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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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娘娘!娘娘请您三思啊!”

宋宝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身边都是闹咋咋的声响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想着自己明明吃的是耗子药,怎么头疼得这么厉害。

反正他蠢笨半生,是个最最无用的废物点心,害人害己,还不如自行了断到地底下头去偿还罪责。

“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

“烦人死了……”宋宝想死死不了,气急败坏的睁开了眼,“别吵别吵,我正忙着……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是他当初在宫里当娘娘时候的下人,是婚后陛下给他安排的小太监,一直从王府跟到宫里。他一直觉得这俩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没给过好脸色,后头和离出了宫就更是没再见过。这次猛地见到这两人的脸,可是把他吃了一惊。

“你们怎么在这儿?!”

“娘娘您别是撞坏了吧!快快快!宣太医!”

吃好给吓得直抖,还是喝好冷着一张脸拽住吃好的后颈正色道:“娘娘撞的不是柱子,是撞的豆腐,不会伤到凤体的。”

吃好这才松了口气:“娘娘您今日就别拿小的开心了,今日可是陛下跟您的大日子,万万不能出差错啊!”

“大日子?”

宋宝晕晕乎乎扶了一把脑袋,被头上的凤冠的钗环蛰得满手疼,才发现自己头疼是因为凤冠又重又沉坠得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不是穿的麻布衣服,而是皇后专属的朝会礼服。

“天啊!”

宋宝一下子落了个满脸泪水,哭得梨花带雨。

他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竟然回来了吗!

“大喜的日子,您这可不兴哭啊!”吃好看着他这样给吓了一跳,“陛下那边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可万万不能误了吉时!”

“好好好,我不误我不误!”

宋宝抹了两把脸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左脚靠右脚几个大跨步就绊到门槛一个突突往外扑,碰的一声摔进了来人怀里。

“啊!”

宋宝鼻子嘴巴处处都痛,哭得跟个鬼一样抬起脸,就看到唐景昊冷着一张脸脸满脸厌恶盯着他。

“陛……下。”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可怕啊。

呜呜呜,更想哭了。

唐景昊看着宋宝皱眉,冷漠的神色背后都是不耐烦。

他着实是不喜欢他这个八抬大轿娶回王府的正妻。

他是老皇帝的太子,却并不怎么得老皇帝的喜欢。

他爹那个昏君什么糊涂事都干得出来,要不是被良臣拼死阻拦,怕不是不仅要废弃他,还要斩了他的项上人头。他母后家族式微,下头还有两个半大不小的毛头弟弟,只能往外求助增援。

宋丞相是当朝的权臣更是贤臣,只是他向来明哲保身,一向立场中立,不跟风站队,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独子宋宝了。

要知道,宋丞相一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哥儿。宋宝出生的时候,宋丞相已经年逾四十,只把宋宝当作眼珠子疼,娇养得不成样子。

更何况宋宝样貌似母,漂亮得晃人眼球,要是那些年轻王孙少爷们看上一眼,心就得扑通扑通半个时辰。

可惜宋宝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出了名的任性骄纵,世家子弟纵然是最开始被他姣好容颜给吸引住,隔不了十天半个月就烦不胜烦,只想着跑路躲得远远的。

只有唐景昊这个太子爷不信邪,竟然八抬大轿把人娶回了家去。

可是唐景昊最是知道,宋宝这个哥儿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最是半点用都没有的,能不给人添乱就谢天谢地,根本指望不上。

虚荣、蠢笨、做作,丁点上不得台面。

“今日是陛下登基大典的大日子,还请娘娘速速整理好仪表,跟上仪仗。”

“知道了嬷嬷!”

宋宝慌慌张张扶了一把撞歪了的凤冠,三步并作一步急忙跟上已经转身先一步离开的新帝。

他上辈子就闹脾气不愿意参加这登基仪式,觉得封后大典繁文缛节烦不胜烦,这辈子可不敢了。

他只想坐稳他的皇后宝座,吃好喝好,过他的小日子。

大不了……宋宝看了看唐景昊的冷漠背影咬咬牙,大不了多给陛下纳几十个美人,总该没空再给他白眼了。

怂包冲呀!

宋宝还是高看自己了。

他先前只觉得自己万不能耍性子摆脸色,要乖乖参加仪式,却忘了自己游手好闲,最是接受不了听文官念经。

他脑袋被凤冠勒得生疼,只能坐在凤位上撑着扶手捧脑袋,结果他捧着捧着就睡着了,都到了他的场合,封上皇后了,还在呼哧作睡。

“皇后!”

宋宝一睁眼就看见唐景昊穿着礼服站他面前,面色不虞盯着他。

好在脸是熟悉的臭脸,宋宝眼圈一红就想要陛下开恩,让他回京城为双亲扫墓。

“陛下……”

明明是自己草包如此严肃的场合都上不得台面,怎么还没说他半个字就秋目含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陛下身边的小太监流离笑眯眯叮嘱。

“皇后娘娘,快领旨吧。”

宋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前世那个自作自受宋皇后,赶紧领旨谢恩。

“臣领旨!”宋宝跪得膝盖脆响,疼得他眼冒金星,就这还不忘继续捧着皇帝,“谢主隆恩!”

“皇后平身。”

唐景昊实在不想看他丢人现眼,赶紧让他起来坐好,谁知道宋宝还是跪得笔直,弄得皇帝都纳闷,只能压低声音问他。

“还不起来?”

宋宝通红一张俏脸,委屈得要命,也跟着小小声。

“我……臣腿麻了。”

就只能陛下扶,才能起来这样子的。

也确实是没有办法。

他就是草包嘛。

登基大典从天不亮一直持续到天漆黑,结束的时候宋宝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发抖。

回寝宫都是坐轿子抬回去的。

“吃好喝好?”

宋宝刚被扶进了宫殿正门,就跌跌撞撞着扶着桌椅靠背一边深吸两口气,一边赶紧抹了抹胸口。

“娘娘有何吩咐?”

“有没有饭吃?”

宋宝泪眼汪汪,他真的好饿啊。

要吃饭。

——————

重活一世,这还是宋宝吃到的第一顿饭。

这也太好吃了吧。

宋宝吃得直噎得慌。

要知道,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宋府贵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天苦头。

不说吃的了,就是喝的都是筛了又筛的金纯顶露,给伺候得跟个王母娘娘一样。

过去宋宝那是什么人啊,整条鱼香喷喷做好端上来他也只会夹一块鱼脸颊的嫩肉。

今天竟然直接伸手抱着烧鸡埋脸啃,满手满脸都是肉油,头发丝都糊了。

“娘娘?”

