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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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阿星弟弟收】

这几日我们一直在赶路,我老担心收不到你的回信,不过还好,总算是收到了。

小北弟弟会讲话了啊,真好,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带小北弟弟去打猎,我给你讲,兵营的好多叔叔伯伯都夸我,说我有父亲当年的风范,阿星弟弟你等着,下次回来他们就不能叫我小将军,得叫我将军了。

你帮了余家女郎可有人记恨你?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回来打他。

(注:阿星弟弟的信写的很好,母亲老说我功课能赶上你一半就好了,嘿嘿,边关路远,行程不定,担心收不到回信,等我到了边关我再写信告诉你。)

林致远留。

元和一百二十九年四月一日。

————

廖南星双手捧着酒壶,低垂的眼眸自然也看见了那只脚,没有犹豫的跨了过去。

余贵妃端起酒杯浅喝一口,笑着给身边的小公主舀了蛋羹。

“给大将军添上。”廖南星刚刚走到林致远身边,皇上再次开口,“在那里陪大将军喝几杯。”

“是。”廖南星先是向他一拜,才跪坐到林致远的侧方,给他添了酒,又拿走矮桌上的空酒壶递给身后的宫女。

人群又开始热闹,廖南星微微弓着背,垂着头,右手压着左手,恍惚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致远放在桌下的拳头紧握,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右手不再颤抖,可以稳当的端起那杯酒喝下。

然后又被添满。

林致远心底说不开的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那里,生疼。

他是宋国公府的小世子啊,那个明媚的像个小太阳一样的人儿,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一年,他遭受了什么啊?

林致远在这一刻忽然想不管不顾,想抓住他的手,带他离开这个破地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一旦冲动,需要为这冲动付出代价的将会是成百上千的人,而他的阿星,最怕伤害到别人。

“大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打了无数场胜仗,可有什么经验传授给我老夫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犬子?他下半年也准备参军了。”坐在下方的官员笑着问道。

“多打几次。”林致远说,顿了顿,又补充道,“边关路远,信件常有寄不到的情况,倒显的家书弥足珍贵。”

前言不搭后语,那位大人愣了一下,没有再说。

“那大将军在边关可有什么趣事?比如艳遇什么啊?老夫听闻边关民风开放,就是女子也能赤足上街。”又有人问道。

“没有,不知。”林致远回。“边关倒是有不少美食美景,像画一样,有机会大人可以去看看去尝尝,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接着又有人七嘴八舌的问些什么,林致远都一概平时寡言少语的性子,把边关的情况一一描述,可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那里的景那里的食物。

“好啦。”最后是皇后笑着打断,“林大将军这刚回来,各位大人省着点问,日后有的是时间。”

“皇后说的是。”皇上一把握住皇后的手,道,“听闻去年爱卿受了伤,可痊愈了?”

林致远下意识的看了廖南星一眼,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个精致的布娃娃,只是他看不见,廖南星的右手死死抓着左手小拇指,牙关紧闭。

“只是小伤,两天就痊愈了,谢皇上关心。”林致远移开目光,回道。

“好了就好。”皇帝笑眯眯的再次举起酒杯,所有人都作陪。

酒过三巡,廖南星总于感觉手里的酒壶空了,他微微抬头望向皇帝,拿着酒壶,轻轻颔首,示意自己要去换。

皇帝却摆摆手,廖南星便明白,这一晚上不只是一壶酒可以结束的。

不再有人问着林致远边关的事情,转问有没有意中人,什么时候准备娶个将军夫人,林致远这次没再多说,只言现下没这个心思。简言简语的回应,有宫女端了装满酒的酒壶走了过来。

“向阳君。”宫女弯腰把酒壶递给廖南星,却在廖南星刚刚伸手的那一瞬间松了手。

酒壶连带着里面的酒全都落在了廖南星的身上,湿了半身。

“皇上息怒!向阳君息怒!”廖南星被泼酒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反应,却在听见宫女慌张的求饶声是迅速转过去,跪向皇上,“陛下,是我没拿稳,不怪她。”

