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7-1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鹤望兰 主角:白轩逸 何意羡
刚刚,申城市结束了一场公检法三家联席的历史性大会。
整个政法系统忙得跟打仗似的。但若论诸位基层官员的心声,大伙都觉此番的会议精神,属于硬要将主题拔高到一个承载不了的高度,竟有点装神弄鬼的意思。
大抵就是上头一方面强调政风行风的转变,让所有人沉下心来,行动起来,联合起来,准备好这三个月里,和敌人打一场硬仗。一共两个大目标,又要打香港的黑,又要反泰国的恐,这是一个多么阳光灿烂的画面啊!
另一方面,却又指示得十分含糊。跟伏地魔似得,连敌方的名号都不敢透露,更不要提大尺度、高保真地讲讲作战方针了。
话里话外,领导又谈:刮骨疗毒是很需要勇气的。
不接地气,不说人话。但那中译中过来,意思就是内部有很大的保护伞。那么,很有可能搞到最后,小胳膊拧大腿,选手们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发现是冤家牌。
真烦!个人不建议任何一个有志青年报考检察院,这务虚的强度太高了。当然,想进来躺平的那就必须欢迎。俗话说,幸福就是痒痒了可以挠一下,别的别管。因为只有上行才会下效,而绝不是反过来,你领导都知道躲到幕后我也会啊?尤其是当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利益派系的时候,那复杂程度不亚于美国的九十七种性别。
综上所述,可见在政治舞台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神圣的秘密:体制内别干正事,就是最大的正事。
正散场了,这时一位黑制服、白手套的检察官走入人群,就如同摩西分开红海。
谁不侧目?那来者你不知道他,那你在地球还是月球啊?退一万步说,属于只要报个名,百度一下,就知道是谁的级别。对比一般干部看到工资简直想去开滴滴,来的这位,这种的才称得上国家机器。
唯独主席台上的政法委书记,两耳不闻,正在千回百转地交代:“现在我们的党政交叉,工作千头万绪。工作中不可能不产生矛盾。工作中出现矛盾如何化解,而不至于成为一二把手之间的隔阂,学问很深!啊,你这个文件到时候发下去,怎么写,要让大家深知,和则两利,斗则两败……”
秘书点头:“您说得太到位了,打击犯罪固然重要,但是我们党不打无准备之仗,做好办案之前的笔头工作更加关键。而且打击犯罪永远没有完成时,只有进行时。所以这打击犯罪啊,适度是药,过度就是毒嘛!”
书记对默契感到满意:这个世界上能和你我一样沟通无极限的,没有啊!
但是下一秒钟,老和尚经全都白念了,白作了一篇啼啼笑笑的千古文章。
书记的表情大为一僵,差一点要被风从晒衣架上刮下来的衣服似的飘坠到楼下去:“嗳哟!白检白组长!”
秘书向书记投去敬佩一眼:老领导你还蛮清醒嘛,没有被吓糊涂。
虽然早早接到了消息,毕竟预知到风险才能管理风险,但一票领导眼下还如一道电弧击中天灵盖,嘴唇如贴了封条一般沉重地闭在一起。刘院长眼睛已然半阖了,像单脚站立睡觉的胖鹦鹉,最近他的法院“生意兴隆”,招财猫都要摇烂啦。
只有香港廉政公署特别顾问蒋韫忙迎了上去,真切地激动道:“Atung,谢谢老天拨了云雾见太阳,你总算是终于平安归来了!”
秘书挥手招呼大家向他靠拢欢迎,其实本来大小干部也都围着不走。眼神在白轩逸和旁的领导身上逡巡,情绪在速胜狂喜和溃败心死的两面横跳。
白轩逸回来了!刺激,真他妈刺激!
等白检的日子里,大家都太难了。昨天五辆警车亮着警灯高速公路上追击一伙涉黑团体,岂料好不容易把人拦在了收费站,上头一个急电打来,同志们居然只能猫着腰给黑社会扫码支付过路费了,这得是多明目张胆的保护伞啊?幸好,果然白检这一到,这件事马上重启调查,有关人员已在纪委品茗了。
原本开了一天的会,都跟吃了耗子药似的。此时许多颗死气沉沉的心,又燃起了对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执念和法不阿贵的法律信仰,那两个不敢点名的组织——那迦、罗刹娑,现在该让他们尝尝大人物的厉害了!你们会为没有人性的杀戮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是,是否一棵树越是高大,它的根就越是深向黑暗——众望所归的这位检察官,他看上去,比从前更有一种滞重的压迫。
太多人无法把恐惧的对象与恐惧的原因区别开,故而虽然漂亮话说了一套又一套,其实自始至终,无人同白轩逸对视过。
白轩逸的这些不一样之处,或许是海难以后,他的身体有所改变了。蒋韫出于多种考量,适才就没有同他握手。肉体作为盛放人性的器具,当人类失去了部分的肉体,人性会不会也随之流失?