吃好吓得脸都绿了,转身拉着喝好直抖。

“咱们娘娘不是中邪了吧?”

“皇上。”

“对对对,皇上,我这就去找……”吃好正说着要去找皇上,扭头就看到皇上已经神出鬼没站在门口了。

“皇上万岁!”

吃好一个激灵,好悬没摔一个大马趴。

这啥皇帝啊,底下人都不通传一声的吗?

宋宝也听见吃好说的皇上驾到,赶紧起身,手里还捧着烧鸡,急忙忙行了一个礼。

“参见陛下……”宋宝听见唐景昊让他平身就起身,谁知道胃里一搅,心里一恶,直溜着就给现场直播了,“呕!”

宋宝下意识想捂嘴,自己一捧手又被恶心个透透的,好嘛,吐得酸水都出来了。

“陛下呕……臣呕呕呕!”

算了算了,宋宝住嘴。

住嘴也住不了,就放开吐吧。

呜呜,胃好难受。

人生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至暗时刻啊。

宋宝脸色发灰。

他光知道要听话不要得罪皇帝,怎么感觉得罪得更厉害啦。

至少上辈子他不参加典礼,没去就没去,事情没后续。唐景昊至始至终也没当面骂他一顿,哪里像今天这样,跟他背对背拥抱,滥用沉默在发酵。

“陛下……”宋宝叹了口气,“我叫吃好喝好去你那儿给拿套换洗衣服吧。”

不然这么就穿个寝衣干坐着也不像一回事。

唐景昊抬起眼扫了他一眼,才不咸不淡的开口。

“今天是十五。”

好像在骂他蠢,宋宝尴尬地扣起了手。

“哦哦。”

初一十五得在皇后寝宫留宿嘛,他知道的,老规矩了。

反正上辈子皇帝除了初一十五按时跟他播种,平日里都自个儿睡大屋。

宋宝叹了口气,想起来也是可怜,唐景昊雄才大略,为了他父亲的势力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好好一个皇帝,却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皇后。

睡不到美人,还算什么男人。

宋宝突然想着自己上辈子闹和离,丢尽皇家脸面,被人撺掇着寻找真实的自己。结果他出宫了,撺掇他的人却留下来要让唐景昊找到遗失的美好,可把他气毁了。

搞了半天,就是被人处心积虑挖了墙角,反正要怪就怪自己是个瞎了眼的傻蛋,放着好日子不过要自寻苦吃。

宋宝一想起上辈子出宫之后的心酸日子,举家流放,苦不堪言,一时间又悲从中来,啊呜一声埋头痛哭起来。

这可把唐景昊都给哭懵了。

不是吧不是吧,吐朕一身还搁这儿你你我我的,他都没有治这草包一个大不敬之罪。

现在听说到日子了,就跟卖身葬父般哭成这样?

皇上无语。

宋宝哭着哭着又把自己哭吐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恶心,皇宫里的可都是山珍海味,可不是他当初吃的馊饭。

可是他就是好恶心,从头到脚都在反酸水。

连皇帝不爽都顾不上了,抱着吃好端给他的痰盂呕个不停。

直到他吐得一滴不剩,用煮沸放凉的薄荷叶水漱了半天口才缓过来一口气。

“陛下……”宋宝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是不是他上辈子吃的耗子药隔空起效,他还是过不了享福日子呀。

本来按时来打卡上班的唐景昊此时也完全没了兴致。

他跟宋宝的情分本就少得可怜,虽然是结发夫妻,却一向形同陌路。

也许初初成亲时他还存了三分举案齐眉的心思,如今也早就在宋宝日以继夜的造作中消失殆尽了。

若不是宋宝模样顶好,怕是早就忍耐不得了。

不过再是如何也不能让皇后在大礼当日嗝屁,虽说唐景昊心里还是觉得宋宝在故意作妖,却还是吩咐道:“翰墨,快去宣太医。”

底下人领命去了,又让吃好喝好去给宋宝弄些温养的饮品护一护肚子。

平日里一道菜不会夹第二次的娇气鬼,今天怕不是转性了,抱着整只烧鸡啃。唐景昊疑惑不解,最后只能草草认为是宋宝专程来克他的。

蹲在地上的人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还在张口就来:“陛下,臣失职,怕是伺候不好陛下了。明日就给您选他十个八个贵子贵女,随意享用吧!”

宋宝说完还觉得自己说得可好,结果把皇帝脸都气绿了。

“朕既然答应了宋丞相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皇后就不必多虑了!”

是的了,他当初为了拉拢爱子心切的宋丞相,不惜做出今生不纳小的承诺。如今宋宝故意选在今时今日说起这个,怕不是要敲打他,让他别忘了宋家辅佐的恩情。

宋宝看着唐景昊脸色越发阴沉,整个人愁得要命。

完了完了。

他真的是在诚心建议,皇帝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在点他?

芜湖,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心意相通了。

真是鹣鲽情深呢。

宋宝还是很佩服自己,每天都在身体力行的跟唐景昊一起体验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所以他上辈子才受不了这种冷暴力要闹和离啊!

真的不是毫无缘由的耍脾气,宋宝抬起眼偷偷瞟静默坐在对面的唐景昊,觉得自己可有道理了。

也只能怪他轻薄浅显。

当初唐景昊还是太子的时候上门求娶,他家也没有立即答应,他双亲皆溺爱孩子,还来征求他这个黄口小儿的意见。

他能懂得了什么,那时候眼高手低,说的话大逆不道,一张口就是要当皇后娘娘。

这种掉脑袋的话,他宋宝也说得毫无压力,足见他有多没脑子。

可是皇后娘娘哪里是这么好当的哦,虽说不能干政,可光是三不五时的庆典仪式就张罗得让人烦心透顶。这后宫里头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都得皇后过问,而且还要去伺候那个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的太后。

他看不惯唐景昊他妈,他妈也看不惯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媳,上辈子他们两个每天斗法,把皇帝都给烦得直接住大殿里去了。

他当时只想着自由,却半点没想到自己屁点本事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拈轻怕重挑肥拣瘦,没了父母荫庇夫家照顾,那是比码头扛大包的都不如,只能把自己给饿死。

上辈子那个谁成天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着什么自由恋爱、哥儿独立,给他洗脑洗得恨不得刺青剌身上,现在他才想通,只会放嘴炮,那全都是放屁。

他宋宝也不是下力的好手,就老老实实把皇后这份工作打好吧!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冥思苦想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作不知道怎么入手哇。

宋宝正在神飞天外,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竟然都给他号上脉了的太医吓了一跳。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太医白胡子一把还给他行大礼呢,“娘娘这是有了身子了!”

