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棺后我能文能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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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段远青带着林良弼走进侯府的时候,侯府总管正带着几个下人从段书锦院子的方向走出来。

一看见两人,下人们就如同看到了两个混世魔王,慌慌张张躬身打招呼:“拜见小世子,拜见林少爷。”

林良弼看着侯府下人满头大汗,眼珠转了两下,抢在段远青之前发问:“你们做什么去了,累得满头是汗。”

林良弼是当今侯府夫人林花琼娘家将军府的人,不过林花琼是正经嫡出的三小姐,林良弼的爹却只是庶出的三子。

林良弼身为将军府庶出的子孙,也是比不上段远青这个嫡外孙的。

段远青虽然叫林良弼一声表哥,言行举止间却不见恭敬,反倒是林良弼察觉不到他的冷脸一样,眼巴巴贴上来,讨好地跟在他身后。

没谁不喜欢被恭维惯着,特别是段远青这种千娇万宠长大的世子爷。

他虽然觉得林良弼跟在身后有时候很烦,但有人得罪他时,林良弼率先出手替他教训。

他想要什么东西,林良弼总是想办法搞来。他想要欺负人时,还没开口说话林良弼就冲上去了。

林良弼就像一个符合心意的打手,趁手的工具,段远青勉为其难就把人留在身边了。

当他在京中恶名远扬时,林良弼也恶名远扬,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捆绑在一起的混世双魔,谁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

勾搭上段远青当然是有好处的,明明珍贵至极的美石宝璧,段远青看一眼就没了兴趣,转头就赏给了林良弼。

靠着将军府庶出子孙名号不能得到的东西,打着段远青的名义去,多半能弄到手。

有了甜头,林良弼怎么可能放手段远青这棵大树,所以他一没事就跑宣平侯府来了。

只是林良弼似乎太得意忘形了,真把自己当成了像段远青身份地位这么尊贵的人,他身在侯府明明是客,段远青这个主人家都没开口,他倒是盘问起侯府的下人来。

大总管不赞成地皱了皱眉,但见段远青站在后面没有说什么,他只能忍下不满,开口搭话:“回林少爷,我们刚刚是去抬棺材到大世子院中去了。”

“抬棺材干什么?难不成是段书锦那个病殃殃的人终于病得要死了?”林良弼说着说着就勾了唇,抬手搭在段远青肩上,连声夸赞。

“你这次干得不错嘛,手段凌厉地除了段书锦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过便宜段书锦了,让他死得这么轻松。”

想要段书锦死的话是自己说的,段书锦桩桩件件的丑事也是自己告诉林良弼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林良弼满口诅咒段书锦的话时,他会觉得这么刺耳,刺耳到他想拿针线把他的嘴巴缝了。

“再多说一个字,你就给我从侯府滚出去。”段远青咬着牙,恶狠狠开口。

他眼睛微微泛红,额角青筋直跳,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吃人。

在他的目光下,林良弼顿时消了声,神色讪讪的,不敢再开口。

好一会儿段远青才从失神的状态中缓过来,又成了那个脾气不好,喜怒难猜的人。

林良弼不是侯府的人,不知道侯府的事,所以才说出段书锦病得要死了这种晦气话。

而他身为侯府小世子,却是知道他爹挖了一口血棺停在偏院这件事,就在一天前,他还亲自命人把段书锦关了进去,就是为了吓一吓他。

段书锦害怕神鬼这事他是清楚的,就是不知道段书锦这次是撞坏了头,还是烧坏了脑子,居然敢把棺材抬到他院子去,也不怕半夜被恶鬼索命。

“请人给他看脑子了吗?”段远青丝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眼中挂着对段书锦的嘲弄之意。

大概是段远青脸上的嘲弄太过明显,连林良弼都看出了不对劲,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对他挤眉弄眼道:“你家大哥这是完全变了个人啊,不然哪干得出抬棺材这种事。”