今天的日期——十月十三号,康沃尔公主号沉没的正正好半年之后。
同日下午三时,申城市公安局无人机、破拆、枪械、排爆“特警实战四室”。
这是德国黑克勒-科赫公司制的MP-5 SD-2,外观不讨喜,手感不平滑,不像以色列造的乌兹冲锋枪那样紧凑精致。
但是枪不在好看,而在好用、可靠、打得准。
德国造的枪与众不同,零件不像其他枪那么多。分解容易,擦拭方便,白轩逸组合用不了一分钟。用起来紧抵肩窝,头低一点正好在瞄准位置上。
白轩逸将枪定在单发状态。射出的第一发,为的是感觉一下扳机的松紧程度。扳机发力干净利落,击发产生的撞击力十二磅半,后坐力不大。在他人为的控制之下,枪口没有跳离目标。
这发子弹直接命中了人像靶的头部正中。白轩逸接着连扣了五下扳机,这五枪的复进簧运动使后坐力大大减弱。
白轩逸从瞄准镜中抬起头,靶上的七个弹洞分布密集。接着他把枪定在连发位置,打了个短点射。枪身略有摇晃,但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人像靶的胸部。虽然弹着点稍稍疏开,可是每发都击中了致命点。
训练目的是一次至多三发消灭目标,超过三发就是浪费子弹。白轩逸一排子弹全打出去,弹无虚发。
公安局副局长连麟从他的身后走来:“怎么样?听说你在北京一堆专家围着你评估了好几轮,总的看下来,身体机能恢复得如何?”
那场水下爆炸,以白轩逸的反应速度,他掷出炸弹后完全有机会全身而退。但为了做一个人的人肉缓冲带,后果是右手五指连掌炸飞,脸部也受到波及,视力受损,有永久失明风险。
但是现在的白轩逸,除了一只仿生机械义手,戴上手套之后,其实也与常人无异。
这只新手很是美观,蓝紫色的光一闪一闪就像星云,看上去很有赛博朋克已经降临的感觉。配备上百个精密传感器,二十多个运动关节,多个行星减速机、直线导轨、小型伺服驱动器,生物工学强化过,抓握力大得惊人,弹钢琴这种复杂的交互也能实现。
但是,毕竟没有做到科幻小说里的脑机接口,白轩逸时不时需要刻苦练习,锻炼一下它的灵活度。
白轩逸摘下射击镜,客观地说:“还可以。”
连麟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他压根没放心下来。
白轩逸他的好战友,他的好兄弟!一个人深入敌后,正面突围,这一出国防力量威名远播南海,直到太平洋。况且那可不是在平地,那是冒着海啸,惊雷闪电里往下跳啊!听说那天风浪大得,把海边一间发电厂都淹了。
立了大功命悬一线,却遭上头连降几级——高级检察官,再降要降到炊事员了!要是搁他他准抑郁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不是很正常的吗?
连麟叹气:“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中央的用心良苦。这样的安排,也是警告你以后不要冒险,国家培养你这样一个人才花了多少钱和血汗,你突出的功绩却是建立在蔑视领导权威的基础上的,你这个不可控因素太大了!有句话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说来话长,那艘游轮上白人也不少。失事之后,北约的定位比中国要快得多,毕竟GPS比北斗卫星多,他们还有星链。
但因为白轩逸一开始便奔着游轮去的,两边几乎同时接到情报。恐怖袭击之后,罗刹娑主要在泰国,泰国和北约妓院也没区别。这种情况,我们判断北约非常有可能开炮,然后把泰国下线的证据抹掉,转头指责俄罗斯政府,说恐怖分子是俄罗斯人。
我方主张空降敌控游轮,但有的官员不愿冒这个险,所以也想炮轰一下震慑敌方,趁机攻占游轮。有人又认为炮轰风险过大,很可能造成人质伤亡,国际舆论怎么搞?
所以,我方的第一手打算是坐等北约对游轮开炮,然后我们谴责美国。
美国瞅了瞅对面:你等我先开炮,我当我傻啊?