“啊……”

竟然是这个时候就有了,宋宝下意识摸了摸平平坦坦的小肚子突然顿悟。

当一个好皇后,就先从下崽开始吧!

毕竟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宋宝有点反应不过来。

毕竟他刚刚重生一天,还没从登基大典和封后仪式的疲惫里透过气,又得知这么大一个消息。

要知道上辈子他是肚子都大了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

那时候唐景昊又正好带着一帮大臣去皇家园林狩猎,他又嫌苦又怕累,跟着去了也神思倦怠,结果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去,肚子痛得差点没晕厥,还是宣了太医才发现有了身子。

虽说这胎是保住了,可是终究伤了底子,他再也难孕,孩子还没足月也跟着早产,两天两夜才勉强生下来,可是精心喂养着也体弱多病,一直到好几岁了都不见好转,一丁点见风都要着凉发热,是个小病秧子呢。

小病秧子黏他黏得紧,天生就对他这个不着调的父后满腔敬爱。可是他那时候只觉得烦心,觉得被捆绑住了手脚,恨不得把孩子丢到千里之外去。

就是上辈子最最难堪的时候,他和那个画师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太后对他厌恶得咬牙切齿,皇帝对他耐心完全告罄,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这有辱门楣的皇后自行了断,只有一直被他嫌弃的小病秧子连声哀哀为他求情。

后来他被流放,再也无缘得见,也不知道他的小病秧子后头被皇帝太后照养着,身子骨有没有见好,可有长高些啊。

——————

唐景昊刚刚嘉奖了诊断出龙胎的太医,回神就看到宋宝又在低头抹泪,简直头大如斗。

他天天都在朝堂上尔虞我诈,就是当年险被人削了脑袋也没有看见小哥儿哭哭啼啼心烦。

说又说不得,哄也哄不了,他即使是个皇帝也毫无办法。

还好是只有一个皇后,若是三宫六院,每个都跑来哭上一哭,岂不是把他哭得想要出家。

可宋宝实在是看着伤心,唐景昊难得多劝了一句。

“你现今已身为皇后,为皇家传嗣也是分内之事,朕会安排最好的太医每日请平安脉,你少忧些心,定然无事。”

宋宝一愣,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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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光顾着皇子皇孙,丝毫不在乎你的感受!把你当什么了?完全就是一个生育工具!”那人的忿忿不平犹言在耳,“你都不再是你!你为什么而活,你要为你自己!不要管父母儿孙,这些都是你身上的樊笼枷锁,你要挣脱这个封建的帝制,做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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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所谓的为自己而活,就是叫他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最终落个夫妻缘尽、家破人亡的下场。

宋宝自嘲一笑,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身前状似冷漠,实则别扭关怀他的唐景昊,

娇气的埋头贴了过去。

唐景昊哪里见过宋宝投怀送抱的?连皇后都忘了叫,只是低声唤他姓名。

“……宋宝?”

感受到挨着的衣料底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宋宝自己都好笑。

他跟皇帝是当真不熟。

“陛下……”宋宝语气哀怨,“臣好笨啊。”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他了吧。

“你也知道?”唐景昊自己都气笑了,他伸手揉了一把自己皇后的笨脑袋,“睡吧。”

人笨就多睡觉。

皇后有了龙胎,这消息立马传遍了后宫,可当事人浑然不觉,毕竟没有人敢在娇纵任性的皇后娘娘面前吵吵嚷嚷。

所以宋宝被太后宣见的时候,还在寝宫里睡大觉。

没办法,他不知道有崽还好,一知道了肚子里多了个崽,就见天的瞌睡,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去再也不出来了。

“娘娘。”

宋宝还在做美梦就听到喝好冷冰冰的声音,跟那个唐景昊七八分像,听得他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

“娘娘,太后宣见。”

“唉呀,太后你叫我干……”宋宝说着说着就往下倒,然后又被自己吓醒,“太后!见我!……妈呀。”

宋宝蹦蹦蹦起来往外蹿,吓得吃好一路小跑跟着他后头。

“娘娘,您慢着些,小心凤体啊!”

“这哪能慢呢!”

宋宝衣带都系不上,左脚穿鞋右脚赤脚,慌不择路。

这可是他婆婆妈啊!

——————

他跟太后,上辈子就对不上眼。

唐景昊他妈虽说是先帝的正妻,可是并不受什么恩宠。可是肚子实在争气,一连生了三位皇子,长子贵为太子,两个小儿子为一胎双生,能文能武。

太后也就母凭子贵,任由那些狐媚子如何勾引昏庸的老皇帝,也难奈她何。

太子即位,双生子封王划地去了属地,太后身边便只有唐景昊这个大儿子。

唐景昊性子内敛,太后对这个受了委屈也不愿吭声的长子,自然更是百般心疼。她自己荣华富贵半生,更是看不得自己的大儿子白日公务繁重,房里也没有一个体贴的可人儿。

她看不得宋宝成天胡作非为,偏偏宋府家世深厚,皇帝又根基不深,无法干涉。

层层帷幔中的妇人保养得宜,状若牡丹,神色却庄重深严。

她今日定要挫挫这个无法无天的宋宝通身的锐气。

——————

“皇后娘娘觐见!”

太后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还没吹上一吹,怀了身子的儿媳妇就跟个利箭一样嗖地扑跪在她面前。

咚!

太后都给吓木了。

“参见母后!!”宋宝声若洪钟,气吞山河,“儿臣给您请安了!!!”

“你还怀着龙儿,怎能行如此大礼。”太后人都懵了,完全不懂这个从前只用眼白看人的草包哥儿中了什么邪,“快起来。”

宋宝一愣,突然醒悟,跟醍醐灌顶一般猛然磕头。

“儿臣身子不便,自知不能为皇上分忧,恳请母后做主,大开选秀,广纳新人啊!”

宋宝把自己脑袋磕得砰砰响,太后比老头死了那天都还要慌张。

唐景昊听到太后要见宋宝的通传就紧赶慢赶过来,还没走进门槛,就听见宋宝撞地的声响。

“你们这是做什么?!”

“皇儿!”

“皇上!”

婆媳二人异口同声,今生第一次同气连声。

“快为母后/臣做主啊!”