“谁知道。”段远青不欲多谈,段书锦变成什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以往这时,林良弼一定能看出段远青眉宇间藏着的不耐烦,但今日他太得意忘形了,太想看到侯府的丑事,忘了去看段远青的神色。

他还以为段远青还跟以前一样讨厌他大哥,想让对方出丑的心至始至终没有动摇改变,便自作主张出声:“你大哥究竟变没变,把他请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世子,夫人才警告过你不久,你近日还是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大总管抬出林花琼来压段远青,末了又低声补充道,“大世子爷身子还没好透,可经不起你再折腾了。”

又来了。

又来了。

每个人都跟他说他这次把段书锦折腾得不轻,他娘是这样,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总管也是这样。

可他偏偏没有亲眼见过段书锦究竟被他害成什么样,一点也生不起愧疚感。

往日那个病秧子不是经常往他面前窜,经常被他逮着欺负吗,如今怎么跟瘸了腿一样,没到他跟前来晃过一次。

往日他不肯关心段书锦一句,如今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他竟觉得抓耳挠腮,迫切想知道段书记的境况,但他又拉不下面子,亲自去他院里看一眼。

几番权衡下,段远青抱着臂,冷眼旁观林良弼越矩的举动。

见段远青不吭声,林良弼以为自己拿到了撑腰令牌,他抬高了头,用鼻孔对着大总管,倨傲道:“劳烦总管去把人请出来吧。”

大总管松了一口气。只是让他去请人又不是强硬把人带出来,大世子爷又不是傻子,察觉不对劲自然会婉拒出来见人这件事。

林良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大总管一颗心彻底落回胸膛前,笑眯眯补了一句:“一定要把人请出来哦。否则你就是有意怠慢我,怠慢你们世子爷。”

林良弼一个将军府的庶孙,大总管得罪了就得罪了,他丝毫不在意。

要不是看在小世子的面上,他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就会被他撵走。

可后一个得罪小世子的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的。犹豫下,大总管下意识看向了段远青。

段远青此刻薄唇紧抿,神色阴沉到了极点,他不可耐地点点头,语气急促且冰冷:“按他说的做,一定给我把人请出来。”

大总管知道,段远青这句话落下,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主人家的事,他们这些做下人不好置喙,还是通知远在校场的夫人回来处理吧。

认清楚现实是一回事,真的去骗段书锦又是一回事。

大总管一边脚步沉重地往段书锦的院子走,一边发愁怎么才能把人骗出来。

他走到院子时,段书锦正坐在廊前看书,就是不知为何,他的神色不似往日那般宁静,反而透着一股慌张,脸色惨白得不像样。

大总管看不见鬼魂,自然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个名叫萧韫的恶鬼飘在段书锦身边,伸出骨节修长好看但苍白的手指去扯他手中的书卷,口中不住嫌弃道:

“三韬六略?你平常就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但凡你多看点兵书,操练下基本的防身术,也不至于病弱成今天这个竹竿样。”

段书锦并没有听清萧韫在说什么,他注意力都停留在萧韫身上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上,被这气息裹身,他身形下意识发抖,皮肤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怕萧韫已经成为段书锦刻进骨子里的事,哪怕萧韫此刻对他并无恶意,他还是忍不住躲避逃离。

正想办法逃离此处的段书锦一抬眼就看见了大总管,对方神色躲闪,看见他时,眼中滑过一抹心虚。这抹心虚很快被他藏了起来,他一脸镇定地走上前。

段书锦来不及去多想大总管神色多变的原因,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几步跑向前,伸手揪住他灰色常服的袖子:“方伯,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院子里来了?”