双方正在那你预判了我的预判的预判,白轩逸跳机了!
虽然事后宣传成我国以果断、高明的气派,霸气亮剑,发出特种作战人员,一支(仅有一人的)敢死队成功获取游轮控制权解救(仅有一名的)人质,但白轩逸违反作战指令是实,一架战斗机最便宜的也得好几千万,更何况白轩逸那是隐身歼轰机,翼展42米,弃机得事多大!
连麟说:“但中央对你绝对有惜才爱才的意思,你看你在解放军总医院,多少人里三圈外三圈日日夜夜地保护你安全,好家伙,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但那小别墅住着的。我要是你啊,我也不五次三番请求要回来了,申城恨你,嫉妒你的人太多,这不就相当于往狼嘴里送肉?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咱们这些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闯入战场,还得先活下来。你就该一辈子在北京躺在功劳簿上平平安安养老,多好!”
白轩逸说:“我在这很多工作没有收尾。”
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
精神药物,白轩逸现在已经很少吃了。但是只有想到申城,他会情绪易怒易暴躁,还带无法忍耐的头痛。总觉得地心引力抓着他似得,他要回来,越快越好。为什么要快?就像那一个比喻,一封写好了去没有寄出去的信,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到落地了,火已熄了,而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
连麟说:“也是,给自己和人民都一个交代嘛。好啊,我也相信凭你的能力,过不久就能官复原职了,那就提前祝你平步青云!”
这时,助理检察官苏殊气喘吁吁地来了,他行李箱都还拖着。居然听说师父忧公心切,搭了比他还早的航班,回了本市,并且已经着手在办案子了!
那只墨界黑狼犬也在射击场,好像不满新来的陌生人,它拥有着巨大的咬合力、迅猛的驰骋力和强烈攻击欲望,当口笼被摘下,下一步就是接受扑咬指令并锁定目标。它的主人白轩逸,正从子弹箱里拿起一发仔细端详,这是亚音速子弹,只见它头尖中空,简直可以在里面调制饮料。射出去的声音比干树叶的摩擦声大不了多少,但如果击中人,能炸开到碗大那么大的洞。
白轩逸又开始心神不宁了,心中的暴君蠢蠢欲动。
似乎觉得这一发子弹,应该对准了人发射。一个真人。
明明在除了想到那个名字的一切时候,他都不再像一个疯子了。
苏殊讶然无比地听到,上级同他说的第一句话:“鼎盛律师事务所,何意羡律师,有过交集?”
苏殊看到那副机械手,潜意识感到自己才是机器人吧,被白轩逸这个问题问得漏电了。
白轩逸落水后得了颅脑创伤性的失忆症,苏殊可以理解,自己身边就有脑梗脑出血偏瘫之后痴呆了的长辈,现在天天买一堆东西,不停劲儿地吃,亲戚笑他:你别和你孙子抢零食吃就阿弥陀佛了。人脑真的就像个宇宙,恐怕人类目前对自己脑袋的了解还不足1%,甚至更低,发生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师父为什么首先关心这个呢?
何意羡?
那个满身夜店香的黑律师?
出言戏弄过自己,苏殊说你真是一个混蛋,他就说我是一个让你豪华过下半辈子的混蛋的大混蛋?
更别提,他听好多周边的省市,乃至最高检的检察员说过:何意羡这种行业败类太狡猾了,把咱们都给玩了。他就是司法环境的大屎壳郎,好在如果惊动你们白检这样的国家力量下场,这些地头蛇绝对连虫子都不是!
江东父老寄望深厚,冰海沉船事后,关于白轩逸的传说越来越疯,说他子弹拐弯,步枪打飞机,足蹬陆军马靴海上骑着哈雷摩托。都盼着白检这一次赴沪,能够擒贼擒王,一靖妖氛。
但是苏殊家教好,背后不言人非。支吾了好半天,才说:“别的我不清楚,但工作上的话,您只和何律师打过一场官司,当时网上直播出去,影响……非常不太好。”
苏殊认为王笠案子,法庭那一巴掌打得惊世骇俗,属于要被写进白家族谱的百年大耻。
又一想,白轩逸在首都住的是国防重地,一只蚱蜢跳进去刚抬腿就能被电死。苏殊怀疑他被洗脑教育了,不能接触外界,是不是连上网冲浪都受到天网监控,不然咋这都给忘了?