唐景昊虽然是这天下之主,可做不了这两人的主。

他母后辛苦半生,殚精竭虑全为了他们兄弟三人。

他那个父皇昏庸无能又好色骄奢,现如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不再受那狗皇帝的气,他自然也不能让亲娘吃苦。

可他拿宋宝这个正妻也没办法,这个哥儿最是任性刁难说不通道理,若是他好好的当一个花瓶还好说,偏偏宋宝成天惹事,气得他牙根痒痒,又碍于宋家的势力不能动他,简直是憋屈透顶。

先前他还住在太子府里,这两人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每一次都能闹得鸡飞狗跳,如今都在这深宫大院里待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不是得一个头两个大嘛。

“快快起来!”唐景昊提溜宋宝的后脖颈就把人一把拉了起来,“什么身子了,还不懂事?”

不懂事?

宋宝听见这三个字就忙不迭告罪。

“懂事的,懂事的!”

他人本来就是面嫩,粉雕玉琢的甜面人,刚刚一个劲傻里傻气磕了一通,现在额头一个拳头大的乌青包不说,还满面细灰看着可怜又委屈。饶是唐景昊明知道宋宝本性可恶,也心软了一瞬。

“快把娘娘照看好。”

“是!”

吃好喝好赶紧领命,可是宋宝没听到唐景昊的金口玉言哪能认命,期期艾艾想要去和皇帝相公贴贴。

“陛下……”宋宝狼狈又漂亮,还性情大变的说软话,“都怪臣言语无状,冒犯了母后,都是臣的罪过。”

他言语恳切,表情真诚,把太后都看傻了,全然不懂这儿媳妇又是玩的什么套路。

“皇儿,你可知你的皇后给哀家讲的是何事?”太后捂住心口,在唐景昊的注视之下悠悠道,“他竟然要你广纳新人,这哪里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做出来的事情?这明明就是大逆不……”

太后自己把自己说到卡壳,倒吸一口气,差点憋得翻白眼。

宋宝委委屈屈捏住皇帝相公的皇袍边边。

怎么啦,他又没有讲错的。

干嘛人人都说他。

是宋窦娥了。

宋窦娥跟着六月飞雪一起回了寝宫看乌脑壳。

就只剩下太后和她的好大儿面面相觑。

“皇儿……”太后还在捋刚才的话语,“宋宝他刚才……”

“母亲。”唐景昊一声母亲把太后的话打断了,“宋宝再是不懂事,如今也不能磋磨了,他如今可是有皇儿加身的。”

说来也是心酸,他与宋宝成亲的时候还在当太子,至今也三年有余。如今才第一次有了好消息,不说他与宋宝感情如何,就说这是他第一个嫡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足够珍贵了。

“哀家省得。”太后说罢,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皇儿如今荣登大宝……飞鸟尽,良弓藏,这宋家与宋家的皇后……”

“母后!”唐景昊的脸色一下子冷硬起来,“母后当真要让儿臣做先帝那套?”

太后当初也是先帝的正妻,在坐上那个位置以前也是举案齐眉了许多年,可是结发夫妻在滔天富贵面前也成了过眼云烟。

“皇儿……”

太后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低落起来。

是她固执了,明明最是清楚被夫君利用抛弃是何等滋味,如何苦楚,何必再让大儿子也做这样的负心人呢。

“是哀家想岔了,如今中宫有喜,就是后宫之喜,断断不会亏待于他的。不过选秀一事……”

“如今国库空虚,断不可为了这可有可无之事再劳民伤财。”

唐景昊拒绝得义正言辞。

饶了他吧,一个皇后他都搞不定,还添一群进来,不如让他直接禅位算了。

还嫌他国事不多,不够烦心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会儿还得去安抚一把顶着乌青包的皇后。

唉,他可是天子!

天子居然也受夹板气的。

无语。

“唉……”

“娘娘您别叹气了,保重凤体啊。”吃好一边用丝绸手绢包着熟鸡蛋给皇后娘娘滚乌青包,一边开解道,“陛下心中定然是有您的。”

“嗨……”宋宝摆了摆手,无甚所谓的想到,他才没心思在乎唐景昊心中有没有他了。他上辈子就够清楚了。

唐景昊是个称职的君王,却断断不是称职的夫君。

他不是苛待自己,而是根本不在乎。

——————

就拿上辈子说,他们俩从未对盘过。

唐景昊在他十六那年登门求娶,第二年就十里红妆嫁入了太子府去。

唐景昊只比他大三岁,却稳重得跟个迂腐老头一样。大喜之日,不说鸾凤和鸣便罢了,反而还要三令五申的敲打他,守本分懂规矩,简直烦不胜烦。

好歹也是结发夫妻,宋宝日日夜夜守着对方,却一点没发现唐景昊的喜好。

除了政务,他对旁的事情好像没有半天兴趣。

唐景昊生活简朴,不恋美色,对好吃好穿可有可无,对倾城美色也表现平平。即便是上辈子他们俩关系恶化到最后,也没见皇帝大开后宫,过得跟苦行僧没什么差别。

宋宝还记得自己当年被那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画家蛊惑,一心想着追求自由平等闹着和离,搞得满城风雨,整个后宫的人都以为皇后亲手给皇帝戴了一顶结结实实的翠绿帽子。

如此大辱,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夫君都难以忍受,可唐景昊这个天下之主却跟他说。

“回头是岸,你若是知错能改,此事便就此揭过,你依旧可以安心做你的皇后……”

他怎能安心呢?

宋宝还是宋家少爷的时候如珠如宝、千娇万宠,当了这后宫之主却反而一点都不开心。他要克己复礼,要谨言慎行,繁文缛节捆绑着他让他如履薄冰。可即便如此,他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寄托,他的夫君却对他丝毫不在意。

——————

宋宝揉了揉眼,散去那些酸涩。

是的没错,他寻求自由的结果就是举家流放,没吃没穿,颠沛流离。

果然吃饱了闲着就是欠揍。

他今生不要自由也不要平等,宋皇后一边舒服的靠在金丝腰垫上长舒一口气,他只要过他的好日子就行。

追求自由与平等,不如埋头啃鸡腿!