自侯爷续弦另娶林夫人后,段书锦就再没有和方绍元亲近过,他如今这般亲切的举动,还是这些年来头一遭。

方绍元如今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他在侯府受人尊敬不仅是因为他是侯府大总管,更是因为他先后照看两个世子爷长大,相当于两位世子的半个亲人。

因为先夫人病逝、侯爷另娶,大世子爷被伤透了心肺,后来连他这个身为大世子爷半个亲人、照看他长大的人也背叛了他,去照顾林夫人和小世子,大世子爷就恨透他了,从来不给他好脸色。

幸好幸好,如今大世子爷想通了,愿意重新和他亲近。

方绍元顿时感动得眼圈微红,不住用衣袖抹眼泪。

段书锦一点点伪装出来的亲近,就让方绍元方寸大乱,思绪紊乱,完全忘了段书锦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个性子。

三岁丧母,先夫人死了多少年,段书锦就嫉恨了多少年,一刻都没有放下仇恨,如今又怎么可能真的和方绍元亲近。

“方伯,你还没说来我院子做什么呢。”段书锦假装没看见方绍元的失态,快速岔开话题,只是怕萧韫追上来,他手依旧紧紧抓着他衣袖。

“我……我来跟世子爷你说,侯府新得了一批诗赋和策论,问你要不要去挑一挑喜欢的。”方绍元声音发紧,生怕被段书锦看出异样。

上天就是爱捉弄人,就像段书锦轻而易举骗过了方绍元一样,忙着躲开萧韫的段书锦也轻而易举被方绍元骗到了。

他甚至没有多想侯府的人为什么会让他接触诗赋策论这些东西,怎么会有兵书以外的其他书册,就乖乖跟着方绍元来到前院。

“蠢。这么容易就被人骗走了。”萧韫原本并无动静,只是颇有兴味地看着段书锦做出那些可笑拙劣的躲着他的举动。

他虽然是恶鬼,但自上次以后他就打消了要段书锦性命的想法,他和段书锦现在的关系应该算半个同盟。

至于那个姓方的大总管,眼神躲闪,说话时底气不足,萧韫觉得,段书锦再怎么眼瞎愚蠢,也不至于被他骗走。谁知段书锦真的毫无防备跟人走了。

蠢。真是蠢到家了。

萧韫怒火中烧,想让段书锦吃吃苦头,并不想去救人。

然而他的身体却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他下意识就飘在段书锦身后跟了上去。

段书锦到了前院才隐隐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下意识冷笑一声:身为世代武将之家的宣平侯府,怎么可能会让他接触到诗赋策论这些。

方绍元今日会骗他来前院,想必是受了他那位好二弟的吩咐。

一刻也不想多留,段书锦转身就要走,然而为时已晚。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捉住他胳膊,接着一道令人生厌的声音就响起:

“远青你看看,这不还是你大哥嘛。细胳膊细腿,一阵风就能吹倒。这脸蛋生得唇红齿白,把裙衫一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林良弼边说着边手脚不干净地去捏段书锦的腰身,他手上刻意没收着力道,捏得段书锦疼得皱起眉,剧烈挣扎起来。

林良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段书锦反抗时,他猛地把人把眼前的荷花池一推。

段远青一开始的心思都放在打量段书锦身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被他整得很惨,惨到快要死了。

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林良弼和段书锦起了冲突,直到段书锦栽下荷花池,溅出大大的水花,他才如梦初醒。

段书锦并不会水,栽下池子他就下意识扑腾着四肢挣扎,结果很快全身乏力,还呛了不少水。

不过刹那间,他的身形就往荷花池下沉下去,水没过他头顶。

“你他妈推他干什么!”段远青戾气横生,神色难看至极,他猛地一脚把林良弼踢出去,自己再跳入池中救人。

初春的水冷得透骨,哪怕是段远青这样身体强健的人,在跳入水中,也忍不住咬紧牙关,打了一个寒颤。而段书锦呢,自幼就病殃殃的,身体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如何扛过这冰冷的池水。

意识到这点后,段远青游得更加快,身形灵活得像条润滑的泥鳅,不过刹那间就逼近了下沉的段书锦。

段书锦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已经溺水晕了过去。

段远青绕到他身后去扶他,手刚一触碰到他手臂,就下意识蹙起眉。

太冰了,比池水还要冰上三分,好像所有的温度都从段书锦身上抽离,然后消失殆尽,如同一个死人一样。

不敢再犹豫,段远青飞快抱住段书锦腰身,把人往水面上抬去。

段远青救人的速度很快,当他带着段书锦爬出池子时,林良弼才从被踹下水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像个旱鸭子一样,摆动着四肢在水中扑腾。