真的有可能,白轩逸连自己市中心住宅的钥匙,都还在组织部保险柜里锁着。
这是真的把人上交给国家了。苏殊想知道,那些体制内的心理专家,给白轩逸塑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观?是说他是粘杆处的血滴子吗?一点社交生活都不负责介绍吗?
苏殊提供的回答,已然是最实诚的了,他大概不是第一个被迫谈及何意羡的人。
其他三位受害者,连麟内敛地评价道:“怪幽默一人,蛮有能力。”
还有便是前两天,白轩逸致电市中院的时候,刘院长正在与哈琦坐一排快乐分香蕉吃,两个人胖得就像合裹着一床蚕丝被,养乐多怎么就一口就没了?
不巧与白轩逸说到一个案子了,因为被林启明启蒙过,现在再说及黑道白道两手“抓”,两手都很“硬”的某律师,呃……刘院长头顶光亮光亮的,像一只60W的电灯泡,手指头不停地在桌子边缘上弹拨,文字干净削铁如泥:“这也是个妙人儿啊!”
以及现在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蒋韫也说了几句。蒋韫知道他们自幼养兄弟关系,远洋班轮上的生离死别,证明了哥哥对弟弟有着爱逾性命的亲情。但是北京的专家反复强调,现阶段如非必要,对病人不要给予太多过往的刺激,防止再出现心因性问题。北京天坛医院就有个情况相似的病人,因为别人灌输,猛然想起来坐在地上狂扇自己巴掌,后半辈子精神失常。
所以人事关系这方面,他也不好说得太多,顺其自然吧!蒋韫只道:“对了,你说的这个小何律师,和大何律师的关系可谓非常不一般啊。”
刘院长也是一同出来的,又想起仙去的老林的教诲,犯了替别人尴尬的毛病,挽尊道:“不一般,不一般,哪吒父子皆英豪嘛。”
蒋韫神奇地看了他一眼,才继续道:“何峙那边,我们上个礼拜检控他涉嫌触犯《香港国安法》,危害国家安全是非常严重的罪行,特区政府会全力打击,追究到底。当然,惭愧,这种检控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几年前就开始了,这是他吃惯了的家常便饭。但这一次,我们的目的只是用尽办法把他留在香港三个月,这期间你在内地尽可能地破伞打网,这样他继续下去就是做困兽之斗。至于罗刹娑,他们的势力主要在泰国的暹罗古城和湄公河一带……”
白轩逸点了点头:“我已经向公安部申请展开全面的调查,要求泰国、缅甸、老挝等国联合破案,加强边境巡逻,打击毒品犯罪。最快的话,一旦有了域外执法效力,三个月后我自己会出一趟境。”
一行人刚要上公务车,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白检!”
跑得快得像恐怖袭击,跟随着白轩逸的几个便衣马上就冲上来保护了。可是回头一看,只是一名叫柯翎的小刑警,长得圆头圆脑,就像疯狂动物城里的可爱豹警官。
大体上的来意,是他说亲哥犯了事。几个月前,有微信网友联系他哥,修改某款APP并提出增加两个功能,奈何该款APP被用于实施电信网络诈骗,数额巨大。长宁分局现已立案侦查,当事人涉嫌诈骗罪被刑事拘留。
说实话,一审判得有点太狠了。估计是找法官运作过,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一个月后,即将上诉二审,检察员换成了白轩逸。
柯翎说了一车话,但求情也没这么当面的吧?白轩逸还能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承诺吗?只要你们俩个人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搞得像司马昭之心。
除了白轩逸,大家的表情都比较趋同,一致嫌弃。况且碰到这种事,白轩逸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表态的。在这个岗位上,就得如履薄冰,否则一失足下面就是老虎夹子。
刘院长做了几下扩胸运动,装模作样捶了捶腰散着步走了,坐进一辆印有法院字样的奥迪。今天下午书记要来视察工作,明天的新闻报道要配照片,这事是不能大意和耽误的。他在这上面是有教训的,上上届书记脸上有雀斑,民间有个段子就是专门讲他的,说书记做报告,群众观点。刘院长当年还是小法官,审稿未经处理,把书记一张特写照片发表了出来。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久便把到居委会挂职锻炼的机会给了他,硬是让他跟那里的婆婆姥姥打了两年交道。
这几个头头脑脑哪里惹得起,柯翎去拦苏殊,苏殊饶也不弱:“柯警官,该怎么判就是怎么判,公道自在人心,白检只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你有这个壮着胆子求包青天的时间,还不如去和辩护律师仔细沟通一下。但是现在刑事辩护全覆盖,你请律师的意义在我看来就是侦查期间能有人给嫌疑人送个衣服,意义也不大。”
柯翎把头一昂:“我请的可是何意羡何大律师!”