呕,油油腻腻好想吐。

皇后孕吐。

唐景昊从太后那边告退,走到皇后的凤仪宫已经天色转黑了。

一天过得飞快,简直转瞬即逝。

他今日忙了一天,大清早就去上朝收拾先皇留下的烂摊子事,退朝之后会见了几个重臣,又审了一大叠奏折,中午饭都没吃上两口,又听说他娘把他媳妇儿叫去训话,紧赶慢赶过去就看到一个面色发青,一个脑门发紫,好说歹说把其中一个劝走了,又要对着他娘拉扯半天。丰神俊朗的皇帝按了按脑门,只觉得无比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他父皇母后还恩爱有加,他跟底下两个冤种弟弟每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没有阴谋没有策略,无忧无虑得厉害。

可是一晃眼,所有的一切幸福美满就都是过眼云烟了。

他一走近,站在宫门口的侍卫看见帝王的仪仗,赶紧过来行礼。

“皇上,奴才参见……”

“不必通传。”唐景昊却颔首示意,只是问道,“你们皇后呢?”

“娘娘他……”

侍卫们对视一眼,话语中却支支吾吾,听得唐景昊皱紧眉头,几个大跨步进了宫内大殿。

——————

唐景昊以为宋宝在里头翻天,结果宋宝自己在摇椅里抱着个破布头子睡着了。

“宣太医没有?”

“回皇上……”吃好急急忙忙回话,“章太医刚刚才回去,说是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怕是于身体有碍。”

就他?

唐景昊瞅了一眼睡得跟个白胖小猪一样的圆溜人,叹了口气坐在了小猪皇后身边。

他伸出手,戳了戳白皙脸蛋上的脑门淤青,戳得小猪哼哼唧唧直往后缩。

冷酷皇帝冷哼一声,一声不吭等着媳妇儿睡醒。

笨猪。

皇帝哼唧。

宋宝做了梦。

他梦到还没几个月大点的小病秧子乖乖窝在他怀里贴贴。

他说:“乖宝,爹爹以前对你不好,爹爹错了,以后爹爹都是好爹爹,你不要讨厌我。”

小病秧子好像又突然长大了些,会说话也会走动了,还是依恋的贴在他怀里,用自己的小胳膊牢牢圈住爹爹的肩头,还用小脸颊蹭蹭他的侧脸,一副喜欢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模样。

宋宝心里又犯了酸,他真混账,连一个爹都做不好,他上辈子根本不在乎他唯一的孩子,还把自己对于宫廷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宝贝身上,冷淡漠视,连亲近都少得可怜。

他当初觉得这孩子是为皇家生的,是王朝的香火,是唐景昊的责任。

可是小病秧子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天生的喜欢爹亲而已。

宋宝心口酸疼得厉害,却又觉得懵懂恍惚,这孩子起初刚生下来的时候,他也是满心怜爱的,怎么越到后面就越是不满呢?

他竟然半点也想不起记不清了。

——————

就说这天底下哪有人睡个觉都要把自己哭昏的人啊。

唐景昊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

“醒醒……”

“唔……宝宝。”

宋宝浑然不觉还在肝肠寸断的嘤嘤哭泣,直到被人晃悠醒过来才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觉得失礼。

“臣……臣参见皇上!”

谁见过窝在躺椅上睡得脸颊红红,哭得双眼肿肿,满脸泪痕哑着嗓子请安的呀,反正唐景昊在这之前确实没见过。

算了算了,他也懒得跟这个笨猪计较。所以唐景昊只是说道。

“你哭什么?”

他本想着多批评几句,与他讲一讲在太后面前记得隐忍退让,又被哭怕了,干脆就少说话。

可是宋宝却并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抱怨不休,只是苦恼又羞赧的向他举了举怀里的破布头子一样的碎料子苦恼道。

“皇上……臣听说奶娃如果穿上爹亲做的小衣就能身体康健,可是臣的手艺实在是不堪。”

“若是宝宝生下来身体不好可怎么得了,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宋皇后满脸都是无措,“我真是没用,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宝宝忧心。

就宋宝这傻蛋点心还知道自己没用,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呢。

唐景昊被宋宝清醒的自我认识所感动,一时之间都无语了。

但是他能这么期待肚子里的孩子,是唐景昊断断想不到的。

毕竟他跟宋宝虽说成婚多年,却半点不亲近,说是两口子,却连搭伙过日子也不如。过去在太子府里,他忙着谋划前程早出晚归,宋宝每天待在府上吃喝玩乐,他们俩一月里碰不到三次面,见面也是黑灯瞎火没两句话好说。

还是他入主大宝之后,双双进了这深宫大院里。才正儿八经跟宋宝有了些许接触。

还是依旧蠢笨,笨到连这种市井流言都会相信。

——————

宋宝没有得到回话也并不生气,他现在的脾气早不如当初那样不可一世了,他只是伸手抹了抹脸上在梦中落下的泪痕,又吸了吸鼻子,垂下头喃喃自语一般的埋怨自己。

“我怎么就这么笨,也不知道现在开始学,能不能赶上穿。”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

要知道宋宝从出生到现在是连针线都没有穿过一次的,他天生就是享福的命,今天就是穿针都傻乎乎穿了一个时辰,折腾到现在还没正经缝上两针呢。

宋宝忧虑得要命,一个劲的捏着手里的料子。

他养尊处优惯了,连手指头尖都饱满圆润得像是贝母珍珠,光洁又温润。可偏偏这如珠如玉的指尖上头出现了好些刺眼红点,都是今日被针尖扎出来的细伤,看得人眼疼。

唐景昊都想不通了,这人平日里不是最娇气了吗,怎么都被戳成这样还心心念念要缝什么小衣。

“织造局多得是能工巧匠……”唐景昊话还没说完,就被红鼻头泪眼眶的宋宝看得闭了嘴,“是了是了,朕知道血亲做的这小衣是有福气的。”

“是有福气。”宋宝垂着头,泪珠跟串珠一样滚落下来,“只是我们宝宝不知道能不能有这福气,皇上……臣无用。”

唐景昊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吩咐左右给皇后打热水洗脸。

“你也知道你无用。”唐景昊只觉得自己脾气都被磨没了,只能硬生生把废物皇后手里的布条子拽了过来,“既然是血亲做的就可以护其安康,那朕来做总好?”

“皇上?!”

宋宝整个人都懵掉,等他反应过来,他身旁的九五至尊已经缝好一只小袖子了。

虽说不如专人那么精致,却是实实在在能穿能用的一只小袖子啊。

“看什么看?”唐景昊看着宋宝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副痴呆相就生气,“不是你说的要缝小衣?”

说来也是凄凉,他堂堂一个王孙贵胄,最落魄的时候连衣服都得自己缝补浆洗,不过现如今倒是逞了英雄,可以给自家崽缝制小衣了。

“是的是的!”

