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24 来源:书耽 分类:古代 作者:喔哇哇 主角:谢清知 江泽渊
谢清知坐在床上,盯着墙面愣神,他逐客令下得这么直白,小皇帝不会听不懂,可小皇帝非但不走,还幽幽地盯了他半天。
他被两道犹如实质的视线盯得恼极了,正想发作,就听见脚步声往外走去,他长舒了口气转过头,可看到的不是准备离开的江泽渊,而是被放在手边的一个红绸包裹的方盒。
这东西跟了他近十年,他只一眼就瞧出里面是什么,可明白的同时,谢清知只觉原本只是不舒服的太阳穴突然痛极了。
“这是相印,先生回来了,还给先生。”
“陛下何意,臣记得臣早在半年前就已将辞呈递到陛下案前,相印拿回去吧,臣不会留。”
谢清知的声音因发热变得有些沙哑,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江泽渊听着,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朕只当先生递辞呈是因为一时脾气,先生有什么不满的先生可以提出来,俸禄不够朕可以加,权力不够朕可以给,辞官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朕不会答应的。”
江泽渊似是动了气,一段话说得决绝,没留一点余地。
谢清知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基本上算是一点就炸,后来在朝廷上被一群自诩长辈的老臣磨了脾气,渐渐也就不易动怒了。
他自觉这几年已经能把脾气控制得很好了,现在看来,他近来不动怒的原因不是进步了,而是躲开了江泽渊这个移动的导火索。
今天他回到谢府也就半天时间,短短半天里,江泽渊已经把他激得恼了好几次。看着江泽渊厚比城墙的脸,谢清知第一次觉得世人口中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大道理就是放屁。
要不是他现在又病又累提不起力气,他非得下去往江泽渊脸上扇几巴掌。
世上怎么会有江泽渊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江泽渊对谢清知是再了解不过,一看谢清知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先生已经在心里把他骂得体无完肤了。
江泽渊看着谢清知炸毛的样子,有心上前哄一哄,可想起他炸毛的原因,又不敢再刺激他。
江泽渊后退几步来到门前,“先生消消气,朕是真的舍不得先生,满朝上下就先生一人真心爱护朕,先生若是辞官隐居,朕受了委屈可就无处说了。再说了,先生只要一日没正式离朝,就一日是丞相,是帝师,是朕的先生,朕将相印还给先生那是无可厚非的。”
江泽渊说完,不给谢清知再出言拒绝的机会,转身出门,回宫去了。
房门外已经没了人影,昏黄灯光落下,显得凄凉,谢清知胸口憋着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他看着手边的红绸,有气无处发。
正想着怎么把相印合情合理地送回去,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临风啊,咱家叫你临大人行不行?这是陛下吩咐熬的药,现在刚熬好,还热乎着,得赶快给谢大人服了才是。要不,你让咱家进去见陛下行吗?”
“第一,我不姓临;第二,不行。”
“……”
田方磨着嘴皮子好说歹说半天,就是说不动临风这块木头,眼瞧着碗中汤药的热气越冒越少,正急得团团转,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临风,请田公公进屋。”
田方如蒙大赦,跟着临风进了屋。
屋里静得不正常,田方心里一咯噔,忽然涌出不详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四周,果然没找到自家陛下的身影。
“田公公不必找了,陛下已经回宫了,只是一不小心把公公落下了。”
听完谢清知的话,田方欲哭无泪,他虽是年纪轻轻混上总管的位置,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太监头头,但这不耽误他害怕谢清知啊。
田方本就胆小,那年也是撞了大运才与江泽渊相识于微末,后来莫名其妙被点名当上总管,走上一条直面谢清知的不归路。
谢清知的狠厉形象还历历在目,田方还记得当年谢清知拿剑把人捅了对穿,溅了一脸血的场景。
在他的认知里,谢清知就是一位活阎王。
而且这位活阎王平时还算好说话,可一到吃药的时候就会变成阎王祖宗,既危险又不敢得罪。
果不其然,田方正忙着悲哀,就见谢清知使了个眼色,然后手里的药就被临风端走,在他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倒尽,混在满盆的净手水里。
田方看着他一个大总管熬了半天的药被硬生生给糟蹋了,有心上前阻止。
可瞥了眼身强体壮的临风,自知他这小身板上去与找死无异,踌躇片刻后认清现实,低下头默不作声。
“今儿这药有些苦,若不是田公公监督,这药怕是进不到清知腹中。你说对吧,田总管?”
田方听完谢清知的话心里拔凉,知道这就是被逼着帮忙做假证了,心里连连叫苦,心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埋怨只能在心里说,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劫混过去,他犹豫片刻,苦着脸应下。
正当他以为这一劫算是熬过去时,就听见床上坐着的活阎王又出了声。
“谢府简陋,伺候不起田总管,公公定是要回宫的,可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要回宫怕是有些麻烦。可公公若不回去的话,陛下可能会怪罪。既如此,清知帮公公行个方便,这是相印,公公拿着,守卫应当会乖乖给公公开门的。”
谢清知说着,瞥了眼把脸皱成一团的田方,顿了顿,把话接了下去。
“公公回去好好谢谢陛下,若不是陛下突发奇想送相印来,清知今天还真帮不上公公。时辰不早了,谢府就不留公公了。临风,送客。”
田方看着刺目鲜红的绸缎就像在看他的项上人头,明知道这是一个坑,他还不能绕道,只能欢欢喜喜地跳下去,然后还得趴在坑底笑着谢恩。
田方抱着烫手山芋准备离开,跨出房门的前一刻,听见身后传来幽幽如索魂的声音。
“麻烦公公转告陛下,相印若是再往谢府送,本官就砸了它。”
田方离开后,谢清知喝完临风端来的新药,窝在床榻上。
屋里的碳火烧得极旺,烘出的暖意一点点往身上渗。
他盼了许久这样的日子,可等到真的过上了,才知长夜好不好熬本就是自己的问题。
虽是一碗苦药下肚,但体温却叛逆似的不降反升,身体发着冷,连日赶路的疲乏感也毫不留情地反扑。
谢清知捂着作痛的胸口,才发觉温老南下前开的药又快没了效果。
秋风窸窣,拍打窗棱,声响细微却如擂鼓般在耳边炸开,谢清知只觉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模糊的意识与痛意反复撕扯,直到外面第三次传来打更声,他依然没有睡着。
疲乏并着痛意在体内肆虐,谢清知睁着眼,随着床头仅留的一支蜡烛燃尽,他的视野挣扎不得地浸入黑暗。
久违的茫然感再次涌起,谢清知转头,看向窗外清冷又模糊的残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年他裹着血腥气从乾极殿走出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月亮,残月如钩,钩起他残破却又怀着希望的半生。