苏殊一笑:“你请得起他?痴人说梦!”
何意羡多有钱,要让苏殊这种红楼迷来形容,那就是南安郡王太妃许愿心捐香油,每天要烧四十八斤香油。脂批算了,这样一个月就要三百多串钱,等于太妃一年光供菩萨就要三四千两银子。可要知道荣国府八处庄地,每年也不过上供四五千两银子。何意羡拿缸点的灯,何意羡家里马车都能进卢浮宫撒欢。
柯翎胸口别着一幅小小的过了塑的毛主席像,警帽一转,反过来戴:“何律师欠我一个人情,已经答应我了!我不是来求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我对你们整个系统已经彻底绝望了,敢教日月换新天的人和时代都不存在了!现在人民法院的门越来越难进,和老百姓的关系倒是隔离开了,可是法官和关系户的关系却无法隔离开,但我就不屑当这个关系户!白组长像您这种级别的干部,要照顾的关系一定少不了,八百辈子也轮不到我,要么这就像想挖一棵大树,硬摇硬拔是没有用的,得先把外围的土给挖松,我倒也没有那个空挨个伺候!所以刘明基同志,白轩逸同志,我是来跟你们下战书的,一个月后咱们法庭辩论走着瞧!”
苏殊竟给他说得呆了。落后了好一截,才想起跟上白轩逸。不知道去哪里,总之先上车。
车子发动之后,白轩逸简单交代几句。苏殊连连点头,忙拨通鼎盛律所的电话:“这里市检察院二分院,麻烦转何意羡律师办公室,我们有案情需要沟通。”
要沟通的不是柯翎的案子,而是多年前的溪桥村纵火案,罪犯正是楚茗之父楚卫民。白轩逸在京期间,曾经听人提及,很可能判冤了,本案凶手应当另有其人。又知大约半年多前,一位何姓的律师曾经数次向两高调取案宗,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从那起,白轩逸便想回到申城,会一会这位何律师。
何意羡——只要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突然呲出来一个滑得太高或落得太低的一个音符,白轩逸总是变得不大自在。
现在不论是为了那迦,还是诈骗案、纵火案,三件大事一齐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更是没有不立刻找到他的理由了。
见何意羡一面,几乎是第一优先级,否则工作无法开展。跟天意一样。
岂料对面的回答一万个离谱:“不好意思,何律师已经下班了。何律师特别强调过,非工作时间不谈工作。工作时间,也恕不接洽任何检察院相关人员。”
下班了?这才三点半。
懒,这也就罢了。但你一个律师,点明了不接待检察官几个意思?
从历史上,律师在我们国家的社会地位就是很低的,好听一点的叫“讼师”,不好听的就是“诉棍”。到了现代,公检法是幸福的一家,最多叫公检法司,有公检法律的说法吗?
检察院就对公安的辖制很大,批捕权和公诉,减刑假释审批之类,所以你再牛的律师,特别是刑事律师想把案子办顺溜了,都得对检察官点头哈腰。
律师行业普遍尊严感不强,好的政府顾问等案源基本上被大佬垄断,剩下的人就卷那一点残渣。要是关系不畅通,会见难、调查取证难。再比如当庭被打、被骂、被无故赶出法庭。这就是目前中国法治的一个怪现象,一个窘境。
虽然知道你何律师不是一般的律师,但对面也不是二流的检察官啊。
白轩逸即便被中南卝海关了小黑屋,但稍微有点政治眼光的,都晓得大难不死的份量。因为如果领导真心觉得你与他的战略意图不能保持一致,那你的名字早就从世间的每个角落抹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这降职,就是战略性保护,让你龙场悟道,隐形晋升啊!
现在白高级检察官的话语权为什么可以很大?那就像唐僧带着通关文牒为什么就一路畅通无阻?因为你不让他过去,那李世民就过来。
但何律:我偏不!
白轩逸听完的反应,只是有点忍俊不禁,把苏殊看傻了:“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可能一直这样。”白轩逸依然带着一点笑,自己都尚未察觉到。
尤其是看到路边卖熟肉的小店,那个店关着门,橱窗里却放着一个彩瓷做的小猪。白轩逸心里的乐曲具有牧歌风格。这比杜冷丁管用。
对司机道:“去他律所看看。”
彼时的律所楼下,何意羡正乳燕投林坐进何峙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