宋宝这一下子高了兴,欢欢喜喜挤到唐景昊身边挨着,“陛下真是英明神勇,文韬武略无一不通,还会缝小衣服呢。”

“哼。”

宋宝听见他冷峻的皇帝夫君一身冷哼,却没有半点生气。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唐景昊在烛火下引线穿针,表情不耐动作却和缓。

他垂下眼轻轻用手背擦了擦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湿气,偷偷的小心往唐景昊身边靠了靠。

他不近人情的皇帝夫君,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是不是,他也可以尝试着依靠一点点呢。

一点点就好了。

他不贪心的。

一个奶娃穿的小衣能有多难做,只要缝两个小袖,旁的只要是一块布用系带捆上便是,根本不费什么功夫,也只有宋宝这样不事生产的笨蛋才会失了章法,弄个半天还是破布。

唐景昊抿着唇对着烛火举起手里有模有样的小衣看了看,又认认真真给领口添了几针。

他弄完又举起来细细对着亮光审视了一番,正打算打上结完工,看到俯在小几上睡着的宋宝时又顿住了。

这个废物小点心,刚刚还在嚷嚷着给宝贝添福增喜,现在又睡得昏天暗地了。

“醒醒。”唐景昊放下手里的小衣,清了清嗓子,沉下脸叫人,“……宋宝?”

“唔……”

有了宝宝的人身子发沉,每天都睡不够,宋宝糊里糊涂醒过来,还觉得头晕目眩,像没长骨头的软泥鳅一样往夫君身上贴。

唐景昊一愣神就发现胳肢窝底下钻出来一个圆脑袋,贴在他胸口呆兮兮地贴贴。

“皇上?”

宋宝的双眼先是懵懵懂懂,又慢慢聚焦,落在唐景昊搭在腿上的小衣,一下子清醒起来。

“这是,小衣!!”他乐不可支,双手紧紧攀着唐景昊的身子兴奋夸赞,“皇上不愧是皇上,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件事能难倒陛下的!”

唐景昊压了压嘴角,一言不发看着宋宝拿起小衣看来看去。

“还没收针。”皇帝陛下指了指连着针的线头,说道,“你把这结打上,就算是完工了。”

“好好!”

宋宝捏着线尾,磕磕绊绊的抖着手指认认真真打了个丑兮兮的结。

他呼出一口气,觉得有点丢人,抬起眼却发现最爱讽刺他的皇帝夫君此刻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嘲讽不满,还说。

“这下算是血亲一起做好这小衣了,你就不必再哭哭啼啼,朕的皇儿定会平安康健。”

宋宝愣了愣,第一次发现他总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夫君,也一样纵容着他的脾性。他在这偌大的深宫中,也不是无依无靠。

“陛下……”

宋宝满眼认真温柔,看得唐景昊都莫名其妙的心头突突。

“何事?”

“臣……”

宋宝刚一开口,就觉得腹中一阵轰鸣。

咕……咕咕!!

臣肚子饿啦。

就有点扫兴哎。

“赶紧赶紧!皇后娘娘要吃宵夜!”

御膳房的厨子们一个二个绷紧了神经,恨不得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通通使出来。

“七七四十九道前菜,八八六十四道正餐,可不能出差子。”首席御厨张罗得热火朝天,“小易,糕点就交给你了。”

“哎,知道了师傅。”

接话的小年轻低垂着头,若是他抬起来,周围的人就会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圆脸爱笑的小易厨子。

他默默走到一个角落,不知从哪儿凭空掏出来一碟精致的糕点,混进了满桌的吃食中去。

——————

“陛下,臣肚子好饿哎。”

宋宝软塌塌趴在小塌上,努力抬了抬头往唐景昊那边望了望。

“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再忍忍。”

宋宝的眼里突然黯了黯,又乖乖把自己缩了缩,蜷成了一团。

“哦。”

咋就这么一副可怜样,唐景昊简直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弥天大错。只好清清嗓子坐到委屈皇后身边摸了摸拆下钗环如同绸缎般的黑亮发丝。

“对了!”蔫蔫的宋宝突然抬起头,急慌慌的撑起身子爬起来,撑着撑着就爬到了唐景昊腿上,“如今日子不太平,老百姓也吃不上什么好饭,臣不要旁的,只要一碗素面便是。”

“素面?”

这还是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的宋小公子吗?

唐景昊看着腿上的小要饭的都忍不住反问:“你如今就只吃素面了?”

“是的是的。”宋宝认真点头,“如今陛下刚刚即位,百废待兴,臣既为皇后,旁的不能为陛下分忧,就少吃点少用些,也算是为我们的宝宝积福啦。”

“难为你有这份心。”唐景昊点了点头,“来人,让御膳房的人从今天起重新安排膳食,多余的人员遣散回乡……看着朕作何,后悔了?”

“没有没有。”宋宝拍了拍胸口,“就是陛下你好快哦!”

“哦。”

唐景昊抿嘴。

感觉被夸了,又有哪点不对。

——————

“小易,这是你的报酬,带着你的糕点回老家吧。”

“啊??”

还没把东西送进宫门,就要收拾包裹走路的小易懵里懵懂。

怎么……这次不按套路来啊?

熙熙攘攘的王城大街上,一个人影面对着城墙脚跟儿站着,旁的人见了纷纷避让,怕不是以为这人不要脸面的随地小解。

“系统!你给我出来系统!”

之前在宫里还低眉顺眼的厨子小易此时阴沉着一张脸,恶狠狠的自言自语着。

“系统为您服务。”

“那个姓宋的怎么这次突然变了口味,要节衣缩食了?”

小易皱着眉,心里着急得团团转。

要知道上一世的宋皇后最是骄奢,哪怕是世上的珍馐放到他面前也不会动第三次筷子,在吃食里弄点手段简直是轻而易举。毕竟系统里的那些药剂无色无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抓不住他的小辫子。

可是如今直接把他给开了,他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不能直接把东西塞进宋宝嘴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妈的!”

小易又骂了娘。

之前逆转时空消耗了太多积分,他的系统也能量耗尽,现在只能是待机状态,从人工智能成功转变为人工智障。

小易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快被他翻烂了的册子出来——《冷面陛下最疼宝》。

当初他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俗烂的话本。

娇纵任性小少爷和冷酷无情皇帝陛下的先婚后爱,从一开始的两看生厌到后来的心心相印,小易简直不明白这样狗血的剧情怎么可以发展到最后的完美结局。

宋宝这样庸俗乏味,好吃懒做的小哥儿,凭什么能坐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宝座?