“远青,救我!”林良弼也不会水,但他自以为和段远青关系亲近,段远青连段书锦都救了,怎么会不救他。

事情偏偏不像林良弼预料那般好,段远青不仅没救他,反而抱着怀中的段书锦不松手。

他站立在池边,正垂着如墨般黑漆的眸子看着林良弼。那双眸子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冷漠,在他眼中,林良弼仿佛已经是个死物了。

看着眼前面无神色的段远青,林良弼忽然打了个冷颤,无端慌张起来,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心中升起:段远青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就因为他推段书锦下水,他就要对他动手?

林良弼觉得难以置信又十分好笑。

明明最讨厌段书锦的人是他段远青,欺负段书锦最狠的人也是他段远青。他不过为了讨好他,才把段书锦推下水,段远青居然要跟他算这笔账。

“小……小世子,把人给我吧。”终于回过神来的方绍元出声打破两人凝滞的氛围。

望着脸上血色褪尽的段书锦,方绍元一颗心犹如被刀子划拉了一下,血流得到处都是,痛得他悔不当初。

他是抱着小世子和大世子和解的心思,才把大世子爷哄骗出来。

他以为人非草木,孰会无情。

小世子和大世子是两兄弟,没有什么事是谈不开的。谁知小世子劣性难改,竟怂恿放纵林良弼把段书锦推下荷花池。

若不是紧要关头,小世子跳下去把大世子救了上来,他定对小世子失望至极。

见段远青还抱着段书锦不撒手,似乎是想延误段书锦诊治的时机,方绍元忍不住皱起眉,话语暗含威胁之意:“今日的事我已经派人告诉夫人了,小世子你还是先把人交给我,好好想想晚些时候怎么跟夫人解释吧。”

“到时候我自会亲自向娘亲解释的。”段远青不仅没把段书锦交给方绍元,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

就当方绍元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时,段远青眉眼间戾气忽增,他眸色一沉,勾着唇,毫不客气地伸出脚,把费了老半天劲才爬上池岸的林良弼再次踢了下去。

做完这些,段远青才像解了心头之恨似的,抱着段书锦往他的院子飞奔,边跑边吼道:“大夫请了吗?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侯府这群狗奴才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一堆人跟在段远青屁股后面跑,不过一息间,荷花池边就只剩下了林良弼一个人。

段远青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踹得非常狠。林良弼没有丝毫防备就被踹下去了,在荷花池中溅起大大的水花,还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一张脸涨得通红。

荷花池到七八月才会清理,池里的淤泥虽然不臭,却滑腻得很。

林良弼两三次都抓到池边了,却因为手上沾染的淤泥打滑,再次跌入池中。

他挣扎得越狠越快,体力流失得就越快,一阵风吹过来,不仅让荷花池池水温度更凉,还带走了林良弼身上仅存的不多的热意,让他整个人抖得像崎岖山路上颠簸的牛板车。

奋力挣扎的林良弼看不到看似空无一人的荷花池边,其实还飘飘立着一个九尺高的恶鬼。

恶鬼萧韫身上还穿着段书锦烧给他的那套不合身的玄色衣袍,露出看起来就精壮有力的手腕和脚腕。

唯一不同的是,好不容易才平息杀意戾气的人,如今满身都是凶恶的气息,他的身体不住往外滴血。

殷红刺目的血迹很快把玄色衣裳都染透,然后顺着衣角滴落到地上,滴出一滩小血潭。

萧韫眼神狠厉,他猛地闪身冲到刚爬上岸的林良弼身前,手成爪状,手背青筋凸起,想要死死扼住林良弼脖子。

他的计划落空了,他的手从林良弼脖颈处穿过去,完全没伤到林良弼分毫,甚至林良弼一丝感觉都没有。

无法形容萧韫那一刻的神色,似乎是怔愣茫然,又似乎是不可置信。

他不信邪地再挥了几次手,都只得到和第一次一样的结果。

萧韫看着落空的手掌,忽然启唇笑了,他虽然笑着,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几天日子过得太舒坦,他差点都忘了他只是空有一身戾气,却没有任何用处的恶鬼,连杀一个欺负段书锦的小喽啰都做不到。

