来的一串陌生号码,唐珵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等这串号码等得太久了,有些不期待了。
他接下电话,“喂。”
“喂,珵珵,是妈妈。“
环境太静谧,唐珵听到了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妈。”
“珵珵,听得到妈妈说话吧?”
岁月催人老,但秦淑容的声音仍旧和小时候听到的一样温柔动听。
唐珵应声道,“我能听到。”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隐约能感觉到有些局促,十多年没见和陌生人没什么分别,“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脱口而出,反正他知道这话问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求答案,怎么省事怎么回答就行。
“珵珵,你开学就高三了,县城的教育条件有限我怕耽误你,妈妈想让你来北京念书,你愿意吗?”
唐珵坐了起来,一只手揉了揉睡麻了的胳膊,脸上没有笑意,声音里却表现出两份雀跃,“当然愿意,就是怕麻烦您。”
“什么话。”秦淑容没想到唐珵答应得这么干脆,觉得有些意外的欣喜,“我是你妈妈,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想什么时候来呢?”
唐珵沉声道,“我当然想早点见您,但是这边离校的手续...”
“这个你不用操心。”秦淑容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拖你姑父找人办了,小县城里只要找人什么事都好办,程序上没有那么严格。”
“嗯,谢谢妈妈。”
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珵珵,那边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妈妈想让你明天就来,你宋姑父明天刚好回去在市里办事,你要是能和他一起回来妈妈也放心。”
“可以是可以...”唐珵犹豫道,“不会太麻烦别人吧。”
“不会不会,顺道的事儿不麻烦。妈妈把你姑父的手机号给你,你明天早上坐车到市里以后联系他,和姑父碰面以后记得给妈妈发个消息,好不好?”
“好。”
“珵珵...”
准备挂断电话的唐珵停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回耳边,“您说,我听着呢。”
唐珵听到手机对面的人叹了一口气,隐隐有抽泣声,忽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啦,明天不就接回来了吗,怎么还哭了?你让孩子赶紧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窸窣的声音过去,男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唐珵,我是季叔叔。”
“季叔叔好。”
“你妈妈太想你了现在情绪不太好,我就不让你们聊了省得你担心,明天见了面你们再好好聊,行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