凭什么强大而英俊的皇帝陛下会爱上这么一个傻蛋,还一生一世一双人?

凭什么不是他?

他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高智商青年人,论素质论文化,唐诗三百首那还不是张口就来。权势、地位、还有天底下第一的夫君,都应该是他的。

只是可恨,小易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脸色阴沉。

明明这两人的姻缘都被他给拆散了,宋宝跟宋家全家老小都滚了蛋,为什么唐景昊依旧没有爱上他,甚至在他想解决了那个麻烦包袱的时候出面干涉,那个无情的男人居高临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犹言在耳。

“妄图伤害皇嗣,凌迟处死。”

小易打了个寒颤,又桀桀桀的笑出声,谁能想到他还能逆转时空,重新翻盘呢!

这世界,他才是主角!

“桀桀桀……”

——————

他自己在那儿气氛正好,旁边和稀泥的小屁孩一路哭着跑回家找大人。

“娘!那墙角根有个神经病一边拉尿一边笑!”

可吓惨娃了。

这头对危机毫无所觉的宋宝还在开心嗦面。

他如今一碗阳春面就能吃得兴高采烈小猪哼唧。

要知道白面这是多精贵的东西啊,像普通百姓都是吃糙面馍馍的。

他上辈子流放的时候,就是一个糙馍馍都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合着萝卜丁泡菜小心翼翼啃一整天呢。

“有这么好吃?”

唐景昊看他这副样子,都给看饿了。

“陛下莫要笑话臣了。”宋宝红了红脸,压着嗓子打了个饱嗝,“臣过去确实奢侈无度狠了,从来不懂人世间的艰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过往只在夫子的嘴里听过这样的话,却不解其意。

可是待他真的没了这通身的富贵,成了比平民百姓更低贱的流放之人后,他才明白这世上有多少不易。

他们如今的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背后怕都是数以万计的民脂民膏。

——————

“你如今能有这般觉悟,真是难得。”唐景昊看着宋宝这副认真样子,简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哪怕是装模作样,也是难得至极了。不过,唐景昊还是宽慰道,“但你也不必苛待自己,毕竟如今你有孕在身,需要进补一二。”

“臣断然是不会苛待自己的。”宋宝捧着碗喝了口面汤,鸡汤打底鲜得人吸溜吸溜,“臣会好好对待自己,对待宝宝,陛下安心国事便好……”

说着说着宋宝又顿了顿,想起上辈子那个阴魂不散的画师立刻头皮发麻起来。

“怎么愣着?”

宋宝用手绢擦了擦嘴,又期期艾艾挽住了龙臂。

“若是陛下国事处理好了,能陪陪臣跟宝宝就再好不过了,宝宝也需要陛下爹爹多多关照的!”

反正宋皇后有明确的自我认识。

他自己脑子不够用,肯定是不顶用的,只能让皇上夫君罩着才能勉强过活这样子。

宋宝缠着龙臂晃悠。

“陛下可允?”

唐景昊被缠得一愣一愣,只能清清嗓子答应。

“允。”

是爹凭子贵宝了。

嘿嘿。

皇帝昨夜竟然在凤仪宫留宿了!

哪怕是初一十五也不曾留宿过的皇帝,这次竟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在皇后处过夜了。

看来皇后娘娘有了龙胎在身后,与皇帝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才是。

这消息默默的在宫人中口口相传,先一个说了这事我只跟你一人说,转身这一个又和后一个说此事重大,万万不可再传。

总之是天还没亮透,已然是阖宫上下都知晓了。

不过当事人还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没什所谓,还在认真睡觉。

唐景昊是先醒的那个,毕竟还有早朝要上。

所以当一个合格的皇帝也确实很苦,不管你做不做得出政绩,至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上朝。

先前的皇帝不事生产,半年不见得上一次早朝,如今他刚刚即位,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是半点不敢松懈,天天都得干活。

饶是唐景昊有心做一任明君,睁眼后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不想上班。

特别是温香软玉在怀,宋宝跟个小黏糕一样贴在他怀里,又软又暖,简直称手极了。

唐景昊想到这颇有些感慨,他们成亲至今也有不短年日了,他竟然时到今日才发现搂着媳妇儿睡觉的舒爽,简直是暴殄天物。

怪只怪他从大婚之日就跟宋宝不欢而散,历来都是公事公办,从未有跟平常夫妻那样恩爱缱绻之时。

他不曾低头,宋宝也没有服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凑合过着。

唐景昊怀里的人一动,在他身上贴着软脸蹭了蹭,蹭得他也跟着一愣。

——————

昨夜他盯着宋宝吃完了那碗素面,又陪着一言不发的坐了会儿,看着宋宝憋手蹩脚的往那宝宝小衣上绣绣水鸭子,虽然皇后说是鸳鸯,但是当真长得像是土鸭。

临了打算摆驾回宫却又被人缠住了胳膊。

“皇上……”宋宝又是那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子,“臣一个人害怕,已然半个月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指指自己完全看不出黑眼圈的眼眶。

“皇上刚刚才答应臣,政事之外的闲暇之余要陪陪皇儿的……”

唐景昊被缠得没法,只能说:“你待如何?”

“皇上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自然百秽不侵……臣哪怕只能沾染您的分毫光彩也能得一个安眠了。”

宋宝露出一个讨好的完美微笑,可惜帝心似铁,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说。

“好好说话。”

“唉呀。”宋宝扑倒在床,埋进枕头嘤嘤作响,“陛下陪陪我嘛。”

皇后不要面子的嘛?

还真不要呢,嘿嘿。

宋宝还没彻底清醒,就发现自己趴在皇帝怀里流口水,把自己脸蛋都泡湿了。

苍天,这也太丢脸了吧。

能把时间倒回去吗?