除了段书锦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他,触碰他,而他也只能碰到段书锦。

对。段书锦。

段书锦是不同的。

生锈般迟缓的脑袋重新开始转动,萧韫也不管什么林良弼了,直接转身往段书锦的房间奔。

林良弼倒是也想像萧韫那样在宣平侯府中来去自如,只是他刚走两步路,就被方绍元带人来拦住了。

方绍元挥挥手,让人把林良弼押起来,这才对着他冷冰冰开口:“林少爷,大世子落水这件事,你怕是要给我们侯府一个解释。”

萧韫冲进段书锦房间时,大夫已经收拾好医箱,准备走人了。

站立在大夫一旁的段远青此时深深看了仍在昏迷的段书锦一眼,也跟着大夫转身,出了房门。

房间中顿时只剩下萧韫、段书锦这一人一鬼,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那般——萧韫坐在房梁上等人醒,而段书锦躺在底下的床上昏睡。

然而这并不是初见。

段书锦是切切实实又受了一回伤,萧韫是又一次在等人醒过来。

萧韫盯着段书锦还没恢复血色的苍白脸颊,一双眸子眸光翻涌,脸上的神色也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他本该再次嘲笑段书锦文弱,像个小娘子似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他的心绪来得格外猛烈,格外不同寻常,让他对段书锦生不出任何嘲弄之心,反而夹杂着几分怜惜之意。

真可怜啊。身为侯府嫡子,却被继弟肆意羞辱玩弄,连一个外人都敢推他下水。

他也好可怜。有恶鬼之名,却无恶鬼之实,宛如无根浮萍游荡于世。

不知道怎么想的,萧韫忽然伸出冰冷苍白的手,紧紧握住段书锦的手掌,仿佛在汲取力量。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和这个未知的朝代联系在一起。

这次昏迷段书锦很快就醒了,他在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冰冷的黑色长蛇缠着他不放。

蛇的体温实在是太低了,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开始拼命挣扎,然后在挣扎中他就醒了。

他醒来一看,萧韫那个恶鬼正紧紧捉住他整只手,冷漠的神色仿佛在思考怎么把他手砍下来。

段书锦吓得猛地抽回手,磕磕巴巴和萧韫打招呼:“萧……萧大哥好,你今天怎么不待在棺材睡觉。”

“我是在棺材中回想兵书。”萧韫意犹未尽收回被段书锦染得温热的手,他冷冷睨了段书锦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瞎说话。

“哈哈……”段书锦尴尬得直挠鼻尖。

就在他不知如何和萧韫搭话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喧闹声。段书锦仔细听了听,这闹出来的动静竟跟他有关。

前院正闹作一团的,正是林花琼、段远青、方绍元等人。

林花琼是在酉时一刻到的,她一接到方绍元的信,就匆匆从校场赶了回来。

身上的庄红轻裘装来不及解下,林花琼提着一根鞭子,走进前院就大马金刀坐在竹椅上,冷声质问:“段远青那个逆子呢?把人给我提出来。”

被方绍元扣下来的林良弼还站在院子,林花琼却是看都没看他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张嘴就问段远青。

段远青这次倒也坦荡,听说林花琼回来了,他甚至没让下人去请,就闻着声来到了前院。

看了一眼林花琼冰冷的神色,段远青一句辩解也没有,端正在她跟前跪下。

“我问你,你大哥落水是不是跟你有关?”林花琼撑着大腿,身形微倾,眯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质问段远青。