皇上却只是端着酒杯,没有说话。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看这个热闹。

“好啦。”一边的皇后开了口,“不就是弄湿了衣服嘛,向阳君去换一套就是了,大惊小怪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宫女谢恩,廖南星却不敢,他抓着酒湿的衣服,等待着皇帝的应许。

“皇后说的对。”终于,皇帝放下酒杯,开口道,“小南星去换件衣服,也不用回来了。”

“谢皇上。”廖南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撑着地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衣摆好像被抓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廖南星抓住衣服用力扯开,再次像皇上皇后行礼,才离开。

林致远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的手心,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失去他的阿星了。

廖南星从宫宴上出来,管事太监也好,宫里的小太监也好,都没有跟着,他慢慢往宫里走,酒湿的衣服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是能离开那里让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只是……远哥哥,你可千万别离席啊。

有时候人生就是来什么怕什么,廖南星走过假山群,穿过去后面是个小池子,池子里种着莲花,阵阵花香传来混着身上的酒香,也叫人有些痴迷。

可是,远哥哥啊,你为什么要出现……

林致远就站在湖边的小石桌面前,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凝噎。

廖南星不由的后退一步,背靠着假山石,冰凉的石块让他阵阵发汗。

“我,我不过来。”意识到廖南星在后退,林致远赶紧说,边说边慌张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

“入宫前去城南买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林致远小心翼翼的说着,把包好的糕点放在石桌上,“我不过来,就放在这里,你要是想吃就过来拿,不吃就算了,

我……”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小南星,你在这里做什么?”

【远哥哥亲启】

你的来信已收到,我问了阿爹,算了时间,这信送到洛川城的时候,你也差不多要到了。

你放心没有人敢欺负我,你出门在外,才要注意安全,阿爹说,你是要上战场的,远哥哥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不要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注:前些天周家姐姐和九皇子成亲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子中毒病倒,皇帝伯伯生了好大的气,听说是三皇子做的,也不知道这次要死多少人。唉……明明九皇子已经很可怜了,结婚的时候还遇见这种事情。)

廖南星留。

元和一百二十九年四月十三日。

————

“小南星,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的声音骤然从背后响起,廖南星浑身一震,抬眸看去,林致远已经消失,心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石桌上的那包糕点并没有带走。

一瞬间又提了起来。

”陛,陛下…”廖南星略带慌张的转了过去,皇帝就在他的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腰,笑道,“小南星可是走累了,来,我们去歇一歇。”

廖南星无法反抗,左手小拇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被皇帝扶到石桌面前,皇帝坐下,把他放在了腿上。

“这是什么?”皇帝指着石桌上到糕点明知故问道。

廖南星抖的更厉害了。

“冷了?”皇帝笑笑,一只手去拆开糕点,一只手搂着聊南星的腰,自然知道怀里的人在颤抖,“不应该啊,今年挺热的。”

“……”廖南星看着面前被打开的糕点,甜腻的香味充斥着鼻尖,胃开始抗kang议,生理性的恶心一股一股涌上来。

“刚好还是热的,尝尝?”皇帝自顾自的拿起一块尚且温热的糕点,递到廖南星嘴边。

廖南星反射性抓住皇帝递过来的手,想把他推开。

“尝尝。”皇帝声音瞬间沉了下去,廖南星没有办法,只能抓住那只手,任由那块糕点送到他的面前。

甜腻的味道愈发浓郁,廖南星轻轻咬下小口,胃里一股翻江倒海,廖南星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推开皇帝,跪趴在地上,开始不断的干呕。

好像要把胃里全部的东西都吐出来一样,可最后也只是几口还未被消化的酒。

廖南星是喜欢吃糕点的,从小到大,林致远把京城说的上说不上名号的糕点都带他吃了个遍,而他最爱的就是城南那家。

每次林致远从军营回的路上,都会绕道去城南买上一包热腾腾的糕点带给廖南星。

那是他们之间最幸福快乐的事情之一,如今却成为了廖南星的噩梦。

一年前,刚入宫那会儿,廖南星还带这些反骨,直到有一天皇帝笑着带着一群端着盘子的公公前来,“听说你喜欢吃城南糕点铺的糕点,朕便叫人把厨子带进宫了。”