他断断不会再死皮赖脸缠着唐景昊不放,要他陪自己睡觉了。

宋宝自暴自弃,把双眼闭得死紧死紧。

反正他现下再也没有脸面可言了,娇纵任性不说,还好吃懒做,贪吃贪睡也就罢了,还要流梦口水。

呜呜呜,他真是粗鄙不堪。

——————

唐景昊把猪猪皇后从身上撕吧下来放到软枕上,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坐起身来,就听见对方哼哼唧唧睁了眼,半梦半醒的跟着爬起来要伺候他更衣。

“陛下,臣来替您……”

“免了。”唐景昊眼疾手快把人塞回了被子里去,“初秋见凉,皇后不必起身做这些杂事,若是受了风寒得不偿失。”

“也是也是。”宋宝跟个傻蛋一样嘿嘿点头,不仅毫不推辞,还在被窝里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认真说道,“毕竟宝宝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你倒是借坡下驴。”唐景昊简直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只能一边穿戴,一边冷哼,“平日里没见你这么知情识趣,这种时候反倒聪明起来了。”

“嘿嘿。”宋宝顶着一张漂亮脸蛋,臭不要脸,“都是陛下怜惜啦。”

宋宝窝在松软被卷里,看着唐景昊自己穿戴,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发呆。

他的皇帝夫君,好像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近人情。

可是为何他们当初会一步一步走到那么无法收场的地步呢。

——————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宋宝记忆里的那个皇帝,好像每一次每一次,跟他三令五申的都是皇家的脸面和体统。

“我不要这身份,不要这荣华富贵!我什么都不要!”他则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奔溃之中,“放我走,我不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了!”

“吃人?”那个皇帝的脸上只有永恒的嘲讽,“你以为你身上的绫罗绸缎,嘴里的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吃人出来的?离了皇家,你什么都不是。”

——————

确实如此,唐景昊并没有说错。

宋宝夹心裹紧了自己的米饭团被窝,他的确一无是处,重活一世,无非也只是多了一点自知自明。

祈望如今的皇帝夫君能少厌恶他一些,他只盼着过个安生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列祖列宗,可要保佑他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宝的肚子也跟气球一样渐渐凸显起来。

即使上辈子经历过一遍还是觉得很神奇。没办法,上一世他心太大,完全没往有孕那边想过,只觉得当了皇后以后烦不胜烦光胡吃海塞难免长肉。

如今每日都有专人为他请脉,虽说吃食上简朴了些,却也是精心搭配的,过了最前头那些害喜日子,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后宫事杂,但因着正经主子就那么几位,所以并不难断,宋宝有心去做,思想上不想上辈子那么抵触,行动上自然也利落多了,连总爱挑刺的太后都偃旗息鼓,不曾给他难堪。

宋宝最开始不明白是为何,后头才转弯抹角的听说是唐景昊替他出面打点了一二。

宋宝得知此事后,静静坐在软榻上发了会呆。

好家伙,他光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知道这么能乘凉啊。

唐景昊靠谱的时候的确是相当靠谱的,真不愧是一路升级打怪把庶弟们都踩在脚下的前太子殿下。

连婆媳关系都搞得定,还有什么事难得倒他。

夫君这么关照他,他自然也要知情识趣,向他的婆婆妈服一个软才好。

“吃好喝好……”宋宝站起身来张罗道,“把本宫箱子里的十八斗东海珍珠带上,我们去给太后请安。”

——————

果然太后见了他还是绵里藏针。

“皇后身子不便,皇帝都免了你的请安,今个儿怎么专程过来了。”

宋宝去的时候,太后正在拿着一把剪子修剪花枝。他是不明白这花艺剪来插去是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是离土断根之物,用不了几天就得枯死。

“儿臣本意是不愿叨扰母后的,只是臣新收了一批东珠,自知没有母后的气度身段,特来献于母后。”宋宝拍了拍手,就有宫人把那十八斗溜圆珍珠呈上来,他没有脑子,也玩不来那些个文字游戏,干脆说,“儿臣是来跟母后服软的。”

哼,太后冷哼。

她就知道这小兔崽子没安好心,果然是来与她服软……嗯??

说什么东西来着?

太后震惊。

不管太后怎么想,宋宝是真心实意来服软的。

他早就想通了,太后是他夫君的亲妈,在这深宫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无论如何他也得跟他这婆婆妈相处。

既然无法摆脱,干脆躺平接受好了。

更何况,宋宝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番保养得宜的太后娘娘。

太后虽然一贯与他不对付,却当真是疼惜小病秧子,把那孩子当作眼珠子疼惜。就单凭这一点,宋宝也足够感激了。

只是可惜,上辈子唐景昊登基才几年,一向康健的太后就突发疾病薨了……宋宝想到这里就更难过了。

虽然太后看不惯他,他也不爽这个强势的婆婆,但是正经论起来,太后一生都兢兢业业半步不错,即使是帝后离心没了先帝的宠爱,依旧能够自立自强扶养三个皇儿,在这诡谲的宫廷中生存下来,唯一糟心的可能就是三个儿子的婚事。

孪生双子个个都是天煞孤星,熬到她闭眼也没看见成家也就罢了。

唯一成家的嫡长子又鸡飞狗跳,好端端一个皇帝连唯一的媳妇儿都留不住,皇帝和离,简直贻笑大方。

宋宝想着想着,竟然开始对太后同情起来,谁都不容易,自己一个晚辈又何必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跟人家天天针锋相对呢。

——————

“母后,儿臣自知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宋宝语气幽幽,“过往多有得罪,也的确是儿臣不懂事,不成体统。可如今陛下即位,国务繁杂、前朝事多,儿臣也实在不希望连后宫也不得安生,拖累陛下。所以,此番特来向母后请罪,烦请母后大人不记小人过,即使心中骂我,面上过得去也行。”

太后在这一句话拐十八个弯的后宫待了几十年了,被宋宝这一句一个跟头的实诚话都快磕懵了。

“陛下实在辛苦,儿臣也不愿再给陛下添堵。”

“皇后不愿,难道哀家就想吗?”太后刚开口刺了一句,看着宋宝怂头耷脑那样子也不想开口了,“难为皇后倒是明事理了”

“但也不是明事理。”宋宝苦笑一声,“只是人要善变通罢了,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陛下荣登大宝,这天也该变了。”

太后听了先是一愣,终是开口说道。

“皇上,把皇后领回宫去休息吧,哀家乏了。”

皇上???

宋宝看着不知啥时候就在门口坐着喝茶的唐景昊满脸问号。

他夫君怎么总神出鬼没的。

吓到宝宝了。

——————

唐景昊带着皇后回了宫,太后这慈宁宫里又冷清下来了。

她看了看外头西沉的日头,突然转身吩咐起正在点香的宫人来。

“以后不再熏这香了。”

宫人犹豫道:“娘娘,这可是先帝御赐之物。”

是了,这不只是先帝御赐之物,还是他们恩爱之初的见证。这么多年来,无论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她也舍不得更换。

不过,那个傻宝说得对。

这天,也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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