“是。”段远青供认不讳。

“好。你害你大哥落水,那我就罚你三十大鞭。”刚从校场切磋武艺回来的林花琼身上还带着一股豪气,她身上血未凉,身手还热着,此时惩罚段远青怕没个轻重。

方绍元当即便求情道:“夫人,推大世子下水的是林少爷,你用不着罚小世子这么狠的。”

闻言,林花琼终于舍得看了林良弼一眼,轻嗤道:“他没那个胆子。”

林花琼一向不喜欢她这个侄子,惯会知道讨好人,没个脊骨,看了就叫人生厌。

他平时最爱做的就是讨好段远青,今日推段书锦下水,定是为了讨段远青欢心。

段远青若是没有给他透露过讨厌段书锦的苗头,林良弼怎么会冒着得罪宣平侯府的风险,干出这种丑事。

所以今天错的还是段远青。

没再多看林良弼一眼,林花琼冷冷吩咐道:“通知三哥,让他来把他的好儿子接回去。让他们以后别来侯府拜访了。”

“姑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让我登侯府的门。”一想到自己会丢掉侯府、丢掉段远青这两棵大树,林良弼顿时慌了。他哭丧着脸,不住磕头,却又不敢真的凑上去为自己求情,毕竟林花琼拎着鞭子的样子十分可怖。

充耳不闻林良弼的求饶声,林花琼提起鞭子就狠狠甩在段远青背上。

这一鞭力道极大,段远青刹那间就咬住了唇,隐忍下痛哼。他的衣裳被撕开一道口子,皮肉瞬间多了一道血痕,鞭子滚着血珠,甩到他脸上。

每一鞭都是如此的力道,每一鞭都毫不留情。

很快段远青脸就惨白如纸,额头密布冷汗。

在林花琼还要再罚下去时,一连多日都在军营练兵的宣平侯段成玉忽然回来了,他一见院中的大阵仗,就忙不迭捉住林花琼的手:“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堂堂八尺之身,久卧沙场、威名远扬的宣平侯,明明端着一张肃杀冰冷的脸,和林花琼说话时却带着几分柔意。

“你别管,进屋去。”林花琼不由分说地抽回了手,丝毫不给段成玉留面子。

段成玉自然不敢反驳他,乖乖站在院中一个角落等。

就在这时,躲在屋里的段书锦终于听不下去前院的动静,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经由方绍元之口,段成玉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既然段书锦现在还能跑能走,那就证明他没什么大碍。

况且推人的是林良弼,跟段远青没有多大的关系,段书锦身为侯府长子、段远青大哥,怎么能不帮着劝一下,眼睁睁看着段远青受罚。

刹那间,段成玉看段书锦的神色就冷了下去。他冷冷开口:“二弟受罚,你这个大哥自然也要有所表率。你二弟什么时候受罚完,你就什么时候回你院子。”

说完段成玉就去看段远青的情况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段书锦。

段书锦已经习惯了段成玉这样的态度,他默不作声垂下头,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承受着这无妄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三十鞭终于罚完了。段成玉一下子就冲上前去扶住了浑身是伤的段远青。

可段书锦站了太久,早就脸色发青,半边身子泛起针扎似的疼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他孤零零站在一旁,如同被遗忘的巨石,在地上扎了根。

还是丢下鞭子的林花琼发觉他神色不太对,皱眉对段成玉道:“你让书锦待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让他回去。”

“他身子骨弱,站一会儿就这样,不用多管。”段成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却还是听从了林花琼的话,吩咐段书锦回他自己院里去。

不用多管。

原来在他爹眼里,他是这么个地位。

段书锦咬紧牙,下意识垂下眼眸,长睫不断发颤。

跟在他身侧的萧韫见状,神色莫名复杂起来:“让你不要出来,你偏要出来,受人欺负了吧。”

“是我自找苦吃了。”段书锦露出一个强撑的笑。他努力忍住身体的不适,一步步走回院子,没叫任何人看出软弱。

只是这次回去后,他立刻又病了,一病病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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