那个时候廖南星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直到皇帝一挥手,那些公公们就把手里的盘子全部放在桌子上,一排排打开,是满满一桌各式各样的糕点。

廖南星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对方却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块桃花状的递到他的嘴边,廖南星别开脸。

“怎么?不好吃?”皇帝手没动,却收了笑,“那这厨子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来……”

“不要!我吃……”皇帝话没说完,廖南星便抢过话去,试图伸手去接皇帝手里的糕点,皇上却轻轻拿开,“朕喂你。”

廖南星只能收回手,任皇帝把那一整块糕点塞到自己嘴里。

甜腻一瞬间充满这个口腔。

“这里还有,继续。”

一块接一块。

糕点这种东西,得配着茶,一小口小口的吃,才能吃到它的美味。

如今一块一块的塞,只觉得腻和干,整个口腔如同沙漠般干旱,可皇帝并未允许他喝水。

“吃不下了啊。”皇帝看着眼睛里充满泪光的廖南星,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指,看着只空了两个盘子的糕点,颇有些遗憾的说,“看来向阳君还是不喜欢,那就……”

“没有没有!”廖南星抓住皇帝的手,望着他,努力咽下口里的糕点,又往嘴里塞,带着哭腔说,“吃的下,我吃……”

“好啊。”皇帝微微一笑,“那朕看着你吃,若是吃不下,朕再叫人帮你。”

这一天,廖南星吃了吐,吐了吃,直到吃完全部的糕点。

才换回一句,“看样子向阳君果然喜欢,那厨子的命就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向阳君又想吃了呢。”

从那以后,不管哪家的糕点,都成为了廖南星的噩梦。

现在也是一样,哪怕那是林致远买的,哪怕上面还有他的体温。

他也控制不住恶心,害怕,恐惧。

“小南星难受了呐,叫我们小南星难受的东西和人可也就不必留了。”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凉凉的响起。

廖南星惊恐的抬起头,跪行到皇帝面前,抓住他的袖摆,“不,不,不要!”

“求朕?”皇帝生出手,用袖子用力擦去他嘴上的污渍,忽然用力一把把人捞起来,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便把人反摁在石桌上。

“求朕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帝趴在廖南星身上,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另一只手扯开他的腰带,就要去扯他的裤子。

廖南星大脑空白了一瞬,身体比大脑做出更快的行动,他反着双手抓住了皇帝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他低语喃喃,好像只会重复这两个字,带着哭腔。

他知道皇帝想做什么,如果是平常他也无所谓,这一年来,皇帝只要兴致来了,无论是在花园里,草地上,船上,他都不会放过他,他也不敢反抗。

可是今日不一样。

林致远的武功一向很好,只要他愿意宫里的暗卫是找不到他的。

这件事情廖南星知道,皇帝也知道。

一个拼了命不想被看见,一个人拼了命要他看见。

这还是这大半年以来,廖南星如此强烈的反抗皇帝。

他死死抓住皇帝的手不放,冰凉的桌面,酒湿的衣服,被推翻的甜腻的糕点,压在身上的人。

一切,都是那么多叫人绝望。

【阿星弟弟收】

廖伯父估计的不错,我们昨日刚刚到营地,今日便收到你的回信了,很开心。

你不知道,我刚刚到的时候看见太阳在沙子上面,一阵金光闪闪,好漂亮,那个烟啊,一层一层的,太美了,舅舅说这个就是大漠啥,落日圆的。

我画了一张画,一起带给你,舅舅说很丑,我不信,你帮我看看,我觉得虽然没有十分相像,也有七八分传神。

(注:九皇子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周家也逐渐兴起,太子和三皇子出事,只怕朝中局势会不太平,万事小心。)

林致远留。

元和一百二十九年四月二十九日

————

“廖南星!”

皇帝生了气,一把将廖南星甩开,沉着声音喊他的名字。

廖南星被甩趴在地上双手擦地,好在夏日草丛茂盛,才没有被地上的泥石划伤手掌。

他飞快的爬起来,跪在皇帝脚边颤抖着冰凉的双手去握住皇帝因为生气而僵硬的手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的道歉,不断的认错,不断的恳求。

“廖南星,朕有时候很讨厌你这种谁都在乎的样子。”皇帝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廖南星的下巴,抬起他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泪水的脸,“可是若你谁也不在乎,朕倒也拿你没办法。

宫女想救,厨子也想救……小南星,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帝伸出拇指,用力擦去他脸上的泪,弯腰 在他的耳边低语,“回去洗干净,朕晚点过来。”

廖南星不敢耽搁,慌张收回手,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离开。

他害怕,害怕皇帝反悔,害怕林致远忍不住出现。

那他进宫就变得毫无意义,这一年的折磨也变的可笑起来。

皇帝说的没有错,他谁都在乎,谁都想救,可是他有什么错,他不愿意看见无辜之人因为自己受到莫名的灾难有什么错?

他到底有什么错?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他没错。

————

“回来了。”林夫人坐在正厅之上,看着脚步有些不稳,双目赤红的林致远,轻轻道。

“母亲……”林致远从喉咙里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走过去跪在林夫人面前,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神情却额外清醒,“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林夫人沉默半响,最后伸手挥退了下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日见到他了?”

“是。”林致远点头,“他过的不好,母亲,皇帝对他一点也不好!”

“你私下见他了?”林夫人忽然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儿子。

林致远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我,我没说什么,我就是偷偷过去,把东西给他。”

“愚蠢!”林夫人一拍桌子,指着林致远骂道,“林致远,你会害了他!”

“我……”林致远有些无措的望着林夫人,和廖南星断信的这一年,他几乎失去了他的全部消息,关于他的一切,京中的来信也是避而不谈。

他知道他入了宫,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入宫,皇上对他好不好。

没有人告诉他的情况,如今见到,又怎么能叫他冷静?

他没有冲出去把廖南星带走,已经用尽自己全部的理智。

“皇帝本就介意你和南星的婚约,今日刻意带他与你见面,就是要他难堪,要看看你的态度,你呢!你的脑子呢?”林夫人气的站起来,指着林致远骂,“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你他的情况,我就怕你今天乱来,你进宫之前我怎么吩咐的?

我说,你一定要冷静,皇帝不喜欢别人和向阳君亲近,你别去给他添麻烦,皇上把南星看的紧,被做多余的事情。

你倒好,你不知道那是皇宫吗?你武功好是没错,可是你一旦离席,皇帝会猜不到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那么蠢?你能不能把你打仗时候的脑子带回来?”

林致远却只是默默的望着林夫人,他无法反驳,他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他忍不了,他知道忍不了。

那是廖南星啊,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怎么可能忍的住?

“他过的不好,母亲!他过的不好!”林致远紧握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变成那样?林致远无法想象,也不敢想。

这一年,他迫切想知道他的消息,却也害怕知道他的消息。他宁愿他变心,宁愿他在皇帝的温柔陪伴下爱上了他,他也不要看见他如今这幅模样。

他想他好,他要他过的好。

“我知道我知道。”林夫人手落在林致远的肩膀上,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安儿,南星没有别的办法啊。”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林致远抬起头来,痛声问道。

林夫人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坐回到位置上,“去年选秀之后,皇帝突然下旨要南星入宫,你廖伯伯伯母自然是不愿的,我亦不愿。

我与你廖伯母去寻皇后,皇后只见了皇帝一面,就被禁了足,廖伯父去寻皇上,却被拒见。

无奈只能等上朝的时候再谈,只可惜你廖伯父还没来得及在朝上说这个事情,就被皇帝以贪污的罪下了狱。”

“贪污?”

“你廖伯父头一年冬天的时候奉旨赈灾,才回来一个月不到。”

“可是廖伯父怎么会?”林致远急切的说。

“是啊,宋国公怎么会?”林夫人长叹,“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逼南星,可你叫南星怎么办?

安儿,你知道的,南星从小就聪慧,但凡这件事有任何一点转机,他都不会进宫,这是他权衡利弊,做出无数种推算后的唯一解。

只有他入宫,才能护住宋国公府。”

“可是……”林致远还是难以接受,皇帝居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你当真以为,只有宋国公府吗?”林夫人又是一叹,“你在边关,战场上刀枪无眼,皇帝真想要你的命,何其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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